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員不該把戲裡的感情錯誤地延伸到戲外，這個道理，我以為你懂。”
沈延洲的聲音寡淡如水。
江思菱縮著腦袋躲在坐凳底下，灰暗逼仄的一角，空氣都渾濁得不適。她緊抿住嘴唇，不發出一絲聲響，可眼睛卻因訝異而睜圓了，又撲稜眨了眨。
當紅四小花旦之一的蔣夏主動告白，就連她這個局外人都跟著緊張得心砰砰跳，沈延洲居然如此冷靜地就……拒絕了。
“我當然懂。我六歲就做演員了，怎麼可能不懂？你對我來說不一樣，我分得清，”蔣夏頓了頓，又堅定道，“沈延洲，我是真的喜歡你。”
“我的回答依然不變。”沒有絲毫猶疑。
聽起來，這已經不是蔣夏第一次表露心意，也不是第一次被沈延洲拒絕。
“到底為什麼？我不相信你對我一點感覺都沒有，”蔣夏有些急切，“你都幾年沒接電視劇了，但卻願意跟我一起演《翩若驚鴻影》，不是嗎？還是說，你怕公開戀情會影響事業？這個你不用擔心，我們可以隱……”
“蔣夏，”沈延洲出聲打斷她，“我們合作過兩次了，你應該知道，我從來只挑劇本不挑人。”
靜默片刻，蔣夏自嘲似的笑了聲：“是了，不然你也不會和江思菱這種新人合作。所以，你純粹是不喜歡我？”
她等著沈延洲的回答，江思菱的心竟也跟著提了起來。
只聽他語氣淡淡的——
“我想我會找圈外人。”
這類回答其實在娛樂圈挺常見的，不少明星由於自身私生活曝光率高，接受採訪被問及對另一半的設想時，都會說希望對方能是圈外人。
可這句話，一下子就戳中了蔣夏的痛點。
他話音剛落，蔣夏就不可置信地反問：“你是不是聽說了什麼？”
她的情緒慢慢激動起來，“可我也沒有辦法，這個圈子競爭太激烈了！我不像你，我沒有背景、沒有後臺，不這麼做很難爬到現在這個位置。”
江思菱驚詫地張了張嘴巴，又緊緊閉上。她聽懂了蔣夏話裡指的是什麼，只是……太意外了。
沈延洲始終沉默。
這種沉默最讓人絕望。
蔣夏倒退了兩三步，呵呵笑了，“對不起，是我打擾你了。”
細碎的噠噠聲漸漸遠了，那邊安靜下來，江思菱卻還怔怔地回不了神。
直到感覺到腿上一陣瘙癢，她才發現被蚊子叮了好幾個包，這才反應過來要去撓，來回抓了幾下，小腿瞬間就紅了一片。
她正懊惱著，就聽沈延洲在原地定定道了句：“別躲了，出來吧。”
江思菱驚住。
他發現她了？！什麼時候發現的？
“出來。”
他又重複一遍，語氣陰厲地讓她不禁一顫。
咬著唇，羞憤地閉了閉眼，她慢吞吞從坐凳底下鑽出來，起身的時候卻發現腿早就蹲麻了，酥麻感從腳底心一直傳到小腿。扶住上枋，才勉強站定，她微微抬頭，朝站在不遠處的沈延洲尷尬地笑了笑，不過剛對視上，就心虛地別開了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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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蛋了。她偷聽八卦，還被當場抓包！
江思菱太緊張了，才沒有注意到沈延洲眼底一閃而過的驚訝。
兩人中間還隔著座亭子，彼此又都不出聲，氣氛很是詭異。
片刻，沈延洲定定看了她一眼，“過來。”
“……哦。”
剛抬腳，腿還是陣陣發麻，江思菱只好龜速挪步，一邊挪、眼神一邊飄向沈延洲那邊。即便看不清，她也知道他這會兒的臉色肯定很臭。
說真的，有點怕被滅口……
沒走幾步，沈延洲偏頭看了看，叫住她，“站著別動。”
江思菱又停住，動了動腿，緩解腿麻。
他側過身子，跨上臺階，一步一步，像暴風雨來臨前的倒計時，江思菱不禁深吸了口氣。
在她面前站定，他淡聲問：“你怎麼在這裡？”
“我在這裡待了好一會兒，你們才過來的，”對上他的目光，江思菱沒有露怯，實話實說，“我不是故意偷聽的。”
腦子抽了才會躲起來！
沈延洲看她一眼，似笑非笑，“你倒挺理直氣壯的。”
江思菱：“……”
她說的是事實啊。
見她時不時曲著腳背去蹭另一條小腿，沈延洲的視線落了上去，隱約看見幾處紅痕。
他勾唇，輕笑了聲：“好好的宴會廳不待，一個人躲在這兒喂蚊子？”
“……我也不想的。”
偏偏他看過來這一眼，她腿上愈發癢了。
“都聽到了？”
江思菱趕緊正了正色，認真道：“沈老師，你放心，我絕對不會說出去的。”
那表情真摯地像在背保證書。
