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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3、第373章

石詠設了幾天“預售”的時間, 純粹是為了給這頭回面世的“國庫券”造勢,讓人們有機會能瞭解這種東西。在推廣和普及這種有價證券上, 織金所居功甚偉。幾名掌櫃一起上陣, 費盡口舌, 總算是向世人說明白了這是一件什麼東西。

而織金所這裡常來常往的女眷大多有些投資意識, 盼著手頭的閒錢能再生些錢。原本大戶人家可以放印子錢,那個也不需要太多本錢,來利也快, 但唯一的缺點是不合法, 罪名乃是“高利盤剝”。聽說前陣子有大戶人家被抄家抄出了放貸的文書,更是當了一樁重罪來處置的。

因此以前有放印子錢的人家, 現下也不敢了, 慢慢將這心思收起來。但是手上的先前依舊沒處投,聽說織金所發賣“國庫券”, 不少人就動了心思。

這“國庫券”的面額甚低, 期限也短, 不少人就打消了戒心,打算出個五兩、十兩的先嘗試一回,如果三個月後確實錢能到手, 以後應該還有機會再多投些。主顧們大多抱著這個心理, 便在織金所你五兩,我十兩的登記下名字,甚至也有人想著,等到了正式發售的時候, 若是不想買了,也可以不來,不交銀子就是。

就是出於這個心理,登記的人越來越多,漸漸地,常來常往外城的人都知道了這麼一回事兒,排隊的人便越來越多,因為織金所跟前排起了長隊,也帶動了琉璃廠那個售賣點的預訂,後來到琉璃廠也開始排隊了,內城兩處售賣的才稍有些起色。

轉眼到了正式售賣的那日,石詠事先命人統計了四處售賣點預訂的情況,將預訂的份額全部交給售賣點,其餘額度在四家之中平分。

到這時,國庫券也已經準備妥當,是請了專門的套印廠,用彩色套印技術印刷的九萬張“國庫券”,每張券上都有編號和特製印鑑所蓋的印章,同時還有按照編號不同而做的不同暗記,專門防偽造。

除此之外,售賣國庫券還需要登記買家的名址,預留買家的印鑑或是手印兒。這些也是為了買家著想,萬一國庫券失落,被人撿到冒領兌付款,如果提供不了買家的印鑑,一樣不會輕易被兌付走。有了這幾重安全措施,眾主顧多數還是放心的。

到了正式售賣這日,織金所在開門之前就排起了長隊。不少事先沒有預定的人家,聽說織金所的限額已經不剩很多了,登時也起了好奇心,想要來分一杯羹,登時身上揣著五兩,或是十兩的銀子,徑直過來排隊。

織金所為了這一日,特別從薛家借了六個賬房過來,再加上原先的兩個,一起工作,登時在巳正之前就將所有的份額售罄。接下來所有賬房便集中精力來應對早先預售的主顧們,同時告知那些沒有買到的主顧,他們還有兩個機會,一是到城裡三個售賣點去購買,另外就是在這裡等,等到未時之後,如果早先預定了國庫券的主顧們沒來,這些留出來的份額就可以轉賣給他們。

這個措施,立即將主顧們引流引到了其餘幾處售賣點。而早先預定了國庫券的主顧見到這火爆的場面,哪裡捨得浪費這次機會,一概都早早地掏了錢,還有些跺著腳惋惜,當初怎麼就那麼“謹慎”,就沒想著多買一點兒呢?

