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樓覓臥室前, 池凜想要敲門, 懸在門前的手都要落下去了, 又停住。
她的確很想知道樓覓是不是陛下。
如果樓覓是陛下固然好。順利找了陛下，而且就是身邊親近的人，免得她再費周折，還有比這省力氣更省感情的事兒嗎？
可如果不是的話……
池凜在她房門口猶猶豫豫。
如果不是的話豈不是很糟糕？
說回來, 光憑一個茶包也不能真正斷定樓覓是不是陛下。
國師只說今世的陛下必定和前世有所聯絡, 又沒說一定在口味上相同。
所以這事兒也未必準。
行，給樓覓喝了。
想這麼多幹什麼？說不定她真的會愛喝。
畢竟她是連那麼甜的甜食都能吃兩大杯的人。
池凜原地轉了好幾圈，轉得有點頭暈, 總算是下定決心去敲門了。
樓覓抱著tiger站在拐角處無聲地看了她好久，將她整個心理活動全部觀賞完畢之後，才緩緩開口：
“你找我？”
池凜：“……你怎麼在這裡！”
樓覓：“這話應該是我問你吧，你在我臥室前瞎轉什麼呢？”
她將tiger放下來，tiger扭著屁股上來蹭池凜。
樓覓接著數落：“你養的狗自己怎麼不照顧？這只臭狗成天在院子裡拉屎, 燻死人了。麻煩您老人家抽空帶它去專門遛狗的公園散個步, 解決解決，如何？”
見樓覓微有怒氣, 池凜將手中的茶杯遞給她說：
“這事兒的確是我做得不夠好，姐姐大人不要生氣，這杯茶就當我給你賠罪了。”
樓覓早就看到她端著這杯茶走來走去, 誰能想到訓完她之後直接被敬茶了：
“你這是一早就準備好給我賠罪了？還是你喝不下了想讓我幫你喝完，順道道個歉？”
池凜見她面帶微笑，並沒有真嫌棄的意思, 也放開了開玩笑：
“之前聽同學說最近有個黑暗網紅茶配方，味道獨特，喜歡的人會非常喜歡，討厭的人一口都喝不得。我早就好奇了，總算調配成功。”
樓覓看了眼她茶杯裡深紅色的液體：“你自己調配了？就這？”
池凜點點頭。
以她對樓覓的瞭解，樓覓應該是對新鮮事物充滿好奇的人，肯定會願意品嚐所謂的網紅茶，然後積極發表一番議論。
誰知樓覓敲她腦袋：
“有可能難喝你還準備給我喝？我怎麼有你這白眼狼妹妹？”
池凜：“……不喝一下怎麼知道？說不定你會非常喜歡呢？”
樓覓推開臥室門進去：“不喝，你留著自己喝吧。”
池凜見她真的要關門，立刻護著杯子，用身子擠進去：
“別關門，我還有話要說。”
“你瘋了啊，不怕被門夾到？”
“姐姐，喝吧，就一口。”
樓覓：“？？”
樓覓已經在用看神經病的眼神看她，她沒辦法，只好換一個辦法。
“這杯茶的確是我一早就準備好的，不是什麼網紅黑暗飲料，是我親手調製，想要給你道歉用的。”
聽到她這番話，樓覓很明顯來了興致，靠在門邊，打算聽她說下去：
“哦？你有什麼歉可道？”
池凜看她躍躍欲試的心思幾乎要寫在臉上，覺得她和陛下相比稚嫩許多，可又忍不住覺得她有些可愛：
“先前在爺爺奶奶家的時候，對你忽冷忽熱。”
“原來您老人家也知道您對我忽冷忽熱？”
池凜點頭。
“你到底圖什麼呢，逗我有意思？”
樓覓說話語氣一向很硬，池凜沒被她嚇倒，反而往前走了一步：
“不是逗你，只是有些事我還沒想明白。”
——到底用什麼方法來斷定陛下轉世是誰，你到底是不是陛下這件事，我百思不得其解。
