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柳澤給葉鴻書倒了杯熱茶給他壓驚。
用的是小廢物裡出產的毛尖, 炒制是柳嘉照著教程搗鼓的，柳澤不會品茶, 也咂摸不出什麼味道來, 覺得茶都差不多。
葉鴻書相對要會一些。
他注意了一下杯子裡的茶水，清澈透亮的茶湯裡看不見絲毫的碎末，根根一致分明，茶香濃郁，入口微苦, 片刻後就有明顯的回甘，在舌尖上暈開了一股清甜的味道。
仔細一想, 似乎師兄之前拿出來的食材，味道都比普通的要好上許多。
葉鴻書一邊吹著燙口的茶水，一邊回憶著柳澤的異常。
總是味道很好的水果，來源不明的食材, 那塊天然瑪瑙，那幾盆蘭花……
如果帶上懷疑的心態去看的話, 柳澤還真是處處都是破綻。
只不過正常人都不會往什麼怪力亂神的方向去想。
味道很好的水果可以理解為柳澤比較會挑。
來源不明的食材可以理解為種植方式比較機密。
那塊天然瑪瑙就更不用說了，石頭這種東西千奇百怪, 什麼樣的都不奇怪, 至於助眠這種東西，在沒有進行徹底研究之前，誰也不知道這其中到底是什麼原因——再懷疑肯定也是懷疑石頭，而不是懷疑柳澤。
蘭花變異也有得說，機緣巧合之類的都有可能。
可一旦刨除掉自己理所當然的認為去看的話, 柳澤這些大大方方從來沒遮掩過的事情真的是十分異常的。
如果不是親眼看到柳澤如鬼魅一樣突然出現在廚房，葉鴻書覺得他恐怕到死都不會發覺有什麼不對。
柳澤倒是對人的這種燈下黑的思維清楚明了得很。
他做得越坦然大方，別人就越會覺得理所當然，並用自己所知道的常識去對異常賦予自己的理解。
葉鴻書想了一大堆，仔仔細細回憶了一番柳澤的異常，簡直是想給他這位疑似是妖精還是神仙什麼之類的師兄瘋狂鼓掌。
柳澤也給自己倒了杯茶，然後指了指自己：“不是妖怪，不是神仙，不是外星人，是人類，地球人，純種的。”
葉鴻書抬眼看看他：“……”
擺明了不信。
柳澤還想解釋，餘光就瞥見有車駛進了院子。
那輛車他熟得不能再熟了，可不就是他自己的車。
葉鴻書順著他的目光轉頭看向外邊，就看到柳嘉從車裡走了下來。
他一驚：“他也是？”
柳澤：“……”
柳嘉並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他禮貌性的掃描了葉鴻書一番，然後又禮貌性的對他伸出手來：“你好，葉鴻書，你的狀態看起來比上次見面好了很多。”
葉鴻書放下了杯子，看了看那隻手，還是握了上去。
他的神情看起來就像是發現了什麼新世界的小孩子一樣，表面繃得緊緊的，兩眼卻充滿了好奇與探索欲。
柳澤淺啜了一口茶水，長嘆口氣，轉頭看向柳嘉：“你們對意外暴露的情況有什麼處理方案嗎？”
葉鴻書和柳嘉齊齊一頓。
前者是微微瞪大了眼。
後者是正在搜尋資料庫。
葉鴻書還沒能反應過來，柳嘉就率先開口道：“有的，兩種解決方案，其一是洗腦，其二是簽訂保密協議。”
柳澤覺得自己好像聽到了不得了的詞彙：“……洗腦？”
“是，只是選擇性的清洗並修改掉一小部分的記憶，經過了星網醫療方面認證的，主要用於心理和精神疾病的治療方面，並不會對人體造成傷害。”
柳澤看了一眼驟然警覺的葉鴻書，又問：“那保密協議呢？”
“籤訂協議，並向皮下注射一個小小的觸發型奈米晶片，在被植入者在不知情人面前提及洩密相關的內容時，自動觸發洗腦功能，同樣是主要用於心理和精神疾病復發的治療方面，不會對人體造成傷害。”
葉鴻書聽著，眉頭皺得死緊，跟狗子準備撲向獵物時的神情差不太多，警覺的看著柳澤和柳嘉，提防他們兩個一言不合就動手洗腦。
柳澤聽完也點了點頭，同樣微微皺起了眉，覺得好像哪個都不太人道。
