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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九章:幸亂

兩日後,張衝帶著大軍回砦了。

也是在度滿接師時,蔡邕見到了張衝和他的泰山軍。他只有一個感觸:

“這石將軍真年輕,這兵真精。”

蔡邕在京中多年,對漢家最精銳的南北二軍自然不陌生的,用他的眼光來看這些泰山兵,鬥戰技看不出,但精氣神不遑多讓,甚至極個別部伍又有甚之。

念此,蔡邕對之後的談判蒙上了一層憂慮,有此驕兵悍將,這石將軍難免不頤氣指使,到時候兩邊再起刀兵可就苦了。

但蔡邕明顯多慮了,在得知蔡邕是奉高胡母家的說客,張衝熱情地將蔡邕迎入了大堂。而又當張衝得知這個穿著草鞋,像農民多過像名士的人,竟然就是蔡邕,張衝是訝異的。

對於蔡邕其人,張衝自然是熟悉,當然後世人可能對他女兒更熟悉,其女就是著名的蔡文姬嘛。

此刻與蔡邕陪坐的除了張衝、度滿,還有何夔。何夔和蔡邕還能算成親戚,何夔和汝南袁氏是親戚,而蔡邕也娶了袁氏女,所以真要算,二人的確是親戚。

有了這一層關係,整個會面就更和諧了。

然後蔡邕開始對張衝道:

“石將軍……”

蔡邕剛要說話,張衝就道:

“蔡生,就叫我張衝吧。”

蔡邕一愣,他提醒張衝道:

“我如何能直接稱你名字呢?太無禮了。”

張衝笑道:

“名字就只是名字,就是給人稱呼的。尊敬與否不在於外,而在於心。”

蔡邕頷首,他也是不拘小節之人,遂直接問:

“張衝,不知道你如何才能讓胡母君回家呢?老朽有點薄名,要是不苛刻的話,是能替胡母家做主的。”

張衝內心腹誹,他要是個愣頭青,可能真的被這老翁哄了,以為蔡邕真能說得算呢。

就衝蔡邕衣著,就知道他流浪江湖沒有什麼體面可言,現在寄人籬下,仰胡母家鼻息,現在多半也是胡母家的人怕死,才把這個老翁送來做個說客。

看來這個蔡邕,到這會了,好替人做決定的名士作風依然不變啊,不過讀書人好像都這樣,他們叫這個是“窮且益堅,不墜青雲之志。”

但張衝也沒太看重蔡邕的做主,他自然有法子炮製胡母家,現在正好將條件說出:

“行,只要胡母家當應我這些條件,胡母班我一定安全歸還。首先,胡母家要送三萬石粟來。其次,准許我在奉高開圩市。最後,我要在汶陽之野闢田。他要讓附近豪強安堵,不要隨意騷擾。如能答應這三條,我不僅放還胡母班,還保證對奉高豪強們,秋毫不犯。“

蔡邕在思索著,好像他真的能決定一樣。半晌,他疑惑地問張衝:

“第一個我還理解。第二個我也估摸著你可能想賣點山貨,但最後一個我百思不得其解,你說要在汶陽之野闢田。但哪還有田給你闢呢?”

張衝笑了,他道:

“汶陽百里沃土,那豪強哪都佔的完?”

蔡邕急了,他為張衝擔心道:

“張衝,你可能沒種過地,不知道這各種厲害啊。汶陽上靠著汶水的膏腴田地,無不已經被泰山豪強們瓜分了。你就是闢田,耗費人力物力不說,最後沒有水澆灌,怕也是一場空啊。”

張衝感謝蔡邕的關心,但他主意已定,沒多做解釋,就問蔡邕行不行。

這時候,蔡邕倒是知道輕重了,他沒貿然答應,說想先見胡母班一面。

對此,張衝自無不可。

隨後就有人帶著蔡邕找到了胡母班,那會他還在學舍中教字。之後二人就被帶到一個靜室,讓兩人自己談話。

蔡邕和胡母班實際上是同門師兄弟,他們的老師是前太傅胡廣。現在的小兒輩可能對胡廣不瞭解,但是在蔡邕和胡母彪那個時代,他們的老師胡廣就是第一流的人物,號稱奏章用事天下第一。

只是這胡廣在士林的風評不佳,說這人太中庸。這可不是啥好詞的,往往被視為依附阿諛之輩,沒用忠直之風。也可能是對其師的逆反,蔡邕就一貫忠直,敢說話,然後就淪落到這步田地。

而作為胡廣的另一個學生胡母班,他倒是繼承了其師存身之術。當蔡邕和他說了張衝的條件後,他沒有任何猶豫,告訴蔡邕他全答應,甚至三萬石粟哪夠,他胡母班豈值得這點身家?他直接拍板,要給就給五萬石。

這倒不是胡母班傻,而是他太想回去了,他也太瞭解自家幾個族老的為人了。如果只要三萬石,最後運來的一定不夠三萬石,與其後面橫生枝節,不如一次性要五萬石,那些顢頇的族老,再貪也貪不了兩萬的。

既然胡母班自己都不心疼,他蔡邕也不多話,他反倒是問起胡母班:

“我聽那張衝的意思是要罷手言和,你是怎麼想的?”