池凜如此想，可到了樓覓耳朵裡，完完全全是另外一番感受。
難道這小鬼的意思是……
樓覓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
池凜舉杯，幾乎將茶遞到樓覓的嘴邊：
“給我這個道歉的機會吧，以後我會儘量控制自己。”
——這杯茶喝下去或許就能知道樓覓到底是不是陛下，今後我的行動也有了指導標準。
樓覓嘴上說“你要是能控制得了自己的話你就不是混世小魔王了”，手上卻拿過了杯子。
茶是還沒喝，但池凜給她灌的迷魂湯早就喝了個暈頭轉向。
看茶杯距離樓覓的嘴越來越近，池凜心跳再次迅猛加速，眼睛一眨不眨盯著樓覓，等待結果。
樓覓聞了一下，五官皺到一塊兒：
“嚯！這味道！你不是在裡面加了屎吧？”
池凜暗暗嫌棄她粗俗：“……這是付選子的氣味。付選子能清火去燥養心安神，有非常好的助眠功效。味道是怪了點，但良藥苦口。”
即便池凜這麼說，樓覓還是下不了決心。
杯口在嘴邊，猶猶豫豫。
就差最後一步了，池凜再勸她：
“聞上去可能味道有點衝，喝下去就好了。”
樓覓：“這是茶中的臭豆腐？臭味比臭豆腐猛多了。”
池凜實在受不了她磨磨蹭蹭，手在杯底一託，一口茶吞到樓覓的嘴裡。
樓覓完全沒料到她居然這麼做，以為自己會被嗆到，結果沒有。
池凜的力道正正好讓她順利喝下一小口。
又來了！
如果說上次用武功秘籍裡學來的輕功奪走酒杯是情急之下的反應，這回是實打實向她下毒手了！
“你幹嘛！”
“看你拖拖拉拉，幫你喝。”
茶已入口，池凜一改方才卑微道著歉哄著人，極力勸說她喝茶的模樣，語氣都變強硬了。
“你……”樓覓看向手裡的茶杯，“果然內有乾坤。”
“好喝嗎？”
“你放毒了？”
尋覓了這麼久的答案差一點就要昭然若揭，池凜急了眼，一把抓住樓覓的袖子，直接將她往門上按：
“我問你，好不好喝！”
樓覓這輩子還沒被人這樣堵過。
誰都知道樓覓不好惹，除了池凜之外，上一個對她大小聲的人墳頭雜草已經一米多高。
今天要是換個人這樣摁她，樓覓估計早就反身一個過肩摔，將她摔回她媽的肚子裡好好想想自己該擁有什麼樣正確的人生。
可堵她的人是池凜，是跟小野獸一樣的池凜……
樓覓居然沒想掙扎，就讓這只不知為了什麼著急的小野獸繼續急一會兒。
“你很想知道？”樓覓不明白她為什麼執著這杯茶的口感，但此刻主動權在自己手裡，她只要不開口，池凜就得繼續追著她問。
池凜知道自己衝動了，無論如何都不該對樓覓動粗。
但她真的太想知道答案。
樓覓安逸地靠在門上，身子微微往後傾斜，池凜就像是依在她懷裡。
樓覓扁著嘴搖頭，故意逗她，丟擲兩個字：
“難喝。”
她料到自己這麼說會讓池凜生氣。
來啊，互相逗啊，互相傷害啊，這不就是她們xxj式鬥嘴的日常麼？
樓覓想象了池凜無數種反應，卻完全沒想到池凜會紅了眼睛。
當她看到池凜眼眶裡越積越多的失落和眼淚時，慌了。
她揍哭過別人也罵哭過別人，但是因為一句話惹哭女孩，這還是第一次。
池凜放開她的時候，失魂落魄的模樣映在樓覓的眼睛裡。
“呃，喂……”
池凜立即轉頭，不想讓樓覓看到她丟人的模樣，迅速往自己的臥室走。
“池凜！”
樓覓立即追上去，沒想到池凜走得還特別快，伸手想要拉住她又怕把她弄疼，樓覓只好緊緊跟在她身後，一邊追一邊喊她的名字。
