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江一勳必須付出代價”
清晨的教室, 大部分人在奮筆疾書。戚羽坐在位置上, 眼睛紅紅的, 像一隻嚇壞了的兔子。
洛行雲跟裴衍說說笑笑的進來, 瞄見同桌的臉色, 緊跟著心一沉, 快步走到他身邊：“怎麼了？”
“你不是讓我查江一勳嗎？我查到一樁事, 太嚇人了……”戚羽嘴巴一憋, 都快要哭出來了, “太嚇人了。”
“他做了什麼？”洛行雲把書包放下。
戚羽戰戰兢兢地聳起了肩膀：“他……他打人。”
十三中比較亂，生源也不是很好，校園暴力時有發生。但能把戚羽嚇成這樣，情節應該比較嚴重。
洛行雲坐下來：“慢慢說。”
戚羽哭唧唧道：“江一勳和他的校霸團伙在十三中不是作威作福嘛。有個特別特別窮的男生，家裡拾荒的, 人也比較內向，不知怎麼就成了他們的出氣筒。他原本在學校裡就被排擠, 挨了揍之後, 老師也不管，平時就只能貼著牆根走。”
“後來有一次，他們發神經, 揍得太狠了。那個男生的頭撞在牆上, 出了問題。原本是內向, 這下徹底變傻了，精神不正常，連正常說話、上課都不行。”
洛行雲打了個哆嗦：“然後呢？”
“這件事一度被爆出來, 但被校方壓得死死的，記者去問，一口咬定沒有，沒有這回事，就當普通的打鬧處理。爆出來的同學還遭遇了網路暴力，十三中的瘋狂扒皮說他抹黑學校，號都被爆掉了，所以一點風聲都沒有透出來。我找了很多十三中的人求證，他們都跟神經病一樣，說我造謠栽贓。我花了很多功夫，輾轉找上了那個被爆號的同學，他很小心，我跟他聊了半個月，他才放下戒心。見面的時候，他看我穿著城南的校服才敢把影片傳給我的，他也特別害怕。”
戚羽把影片調出來給他看。
那是一段鏡頭很晃動的手機錄影，一群人在樓梯上圍成一團，衝著地上的人拳打腳踢，旁邊的牆上都是血跡。那人想爬走，又被狠狠抓了回去，人群中探出來的手指還被狠狠踩住。
洛行雲連聲音都在抖：“那難道這個同學家裡也不管嗎？”
戚羽抽了張紙巾：“他家裡是撿垃圾的啊！怎麼管啊。有個不知是他爸爸還是爺爺的過來給他辦理了退學，就帶著他走了。”
沒錢沒勢，住的是橋洞。不懂法律，資訊閉塞。沒人看得到他們，哪怕遭遇不公和坎坷，也只能默默吞嚥。
他們是沉默的底層。
洛行雲跟戚羽是小學六年級認識的。那個時候他剛跟著媽媽和哥哥來到這個城市，在一所很小的小學插班。十歲之前，他沒有過過正常的校園生活，遠沒有現在能說會道，病怏怏的自閉內向。
報道那天，有個小同學跟他一樣來插班。
他說他叫戚羽，問洛行雲也是新來的嘛：“我誰也不認識，能不能跟你一起做同桌啊？”
“還沒定下去哪個班呢。”校長走出來，為了考察他們的進度，把他們叫到辦公室裡做卷子。
小學校只有兩個班，但也有些微的差別。1班好一點兒，2班亂一點兒。
洛行雲從小就偏科，上學又斷斷續續，糊里糊塗長到了六年級，學了些啥都不知道。
數學還可以，語文和英語就抓耳撓腮。
正著急，戚羽小朋友把自己的卷子挪給了他，滿臉寫著想跟他一起玩。
那天，他們一起進了一班，做了同桌。
現在，他們高二了。
如果沒有戚羽，洛行雲當初根本上不了1班，後來也根本考不上城南。
而在城南，如果沒有戚羽，霍思明，張亮，他也永遠都沒法從陰影中走出來，永遠沒有地方可以去。
他會把頭髮養得很長，他會像殭屍一樣地遊蕩，他會貼著牆根不敢抬頭，就像那個小男生一樣。
他也曾弱小，他也曾不合群，但不是所有人都像他這樣幸運，有一群朋友在等著他，時刻準備著為他兩肋插刀。
