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 葉北睡得不是很好,第天醒來後,秦南看見疲憊的色, 多問了一句:“做噩夢了?”
“嗯。”
“夢到什麼?”
葉北頓了一,片刻後,輕聲回答:“夢見一個小孩,一直在哭。”
秦南愣了愣, 他抬眼看, 想了想,笨拙問了句:“要不我去給你請個符?”
葉北聽到這話就笑了,伸展著動作走到廚房,語調輕快很多:“秦板, 要相信科學。”
秦南煮了麵條,兩人一低頭吃飯, 葉北一面吃, 一面想心情, 抬眼看他:“我算最近就在家複習考公。”
“挺好的。”
秦南說著,他好像突然想什麼,放碗,開錢包,取了一張卡放到桌上, 推到葉北面前。
然後他又端碗,繼續吃麵。
葉北愣了愣, 秦南悶聲開口:“別把錢又給你爸媽。”
葉北知道秦南是說以前的“豐功偉績”,雖然是玩笑,還是覺得有些氣惱,瞪他一眼, 把銀行卡推回去,低頭吃麵:“不要你的錢,我自己能養活自己。”
“哦,”秦南吃完最後一口,抬眼看,“今天就待在家?”
“書還沒回來,”葉北想了想,“我去你店幫幫忙吧?”
秦南一頓,葉北看見他猶疑這片刻,立刻意識到什麼,趕緊笑來,意圖遮掩這片刻的慌忙:“我開玩笑的,我還是……”
“去吧,”秦南抬眼看,“我是擔心你。”
葉北聽到這話,心那點緊張舒緩來,低頭:“總不能在家關一輩子。”
秦南點頭,兩人吃過飯,秦南洗碗,葉北擦桌子,等出門時,葉北換了套運動衣,秦南就悄悄將銀行卡塞進了葉北的包。
等葉北換好衣服,兩個人就一出門,葉北一開門,就看見門口灑著油漆,葉北茫然出門抬頭,然後就愣在原。
在換鞋的秦南察覺不對,衝出門來,抬頭就看見門口被人紅色的油漆噴著鮮紅的大字,上面寫著:
□□。
小區人不多,但大家都探出頭來,三三兩兩張望著門。
秦南趕緊拉葉北,拖著進去:“你先回屋,我去洗。”
說著,秦南把葉北按著坐在沙發上,自己開車去買清洗劑和油漆
葉北坐在屋,愣愣想著門外那兩個字,手機突然震動來。
一個陌生的號碼給發的簡訊:
才開始。
從那天,葉北每天早上就從清洗油漆開始,每天都收著匿名的恐嚇辱罵資訊。
一開始葉北還報案,但報案後,警察查去,抓到作案的一些小青年,按著規定罰款拘留道歉後,過了幾天,又換了批人再來。
最後葉北和秦南就整夜不睡覺,等到凌晨聽到聲響,秦南和提著東衝出去,就看見兩個黃頭發的小青年在噴漆。
小青年看見秦南轉頭就跑,秦南追著衝去,在一樓抓住其中一個,狠狠一拳揍過去。
另一個見同伴被,趕緊回頭來幫忙,葉北在後面拿著晾衣杆趕到,看見兩個人圍毆秦南一個,朝著兩個人就是一陣劈頭蓋臉的,一面一面尖叫:“抓賊啊!這有兩個賊,快電話抓賊啊!”
大吼驚動了樓的人,燈光亮來,樓上樓的人都跑出來,兩個小青年一看見人多,立刻放開秦南朝外跑去。
葉北扶住挨了一拳的秦南,急急出聲:“還好吧?”
