“翠英姐,你這是作甚了,樓邊危險,趕緊坐上來吧。”
“不上,他們要抓我。”
“他們不抓你,就是想要孩子。你得這麼想……”
嗶叨一頓,訴苦加千萬賞金的誘惑,垃圾婆姨沒頂住,十分鐘就把麻袋交了出來。
彬子大喜,正要看孩子是否安全,手下趕緊拽住他。
悄悄附耳說:“局長,現在不能解,電視臺的人馬上就到了,如果你現在解開,不但沒人記錄你的功勞,樓下的老百姓也得瘋。”
彬子用手摸著下巴一尋思,是這麼回事……反正小小姚也在麻袋裡憋那麼久了,不差這會。
三分鐘後,滿頭大汗的石樓電視臺記者扛著長槍短炮登場,大媽群眾沒素質。
他娘的不讓過就算了,暗地裡拽褲腿的,踩鞋的,使絆子的,那真是一路趟著坑才衝進來。
把拐賣兒童大案將春節過,石樓百姓開了歷史先河。
大局已定,電視臺記者趕緊各種擺拍,先將遺失的鏡頭補回來,讓把剛才勸降的鏡頭以及“該表現之人”的英明神武重演一次,這樣才能顯得真實。
拿攝像機的人有最終話語權,拍不拍誰,他說了算……現場彬子最大,石樓鼎鼎有名的大局長,這時候不賣好還等什麼?
擺拍就簡單了。
片警們先放開垃圾婆姨,讓她重新坐樓頂邊沿,手裡攥著麻袋口。
然後開始彬子的勸降演講,義正言辭,剛正不阿,雷霆震怒,當頭喝棒……
他這演著,談判專家不幹了。
老子才是這場解救行動最關鍵的人物,憑什麼搶我的功勞?
才要說話,樓道裡又急匆匆上來一票人,石樓的父母官們。
此時彬子正在高講:“你做出這種喪盡天良的事,拐賣兒童,缺乏法律知識和教育……”
嘎~
聲音戛然而止。
石樓的縣長來了,你還敢表演?
“那個……縣長。”
“嗯。”不淡不寡地用拳頭捂著嘴,輕輕咳了一聲。
“……”彬子是機靈人,趕忙退到一旁,小聲講了兩句經過。
縣長點頭表示明白,接替他的演講位置,乾咳了一聲,掩住尷尬,然後眼一瞪,威嚴莊重地對垃圾婆姨喊:“我們縣裡是依法治國的,偵辦拐賣兒童案刻不容緩,嗯……你明不明白,嗯……那個。”
縣長同志再次乾咳了兩聲,巨尷尬地對攝像師大哥說:“太緊張了,語言沒組織好,再來一遍。”
“呃……”大哥很無奈,不過這樣的事見多了,人家又是一地老大,拿捏你和玩一樣,趕緊略帶諂媚地連連點頭。
然後吩咐垃圾婆姨說:“你得帶點表情,臉色別那麼僵硬,領導每次講完一句,你就跟著點頭認同,不要坐那跟木頭人一樣,一點鏡頭感也沒有。”
垃圾婆姨呆滯……
縣長低著頭沉吟了一會兒,準備重生開始演講時,又有人衝上頂層來了。
彬子正要發火,一看來人是婦聯雲主任,當下萎了。
人家是縣裡書記的老婆,誰敢動?
雲主任帶著她的娘子軍一窩蜂衝上樓,各個喘著粗氣,掃視一圈喊:“孩子呢?不是說救下了麼?”
彬子和縣長如夢初醒,都打了個冷顫,光顧拍電視了,孩子要是掛了,你倆都得完蛋。“在麻袋裡。”
雲主任趕緊衝過去解開麻袋,邊解邊罵:“一個個喪天良的看屁風景了,孩子要是出了問題,都等的還債吧。”
垃圾袋解開了,在半堆爛棉花裡頭小小姚被尼龍繩五花大綁,嘴裡還塞著爛麻布,神色驚恐。
雲主任卻不立馬給孩子解繩子,只是扶著麻袋回頭喊:“狗曰的,快點過來拍鏡頭啊。”
彬子:“……”
縣長:“……”
記者:“……”
而此刻,孩子得救,但老姚遇到了大麻煩。
來太谷“摸金”的人們太多,發生好多起打架鬥毆事件,偷搶屢見不鮮,攪得家家戶戶不得安寧。
這幾天連學校都停課了,所有工廠和公家單位都停擺,專門找孩子。
有人將這事在長上網曝光。
“難道煤老板就可以無法無天麼?”