石詠這日特地沒有在南書房走動,而是在城中各處觀察售賣點的銷售情況,因此見證了織金所自始至終的火爆,也見證了其他幾處的銷量是怎樣被慢慢帶起來的。自此他越發深刻認識到人都是有從眾心理的,一旦見到旁人都在做同一件事,普通人便也都願意去試一試。在後世行得通的道理,在這個時空也完全一樣。早先他選織金所,這一步真是押對了。石詠也盼著這一點能為賈璉加點兒分,雖然賈璉不在京中,可是這畢竟也還是他家的產業麼。

到了未末,各處所餘的份額已經基本上銷售一空,只有極少量事先預定了的主顧往來來買的,登時被虎視眈眈留守在各銷售點的人搶著買去了。

然而這個結果並不出乎石詠的意料——他確實花費了好幾天的功夫來為此事預熱、造勢,但是結果證明了這是“磨刀不誤砍柴工”。九萬張“國庫券”,在開售之日的幾個時辰之內,就在全城搶購一空,四十五萬兩銀子穩穩地籌到了手。有了這個先例在,哪怕是往後這國庫券再售賣第二期、第三期、一年期、三年期、五年期……一定都不在話下。

訊息送入宮中,雍正望著十六阿哥,點著頭道:“小十六啊小十六,你教哥哥怎麼說你……”

十六阿哥非常惶恐,站起來道:“臣著實不敢居功!這都是……”

雍正卻徑直打斷了他的話,豪邁地道:“你這次幹得漂亮!”

十六阿哥不言語了,這次皇帝以一個兄長的身份誇他,言語裡滿滿都是自豪,令十六阿哥胸中感到一些不一樣的東西。旁邊十三阿哥也微笑著點著頭望著他,這令十六阿哥突然生出一些——歸屬感。他依舊是兄弟們中的一員,兄長們在為他的每一點成就而感到驕傲……

就這麼著吧!——十六阿哥得了誇獎,心裡舒坦,便狡獪地想:這兒既然沒人想起石詠,那他也就不提了,讓自己且先舒坦這麼一回再說。

可是無論如何,石詠該被惦記的時候總是會被惦記的。四十五萬兩白銀籌到,沒過兩日,十三阿哥與十六阿哥竟聯袂找到石詠,兩人臉上都是焦慮與愁容,彼此望望,誰也不想先開口。

待石詠問明原委,登時震驚了:“什麼?這次籌的,僅僅是一個月的軍餉?”

十六阿哥無奈地點了點頭。

“原本以為到戶部將各省賦稅全部收上來的時候,缺口只是這麼多,然而年羹堯急報入京,他眼下動用十萬大軍,同時嶽鍾琪所屬各部正嚴守入川的關口,嚴防羅卜藏丹津入川。這麼多大軍,一個月至少是五十萬兩的軍費。”十三阿哥嚴肅地說。

石詠低下頭,伸手撓撓眉心,心想,當初為什麼不留個心眼兒,再多籌五萬兩的?到這時都籌完了才發現不夠,這……要想追加也來不及了啊。

可是想到這裡,他突然覺得不對,登時抬頭問眼前這兩位:“怡親王、莊親王,西北大軍的軍費難道不該是有數的嗎?怎麼會一下子相差這麼遠?”

他知道原來戶部估的軍費是三個月五十萬兩,那樣的話這次國庫券籌的銀子就堪堪夠用了。可如今年羹堯報上來是一個月五十萬兩?這是……怎麼回事?

十三阿哥與十六阿哥兩人對視一眼,彼此嘆了一口氣。十六阿哥開口道:“眼下平叛要緊,軍費雖然緊張,可為了疆域安定,朝廷就算是勒著褲腰帶,也得供著西北大軍。”

石詠看了一眼眼前這兩位王爺,突然明白了:如今雍正與年羹堯正是君臣相得的時候,雍正對年羹堯的要求怕是百依百順。哪怕年羹堯開口索要的軍費糧餉不合理,雍正也會想盡一切辦法滿足年羹堯——畢竟新皇登基沒有多久,急需一場漂亮的大勝,平息邊患,來證明新君的實力。

他猜得不錯,之後十三阿哥與十六阿哥陸陸續續透露的“軍情”裡,或多或少地表明了這一點。尤其十六阿哥,對年羹堯很是不滿,認為年羹堯這就是在挾勢相要,甚至有以權謀私之嫌。可是在這節骨眼兒上,青海厄魯特蒙古一亂,萬一影響到喀爾喀蒙古,甚至科爾沁蒙古,那整個西北就全亂了。

因此十六阿哥只能在石詠這裡發兩句牢騷,出了這門,就一句話也不敢多說:他又不能帶兵,又有什麼權利對能帶兵的將領說三道四的呢?