洗腦這個詞彙實在是不怎麼好聽，讓人忍不住聯想出一系列不得了的糟糕場面，但是也沒有別的辦法——柳澤不想真的有什麼意外發生。
他決定將選擇權交給葉鴻書，他偏頭看向小師弟：“小師弟自己選？”
葉鴻書覺得這根本用不著選，就是個死刑和死緩的區別，只不過這個死緩可以自己稍微注意一下，不鬧么蛾子就能變成無罪釋放。
“我選籤協議。”說完他停頓了兩秒，“但是我想知道更多的東西。”
柳澤一怔，猶豫了好一會兒，他覺得讓葉鴻書所知的資訊就停留在這裡是最合適的。
但在柳嘉把銀.行.卡還給他的時候，他想到了小廢物賬目上的餘額，以及放在小廢物裡的那五顆找不到脫手渠道的原石。
他思考了好一會兒，終於改變了主義，點了點頭。
柳嘉的動作很迅速，在簽訂了協議之後，他輕輕在葉鴻書的後腦上觸碰了一下，就表示已經完成了。
安全無痛，甚至毫無感覺。
柳澤則在跟葉鴻書解釋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柳嘉是人工智慧。”柳澤說道。
葉鴻書轉頭看了一眼柳嘉，對方對他露出了一個非常標準的笑容。
他注意到柳嘉連嘴角彎起來的弧度都總是一模一樣的，他這下終於明白了他之前看柳嘉為什麼總覺得有股違和感了。
人工智慧的情緒是模擬出來的，被動觸發。
也就是說，如果沒有人跟柳嘉主動交流觸發他的情緒模組的話，他就會一直保持著程式設定的行為模式，一點因為自己的思想而產生的感情波動都沒有。
這種模擬出來的情緒並不發自內心，對於跟他面對面交流的人來說，隔閡感是相當重的。
柳澤開始跟葉鴻書粗略的解釋小廢物的功能和目的。
在得知這其實是科技，而別人並不能進入——至少目前來說系統還沒有開放這個功能之後，葉鴻書的興趣明顯消退了不少。
“那快點升級說不定能有帶人進去的這個功能。”葉鴻書說。
柳澤回憶了一下小廢物那恐怖的經驗條，覺得要到下一個整數級恐怕得有好長一段時間。
“其實你知道這事也好。”
柳澤說著站起身來，帶著葉鴻書去了他之前睡著的屋裡，蹲在地上，在沙發床的床墊底下摸了半天，終於把那塊穩穩的卡在支架和床墊中間的石頭給取了出來，轉頭交給了葉鴻書。
“這是星空寶石，除了好看之外，真正的作用就是能讓人有一個非常好的睡眠。”柳澤說完頓了頓，補充道，“外星產物，你休息不好，拿著。”
葉鴻書一愣：“那你呢？”
“我睡眠很好……”柳澤說完，對上葉鴻書不贊同的視線，改口道：“嗯……我還有一塊。”
葉鴻書求證的看向柳嘉。
柳嘉點了點頭：“是的，還有一塊。”
於是葉鴻書沒再猶豫，收下了。
“人工智慧應該不僅限於幫你運送食材處理生活瑣碎這件事吧。”葉鴻書問道。
柳嘉點了點頭：“是的，我能為僱主解決除了犯罪之外的任何問題，包括一些有違道德和社會規則的事情也在職能範圍之內。”
柳澤偏頭看了一眼柳嘉。
葉鴻書對於機器人這個有些危險的發言沒有什麼特殊的感想，他想了想，挑了個柳澤會感興趣的方面說道：“他能給你賺錢，很多錢。”
柳澤不吭聲。
“那個系統也能給你掙很多錢，你都不需要上班和工作了師兄。”葉鴻書說道。
“我不用。”柳澤說道，他看著葉鴻書，“系統裡的東西並不適合大批量的放出來，市場的道理你應該明白的。”
葉鴻書點了點頭，這個他當然明白。
不放出大量農產品衝擊市場，這是柳澤本人道德水準高。
葉鴻書看著柳澤，還為柳澤的思想覺悟而感到高興：“但是讓這個人工……嗯，我是說柳嘉，讓他給你去做投資，那是真本事賺的錢啊，又不虧心。”
“又不是靠我自己的本事賺的錢，怎麼就不虧心了？”柳澤平淡的反問，絲毫沒有因為柳嘉的這些功能而感到愉快。
葉鴻書一頓，完全沒想到柳澤竟然會是這樣的想法。