“幾個電話叫來萬名礦工,這和舊時代的軍閥有什麼區別?”
“難道礦工是你們的私人武裝麼?”
“只是一個孩子而已,動用的人力規模空前強大,他是金子打造的麼?”
“姚恩均身為三晉政協委員,利用自身影響力,懂法犯法。”
“……”
網民各種黑,各種見不得人好,甚至有同行將老姚以前開黑口子的根底都爆料出來。
老姚不懂網路,但這事已經驚動王軍,並且給他下達了命令。
立馬送走那些礦工,並且釋出孩子已經找到的訊息,不能再亂了,你這純粹是瞎搞。
此刻的張上痛並快樂著……
老姚這事給長上網帶來巨大流量,註冊使用者坐飛機上漲,只要多放一分鐘,長上網就受益一分鐘。
但老姚和他關係匪淺,坑兄弟發財,想想還是算了。
給孟苓去個電話,直接將關於老姚的所有微博全部刪掉,並且不準把訊息帶上熱門和置頂。
這樣做基本就是給其他同行送錢……把使用者推向別人。
百姓需要話題,需要生活談資,你長上網不當這個承載平臺,自然會有人當。
……
小小姚被救下一小時後,張上和老姚小姚坐著勞斯萊斯幻影,一起到了石樓。
司機在開後備箱拿給孩子換洗的衣服時,眼尖的老百姓並沒有發現傳說中的一千萬獎金。
祖孫三代抱成一團,痛哭流涕,老姚經歷大風大浪一輩子,硬朗一輩子,此時也到了傷心時。
與此同時,縣裡召開緊急會議。
領導班子全部在位,電視臺臺長,雲主任,彬子都在。
議題只有一個,商量如何拿下傳說中的千萬獎金。
這事很難辦,因為沒有規章制度管著,全靠個人自覺。
打擊偵辦拐賣兒童案本是公家義務,不能直接和老姚張嘴要賞金。
議論了半天,大夥意見一致,那就是用暗示性的方法,或者將老姚架起來,讓他面子下不去,逼得他非得自己表態不可,這事就成了。
之後縣裡發來密令,一定要想方設法留下老姚一家人在石樓過夜,將獎金留在我們這個被上天眷顧的古老城市。
當天夜裡。
石樓最豪華的四星級酒店,展開盛大慶功儀式,縣裡所有領導班子全部出場,不是領導的也想著法子參與進來。
氣氛比過年熱烈,每個人都在心裡盤算著,翹首以盼著,想分一杯羹。
從儀式開始,老姚周圍就被人群用手腳擠住,一個個面上笑,眼裡的貪婪怎麼也止不住。
彬子是第一個喝高的,眼神火熱地走向雲主任。
“主任啊,這次咱倆發大財了,要不一起唱一個?”手裡拿著話筒說。
“我家男人在那了,我跟你有什麼可唱的?”雲主任向書記的方向示意。
“不怕,你家男人度量大,又要發大財,樂著呢,沒那麼小氣。”
“那也不唱。”
“那哪行,今天咱倆是主角,得給大夥表現表現。”說著,彬子將話筒遞給雲主任,自己再拿一個。
有眼尖的手下立馬去點歌,會場響起《縴夫的愛》,倆人就當著大庭廣眾的面嗨起來……
書記還真沒生氣,只是陪著老姚和張同學,苦笑著說:“彬子是我們縣的骨幹,有能力,但經常出岔子,和李雲龍有一拼。”
“……”當著你的面,勾搭你老婆,你還不氣,可以可以。
石樓地方小,人窮,但幹部是真多,酒肉水平在我省前列,老姚和小姚都被灌了不少,只有張上清醒。
慶功儀式完了,也不管時間,就在夜裡十一點,又開表彰大會。
石樓公安局和婦聯集體榮獲二等功,彬子和雲主任榮獲個人一等功,並且現場播放了加班加點剪輯出來的救人畫面。
彬子披著大紅肩帶,作為營救代表上臺釋出報告,痛斥人販子翠英的不法行徑。
經過調查,翠英長期從事販賣人**動,罪惡滔天,多達四十多起,破壞他人家庭,毀壞社會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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講到激動時分,彬子說哭就哭,聲淚俱下,大喊“可憐的孩子們啊”。
哭嚎半天,最後做了總結語:“我要當那李雲龍,日後逢惡必亮劍……”
臺下立時掌聲如雷。
書記沒總結彬子的發言,只說了一句話,卻讓會場響了足足五分鐘的掌聲,一浪高過一浪的那種。
他是這麼說的:“下面,有請,姚老板。”
老姚在昏昏沉沉中被搖醒,打著飽嗝,一臉懵逼,硬讓群眾駕著胳膊推上臺。
只得被人攙著,眼皮都在打架,說:“感謝石樓人民救我小孫子,在此,我鄭重承諾,一定支援石樓建設,對大家的恩情銘記在心,回去以後,一定拿出一個讓大家滿意的方案。”
這番表態,可算圓滿了大夥的心,又是掌聲五分鐘。
聲兒還沒落下,蓬頭垢面的買菜婦女招娣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耷拉著一隻鞋,半瘸著衝上臺,有股瘋子勁頭,扯著老姚的衣袖就使勁喊:“你孫子是我發現的,一千萬我不要,給兩百萬就成。”
老姚本就是懵的,這下眼神都迷糊成地溝油了。
會場騷動起來,大夥合力將瘋狂的招娣架出去……
出了會場,老姚被凌冽寒風一吹,似乎清醒了一些,拒絕大家的留宿請求,連夜離開。
車上。
“得了,別裝了。”張上掩著笑,人生如戲,為了錢,大家都演。
“葬他爹的。”老姚一下就清醒了,再不見剛才的迷糊,“老子要是不裝,一千萬非跑了不可。”
“不是你說的要給人家一千萬麼?”