“皇上總說,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他既然選擇用了年羹堯,就用到底,相信年羹堯此人,在戰場上一定不會令人失望。而羅卜藏丹津之叛,一定要速平。”十三阿哥轉述了雍正的決心。

石詠自己就在南書房走動,有機會接觸到雍正親自硃批的奏摺,因此知道十三阿哥所言非虛。就如前日裡他在南書房曾經看到年羹堯上折,稱他自陝西疾馳至西寧,一連十幾個晚上沒有睡覺,雍正便在折上直接批:“好心疼、好心疼!”

石詠當時見了便心想:這哪裡是什麼冷麵王,分明就是個感情外露,甚至有時不知道怎麼表達的皇帝。再想想後人讀到雍正那幾條肉麻死人的折批,“朕亦甚想你”,“朕實在不知怎麼疼你”1,都是對年羹堯所寫——可見雍正在此時此刻,的確是全心全意地信任且支援年羹堯,所以才會在聽聞年羹堯的訊息之後,直抒胸臆地寫下“好心疼”這幾個字。

然而石詠卻只心疼國庫裡的銀子。

就在前幾日,十六阿哥還曾說了一樁笑話與石詠聽,說是年羹堯下令從山東運了十畝的白菜去西北。這原也無可厚非,西北苦寒,白菜耐儲存,正好給士兵補充些菜蔬。豈料這十畝菜蔬全是供應年羹堯自己一個人的,且年羹堯食用這白菜,只食用最嫩的淺黃色菜心,外頭的菜葉白菜幫子,都是直接扔掉的。

當時石詠就想,這般用度,就連皇帝也比不上啊,這朝廷供應的糧餉哪兒夠?結果今日這軍餉的缺口,就找上門來了。此刻石詠心裡,當真有一萬頭異獸,奔奔騰騰地呼嘯而過。

他原本提出這個“國庫券”,只是為瞭解一時之燃眉之急,可是這樣一來,豈不是只填了年羹堯那難填的欲壑,讓年羹堯那些不合理的要求一而再再而三地得以滿足?須知這國庫券可是雙刃劍,固然可以解燃眉之急,可也是在透支國家的信用。一旦哪天這國庫券真的沒法兒兌付了,國家信用從此完蛋,事情可就難收拾了。

石詠板著一張臉,肅然將這道理向十三阿哥與十六阿哥兩位說了。十六阿哥面上也流露出幾分不平,十三阿哥卻皺著眉頭只道:“我可以以一己之身家性命擔保,此次年羹堯一定能取勝,而國庫從百姓處支的所有銀兩,也都可以還上。”

石詠與十六阿哥聽著這話說得重,都嚇了一跳。見十三阿哥如此,石詠也沒有辦法了,他只能道:“姑父,您先不要著急,不就是……不就是銀子麼?咱們總有辦法解決的……”

十六阿哥與他對望一眼,兩人都是同樣的心思:找銀子是沒問題,只是這找銀子的理由實在是憋屈。一時屋內情緒十分低沉。

十三阿哥輕聲問石詠:“茂行,你頭一期發了三個月的國庫券,能不能接著再發第二期,第三期呢?”

石詠搖搖頭:“原本計劃就是等三個月到期,百姓們手中真金白銀拿到錢了,徹底建立了對咱們國庫的信任,然後再發第二期、第三期,如今若是貿然追加,只怕發行的效果也會大打折扣,百姓屆時會以觀望為主……咦,對了,我怎麼沒想到呢?”

他忽然雙掌一拍,對十三阿哥說:“姑父,我想起來了,京裡這才發了第一期,咱們可以依樣畫葫蘆,在江南和廣東同樣發上一期,江南籌錢快一些,下個月之前籌五十萬兩,而廣東遠些,下下個月需要的便在廣東籌。三個月之後,京裡的第一期到齊兌付,又可以再發下一期,這樣一來,不就正好趕上了!”