如今站在裴衍身邊，承載著眾人欽羨的目光，但洛行雲自己心裡記得，他曾經也只是一個沒有姓名的、沉默的、貼牆走的男同學。
螢幕裡那只帶血的手，慢慢不動彈了。
螢幕前的洛行雲攥緊了拳頭，走到裴衍身前：“我要把江一勳送進去。”
裴衍放下了筆，抬頭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
課間，鶴望蘭正在班上第一百零八次跟人吹噓自家的變石貓眼，有人在門前恭恭敬敬地上報：“鶴爸爸，洛神找你。”
“操。”鶴望蘭沉下了臉，“有完沒完了。”
上次他舉報裴衍偷拍洛行雲，後來的一整個校慶日，裴衍都在安排他搬礦泉水。媽的這麼多箱礦泉水，他一個人從一樓扛到五樓，分發給60多個教室，可以說校慶日上每個返校生喝的水，都是他鶴望蘭的血與汗，真是操了。
現在裴衍走了，又來個洛行雲，這對賤人是真得記仇。
洛行雲看他坐在裡頭愛動不動，朝孫若薇用力揮揮手：“孫政委！我找蘭蘭！”
“蘭蘭你媽！”不等孫若薇抬頭，鶴望蘭就狠狠踢開椅子，披上了校服，拽得二五八萬地晃了出去。“有屁快放。”
洛行雲總不至於比裴衍更過分了。
誰知洛行雲張口就來：“我能借你的變石貓眼一用嗎？”
鶴望蘭陡然一驚：“你咋不上天。”
“我們現在需要你發表一些不當言論，特別特別不當的那種。”洛行雲站在6班門口，鄭重地對王心卓釋出了徵召令。
王心卓：“……有多不當？”
洛行雲：“會挑釁到江一勳的那種。”
王心卓從善如流：“好的。我該說什麼？”
裴主席答應的神秘組織，終於要開始行動了，王心卓對自己能夠使上一份力非常自豪。
可是她答應得如此輕巧，倒叫洛行雲過意不去：“他的隔離期今天就結束了，你要是害怕就告訴我，我可以想別的辦法。”
王心卓義正辭嚴：“我不怕。”
她看向走廊另一側正在給鶴望蘭做思想工作的孫若薇：“孫政委答應我，在江一勳放棄我之前，她都會陪我一起上下學。”
雖然孫政委也是個omega，但是她給人帶來的安全感，遠遠大於任何alpha。
因為她家的警衛員，是配槍的。
洛行雲在第一教學樓平平常常地走了一圈，回到戚羽身邊坐下：“我再確認一下，關於江一勳的資訊都準確無誤嗎？貪財，暴力，好勝……他真的留了兩級，現在已經滿十八周歲了？”
戚羽一臉篤定：“就前兩天剛過的生日，好大的排場。”
洛行雲確定了至關重要的年齡問題，滿意地點點頭：“你在隔壁十三中，有號？”
戚羽：“沒有號，也可以創造號。”
他去十三中貼吧反裝忠，能把十三中宣傳部長本人給打成城南的批皮黑，就是這麼自信。
洛行雲偷偷摸摸挪過去一張紙：“那你能把這個訊息散佈出去嗎？”
手指在紙張上輕點了點。
戚羽認真看了眼：“能。不過不能直接去十三中說，要先在我們城南群裡發酵一下——要想騙過敵人，首先得騙過自己人。”
洛行雲衝他懺悔：“我不該蔑視你成天混群混貼吧聊天打屁。”
戚羽警惕地收下小紙條四處張望：“節奏帶師原諒你的年少無知。”
作為八卦小分隊隊長，戚羽手上有成千上百個群，搞輿論一把好手。洛行雲交代了任務，他便立刻操起他的百來個群和幾十個小號攪起了渾水。
洛行雲緊跟著點了點前排霍思明的肩膀：“你今天回家的時候，把校服脫給我。”
霍思明猛地抱住了自己的胸膛：“你他媽終於要對我下手了？你是不是還想讓我給你爽爽？”
洛行雲：“……？”
洛行雲：“看來我們不是真兄弟。”
霍思明對於洛行雲是不是把他當真兄弟，遠遠不及裴衍認不認可他們是真兄弟來得關心：“你要穿我的外套，請問班長怎麼說？”
坐在斜後方的裴衍頭也不抬道：“給他。”
霍思明麻溜地拉開拉鍊把外套疊好雙手上貢。
