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自己周邊一圈人不時冒出粉紅色詭異泡泡, 佟少琪覺得春天真的不是遠了, 連杜如勤都知道每天到自己家裡蹲點，然後拿了把月季冒充的紅玫瑰獻殷勤，不知道是花店的人騙他還是他自己圖便宜裝糊塗呢。
於是, 終於在一個落單的細雨濛濛的小路上，佟少琪遇到了傳說中的黑色轎車, 然後是幾個黑衣墨鏡壯漢給自己行了個禮：
“佟小姐？我們家老爺想請你一敘。”
“你們家老爺？”
佟少琪故作不知挑挑眉毛，終於開始通關了。
“佟小姐無需擔憂, 我家老爺姓杜, 絕對保證小姐的安全。”
收起手上一柄油紙印花雨傘，佟少琪點點頭，反正他嘴上是這麼說, 可是走也是走不成的, 何況就算現在走了以後也必然要碰上，只是不知道這位杜老爺子對自己是個什麼態度呢。
“請帶路吧。”
黑衣人前頭為她開了車門, 接過雨傘, 把人請到車裡，然後在一溜煙消失在細雨霏霏之中，彷彿根本沒有人出現過。
杜家在上海灘這個寸土寸金的地段還是佔了不少地方，大片的草坪竹林配著古典中式建築倒也有幾分雅緻，而旁邊小橋流水餵魚的二八佳人更是顯出江南婉麗風光。穿過九曲迴廊, 是一間小小的書房，裡面一排書架，從窗子裡射入的陽光照出微細塵埃, 飄散出書墨香氣。
佟少琪以為杜月笙應該是穿著黑馬褂，拄著一根手杖拿著兩個石頭球穩坐釣魚臺在那裡裝十三的，不過似乎有些偏差。
這位杜家大佬灰色細布長袍，手上一隻白銅玉石菸袋，腳邊一個炭爐，旁邊小幾上放了杯純白蓋碗，似乎更像是個文人，而不是爭強鬥狠的黑道人士。
杜月笙聽到腳步聲，抬頭看了眼，輕輕點了點菸袋，領著佟少琪進來的大漢忙過去低聲說了幾句，然後倒退著出去，悄悄把門關上了。
“佟少琪？”
“是。”
佟少琪找個杜月笙對面的座位坐了下來，跟小學生上課似的十分端莊有禮。杜月笙上下打量她一下，滿悠悠的開口：
“聽說我們家杜如勤最近時常到你家叨擾，我這個做家長的也是十分汗顏，以後自然會教訓他做人的道理。只是不知佟小姐對我家小三是什麼想法？”
“呵呵，杜老爺子客氣了，其實您應該問令公子對我有什麼想法，便是我有什麼想法， 對您老來也不是很重要吧 ？”
來者不善，佟少琪心裡危機感頓時，似乎杜老爺子不是很看好自己啊，按說也是，自己出身商家，而他要的已經不是錢，而是權，政權或者軍權才，所以一個總理或是將軍的女兒才應該是理想中的兒媳婦人選啊。
“佟小姐，其實我對你也稍微瞭解一番，你知道，我有四個太太，而且外面也是女人也不少，我一直是這麼認為的，女子無才便是德，女人的心不要太野，尤其是不要跑到外面去，只一心一意的守著男人過日子才是好的。所以，你夠漂亮，襯得起我們杜家，可是，你太聰明了，聰明的女人讓人操心啊。”
杜月笙敲了敲炭爐，抖落菸灰，整個屋子蘢著一層淡淡的煙霧，讓佟少琪幾乎看不清對面杜月笙的神色，只是越來越威嚴的氣勢散發出來，氣壓驟降。
“杜老爺子，我尊重您對女性的看法，可是並不認同，就如同男人有的能創業，有的能守城一般，女人也有各種類型，很不巧的，我就是那個要跟我的男人並肩作戰，至死方休的那種。我有頭腦，有錢財，有相貌，有學歷，而且以後還會繼續鞏固我的優勢，所以您的兒子若是選擇離開我是他的損失，不是我的，我自信有能力去尋找一個比他還要優秀的男人。”
佟少琪十分平靜，她不是灰姑娘，也不是使喚丫頭賣身風塵女，沒有那個義務要為了男人受委屈，男人，就算再愛也可以割捨，只要他選擇了背叛自己，佟少琪有自己的尊嚴。
杜月笙笑著點了點頭，隨後確實目光一凜，啪的拍出一把□□來：
“如果你不離開杜如勤，我就殺了你，你怎麼說？”
“我不會讓你殺了我，但是只要一天杜如勤沒有放棄我，我也不會放棄他，承諾，我可以給你千萬個，卻不會遵守，杜老爺子，我可是從未承認過自己是個正人君子哦。”
微微一笑，掏槍，嚇唬誰哦，作為經常看到某個暴躁兄長拿槍嚇唬人的軍屬，佟少琪表示無壓力，當然，也是杜如勤早有洩密，杜老爺子杜月笙同志善用刀，最近十年之內從來未用過槍殺人，更別說是女人——也就是位高權重，所以更要裝一裝的意思了。
