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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馬嵬

長安淪陷的訊息在第二天傍晚傳來。

當時眾人正在馬嵬驛十里外的長亭休息,時年被迫騎了兩天的馬, 忍耐已經快到極限, 正在祈禱這折磨可趕緊結束吧,布里斯卻過來說:“安祿山大軍已於兩個時辰前進駐長安城。”

聶城舉著水袋隨意喝了口水,“意料之中, 安祿山的動作比我想的還慢了一點。”

時年卻沒有他這麼平靜。雖然離開時就料到了, 可真聽到訊息, 還是覺得心情複雜。

那座舉世無雙的雄城, 已經落入叛軍手中了嗎……

她舉目, 望向長安的方向,入目卻只有葳蕤青山,不見長安。

悵然地回過頭,卻對上聶城審視的目光, 她一愣,“怎麼了?”

聶城收回視線, “沒什麼。只是,昨晚我交代你的事,有結果了嗎?”

時年下意識想到昨晚, 漫天星光下,她卻被楊廣的話弄得方寸大亂, 幾乎是落荒而逃, 更別說繼續做什麼嘗試了。

非但如此,她今天一整天都有意無意躲著楊廣,不為別的, 實在是心虛……

聶城還看著她,時年想了想,試探道:“隊長,我們一定得消除他的記憶嗎?不消除……可以嗎?”

聶城眉頭一皺,反問:“你說呢?”

時年肩膀一耷拉,知道自己說了蠢話。當然不可以了。只要楊廣還留著這段記憶,那麼以他的性格絕不可能甘願認命,他們的任務也就徹底失敗了。

她不自覺望向長亭外,楊廣一身青衣、負手而立,正眺望遠方的山水。他這個打扮很飄逸,讓時年想起中秋那夜,含元殿前,男人青衣瀟然、吹奏竹笛。

那一刻,不似玩弄權術的金殿太子,反而像是瀟灑疏狂、仗劍獨行的俠客。

接觸得越多,時年越發現楊廣身上有很多和自己最初想象的不一樣的地方。就好像歷史上的他,明明寫得出素雅清麗、如出水芙蓉的詩句,卻又醉心權力、喜好奢靡,為求上|位不擇手段。

那樣矛盾。讓人忍不住探究。

有隨從在旁邊低聲說著什麼,楊廣隨意點頭,側眸卻正撞上時年的目光。

她回過神,立刻緊張地移開,男人卻揚揚眉,笑了。

他揮手示意隨從退下,然後走到時年旁邊。聶城還站在一側,兩個男人對視,片刻後,聶城聳聳肩,和布里斯一起退到了另一邊。

楊廣這才好整以暇轉向時年,感受到男人灼灼含笑的目光,時年強自鎮定,“有、有事?”

“餓不餓?”

時年不料他一開口竟是這個,呆了下才說:“還好,剛吃了點東西。”

“現在趕路,只有一些簡單的乾糧,你不愛吃也吃一點。等此間事了,回去就好了。”

時年有點驚訝。男人語氣體貼,不是之前和她調|情時那種虛偽的溫柔,竟透出股真切的關心。其實今天時年也發覺了,雖然她沒有理楊廣,他卻一直關注著她,見她騎馬累了就吩咐休息,吃飯時也讓隨從把乾糧裡最好的一部分拿過來給她,現在還來說這個。

男人彷彿在一夜之間,變得溫柔耐心。

她盯著他,心中隱隱有個猜測像羽毛般飄來飄去,她卻不知道那究竟是什麼。就在她覺得自己要抓住它時,他卻忽然按住她的頭,惡劣一笑,“畢竟,你如果餓病了,我帶著會很麻煩。”

時年:……我就知道!

她哼哼地生悶氣,卻聽楊廣說:“前面就是馬嵬驛了。”

“是……”

“李隆基他們今夜在那裡歇息。”

“嗯……”這是楊廣隨從打探來的訊息,皇帝車駕已於半個時辰前停在馬嵬驛,所以他們才會選在這裡休息。

“想看熱鬧嗎?”

“嗯……嗯?什麼熱鬧???”

楊廣目光清明,彷彿洞穿,“忘了我給你說的了嗎?這一路一定會出事。算算時間,應該就是那兒了。”

她當然知道馬嵬驛會出事,這是因為她知曉歷史。可楊廣居然也能猜到。

如果不是他提前有安排,那就是這人的政|治敏銳度簡直高到可怕……

一個時辰後,他們抵達馬嵬驛。

這是距離長安城一百一十多里的一處小驛站,天色已晚,驛站外駐紮著大軍,火把連天,將它重重拱衛住。雖然是逃亡,但畢竟是皇帝的車馬,陣勢還是相當驚人。

楊廣站在不遠處的樹林裡,定定望著這邊,時年緊張地扯扯他袖子,“你到底想看什麼?”