等洛行雲心滿意足地收走他的外套，他才開始反思自己到底還能不能承擔起監督班長的責任。
江一勳最近很倒黴。
他標記不成，被一級隔離一個月，先是被隔壁城南的學生會長裴衍拿資訊素壓，然後又天天被鶴望蘭那個畜生毆打。
而一切的一切，起源於綠色學校夜黑風高的夜晚，那個他掐指都沒有算到的老陰逼，從廁所隔間裡邁著六親不認的步伐走出來。
江一勳知道他是裴衍的omega，但他就是沒法查到他的具體身份。
城南er給出的資訊五花八門：有說是s市一把手的女兒，有說是小騷貨顧清積，還有說鶴望蘭，江一勳只想把他們的頭都摁在地裡。
昨天，他的大哥餘路甚至還發來幾張糊圖，信誓旦旦說這個就是他的仇家。裡頭的omega畫著煙燻妝，穿著半透明鐳射t，風騷勁爆，整一個酒吧失足人員。
江一勳被過於多的線索埋葬了。
太他媽狗了，江一勳想，裴衍彷彿有成千上百個omega，操。
他正煩著呢，卻發覺今天學校裡的氣氛很不對勁。
大家衝著他指指點點，眼中帶笑，他一瞪回去，就飛也似地溜走，溜到遠處繼續笑。
“怎麼回事？”江一勳聞到一絲異樣的氣息。
他手下將手機端上來呈給他：“江哥你看。”
十三中貼吧。
【合理比較江一勳和鶴望蘭】
【對於江一勳天天被鶴望蘭暴揍發表一點個人淺見】
【【投票】我校新任校霸評選，請投出你珍貴的一票！！】
江一勳操了一聲：“誰發的這些個亂七八糟的東西，全他媽給我刪了！”他是戴著腳環沒法跟鶴望蘭動手好吧！
這時候，一個特別的帖子映入他的眼簾。
【城南校霸發話跟咱江哥搶女人？真假的！】
江一勳整個人僵硬了一下，手指不自然地點按了進去。
1l：這段時間，鶴望蘭天天跟咱們江哥過不去，這背後的隱情，恐怕不是學校紛爭那麼簡單吧。咱們跟隔壁城南雖然互看不順眼，但井水不犯河水，鶴望蘭太反常了。聯絡到江哥這次是被城南的o舉報了，合理推測這是一起三角戀
【目前用下來，聽書聲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語音合成引擎，超100種音色，更是支持離線朗讀的換源神器，huanyuanapp.org 換源App】
2l：emmmmm這麼一說，確實……
3l：u1s1，我早就這麼想了
4l：這不是明擺著的嗎？要是鶴望蘭跟那個o沒關係，他何必三天兩頭來堵江哥的路，生怕江哥靠近城南一步
5l：55555555城南的婊子噁心死了，就會玩舉報，我願意給江哥咬，江哥看我！
6l：那婊子究竟是誰啊？
7l：有誰跟城南的人玩的比較好，來個石錘[吃瓜]
……
31l：6班的，叫王心卓。這個人把江哥舉報了以後，就跟鶴望蘭好上了，我朋友的哥是城南的，他親眼看見鶴望蘭把這o送上他家的車，就在校門口
32l：好賤！！
33l：等一下，鶴望蘭家的車，這是在同居？？？？
34l：真他媽野啊，市重點又怎樣，天天喊我們十三中亂，我看他們更髒
35l：假的吧，這也太誇張了
……
103l：只有你想不到，沒有他們幹不出來[貼圖]
糖糖：江一勳太噁心了
糖糖：他身上的味兒還有他整個人都叫人很噁心
糖糖：相比之下蘭蘭好多了
糖糖：蘭蘭至少是個大少爺，長得也還不錯
糖糖：上次還給我看了個戒指，可貴了
104l：？？？？？
105l：這是當事人親口？！
106l：太賤了這也
107l：所以就是江哥幫忙咬了口的o，為了枚破戒指見錢眼開跟鶴望蘭同居，轉手把江哥舉報隔離，鶴望蘭還耀武揚威地天天跑十三中揍人？
108l：江哥可憐
109l：江哥可憐+1，戴了綠帽還被人騎在頭上，a生悲劇
……
