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卓慢慢從一個個衚衕走過，他的腳步停留在一個古樸的四合院門口。
推開厚重的紅漆門走進去，今兒下雪，院裡沒人在玩兒。
他繞過迴廊徑直走到最角落裡的一個小廂房。
曲指敲了敲門。
裡面聞聲傳來一道乾枯沙啞的男聲。
他推開門從容地走進去。
與屋外的天寒地凍不同，一邁過門檻便撲面而來一陣暖風。
他抬眸看了看坐在方桌邊的老人，又將視線滑到他面前的銅爐上。
“喲，都弄好了等著我呢。”
老人微微顫抖地舉起手上的煙放在嘴邊吸了一口，又白了一眼長身玉立的男人。
“廢話，你…咳…說了要來吃，我不得提前準備準備，等你顧老闆過來。”
顧卓聞言淺笑一聲。
走上前給老人遞了根新煙過去，俯身給他點菸。“鉑來貨嚐嚐。”
說完，他拉開條凳順勢坐在老人對面。
老人吸了一口他點的新煙，砸吧砸吧嘴，有些嫌棄。
“這沒什麼味兒啊，還是你上次郵過來的對味兒。”
顧卓輕笑一聲。
“年紀大了，抽澹味兒的好。”
他手上動作沒停，又一如當年那般給老人斟滿酒，端杯敬他。
兩人幹了一杯酒。
老白幹配著屋裡的暖爐熱氣，顧卓的身子漸漸熱起來。
老人用手捻了幾粒花生米丟到嘴裡，感慨道。
“難為你這幾年一直記著我。”說著，他的眼神落到牆邊一箱箱堆疊的東西上。
顧卓察覺到他的失神，眼神跟著看過去。
“當年也多虧了你，這不過是一點心意。”他鄭重地說道。
老人聞言視線收回又落到顧卓臉上。
這幾年在香江摸爬滾打並沒有讓這個男人變得滄桑，他的眼神反而變得更加沉穩深邃，絲毫沒有了從前鋒芒畢露、寒酸狼狽的模樣。
現在的他散發著一股成熟穩重的氣質。
老人眯了眯渾濁的雙眼，忽然覺得顧卓這樣很像一個人。
老人扯了扯嘴角說道。“你回來沒帶你婆娘？”
顧卓的神情忽然一滯，隨即抿唇微笑。“還沒有找，找了帶給你看。”
老人卻捕捉到了他瞬間的失神，他放下酒杯沉聲道。
“你還放不下那個姑娘？她已經是……”
顧卓溫聲截住他的話。“怎麼又說到這個了。關人家什麼事。”
說完，他眼神轉了轉又笑道。
“對了，我今天碰見她和她兒子了，小崽子長得虎頭虎腦的，還好平時在身上揣了點東西，不然見面禮都沒有。”
老人看著他的笑容，溫聲細語地談吐，好似閒話家常一般才稍稍放下心。
這小子，當初走的時候就不情不願，上火車時一張臉耷拉得跟出殯似的。
後來每每郵東西、通電話，總話裡話外的打聽，可憐他個老頭子跟流氓似的打聽人家小姑娘。
對了還有那個布兜子，好傢伙裡面還有個黃金的什麼鏈子吧，這小子用情不淺。（PS:黃金鏈子在前面顧卓離開的那章哈，他拜託老師傅把沒有送出去的黃金鏈子放在何潤芸家門口了。）
想到這，他又不放心抬頭觀察了一下顧卓的神色。
顧卓哪裡看不出他心裡的小九九。
連忙笑著舉杯敬酒。
兩杯酒下肚，老人的注意力可算是被轉移了，不過注意力又轉移到何潤芸生的那個小崽子身上了。
“你見到那個小崽子啦？我也去看過幾次，長得真機靈啊，你給的什麼見面禮啊，可不能失了禮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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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還是不放心，藉著孩子敲打他。
顧卓仍是笑。
“是，機靈，送的長命鎖。”
老人又灌了一杯酒，嘖了一聲。
“長命鎖好哇，長命鎖好哇。”
說著他的眼神迷濛起來，不知想起了誰。
顧卓也握著酒杯不動，眼神不知落向何處。
說起長命鎖。
還是那一年在香江買的。
那時的顧卓已經不是顧小子了，而是手下有人的卓哥了。
那天顧卓領著幾個人在一家茶餐廳湊活午飯。
下午要跟虎哥清關，他就隨便找了店吃。
塞了幾口實在難吃，他便停下快子抽著煙百無聊賴等他們。
一個兄弟也先吃完了飯，看到對面的金店有些躍躍欲試。
沒想太久，他抬手跟顧卓招呼了一下便起身出去。
顧卓看著他走進金店居然鬼使神差地跟上去了。
那兄弟看了一圈正連連咂舌呢。“這也太貴了。”
剛默默地吐槽完，便瞅見顧卓走進來他揚起笑容。“卓哥，我就是想給家裡婆娘看看，她總是唸叨跟了我沒享什麼福。”
顧卓那時還不愛笑，也不愛掩飾自己，只冷著臉擺了擺手讓他放心看。
那兄弟才放下心來又轉過去仔細地挑挑揀揀，企圖找到一個便宜點的。
這時顧卓的目光卻落到面前櫃檯展示架上的黃金長命鎖。
這個長命鎖不大，鏤空掐絲的款式看起來卻十分精緻。
售貨員見他一直看著那個長命鎖，便將長命鎖拿出來給顧卓看。
顧卓沒有接過。
他仍舊直直地看著，兄弟已經挑好東西，眉開眼笑地拿著絲絨小布包過來。
“卓哥，你看中這個了？誒，這不是……”
那人看著長命鎖說著說著沒了聲響，他分明記得，虎哥之前還說要個卓哥介紹婆娘啊，這長命鎖不是給孩子的嗎？
不過他忽然想起，之前剛來的時候一起睡大通鋪，瞧見顧卓把一個白色圍巾抱在懷裡。
卓哥可能是想了吧，提前準備。
他心裡滴咕的功夫，顧卓已經掏錢把那枚長命鎖買下了。
他始終沒有去觸碰那枚長命鎖，只讓售貨員幫忙包好，他才小心翼翼地把帶著包裝的長命鎖放在懷裡。
那兄弟在一旁有些訝異，他很少看見顧卓的眼裡露出這樣的神情。
沒有人知道。
多少次午夜夢迴男人驚醒時，是怎樣握著那個小紅包，雙手合十跪在地上面對長夜，虔誠的祈禱著那個遠方的人能平安生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