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天河實在太寬, 加之白龍放低了速度，所以他們遊了將近一天, 才到了岸邊。
一到岸邊，幾人自是要整理一番的。唐三藏將自己穿著的僧衣脫了下來，裡衣也拉開了些，從裡面拿出了一條寬不過一掌的白布，被幾個徒弟看到後，還以為是受傷了。
猴哥沒有湊熱鬧進去, 他算是知道的最清楚的，也明白師父這白條原來是幹什麼的，所以他只是從耳中拿出金箍棒, 將它變大後，直接朝河裡砸了過去。
嘭！
浪花濺起，還有猴哥低沉的聲音：
“滾出來！”
猴哥這一舉動，自是引來了所有人的目光，齊齊看向了河邊，便聽得一個有些蒼老的聲音響起：
“大聖手下留情，我並無惡意！”
隨著這聲音, 一個身體巨大的烏龜浮現到了水面之上, 周身帶有靈氣, 讓人一眼就能看出來, 並非什麼食人的妖怪。
因著唐三藏一直以來都不會對善妖下手，就算是做了錯事的妖怪，也大部分都會給悔過機會的緣故, 猴哥性子雖沒變，但行事也受了些影響。他見這老黿周身並無汙濁妖氣，倒也將金箍棒變小了些，只是剛好握在手裡的程度，沒有再朝老黿砸過去。
但是，這並不意味著猴哥語氣就會變得好起來，他看著老黿的眼神裡依舊帶著懷疑：
“俺老孫之前就發現了，我們過河時，你便一直在水面底下跟著我們，等我們上岸後，不僅未離去，還依舊躲在一旁暗中偷窺。既然你說並無惡意，倒是告訴俺老孫，你想做甚？”
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看到察覺得出來，老黿要是一個沒回答好，只怕猴哥那金箍棒便會又砸下去。
而且，不會再向上回那樣，故意砸空，做個警告。
老黿自是知道厲害的，之前那靈感是怎麼被這一群人抓到，又是怎麼被處置的，它可沒有忘記，所以立刻乖乖說出了自己的目的。
當然了，它先是扯了番自己的來歷。
原來從很早以前，它就住在這通天河，河底下還有個屬於它的宅子。然而九年前，那個靈感大王來到通天河，性情兇惡，不僅搶奪了它的水宅，還打上了它許多兒女。本來老黿是準備帶著自己子子孫孫搬走的，畢竟打不過不就只能溜了嗎。
然而上天垂憐，最後這靈感被唐三藏他們給降服，於是它也就不用搬走，又可以歡歡喜喜留下來了，心中對唐三藏他們也是十分感激。
猴哥聽完這一串，絲毫沒有興起什麼憐憫之情。要知道西行以來，他們也不是第一次除妖了，自然已經聽了無數類似的話語，都聽得耳朵生繭了。
所以猴哥掏了掏耳朵，語氣變得有些不耐起來：
“如果只是要說這些的話，那你可以走了！”
老黿發現，除了唐三藏外，其他幾人也都是興致缺缺的模樣，心中便有些失望，沒能藉著這感激一事拉近距離，只能老老實實地說出了自己真正的目的。
它修行了一千三百餘年，延年壽，通人語，卻始終難脫本殼。故而它想懇求唐三藏，到了西天見到佛祖時，替它問問，何時能夠修成人形。
原來這就是曾經唐僧答應的事情嗎，唐三藏看著那老黿，終於知道自己遺忘的那個問題是什麼了。其實他還有些意外，不說抓靈感這事，這次過通天河，他是讓白龍帶自己過河的，自是不需要拜託其他陌生妖怪，加上那老黿一直沒出現，唐三藏以為便以為這事就此告落了。
誰想，這老黿卻還是冒了出來，而且說出了西遊記裡那個請求。
唐三藏走到河邊，蹲下身來，同這老黿平視。
“貧道有些問題，欲問問施主。”
老黿一怔，好半晌，才回過神來：“唐長老請說。”
“施主為何渴望修成人身？”
“自是因為只有修成人形，修行才能更進一步。”
“若貧道應下此事，替你問了佛祖。佛祖有言，你此生化不得人身，施主是否便不再繼續修行？”
“自是不會。”
“為何？”
“我修行……是在修我的道，就算修行再也不能前進，道卻……”
話未說完，老黿心中卻是一震，情不自禁地停了口，直愣愣看著唐三藏。
唐三藏朝它微微一笑。
在老黿眼中，此刻的唐三藏身後是燃燒著的紅雲，夕陽最後的光芒落在他身上，讓他周身好似蘊出了光暈，襯著嘴角微笑，竟恍惚見到了佛祖般。
咔嚓。
有什麼在老黿心中碎裂，是那道始終看不見，卻一直有所感的禁錮。
下一刻，似有所感的老黿竟像是忘了周圍一切般，直直沉進了河裡，不見了蹤影。