他覺得，以柳澤愛財的程度來講的話，在得知了柳嘉的功能之後，應該會很開心的選擇接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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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融投資這種高風險的事情，誰都是在走鋼絲，倒是很少存在什麼你資金進去就會掐死別人的生路這種問題。
可他沒想到，柳澤卻一點都不這麼認為。
葉鴻書有些茫然的看向柳澤，滿臉的不解。
“系統掙的錢是系統的，我只會花在系統上，柳嘉掙的錢是柳嘉的，不是我的。”柳澤微微抿著唇，“大概你會覺得我迂腐不知變通，但是我並不希望養成依賴他們的習慣，萬一哪天他們離開了呢？”
雖然離開了大約也能在此之前留下鉅額的財富，但柳澤對此是接受不了的。
他可以給自己找一萬個替代這種情況的理由，比如說當成是碰巧找了個非常厲害的投資顧問啦，比如當成是順手試探了一下股市結果買了匹黑馬瞬間暴富啦，又或者是當成買了張彩票中了頭獎什麼的。
但柳澤還是本能的排斥。
因為他很清楚以柳嘉那龐大的資料庫和運算模式，風投對他來講跟作弊沒啥兩樣。
說柳澤傲慢也好，迂腐也好，他就是覺得這種依靠外力得來的鉅額財富捏在手裡，必然會讓人產生依賴性從而被許多亂七八糟的臭毛病纏上。
柳澤覺得自己並不是個特別堅定的人，反正別人他不知道，就說他自己，一旦手裡有了這麼一筆沒有付出努力也能拿到的鉅額財富，他肯定會被金錢麻痺。
人如果失去了外界賦予的壓力，而自己又不夠堅定，早晚會變成不知上進的庸碌之人。
柳澤不想成為那樣的人，所以他乾脆的從源頭拒絕了這個可能。
這就是為什麼他會給小廢物單獨做賬本，得到了小廢物也堅持上班。
因為人是要活在現實的。
“如果柳嘉有想要試試金融方面的想法的話，我可以提供本金。”柳澤說得很平靜，“但是賺來的錢，我會記在小廢物的賬本上的，或者作為柳嘉你自己掙來的資金，怎麼花都行。”
機器人先生搖了搖頭。
地球的金錢對他來說並沒有什麼用處，有用處的是柳澤僱傭他的積分。
葉鴻書看著柳澤，感覺自己是真的沒有真正瞭解過他這位師兄分毫。
他的師兄，柔軟，強韌，堅定，行動明確而利落，明明愛財卻一點都沒有被金錢矇蔽雙眼——嘴上說著追求公平是幼稚的行為，實際行動上卻是將送到他面前的兩個作弊機會拒之門外。
葉鴻書沉默下來，注視著柳澤的兩眼卻亮得驚人。
他垂在身邊的手指微微動了動，心中感到一陣莫名的激動和狂喜，但一時間又不清楚自己到底在興奮些什麼。
他看著柳澤對柳嘉說了句什麼，然後柳嘉消失在原地，再出現的時候，手上拿了五顆漂亮的彩鑽原石。
“小廢物的賬上要沒有錢了，但是它肯定會想辦法催我錄入很多東西，所以我買了這個，但是沒有脫手的渠道，所以能麻煩一下你嗎？”柳澤問完，又趕緊補充道，“我會付給你中介……”
“好！不用中介費！”葉鴻書打斷了柳澤的話，麻溜的接過了五塊原石，連聲音都因為情緒的上揚而提高了幾分。
他黑色的雙眼亮閃閃的，想到他之前離開時柳澤說的話，大聲問：“我能跟你一起回你老家看看嗎，師兄？”
柳澤一愣。
葉鴻書擺出了他這輩子最誠懇的模樣：“我想更瞭解你一點。”
柳澤大概是他這短短二十餘年的生命之中所遇到過的，最良善，最柔軟，最令人讚歎的寶貝。
葉鴻書滿腔興奮，試圖將這個寶貝先圈進自己的領地裡——就從深入瞭解彼此開始。
作者有話要說： 葉鴻書：興奮的搓搓手.jpg
柳澤：我有理由懷疑這個人不是直的。
？你們怎麼回事呀一個個的，以前喊葉紅薯紅薯葉就算了，現在怎麼都進化到野紅薯了……
我震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