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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章:厄難

馬到底哪去了?

時間回到張衝等人隱匿入平陵驛的那一刻。

當張衝這邊剛走,原先留守的幾個信徒就看到對面民舍中奔出四人。

這四人只把符節一露,就要牽馬走。留守的有個起身要抓,但被那四人綁了,起他的更不敢多話。

之後這些人就牽著馬,縛著不服,杳無蹤跡。

這幾人正是濟南渠魁唐周安排在這的。

當祭孫那邊安排這事的時候,他唐周就知道了,不僅如此,他還知道這次負責行動的竟然就是張衝,這讓他大喜過望。

一個想法逐漸在唐周腦海裡成型。他完全可以利用東平陵兵來剷除張衝,而這個過程中他甚至只要做幾個微不足道的行動。還有什麼比這個更順唐周意的呢。

他唐周從來就沒有想過要放過張衝。本就有仇,又得知這人還有自己把柄,那就更要讓張衝去死了。但自那次對張衝申飭失敗後,他知道從教內章程是很難將張衝一下子打倒了。所以就只能動武。

但唐周也知道,和泰山方動武,他下面的這些個綁一起都不夠人家砍的,唐周那些門徒撈錢可以,讓他們拿刀,那真的是多想了。

但天賜良機啊,這張衝竟然自己找死,那就不能怪他唐周在其中添一把火了。

這邊,張衝等人一落地,看著空蕩蕩的馬樁,都傻眼了。

蔡確性子暴,立馬就破口大罵:

“辣娘,哪個缺德的把馬牽走了。”

而邊上郭祖直接問了身後一個東平陵信徒:

“之前不是讓你們派人在這裡守著的嗎?”

那四個東平陵信徒此刻也傻眼了,他們明明留了人呀。

張衝背後的張狗驢本來一直沉默的,這會突然說了一句:

“渠,你把我放下吧,你帶著人趕緊走吧,後面的追兵我來擋。”

這話來的很莫名,蔡確和郭祖只當這張狗驢想逃,便毫不客氣的罵道:

“狗奴,到這會還不甘心?你就這麼怕死?乃公現在就搠死你。”

就連張衝也是這麼想的,他顛了下張狗驢,冷漠道:

“狗驢,你就別想那麼多了。你就是死,也得死在老弟兄們面前。其他的,由不得你。”

張狗驢沉默了。

這時候,東平驛西北角的望樓升起了火燭,然後就見到數人在樓上開始喊話,他們正指揮著外圍的東平陵郡卒從街道兩邊圍殺張衝。

張衝等人再不敢耽擱,沿著小道就衝到了東門大街。

此刻東門大街,木柵林立,少說有百十號兵子正向著張衝他們殺來。

蔡確和郭祖身上有甲,當仁不讓衝在了張衝前頭,他兩一人用鐵骨朵,一人用鐵殳,就為張衝殺出一條血路。

而張衝還揹著張狗驢,帶著四個東平陵信徒緊隨其後。但這條東門大街此刻滿是木柵路障,幾人艱難前行。

這邊張衝一腳踹翻一個木柵,就要繼續前進,身後追兵就殺來了。有兩個東平陵信徒互相看了眼,突然對前頭的張衝道:

“張渠,俺兩叫黃丙、黑疤,服張渠幹的事。咱們可死,但黃天大業不能沒有張渠你。你快走,這裡交給我們。”

說完二人就又推著木柵堵在路口,還撿起地上郡卒遺留下的長戟,就開始隔著木柵廝殺。

張衝怎麼也沒想到,他和這二人素昧平生,他們竟然要為自己死。

他想回身拉回二人,但那邊數把長矛已經從木柵內探出,將那個叫黑疤的搠死。而黑疤,臨死時還抓著貫穿他的長矛,將自己死死的掛在木柵上。

那邊黃丙見同伴死了,發起狂來,將大戟死命揮砸,一時木柵對面哀嚎四起。但對面樓上,突然就射來一箭,正中黃丙喉嚨。黃丙抓著箭羽,嚥氣了。

轉瞬間,黃丙和黑疤就死在了張衝面前。

張衝眼裡的淚水一下子崩出來了,他用力掐著背上張狗驢的大腿,放聲怒吼,然後躲過那樓上的又射來的一箭,在不遲疑,向著前面狂奔。

張狗驢,你真的該死啊!真的該死啊!

此刻,在前面廝殺開路的蔡確和郭祖,也險象環生。他們這邊剛清了路障,就遇到一個打著“國”字旗幟的部伍殺過來。

這些兵和之前那些羸弱的東平陵郡卒完全不一樣,此刻不知道和張衝他們哪來的深仇大恨,各個不畏死。

蔡確那邊剛砸翻一兵腦殼,就有一兵替上,一時間蔡確被這些兵越圍越窄,都要將他給淹了。

而那邊郭祖更慘,正當他死命砸著前頭兵時,冷不防就被人用刀砍在了腿上,腿一歪,就跪在了地上。

郭祖趕忙就地上一滾,然後剛剛那地方就砍過來四五把兵刃。郭祖翻身,一條腿蹬著,手上鐵殳狂舞,不斷後退。

張衝揹著張狗驢趕到時,就見到這幅場景。然後他身後還剩下的兩個東平陵信徒,立馬上前,盪開砍向郭祖的兵刃,將郭祖擋在了身後。

張衝惱了,他一個回身踹,就踹在了木柵上。那木柵都頂不住張衝的腳力,直接砸在了前頭國氏兵陣型裡。

黑夜裡頭,那些正圍殺蔡確、郭祖二人的國氏兵齊齊倒吸一口涼氣。這人是人嗎?能一腳踢翻木柵?