唐三藏便也不再繼續蹲著，起身轉了過來，結果最先看到的就是猴哥一臉不爽的表情，“悟空？”
猴哥哼了聲，並沒有憋著，而是直接開口說了出來，“它分明得了師父你的點撥，卻連句感謝的話都不說，直接就消失了，俺老孫之前那一棒子就該直接砸過去，而不是故意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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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三藏忍不住輕笑起來，不過他倒是能夠理解老黿這行為，他雖沒有過這種苦於無法修成人形的經歷，但是卻有過心境陷入困境的時候。
這時候一旦有所悟，完全就會忽略了周圍。
說起那次，唐三藏恍惚了瞬，腦海中飄過殷小姐的音容，但很快便壓下了這縷複雜情緒，談起了他剛剛想起來的問題。
“說來，你們遇到過那老黿的情況嗎？”
猴哥抱胸，一臉自傲，“俺老孫可不會像那老家夥一樣，連個人形都修不成。”也許他從石頭裡蹦出來時，曾經有過些許迷茫，但是當他拜師菩提後，便至始至終都清楚自己追求的是什麼。
他追求力量，也追求長生，但他修的道，卻是心自由！
唐三藏看著猴哥，看得嘴角不自覺地彎了起來。
他很喜歡猴哥此時眼裡的光，在他的想象裡，他喜歡的那個偶像，那個齊天大聖，便是猴哥如此模樣。
“師父，你老別一直盯著大師兄啊，”豬八戒雖然沒再做之前那種變成小豬的蠢事了，但是爭寵的心思時不時還是會有的，看師父和猴哥都對視好一會了，忍不住插了進來，“俺老豬其實也不錯哩，投生成凡豬，卻還是修行有成。”
“那不是你自己投錯胎了嗎？”紅孩兒眨巴著眼說，豬八戒朝他翻了個白眼，枉俺老豬以為你跟我同是吃貨，乃一個陣營裡的，結果拆起臺來比誰都快。
悟靈道：“許是在佛祖腳下緣故，又吃了清油，我還到修行卡住的時候，就直接化成人形了。”
至於白龍，就更不可能連人形都修不成了，不說龍的跟腳和烏龜就不是一個層次的，大不了人家龍族直接用珍寶砸出人形來。
有錢就是任性。
幾人說話間，也沒忘了往前走，嘻嘻哈哈的，便走了段時間，才又被座山給擋住。這山看著高聳峭拔，石多也就算了，還路窄，也就勉強人過去的寬度。
不過這只能難住普通人，倒是難不住唐三藏他們，他們過了一半山崖時，突然看見山凹中有樓臺高聳。
“嘿，”豬八戒樂了，“師父，我們有歇息的地方了。”
他話音剛落，腦袋就被拍了下，豬八戒捂住頭，瞪了過去。然而動手的人一點也不心虛，頂著豬八戒的瞪視，十分理直氣壯。
“你這呆子，還想著歇息，只怕等你一閉眼，就得被那妖怪給放進蒸籠裡蒸了吃。”
原來猴哥火眼金睛，早就看出來了那樓臺上空有兇雲盤旋，惡氣圍繞，分明是個妖怪窩。
“你們且在這裡等著，”猴哥吩咐幾個師弟保護好師父，又拿出金箍棒畫了個圈，將唐三藏圍在裡面，“我去探探情況。”
猴哥離開後，幾人雖暗中提高了警惕，但是卻也沒有一直沉默等著，而是聊起天來。
只是這話題，談著談著，就變得有點兒不太對勁了。
最先是從紅孩兒開始的，他在眾人聊起閒話時，突然蹦出句話：
“要是八戒叔被蒸了，味道會是什麼樣的？”
這話一出，所有人口中的話都像是卡帶了，瞬間停了下來，紛紛看向紅孩兒。
紅孩兒歪頭，眼神無辜，好似只是單純問一問。
豬八戒：“……”信了才有鬼，你問這句話的時候，可是一直盯著俺老豬的！
於是豬八戒也道：“要是把紅孩兒你放上去蒸了，味道說不定比俺老豬更好，畢竟肉更嫩。”
也不知道怎麼了，最後幾個師兄弟都陷入了這個話題之中，說著對方怎麼怎麼蒸，味道會比另一個更好。
“咳。”
唐三藏看他們都要打起來了——玩鬧的那種——便輕咳了聲，等到幾個徒弟朝自己看過來時，他笑眯眯地道：
“其實你們想知道很簡單，讓為師把你們給蒸一頓就好了，這樣誰更好吃，也就一清二楚了。”
眾徒弟：“……”
他們紛紛在唐三藏的笑容之下打了個寒顫。
突然覺得這個話題好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