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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立香堂

沒理會樓下的動靜,陳拙跟著先生瑞來到了一間雅室。

一進屋子,大大小小,男女老少坐著二十餘人。女的俱是一副描眉畫眼後的淡妝,盤著烏髮,一件旗袍開叉開的都快到腰了,隱見旖旎春色,貼牆坐在一張張檀木圓凳上,媚眼如絲,似是等的久了,倚著身旁人在打瞌睡。

男的則是清一色的馬褂長袍,有的戴著氈帽,有的戴著頂瓜皮帽,看樣子是排了座次,擠得靠前,老少都有,坐的挺直。

眾人面前,共擺了五張椅子,空了兩張,當中坐著三個耄耋老人,最中間的是一位老婦,銀髮挽髻,模樣蒼老,這般天氣,穿的竟是件大襖,裹著瘦小的身子。

而在眾人面前,立有神龕香案。

案上擱著一顆風乾的人頭,眼窩凹陷,血肉枯乾,一雙乾癟的眼珠子就好像晾曬後的葡萄乾,散發著淡淡的屍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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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那平齊斷口,陳拙要是沒記錯,應該是馮劍青的腦袋。

三炷粗香立在神龕前,煙氣繚繞,兩旁火燭似是堪堪點燃。

就著那赤紅熒然的燭火,能瞧見神龕裡頭供著四個大字,

“無生老母。”

見陳拙進來。

眾人紛紛起身抱拳拱手。

“姑姑還沒訊息傳回來?”

陳拙雖說還未奉香拜過無生老母,但投名狀已成,殺了奕親王,大護法是板上釘釘的事兒。

四下一掃,這雅室除了多出神龕香案,擺置倒是和京城那間一模一樣。

能在這等風塵地設這麼間屋子,不是吃飽了撐的,就是人到了一定境界,要煉心、斷欲。

肯修這種功夫的,只有佛、道兩家。

當初遇見古玉她那姑姑後,陳拙就在心裡盤算過對方的歲數,絕然比瞧見的至少老上二十歲。而且那人眉宇間精氣充盈,眼中神華內斂,氣息綿長的嚇人,搞不好走的就是內丹修煉的路數,斬了赤龍,才有那麼一副長春不老之貌。

窗外大雨瓢潑。

“還未有訊息傳回。”

先生瑞許是善於保養,雙手護的細膩,進屋挑了個位子坐下。

陳拙視線瞟過屋內眾人,“我聽說西太后已經到西京了,要麼是她沒得手,要麼就是還沒動手……時機已錯,入冬前她若沒回來,死定了。”

西逃的路上沒能成功,如今西太后入了西京只會更加艱難,勝算渺茫。

有個老頭沉聲道:“這件事情的進展尚不知曉,不宜提前定論。”

陳拙揚了揚眉,慢聲道:“我說一路上怎麼趕得那般快急,看來你們不是一家獨大啊,沒能鎮住場子,底下那些三教九流快壓不住了吧。”

他算是看明白了,“金樓”明面上是白蓮教的產業,但三重天各有其主,哪能容一家獨大,都守著這塊兒肥肉想著分錢的;還有那些嫖客,不是下盤穩固便是氣息渾厚,要麼腳下份量驚人,分明是外家高手和內家高手聚一塊兒了。

這座樓子就是個魚龍混雜的江湖啊。

“不過既然我都來了,好辦的很,無非是多置辦幾口棺材,錢就不要省了。”

他說話間已解開了青衫的釦子,脫了衣裳,精悍的上身霎時在燭火下沁上一抹如血赤色,映著那滿身縱橫交錯的傷疤,慘烈氣機撲面,眾人無不動容變色。

香案前有一蒲團,他走過去盤膝坐下,兩個穿著旗袍的妙齡女子見狀走了過來。

二人俱是手握毛筆,蘸著硃砂融成的紅墨,彎腰委身,在陳拙身上畫出一縷縷龍蛇般的痕跡,蜿蜒來去,勾勒成形,隱成一枚巨符。

這是入教前的儀式。

“那便勞煩大護法了……聽說尹福被您殺了?”

那老婦說著說著,話鋒忽轉,有些驚奇,又有些詫異。

他們白蓮教這些年也不知道多少人死在尹福的掌下,在那龍盤之地,此人仗勢而行可謂天下無敵,不想就這麼死了。

陳拙盤坐不動,垂著眼眸,“不錯。”

“好!”

簡單的對話,迎來一聲稱讚。

陳拙聽的默然。

想起尹福臨死前的場面,他心緒頗為複雜。

不過這事兒大抵不算完,宮寶田也就罷了,那些暗門弟子定然有人要來找回名聲,絕不會善罷甘休。

要知道一個武道宗師的名聲足夠讓很多人忘生忘死。

尹老鬼一死,那些暗門高手單憑宮寶田肯定是壓不住的,此舉十有八九是想要借刀殺人,敢跳過宮寶田冒頭的,打著替師報仇博取名聲的,必然是不安分的,也是替宮寶田鋪路,好繼承八卦掌門之位。

不得不說,那老鬼當真夠狠,對別人狠,對自己更狠,臨死前還要使個絆子。送出的名聲哪有那麼輕易拿得,對他而言,算是交易,也算變相的和解,但前提是能接得住。

先生瑞接話道:“八卦門不少暗門高手已發了懸賞,滿天下的找您,不少也奔著南邊來了。”

“先不管他們,解決好樓子裡的事兒再說。”

陳拙聞言無動於衷。

說起來,也算尹福看的起他,至於去解釋真相,他壓根沒想過。這名聲他想接,也想保全尹福的名聲、還有八卦門的名聲。

只能咬緊牙關往死了扛。

說話間的功夫,陳拙身上符籙已成。

老婦這時開口道:“掌教元帥曾發下話來,您雖為聖教護法,但地位與少掌櫃等同,吾等便以少掌櫃稱之……我聖教別支眾多,共分二十餘方勢力,遍佈大江南北、五湖四海,有護教法王二十一人,堂主一百零八人,上以掌教元帥與副教主為尊,少掌櫃與您次之……”

陳拙不解問道:“教主呢?”

老婦略一沉默,回道:“老掌櫃多年前已下落不明,生死不知。副教主久居上海;掌教元帥便是您口中的姑姑,居廣州佛山;林黑兒您已見過,她為一路法王,居津門;少掌櫃是誰想必不用我說您已知曉是誰,居香港。”

陳拙聽完一番話,擰了擰眉,“群龍無首,看來那位副教主和掌教元帥不對付啊。”

只是見眾人無人敢回應,他也沒有過多追問,而是輕輕一笑,接過遞來的三炷香。

“還有什麼麻煩事兒一併說了吧,咱能辦的,都幫你們解決了。”

銀髮老婦語出驚人地道:“前些時候樓子裡來了位年輕人,說是留洋回來的,想找咱們買條人命,出價不菲。”

陳拙奇道:“誰的命?”

婦人道:“廣州將軍!”

陳拙眸光一爍,“一品大員,先等等吧。”

旋即,他吩咐道:“也不用等他們上門了,去給樓下那些人下封帖子,就說從今往後,我的規矩,才算規矩,打明兒起,堂子外頭把棺材給我擺上,免得費功夫……”

“不服的,我讓他入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