張衝正要趁著對面驚疑的空,去救蔡確時,一直老實伏在他背上的張狗驢,突然就跳了下來。

張狗驢撒腿就向著前面國氏兵狂奔,嘴上還喊著:

“我是張狗驢,是荀君安排的內應,勿要殺我。”

荀君二字起了效果,前面的國氏兵沒動張狗驢,反而將他圍在了身後。

張狗驢這一下子,直接讓張衝懵了,轉而就是巨大的羞辱,他張狗驢如何敢?他怎麼敢!

一連串的意外已經讓張衝陷入了一種前所未有的瘋狂,他要殺光這些人,一個不留。

張衝彎腰撿起地上兩把環首刀,左右各執一把,緩步上前,嘴裡一字一頓的吐出:

“張~狗~驢,你~”

張衝話還沒說完,然後就被眼前的一幕給震驚了。

只見本該是叛徒的張狗驢,突然就從袖子裡拔出一把短匕,直接插在了一個看似是領頭的國氏族人的脖頸上。

他邊上的國氏兵也驚呆了,然後就是狂怒,他們圍著張狗驢,就是一頓亂斫。

最後,人群中只穿來一聲:

“渠,跟老弟兄們說,俺狗驢不是叛徒。”

張狗驢,磔殺死。

張衝懵了,狗驢,你在做什麼?

此時,他對狗驢的憤怒突然就煙消雲散了,而接著一股更強烈的憤怒湧起,他要前面這些人死。

張衝揮舞著雙刀殺進了國氏兵陣,隨後刀刀殺那些有勇力的,這些人是這只兵裡的有力。

國氏兵這些人本就被張狗驢襲殺了首領,此刻張衝又專殺這群兵裡的有力,一時他們人在多,也節節敗退。

這會,後面的郭祖已經用一個死人身上的衣服裹好了傷口。他先帶著剩下的兩個東平陵信徒殺散了圍著蔡確的國氏兵,三人一救出蔡確,就奔過來支援張衝。

蔡確先是頂在了前頭,換下了滿身鮮血的張衝,隨後郭祖和兩東平陵信徒就開始給張衝披甲。

這甲是他們從國氏死卒身上扒下來的。

張衝一穿上甲,又接過郭祖遞來的鐵殳,立馬就回身殺入了國氏兵的陣線裡。此時,張衝再不避刀刃,也不專選殺什麼有力了。而是凡是擋在他面前的,統統都要被他砸死,沒有一個能活。

望著渾身浴血,手上的鐵殳上滿是腦漿的張衝,國氏兵終於崩了。他們不明白,他們是哪來的勇氣,要來截殺這人的呢?

這是惡鬼,是梟獍,是索命,總之他不是人。

被殺瘋的國氏兵丟下手上的兵刃,四散奔逃,嘴裡還嚎哭著:

“泰山府君來索命了。”

張衝終於殺到了張狗驢死的地方,此刻那個胖胖的狗驢,已經被剁成了肉醬,就連頭顱都被鈍器砸扁了。

張衝眼裡的淚再也控制不住,他默默撕下一塊布,裹著張狗驢的頭顱,拴在了脖子上。

然後他回身望著衣甲上坑坑窪窪的蔡確,又望著跛著腳的郭祖,以及滿目血汙的兩個東平陵信徒。

張衝抓著脖子上的包裹,揮著指著前面隱約可見的東門樓,嘶啞道:

“走,我帶你們殺出去。”

蔡確、郭祖、兩東平陵信徒,重重地點了頭。

隨後,張衝帶著四人和張狗驢的頭,向著東邊狂奔。正走著,張衝突然看到地上被遺棄了幾囊箭失,還有一把牛角弓,然後想都沒想就挎在身上,之後接著狂奔。

後面已經將路障清理的東平陵郡卒,這會也快追了過來。其中有個騎馬的軍吏一邊指著張衝,一邊對後面人喊:

“著赤幘的就是賊魁。”

然後,張衝回身就是一箭,那人應聲而落。之後,後面的腳步聲就停了。

直到張衝等人跑得看不見了,這些腳步聲才又沙沙響起。

就這樣,張衝用手中弓,對後面勇進的追兵,挨個點名。一軍之中勇者本就不多,如今被張衝這樣點射,剩下的還有幾個敢冒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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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當張衝帶著蔡確四人殺到東城門樓下時,那些東平陵郡兵們還逡巡在二百步外,無人敢上。

而張衝這邊,等他們興沖沖殺到東城門時,只見東門緊閉,本該在這裡接應的東平陵信徒竟然一個也無,空空蕩蕩。

黑暗中,望著眼前這面城牆,張衝一眾人等,絕望了。尤其是張衝,望著北面祭孫所在的方向,怎麼也不敢相信,大鬍子會拋棄他。

前是絕路,後是追兵,饒是張衝,此刻也手腳冰涼。

他不甘,我張衝,壯志未酬,就要遭此厄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