“沒,”秦南倒吸了一口涼氣,他轉頭看了一眼晾衣杆,笑了笑,“我改天買個結實一點的晾衣杆。”
小青年被熱心鄰居抓住,當夜扭送了派出所。從那天,家沒再被噴過漆,但第天秦南去他店門口,“綠王八”三個大字就噴在了他店門上。
周邊人議論紛紛,秦南沒說話,上前清洗劑潑到店門上,快速擦乾淨,趕緊開張。
這兒他沒有和葉北說,說了葉北也沒辦法,他不能放葉北晚上一個人在家,也不能把葉北弄到店來和他一住在店那個陰暗潮溼的小房間。
而油漆雖然不再潑在家,但對葉北的騷擾並沒有停止。
有人會在白天敲家窗子,開門又不見人影,每一天都會收到辱罵自己的匿名簡訊,一上微博這些公開的聯繫方式,都會看到各種辱罵資訊。
但這些都沒有和秦南說過。
他們各自承受各自的壓力,咬著牙往前。
有一天提著菜走在路上,一群小青年騎著腳踏車從身邊飛快而過,其中一個人歡呼了一聲,突然就抬手拍了的腦袋一,隨後那些小青年笑著回頭朝做鬼臉,騎著腳踏車囂張而去。
拿出手機立刻想要報警,然後就看到了手機上一排報警電話。
這些天,撥通得最多的電話,就是報警號碼。
報警,做筆錄,立案,抓人,指認,道歉、賠錢、拘留。
然後換了一批人再來,一次又一次。
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放手機,提著菜小跑回家。
從那天開始,把出門的次數減少到了最少,每一週,只有一天會和秦南一出門買菜,多的時間就是呆在家,逼著自己不要多想,努力看書。
林楓剛告訴過,五個月,就能到結果。
只要熬過這五個月,就能得到一個結果。
找了個本子,開始每天寫日記,每天最快樂的時光,就是翻過那寫過的一頁。
過了大半個月,有一天晚上吃飯時,秦南突然和提議:“要不我們搬家吧?”
葉北抬頭看他,秦南低著頭夾菜:“另外租一個房,搬到隔壁鎮去。”
葉北一時有些緩不過,的腦子最近轉得有些慢,想了片刻後,才問:“那你還回家嗎?”
“回來的,”秦南抬頭看,安撫笑了笑,“我去看過了,房子不遠,我開一個小時車就到了。”
那一天就是兩小時的來回。
在另外一個城市居住,這個房就要空來,他家被潑油漆已經是附近都知道的情,現這個情況,這套房基本租不出去,這也就意味著,他們重新去租房的錢是要多餘支付的。
每個月房貸、租房、每天2小時來回的時間和車費……
葉北快速在心把錢過了一遍,低頭吃菜,聲音很輕:“住得好好的,搬家做什麼?”
“錢的你不管,”秦南似乎明白在擔心什麼,遲疑著開口,“我都看好了……”
“我喜歡住這兒,”葉北斷他,“我住慣了,沒的。”
兩人僵持來,秦南看著葉北執拗的眼,過了許久,他低頭輕輕應了一聲,沒有多說。
晚上睡覺前,葉北又收到資訊:
問過你公最近生意怎麼樣嗎?
葉北看著這條資訊,死死盯著,好久,將手機埋進枕。
秦南感覺沒睡著,輕聲開口:“睡不著?”
“秦南,”看著天花板,不知道為什麼說來,“今年省考時間過了,我得參加明年的省考。”
“嗯,你好好準備。”
“我會多做家務,會好好準備考試,我會努力的。”
“我知道。”
“等我考上公務員,”閉上眼睛,“我們搬到省會去,我陪你重新開店。”
所以這一年,對不。
後面的話沒說出來,不知道秦南能不能理解,過了片刻,感覺有一隻手從方伸出來,握住垂在床邊的手。
他什麼都沒說,葉北驟然有種說不出的心酸升騰來,在黑夜輕輕回握秦南,感覺有眼淚悄無聲息從眼角滑進頭髮。
南城的天氣越來越熱,五月底時,葉北開了風扇,風扇在頭頂嘎吱嘎吱作響,在書上勾勾畫畫,再次收到了那個熟悉的匿名資訊。
“趙楚楚辭職了,你不覺得愧疚嗎?害人精。”
葉北看著那條資訊,有些手抖,有那一瞬間,想上網去,想把這件鬧大,想魚死網破,可是在這一刻,又會想照片上範雯雯燦爛的笑容,想秦南、想趙楚楚、想葉念文。
一旦發上網,受到審判得不止是對方,還有。不知道會牽連多少人,網路會如何評價他們,他們會不會對家人指指點點,會不會對範雯雯一個孩子評頭論足?
不敢去承擔這個後果,理智阻止了的行為。
無力感從心頭湧上,抓著手機,好久,了電話給趙楚楚。
電話“嘟嘟”兩聲後接通,趙楚楚大大咧咧的聲音從電話傳來:“姐,好久沒給我電話,想我啦?”
“楚楚……”
葉北一開口,沙啞的聲音就暴露了的情緒,說不去,趙楚楚聽著,就明白要說什麼:“姐,你是不是找我說工作的兒啊?是我自己辭職的,和你沒什麼關係,你別放心上。這種公司多危險,我不能繼續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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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北聽著解釋,但知道趙楚楚是在安慰。
富強置業在南城算是很好的私企,繳納五險一金,工資按時發放,還有獎金福利,趙楚楚在公司業務部門待遇不低,一直以來,趙楚楚都很珍惜這份工作。
“他們怎麼威脅你的?”