楊廣扯下她的手,反手握入掌中,“小點聲。你想被發現嗎?”

她當然不想被發現,可冒著大險跑來這裡的到底是誰啊?而且說話就說話,你又牽我手幹什麼!

時年垂著眼皮,想掙開他的手。楊廣發現了,也看到女孩臉上隱約的不好意思,眼中滑過笑意。

他把她的手握得更緊,“大軍昨日凌晨從長安出逃,到今晚已有兩日,飢餓疲敝,定然生怨。你說,他們這怨氣會向誰發?”

向誰發?時年腦中閃過一張中年男人的臉,史書記載,大軍抵達馬嵬驛後發生譁變,憤怒的士兵首先斬殺了宰相楊國忠,並將他亂刀分|屍,頭顱於西門外示眾。

想到這兒,時年捂住嘴,有點想吐。

她沒有說,但在心底深處,她其實一點也不想來馬嵬驛。安史之亂雖然提前了半年,但除此之外,幾乎所有事都在按照歷史軌跡發展,所以,如果一切不變的話,今夜這裡也將發生那起鉅變。

楊國忠亂臣賊子一個,死就死了,但想到這場兵變真正的受害人,時年只覺一顆心直直往下沉。

不出所料,驛站外很快傳來喧譁聲,且聲音越來越大,又傳到了驛站內。火把如跳動的火龍,照耀著每一張激動的面龐,終於,時年聽到震天的嘶吼,“楊國忠與胡人謀反!臣等殺之!楊國忠與胡人謀反!臣等殺之!楊國忠與胡人謀反!臣等殺之!”

士兵們將驛站團團圍住,然而和剛才不同的是,現在這架勢不似拱衛,反而像是包圍。

“走。”楊廣忽然拉著時年就往外走。時年嚇得魂飛魄散,還不敢用力掙扎,怕引起大家注意,只好邊小跑跟上邊壓低聲音說:“你瘋了!”

“怕什麼?大家現在注意都在皇帝身上,沒人看到我們。再說了,我們不是換了衣服了嗎?”

抵達馬嵬驛前,楊廣不知從哪兒搞來了幾套唐軍的衣服讓他們換上,時年當時還有點新鮮,畢竟這是她第一次穿男裝,還是軍|裝。本以為是為了以防萬一,萬萬沒想到這位還存了混進去的主意!

但現在說什麼都遲了,時年心如死灰地跟著楊廣混到了隊伍裡,身後聶城他們也跟了過來。好在周圍果然沒人注意到他們,所有人都望向同一個方向。

喊聲持續了一炷香的時間,驛站的大門終於開啟,跳動的火光裡,時年再次見到了玄宗李隆基。

不過隔了一個月,他卻像是老了十歲,原本花白的頭髮全白了,面上是深陷的皺紋。但他還努力維持了皇帝的尊嚴,一手拄著柺杖,背脊挺得筆直,鎮定望向前方。

一全副甲冑、鬚髮皆白的將領躬身叩拜,那是此次率軍護送玄宗出逃的將軍陳玄禮,他喊出已被眾人喊了無數遍的話:“陛下,楊國忠與胡人謀反,被臣等發現,已誅殺之!”

李隆基握緊柺杖,定定看著陳玄禮,有那麼一瞬他似乎想說點什麼,卻被旁邊的高力士一把拉住。這服侍他多年的大宦官朝他微不可察地搖了搖頭,他於是明白了,即使這些人不過是隨便找了個藉口殺了楊國忠,他也唯有一條路可走。

君王深吸口氣,露出寬慰的笑容,“陳將軍所言,朕知道了。諸卿誅賊有功,都辛苦了,來日必有重賞!只是逆賊既已伏法,你們不便再圍著驛站,都退下吧。”

他下了命令,士兵們卻並不肯聽從,陳玄禮再次叩首,語聲鏗鏘,“楊國忠謀反被誅,貴妃身為其妹,不宜再侍奉陛下。願陛下以國家大局為重,處死貴妃!”

所有士兵跟著大喊:“望陛下以國家大局為重,處死貴妃!”