胡母班捏著鬍子,環顧四周,見沒人聽見,遂問:

“你是想聽真話,還是想聽假話?”

“真話如何?假話如何?”

“假話是,我胡母家家訓,有仇必報。所以我必然是要說,讓我生聚兩年,再血前恥。但真話是,我是真怕了。伯皆,你上過戰場嗎?”

蔡邕搖頭。

然後就聽胡母班心有餘季地說道:

“我以前也沒上過戰場,但我自比管樂之才,覺得戰場之事也不過如此,我們當年在太傅府參贊天下大事,不也如掌上觀紋,盡在眼中嗎?但前段時候我和那石將軍打了一戰,才知道為何孫子當年說,戰陣之事,死生之地。這地方是真會死人的,尤其是你不是這塊料的時候。而我胡母班還是有自知之明的,真不是這塊料。”

然後他又壓低了聲音:

“還有,這個泰山石將軍不是凡人,你可別以為我是在為自己戰敗而開脫。你估計也看到了,在此之前你見過如張衝這般談吐的灌園子嗎?

尋常農夫之子,我說個不好聽的,跟咱們都不是一個人樣。我輩才是人,他們不過是牲口而已。但現在怎麼著,你突然見到一個人樣的牲口,甚至比大多數人還人樣的,你心裡怪異不?”

蔡邕想到張衝那永遠雍容,處變不驚的神情,不由自主對胡母班表示贊同。

最後胡母班說道:

“所以啊,這張衝的,不是凡人。”

“不是凡人?怎麼說。”

胡母班再此壓低了聲,然後緊貼蔡邕,吐息:

“這還是那個何夔點醒我的。你知道‘聖人受命必順鬥,張握命圖授漢寶。’‘王者有至德之萌,五星若連珠。’這兩句讖緯嗎?”

蔡邕點頭,說道:

“這個我知,是當年班固大家整編《白虎通義》的《緯書》所載的兩條讖緯。怎麼了?”

見蔡邕沒摸到意思,胡母班再次吐息:

“你再想想,這兩句話和他張衝是啥關係?”

蔡邕初時還不解其義,但立馬就醒悟過來,這張衝正應著這兩條讖緯,隨後倒吸一口氣,他忍不住要喊出,隨後就被胡母班捂住了嘴。

胡母班道:

“懂了吧!”

蔡邕被捂住嘴,不斷點頭,然後就被放開了。他幾次張嘴想說些什麼,但最後還是問了一句:

“讖緯之言,不過是妖人作亂的附會,當不得真的。”

只見胡母班搖頭反駁:

“讖緯為天文,非你我能置喙。君不見光武未興,‘劉秀髮兵捕不道,四夷雲集龍鬥野,四七之際火為主。’的讖緯就已經大興其道?此玄之又玄,人莫能測。”

蔡邕默然,然後問胡母班:

“所以,你想怎麼辦?”

這些反倒是胡母班奇怪了,他疑惑地問:

“什麼怎麼辦?”

“你既然信此讖緯,就什麼也不做?”

胡母班聽這話,理所應當地答道:

“對,就是什麼也不做。再說我們又能做什麼,將這事舉給朝廷?先不說會不會信,你沒見到當年司徒楊賜和掾屬劉陶不也上言那張角不軌嗎?最後奏疏不還是留在禁中,再無訊息了嗎?而且如果朝廷相信了,那就更糟了。我胡母家雖習《公羊春秋》但我有奇遇,能辨鬼神,頗通這氣運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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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這張衝還只是潛龍在淵,而一旦朝廷針對,氣運勃發下,反而助其成事。就好比光武在葉縣,面對新莽六十萬大軍,本該十死無生,但氣運勃發,天降隕石,而助其大業。這就是天命難違之理。”

胡母班見蔡邕還要說,搶斷道:

“伯皆,我勸你勿作是念,你我皆是漢臣,如何能助賊反漢。我知你對國家頗有怨望,但你要明白國家只是被那些宦官讒言所矇蔽,日後你我黨人君子盈朝,自然能匡扶國家,再復中興。”

蔡邕默然。

果然最瞭解他的還是他的這個師弟。

沒錯,他蔡邕確實對現在的國家有怨氣,他自認對漢家忠心任事,幾次諫言無不是冒著殺生之禍。但最後呢?他的叔父蔡質慘死,他和家人流亡江湖。難道做忠良就要被壞人這麼欺負嗎?天下沒這個道理。

胡母班看出了蔡邕的心思,嘆了口氣:

“我家雖然也治《公羊春秋》,但我並不認同你們兗州的何休的觀點,講天命輪轉,他已經將《公羊春秋》的原意曲解,成了道賊,你勿要學他。你想沒想過,如果人人皆以為天命不屬漢,認為自己才是天命之人。到時,我恐這天下不知道有幾人稱帝,幾人稱王,那才是真正的天下大亂啊。”

“伯皆,你是純儒,勿要做這等幸亂之輩。”

蔡邕張了張嘴,最後還是點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