“我說得是誰救了我孫子就給誰,那你說,他們這麼多人,誰救的?”
“這……”張同學撓了撓頭,有點明白了。
這錢不能給,不然得壞菜。
招娣最先發現的人販子,應該給她兩百萬,可是給了她這錢,她能不能花出去,會不會有人眼紅?
一個小老百姓身懷巨資,還是“按理來說”大家都有份兒的錢,別人能不眼紅?
那不是給她錢,是想往死裡整她……
不管是捨不得也好,或者為那些人著想也罷,老姚是不準備出錢了。
張上算看明白了,這事,誰當真誰吃虧。
老姚的方案成了懸案,畢竟是傳說中的一千萬,沒有任何協議和合同,給或者不給,都不符合規定。
……
垃圾婆姨翠英被關在看守所,等待她的將是牢底坐穿。
在勞改過程中,突然嘔吐了,原因未知。
彬子處理完半個縣城的被子的爛屁股事,聽說翠英吐了,心裡有氣。
“懶驢上磨屎尿多,讓老子跟上他受大罪,錢沒落著,盡他媽瞎搞,讓她不要偷懶,不準吐,再吐就拉出去斃了。”
上頭有話,下頭那些片警獄警也遭過老姚的害,對翠英更加嚴格。
垃圾婆姨不懂法律,懂也沒人聽,懷孕了不敢說,被強逼著幹活,最終導致大出血,在醫院做了人流。
之後法院開始宣判她的案子,拐賣四十多個兒童,足夠判死刑的。
在開庭前,沒人願意給翠英當辯護律師,因為她已經火爆長上網,成了我國臭名昭著的人販子,走街上真能被口水淹死。
最終還是新聞製造者張同學看不下去,暴漏人家的故事,給自家網站帶來流量,消費了人家,好處不能白佔。
從自家律師團隊裡找個喜歡專營,想出風頭的去給翠英當律師。
這事其實沒什麼好辯護的,翠英對自己做的事供認不諱,全都認罪了。
但這個律師不甘心,沒點新聞話題我怎麼火?
牢裡。
“在裡頭表現怎麼樣?”
“還行吧。”
“還行是什麼程度?如果你表現良好,我可以在這方面幫你爭取從死刑改成無期。”
“我表現真的好,幹活幹吐了還接著幹,從來不偷懶。”
“為什麼吐,有嚴重病症?”
“懷孕了唄,有妊娠反應,胃裡噁心,總想吐。”
“什麼?”律師驚了,伸長脖子瞪著翠英扁扁的肚子問:“你孩子呢?”
“幹活幹到大出血,流產了。”
“草!”最有素質的律師行業也忍不住罵娘,一拳搗在桌上,氣得險些心肌梗塞爆發了。
擾亂秩序,獄警很快將律師請了出去。
長上網的爆料真是一茬接一茬,最近的全民話題幾乎都出自這裡。
人販子翠英罪大惡極,但她有身孕,並且被逼流產,群眾們認為該怎麼判?
經過長上律師團隊的努力,鐵定要死的翠英躲過大限。
國家為此專門追加了一條法律:在服刑期間,流產婦女也要享受懷孕婦女的待遇,不準判死刑。(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