果然,還是來了。

時年閉上眼睛。整個安史之亂裡,最廣為流傳、為後人津津樂道、也讓文人騷客寫盡辭賦扼腕嘆息的,不是男人們的廝殺爭奪,而是馬嵬驛這一夜。

大唐最傳奇的美人,貴妃楊玉環在這裡被憤怒的士兵逼迫自縊,為大唐的衰亡奏響了第一支哀音。

這故事太過出名,即使是從前對歷史一竅不通的時年也透過各種影視劇知道得一清二楚。所以,她看向火光裡李隆基陡然煞白的面龐,心裡卻清楚地明白,即使此刻他再心痛不捨,他終究救不了她。

沒有人救得了她。

她忽然轉身朝外走去,像是無法再待在那沸水般的人群裡,楊廣見狀跟上,和她一起走到了外面。時年望著前方的幢幢樹影,良久,才輕聲說:“做他的貴妃,不是她自己願意的。”

史書記載,楊玉環原本是壽王李瑁的正妃,卻在婚後被李隆基看上。天子一道諭令,便讓她離開丈夫、出家修道,其後自然而然納入自己的後宮。也許在後來的相處中他們產生了感情,但這段愛情故事的最開始,是男人的強取豪奪。

“她是被迫做的他的妃子,如今他犯下了錯,卻要她承受最嚴厲的後果。這公平嗎?”

楊廣淡淡道:“即使不情願,她也享了身為貴妃的無上尊榮,她的親族也倚賴她獲得了權力,禍亂朝綱、魚肉百姓,如今不過是因果迴圈、償還欠債。”

“那也是你們男人的錯!哪本史書也沒有寫過楊貴妃主動干預朝事,是李隆基喜歡她,所以什麼都想給她,給不了她就給她的家人。她懂什麼?她不過就是一個浪漫天真的小女人而已!”

時年知道自己在遷怒,只是想到那晚的楊玉環,就怎麼也冷靜不下來。她是那樣美麗、溫柔,即使是面對身份卑微的婢女,也發自肺腑地欣賞她們的才華。她還送了她一把琵琶……

女孩瞪著自己,彷彿瞪著什麼天大的仇人,眼眶微微發紅,楊廣懷疑她下一瞬就要哭出來了。暗嘆口氣,他放柔了聲音,“好好好,是我們男人的錯,是楊國忠和李隆基的錯,不是楊玉環的錯。好了嗎?別生氣了。”

“就是你們的錯。”時年吸吸鼻子,重複道。

“嗯,是我們的錯。”

他的口氣簡直像在哄小孩兒,時年回過神來,有點不好意思,卻又聽他道:“不過李隆基確實沒用,護不住自己心愛的女人,這皇帝當的也沒什麼意思。我不會這樣。”

他看著時年,火光裡女孩的臉頰紅撲撲的,他說:“我如果喜歡誰,哪怕我死了,也不會讓她死。小狐狸,你相信嗎?

他又問她信不信,昨天晚上她就沒有回答,現在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她很想說,李隆基好歹還保住了自己的命,你可是連自己都死在了部將手裡,還不如他呢。如果你都死了,又怎麼保護你心愛的女人呢?

可看著楊廣烏黑的眼睛,那句話就怎麼都說不出口。

楊廣卻輕輕笑了。他攥緊時年手腕,那樣用力,像要掐進她的骨頭裡,“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所以我才一定要來這裡。他們大唐的太宗皇帝說過,以史為鏡,可知興替,以人為鏡,可明得失。我就是要看清楚李隆基如何結局,這大唐盛世如何結局,唯有如此,才能在以後時刻提醒自己,絕不重蹈覆轍!”

時年心頭猛顫。

身後的聲音忽然消失,她回頭一看,只見李隆基依然立於臺階之上,身邊卻出現一個高挑的身影。她著胭脂紅齊胸襦裙,外罩琉璃白大袖衫,大概是剛剛重新理過妝,她看起來一點沒有連日趕路的風塵僕僕,唇紅嫣然、眉目如畫,女子展頤一笑,還是那位一舞動京華、豔光照長安的貴妃娘娘。

“陛下,眾位將士都是為國家大事計,忠心耿耿,你不要與他們爭執。”

李隆基握緊她的手,顫聲道:“玉環,你不知道,你不知道他們要朕……他們要你……”

“玉環知道。”楊玉環反握住他,笑得溫柔,“陳將軍所言有理,族兄犯錯,玉環當受株連。這是國法,陛下萬不可違。”

“玉環……”

“三郎。”楊玉環打斷他,像是終於沒有力氣了,閉了閉眼睛,“玉環要遠行了,我們不要再浪費時間。你陪我進去,我們最後再說說話,好嗎?”