葉北緩了好久,終於才出聲:“我去找他們說。”
“他們沒威脅我,”趙楚楚笑,“他們就是想讓我勸勸你,我不樂意啊。這什麼垃圾公司,他們不去找範建成麻煩,一個勁兒勸你?所以我直接就和他們說,娘不幹了。反我也要結婚了,他們愛怎樣怎樣。”
“對不……”葉北眼淚落,“對不楚楚……”
“對不這話吧,其實我該我對你說,”趙楚楚站在大街上,紅了眼眶,“姐,那天我要是謹慎一點,不要那麼相信別人,就好了。”
“這不是你的錯……”
“這也不是你的錯。”
趙楚楚迅速手擦乾臉上的眼淚:“算了別說這些,我在大街上,把妝哭花了多難看。工作我已經辭了,明天就去找一家,反我這麼優秀這麼好看,還愁找不到工作嗎?倒是你,姐,”趙楚楚語調認真來,“別想太多,既然告了,就告到底,給他們看看咱們的厲害。”
“對不……”趙楚楚越安慰,葉北哭得越厲害,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能說什麼,反反覆覆,也只有那一句:“對不。”
等掛完電話,葉北自己坐在家,蜷縮著哭了許久。
等哭夠了,坐到電腦面前,忍不住開論壇,問了一個問題:
如果我被性侵,報警後我就要連累很多無辜的人,我還該報警嗎?
然而字後,沒有發表的勇氣,害怕有人說出否定的話語,害怕有人告訴,錯了。
於是刪除了的問題,重新翻開筆記本,一字一句,重複寫支撐著走過來的所有話語。
無辜者不應受到懲罰,作惡者必須付出價。
如果連死都不怕,為什麼要害怕活著。
我沒錯。
一筆一劃寫,寫到平靜之後,坐在陽臺上,電話給林楓:“林警官,我想問一,如果有人一直騷擾我,可以立案嗎?”
“有人騷擾你?”
林楓在樓,聽到這話,愣了愣,葉北回答:“公司、趙淑慧都來找過我,威脅我,想要我改口。”
“你明天換個新號,到警局來,你別怕,我們會處理的,這批人簡直是無法無天!”
“好。”
葉北應聲:“謝謝你了,林警官。”
掛了電話,在陽臺抽了支菸,秦南終於回來,他開門看向坐在桌邊的葉北,葉北回頭,秦南察覺異常,不由得問:“怎麼了?”
“沒什麼。”
葉北站身,朝他歉意笑了笑:“我忘了做飯,我先去做飯。”
兩人一吃完飯,葉北看著手機,想了一會兒後,把手機卡取出來,轉頭看向秦南:“明天和我去辦張新卡吧?”
秦南看了一眼放進櫃子的手機卡,提醒:“那你得去警局把聯繫方式改一。”
“我知道。”
第天,秦南帶著去重新辦了一張卡,然後一去警局,林楓看見葉北,嚇了一跳:“你怎麼瘦這麼多?最近怎麼樣了?”
“沒什麼,”葉北笑笑,多問了一句,“林警官,進展怎麼樣了?”
“已經把訴意見書移交檢查院,等檢察院批覆。先去做個筆錄吧。”
葉北點頭,跟著林楓進了審訊室,把最近發生的都說了,林楓越聽越氣,張勇倒是很平靜。
葉北說完後,將手機遞過去:“這是當時我的錄音。”
“帶去做公證吧。”
張勇看了一眼林楓,林楓點頭,帶著葉北出去,一面走一面告訴:“北,你次把證據收集好,他們要是還敢來,你就告訴他們,威脅賄賂證人作偽證有期徒刑三年,我看誰敢來。”
“好。”
葉北點頭。
林楓看了一眼的樣子,有些擔心,想了想,鼓勵:“北,你別害怕,次出就來找我。我們都支援你報警。”
聽到這話,葉北終於有了些笑意。
“其實都是小,”葉北想著林楓也是客套話,刑警那麼多重案,怎麼可能一直盯在身上,也就是笑笑,“您本來就忙,案子進展順利就好,其他不麻煩您了。”
林楓帶著葉北一做了公證,等中午,葉北和秦南一向林楓告別。
林楓看著他們兩個人手拉手的背影,不知道為什麼,就像是看見一朵被巨石壓著的花。
張勇抽著煙走到身後:“看什麼?”
“師傅,我們還能再做點什麼?”
林楓喃喃出聲,張勇深吸了一口煙:“推進案情,給他們一個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