杜月笙默然，使勁抽了幾口煙，然後放下，咳了一聲，拿起蓋碗喝了幾口茶水，似乎很是悠閒。佟少琪也不急，反正人家不放人自己也闖不出去，比耐心自己還是不遜於他……的吧。
“有膽識，你那些時候提的簡化入會程式，讓文人加入的法子我也很是贊同，只是這跟做我杜家的兒媳婦還差得很遠呢。既然你不怕死，那家裡人呢，要是我說要你在章家人和杜如勤之間選擇你會選哪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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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家，如果杜如勤真的讓你做到這一步的話，我認為一個連自己愛人的家庭都不能保護的男人不需要我花血本去喜歡。”
佟少琪答案很明確，愛情是兩個人的事，但是婚姻卻是兩個家族的事。她不會因為親情而放棄愛情，也不會因為愛情讓家人受到威脅。
“好，乾脆，我喜歡這樣的女子。哎，要是你生在杜家倒是我的一個助力，可惜生在商賈之家，沒什麼出頭之日。”
杜月笙倒很是遺憾一番，佟少琪欠身行禮表示感謝，然後兩人接著靜坐，直到有人一腳把門踹開。
“爹，你老，少琪，你沒事吧!”
杜如勤急匆匆衝了進來，拉起佟少琪上看下看，很好，沒缺個胳膊少條腿，看來自家老爹也沒有想象中那麼反對麼。
“混賬，你平日學的禮教呢，竟敢踹門，還不給我退下！”
杜月笙老爺子眉毛倒豎，站起來喝道，讓杜如勤一個激靈，忙點頭哈腰的認錯：
“哎呀老爺子，您瞧我這不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太想念您了麼，這不，剛剛回到家裡我立馬來給您請安了。結果，結果那個傻大個竟然攔著我讓我進來，我心裡一急，輕輕這麼一抬腳，結果門就這麼開了，可是真不怪我不是？”
“胡說，每次出門十天半個月的也沒見你這麼急著想我，我看倒是急著看你媳婦。罷了，我還能吃了她麼，快給我領走吧，看著我就鬧心，還有，以後沒事不要總到人家蹭飯去，一個大男人整天蹲在人家家裡算什麼樣子，難道我杜家供不起的飯食了？”
杜月笙素來知道這個小兒子是慣會打諢插科的，沒一天有正經時候，卻每每能逗他一樂，再加上是自己明媒正娶大太太生的嫡子，所以自己也格外看重些，心裡自然與其他子女不同，也不想著太過為難他了，反正男人麼，三妻四妾都是正常，若是以後遇到對杜家有幫助的，再娶了做個平妻也就是了，何況為個女人鬧得父子反目。
看得出兒子確實對人家姑娘情有獨鍾，再加之想通了這點，杜月笙也松了口，笑著把兩人趕了出去，自己寫詩作畫去了。
兩人蹲在老爺子書房門口，聽到裡面再也沒有什麼異動，杜如勤也松了口氣：
“可是嚇死我了，要不是如月說模模糊糊看到你進了杜家的車，我還被矇在鼓裡呢，真是驚險。怎麼樣，我們家老爺子沒為難你吧？”
杜如勤來的急了，也沒怎麼看杜月笙的神色，明知道這回老爺子不過是個試探，應該不會真的發怒，卻也是提心吊膽的衝了進來。佟少琪壓低聲音笑著回道：
“那裡就上了刀山火海，我看你爹倒是挺講理的一個老人家，就是迂腐了……”
“噓，千萬不能讓他聽到，我們老爺子最討厭人家說他的就是這點，他可是自詡為新派人物呢。”
杜如勤趕緊捂住她的嘴巴，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老爺子手眼通天，今天雖然算是暫且過了關，以後還不定整出什麼么蛾子呢。佟少琪狠狠瞪了他一眼，本來就是迂腐，憑著他說女人無才便是德就全完能說明此人絕對的是個封建禮教戕害的前朝遺民。
“好了好了，這個不說了，你沒聽到老爺子最後那些話麼，就是默許咱們兩個的事情了，不過不好意思直說罷了。少琪啊，沒想到你倒是真有本事，這麼快就把我們老爺子給擺平了。”
想起最後杜老爺子的幾句明裡斥責實為默許的話，杜如勤一陣傻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