沈延洲卻沒吭聲，江思菱轉了轉眼珠，暗暗打量。他雖然盯著她，但表情似乎沒想象中那麼……嚴厲，她倒有點兒摸不清他追不追究偷聽這事兒了。
乾站著都不說話，實在尷尬。
她清咳一聲，問：“沈老師，你應該經常被表白吧？”
“還好。”
……還謙虛上了。
“有……圈外人嗎？”
沈延洲一聽，就哼笑，“你想問什麼？”
“因為你說你會找圈外人，我就是想問問是不是有什麼特別的理由？”
沈延洲掖了掖嘴角，“聽得這麼清楚？”
“咳。”
暴露了。
“能有什麼特別的理由？”
江思菱：“……”
她並不想把這種上不了檯面的事兒說破，他明明聽得懂她的意思。她這麼問，也只是想委婉地確定一件事兒。
果然，沈延洲很快就問：“蔣夏的話你也聽到了？”
“……嗯。”
他們的對話，她一字不落全聽到了，也全記住了，卻對這一點耿耿於懷。
“她誤會了。”沈延洲淡聲道。
簡單的四個字，卻讓她懸著的心徹底落了下來。
江思菱抬頭，“可是……你沒有解釋。”
蔣夏還以為……
“讓她死心也好，”沈延洲明顯不想再多說，抬了抬下巴，“該回去了。”
“哦。”
見她沒動，又問：“怎麼不走？”
“我等你先走，不然被別人看到不好。”
沈延洲嗤了聲，手插進褲兜，“那你接著喂蚊子。”
江思菱：“……”
直到他走遠，她才輕輕地自言自語：“圈內人不是都會那樣。”
她就不是。
******
活動結束後，他們回到劇組拍戲，一切就又回到了正軌。
沒多久，江思菱就把這事兒給忘到腦後了。
七月中旬，出了梅雨季節，天天都是三十五度以上的高溫，焦金流石、悶熱不堪。劇組倒是備了一臺移動式空調和幾臺風扇，但還是有幾位演員中暑暈了過去。
這天，江思菱第二場戲下戲，已經是中午。
天氣燥熱，連她都沒了胃口，只吃了幾口沙拉，就靠在椅背閉眼休息，由著髮型師給她拉直頭髮。接下來要進大學，集中拍攝男女主角戀愛時的回憶殺戲份，所以妝容、服飾等方面都要稍作變化。
等待發膏軟化的空隙，髮型師小李坐到一旁，邊吃盒飯，邊刷微博。滑動螢幕的手指忽然頓住，小李把筷子一丟，湊近了手機，像看到了什麼不得了的內容似的，下顎動了動。
內地第一狗仔微博爆出猛料——“j姓當紅女藝人自曝潛規則上位！週一見！”
短短十分鐘，評論已經上千條。
“大膽猜一下，蔣夏？”
“人設崩了。”
“說夏夏的有病吧？”
“麻煩百度一下夏夏的演藝經歷再來說話，謝謝。”
“抱走我夏。”
“這標題擺明蹭夏夏的熱度。”
“賭一分錢，江思菱，最近她不是總買熱搜嗎？”
“就是就是，剛進軍演藝圈就能當徐導電影的女主角，不是潛規則我都不信！”
“早就傳江思菱背後有金主撐腰了。”
“拜託仔細審題，沒看見標題寫的是當紅女藝人？（沒有說思菱不紅的意思）”
“散了吧，不指名道姓還不就是坐等收錢被公關？”
眾說紛紜。
j姓女藝人，不少，但是正當紅的，還真不多。
一開始在評論區提及江思菱的網友並沒有幾個，但慢慢的，像引起了某種共鳴一樣，越來越多網友肯定是她，輿論霎時一片譁然。
翻了翻評論，越看越氣，小李抬頭，從鏡子裡見江思菱眯眼睡著了，猶豫著要不要叫醒她。
剛張了張口，max已經推門而入，看那副樣子肯定是知道這事兒了，小李便安心地繼續低頭啃盒飯。
max動靜不小，江思菱一下子就被吵醒，揉了揉眉心，偏頭看他。
“幹嘛氣沖沖的？”
max皺著眉，“你又上熱搜了。”
江思菱：“……”
她都快習慣了，反倒問：“那你怎麼是這副表情？”
max：“……”
“這次又是因為什麼啊？”
她這陣子都安安靜靜待在劇組拍戲，沒惹什麼事兒吧？
聽完來龍去脈，江思菱陷入了沉思。她竟一下子就聯想到酒會那晚的事兒。可是不對啊，當時在場的只有她、沈延洲和蔣夏三個人。
max見她安靜得有些異常，推了推她，“想什麼呢？”
“我在想，j姓女藝人到底指的是誰？”
max無語，她竟然還有心情跟著一起八卦！
“現在的重點是大家都以為那是你。”
江思菱沒太當回事兒，“這有什麼？清者自清。不是說好了週一見嗎？”
max聽得一愣一愣的，沒料到她這回出奇得淡定，他白擔心了。
“那我看也沒必要出澄清宣告了。”
江思菱：“……啊？”
難道不該第一時間澄清？
“你不是說清者自清嗎？”max笑笑，顯然已經有了打算，“你就安心拍戲，什麼都別管，既然非把這頂帽子扣在你頭上，那我們也好好利用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