“臭女人。”江一勳盯著對話截圖，攥緊了手機。
確實是王心卓的微信頭像沒錯。
一朵棉花糖，又甜又嗲。
他家庭條件並不好，十三中攀比風氣又很強烈，他能爬上校霸的位置都是在他換了雙aj以後，被喜歡的omega這樣看不起，被最恨的人這樣比下去，強烈的憤恨和不甘熊熊點燃了他的怒火。
“操。”江一勳抬起手機，狠狠砸向地面，砸到一半又生生打住，搶了別人的手機啪地扔掉。
“操操操！”他抬腿，用力踩了幾腳，插著兜轉身朝外走。
有人迎上去：“老大你去哪兒？”
“我去把腳環摘了！”江一勳眼裡浮起鮮紅的鐵鏽色，“你先把人招齊，不要走漏了風聲。爺今天就得把鶴望蘭給做了，操。”
同一時間，相隔不遠的cbd理髮店裡。
tony舉著一排色板：“先森請問你要哪一種顏色。”
洛行雲犯了選擇困難症：“啊……”其實他對於不良少年一般染什麼樣的髮型半點沒有真知灼見。
“奶奶灰。”背後的裴衍從手機中抬頭，看了他一眼。
真正的tony回頭調染髮膏。
虛假的tony低頭繼續看小說。
“奶奶灰……這麼朋克的嘛？我會不會駕馭不了？”洛行雲不再是那個不在乎外表的如風少年，現在他男朋友就坐在他身後。他很擔心一個造型做下去，就從此失去了他年少的愛情。
裴衍安慰他：“這事兒主要看臉。”
洛行雲琢磨了出絲甜味兒來，把手攏到了耳朵邊上：“咦？我彷彿聽見有人在偷偷誇我長得帥。”
裴衍勾了勾唇角：“一會兒我陪你去樓下買副美瞳片。”
“校霸還戴美瞳，會不會有點gay？”
“江一勳也許記不得你的容貌，但一定記得你的瞳色。”裴衍淡淡地翻了一頁，“你跟他打過照面，餘路也肯定把你昨天晚上的舞臺照發給他了，再怎麼小心仔細都不為過。”
“那好吧。”洛行雲乖乖把腦袋鑽進了燙髮機裡。
他要為江一勳做一個他絕對認不出來的新發型。
當天放學。
洛行雲在城南後巷裡做最後的準備工作，緊張地在原地跑跑跳跳：“我這樣像個不良分子嗎？”
裴衍上下打量他一番：“還差根菸。”
洛行雲嚴肅地探出手：“抽菸喝酒燙頭，一樣都不能少，來吧。”
裴衍低頭翻書包。
自從他和洛行雲在一起，空空蕩蕩的書包裡就多了很多奇奇怪怪的東西。脆脆鯊，士力架，巧克力牛奶，綠野仙蹤資訊素阻隔劑，圓規，自制生態瓶，菊花枸杞茶，大學課本……沉甸甸的書包不再擁有如風的輕盈，但裴衍對此甘之若飴。
他掏出一罐牛奶夾心棒，遞給洛行雲。
洛行雲拒絕：“我要煙！煙！我現在是校霸了，不能吃這種奶甜奶甜的東西。”
裴衍只安靜地堅持著。
他擎著餅乾罐的動作，讓洛行雲看出了他的顧慮：“我知道你不想讓我去。這事兒也確實有點危險。但是江一勳這個人渣總得有人管管。”
有些事從得知的那一刻起，就沒有放任的可能性。
“而且……這不是有你嗎。真有什麼事，你也會保護我的，不是嗎？”洛行雲在他手背上輕輕騷了兩下。
裴衍凝視他半晌，終於收回了餅乾罐，從自己衣領底下扯出一枚玉佩，戴在他的脖子上。
洛行雲覺得胸口暖暖的：“這是什麼呀？”
“我出生的時候，我爺爺給我的翡翠，保平安的。”
“看起來好漂亮啊。”洛行雲眼波流轉，“不怕我戴著逃跑啊。”
“走吧。”裴衍裴衍抖開霍思明的外套，從後頭給他披上，“去做你覺得對的事。我在你身後。”
外頭傳來腳步聲，裴衍隱沒於黑暗之中。
前頭，鶴望蘭轉過彎來。
對上洛行雲的第一眼，他就發出了靈魂深處的喟嘆：“大哥你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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