額頭一點溼潤,時年抬頭一看,漆黑的夜空中有水珠淅淅瀝瀝落下。下雨了。

雨越來越大,漫天水幕裡,玄宗李隆基望著身側的楊玉環。她仰臉朝他笑,還如當年初見時那般動人。這是他心愛的女人,陪伴了他整整十六年。他曾許諾要生生世世與她在一起,長生殿裡說不盡的誓言,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可是一轉頭,他又看到臺階之下跪成一片的將士,這是他的臣子,於亂軍中護送他逃到這裡。他們是大唐的希望,也是他如今唯一的倚仗。

適才的垂死掙扎不過是不願面對,其實早在他們朝他跪下時,他就知道自己沒有別的選擇。

像是有一座大山壓下,李隆基的眼神一點點黯淡,他的脊樑一寸寸彎下去,神情裡的自信飛揚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灰敗頹唐。

這統治大唐四十年的君王,這一刻,再沒有半分風流天子的俊逸倜儻,全然是個老人了。

驛站的門關上了,時年知道,是李隆基和楊玉環去做最後的訣別。她不知道他們說了些什麼,卻大抵能夠猜到。

頭上雨勢忽停,扭頭一看,是楊廣給她撐開了傘。不過他並沒有看她,一雙黑眸定定望著緊閉的驛站大門,裡面有暗光湧動,“多可悲。你說,我上一次敗的時候,是不是也這麼可悲?”

時年不敢回答。

不過一炷香,驛站的大門重新開啟,高力士立在那裡,顫聲道:“陛下有旨,令貴妃娘娘在驛站西側的佛堂,自縊昇天……”

嚴妝麗服的楊玉環從他身後走出,高力士連忙為她撐開傘,雨水打在油紙傘上,潑潑灑灑,有一些還是濺到裙角,她卻並不在意。事實上,到了如今確實沒什麼事值得她在意,女子神情平靜,唇角甚至帶著絲笑,緩步走下臺階。

明明是他們逼迫的結果,但當她真的經過時,六軍將士卻紛紛低下了頭。就好像被那樣的美麗所灼傷,他們自動為她讓開了一條路。

潑天的大雨裡,貴妃楊玉環就這樣儀態端莊、步履從容地走向對面的佛堂,也走向……她既定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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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裡應該有一棵梨樹。”時年忽然說。

“什麼?”楊廣問。

時年沒有回答,只是望向佛堂高高的院牆,知道那院子裡應該有一棵梨樹,便是楊玉環的自縊之地。

這個季節沒有滿樹梨花如雪,也不知她走時,會不會寂寞。

時間彷彿失去了意義,所有人都站在那裡,沉默地等待著。終於,被叫去查驗貴妃屍身的陳玄禮出現在佛堂外。

鬚髮蒼白的老將軍望著臺階之下,半晌,終是道:“貴妃娘娘,昇天了……”

所有士兵轟然跪下。

潑天的大雨裡,他們齊齊叩拜,卻不是為了死去的貴妃,而是朝著御駕的方向,喊聲震天彷彿能撼動山嶽,“陛下聖明!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陛下聖明!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陛下聖明!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高牆內,一個女人死在梨樹下。

高牆外,男人們三跪九叩,口道聖恩。

因為她的死,成全了他最後的英明聖德。

何其荒唐。何其諷刺。

時年忽然捂住胸口。

眼前又閃過那一夜,含元殿前,玄宗擊鼓、貴妃起舞,千官萬國齊聚一堂,那是怎樣的盛世風流。可是轉眼間,馬嵬坡前芳魂杳然。花鈿委地無人收,翠翹金雀玉搔頭。君王掩面救不得,回看血淚相和流。

長安淪陷時她尚沒有直觀的感受,可這一刻,親眼見證楊玉環的死,她終於真真切切感受到,盛世落幕了。

作者有話要說:  我還挺喜歡楊貴妃的,感覺她是一個浪漫的藝術家,是天真自然的人,只是國破家亡的時候,每個人都要為自己有意或者無意犯下的錯誤付出代價,後人也只能嘆息啦。這一章我還挺滿意的,感覺寫出了我想要的貴妃的感覺。

然後,楊廣同志表現很不對哦,你是不是對我們時年女士產生了什麼不可告人的感情?醒醒吧,看看你的前輩們,喜歡時年女士是沒有好下場的……(聲聲憐憫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