十三阿哥額頭見汗,口中唏噓,道:“是呀,這的確是個法子——這錢糧簡直一環套一環,跟催命似的。茂行,得虧有你,你說,怎麼辦吧!”

石詠想了想,道:“為了讓國庫券在江南與廣東兩處順利發行,我建議,由兩江總督與湖廣總督直接過問此事。”

十三阿哥頭一點:“可以做得到!”

“而且最緊要的是,江南與廣東兩處,三個月之內要繳的稅賦,兩位總督可以下令直接截留五十萬兩,留在江南和廣東,以備三個月之後的兌付。”石詠提出這一點要求,就是為了保證第一期國庫券的順利發行與兌付。

江南與廣東雖然富庶,但是兩處百姓對朝廷的戒心卻更深些。這兩處不在十三阿哥等人的直接控制之下,這中間環節若有一個不慎,立即能讓這剛剛誕生的“國庫券”信用毀於一旦。

十三阿哥聽說,抬起眼,盯著石詠盯了半天,道:“地方上能夠截留賦稅,這還是破天荒頭一回。但是為了表示朝廷對此事的支援,我這裡……先準了!皇上那裡,也一併交給我,由我來說服。”

十六阿哥與石詠聽說,無不精神大振。十三阿哥又問:“那兩處畢竟不同京裡,你一人也分身乏術,無法下到地方上去親自主持發這國庫券的大事,有什麼法子能確保兩處一定都能籌到足夠的銀子嗎?”

石詠想了想,轉向十六阿哥,問:“十六爺,您替我想想,認識不認識來自廣州的皇商,最好是開錢莊、票號之類,做與錢相關的生意的,又有些實力的。江南那裡我認識一位,這事兒交給他應當沒問題。廣州那邊,您看看能不能推舉一家有子弟在京城的,我來和他們談。”

十六阿哥好奇地問:“談什麼?”

石詠笑道:“談包銷啊,這次要讓他們承銷所有的國庫券,若是銷不出去,他們就將沒銷出去的那部分吃下。這個就是‘包銷’了。”

作者有話要說:  1此處引用的兩處雍正批語原文,都是對年羹堯說的:

-朕實在不知怎麼疼你,才能夠上對天地神明。爾用心愛我之處,朕皆都體會得到。我二人堪稱古往今來君臣遇合之榜樣,也足可令後世欽慕流涎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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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來君臣之遇合私意相得者有之,但未必得如我二人之人耳。總之,我二人做個千古君臣知遇榜樣,令天下後世欽慕流誕就是矣。爾之真情朕實鑑之,朕亦甚想你,亦有些朝事和你商量。

另外再摘兩條,也是對年羹堯說的:

-朕不為出色皇帝,不能酬謝爾之待膚。爾不為超群之大臣,不能答應朕之知遇。

-朕此生若負了你,從開闢以來未有如朕之負心之人也。朕一切賞罰,若有一點作用籠絡,將人作犬馬待的心,自己亦成犬馬之主矣。

雍正還有很多好玩的批語,比如雍正元年湖廣總督楊宗仁向雍正帝的請安折,奏摺中雍正將楊宗仁奏稱“奴才”用硃筆抹去,批改“臣”字,並在旁書“稱臣得體”;

批石文焯折:喜也憑你,笑也任你,氣也隨你,愧也由你,感也在你,惱也從你,朕從來不會心口相異。

浙江有個叫王鈞的道員要捐四萬兩銀子修築西湖附近的建築。雍正批示:“讓他捐,他若是不捐,朕便不會輕易地放過他,他這些年做官的名聲太差了,讓他出錢消災好了。”當雍正發現自己記錯名姓張冠李戴後,又批:“豈有此理,朕大錯了!朕錯記名字,王鈞做官名聲好得很,誤作馬鍾華了。慚愧,慚愧。”

是個性情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