兩人的臥室在房子兩處相反的方向，從樓覓臥室到池凜的，中間要路過客廳。
樓力行和彭梓媛正在客廳裡一邊吃水果一邊看電視聊天，見池凜匆匆而過，都停下了手頭的動作看向她。
樓覓見這倆還沒睡，不好意思繼續叫池凜，追她的動作也慢了下來。
等到客廳一過，她立刻加快腳步，跟進了池凜的臥室。
樓力行像見了鬼一樣：“媛啊，你剛才看到什麼了？”
彭梓媛：“我好像……看到覓覓在追小凜。”
彭梓媛這個“追”字在這個時候說出來，頗有點一語雙關的意味。
“咳。”樓力行清了清嗓子，自我安慰地笑道，“姐妹倆鬧著玩的吧？”
彭梓媛也跟著笑：“哈哈，是啊，胡鬧呢。”
樓力行：“小凜是不是哭了？”
彭梓媛：“……”
“覓覓弄哭的？”
彭梓媛：“…………”
兩人說完之後，渾身惡寒，安靜地放下手裡的水果，悄聲跟上去一探究竟。
“池凜！”
樓覓見池凜進了臥室，在關門的一瞬間跟著她溜了進來。
池凜往後迅速看了一眼，轉回來背對她：
“你動作倒快。”
“能不快麼，專業運動員。”
池凜軟下了聲音：
“抱歉，剛才是我太衝動了。我想自己待著，請讓我獨處一會兒。”
“好，沒問題，但是在我出去之前，有些事情我想跟你說明白了，別讓咱們之間有誤會。”樓覓說，
“茶其實很好喝。味道雖然有點特別，但我喜歡，是真的喜歡。剛才那麼說只是想要逗逗你而已，沒想到……是我太小孩氣了，我跟你道歉。”
為什麼她倆成天在這裡道歉來道歉去的？明明沒多大點事。
以前真的頻繁且故意踩到對方底線的時候，從來也沒說過任何一個“對不起”。
池凜回過頭端詳她，眼睛依舊是紅的。
能看得出來，池凜在極力控制自己的情緒，只是臉上的淚痕輕易出賣了她。
池凜問：“真的嗎？”
樓覓恨不得指天發誓：“真的！”
池凜微笑：“謝謝你。”
“不是……你道什麼謝呀？我是說真心的，不是在哄你！”
“無論真心還是哄，都謝謝你。”
樓覓快瘋了，提高聲音道：“那茶真的好喝！你信我行麼！”
池凜表情一變，對她比了一個“噓”的手勢，悄聲走到門邊，猛地一把將門開啟，樓力行和彭梓媛差點疊著翻進來。
“母親，叔叔，你們該睡了。”
池凜平時恬靜優雅，可一旦冷下臉來說某件事能將人凍穿。
彭梓媛僵硬地笑道：“我們這不是擔心你倆麼，好姐妹，別吵架啊。”
池凜：“沒吵架。”
樓覓也開始趕人：“放心，吵架會跟你們說的。別趴這兒偷聽了，什麼形象。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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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力行和彭梓媛只好走了，走的時候樓力行回頭和樓覓眼神交流。
意思很簡單，讓樓覓這個“姐姐”多讓著點“妹妹”。
樓覓將門關了起來，臥室裡就剩她們倆。
此時的池凜已經徹底調整好了心態，淚痕也消退，完全看不出方才落淚的痕跡。
樓覓知道自己已經百口莫辯，但她還是要再強調一次：
“你知道我這張嘴就是有點欠，說出去的話也收不回來了，但你這回是真的要信我一次……好喝，真的。”
池凜對她微笑。
這微笑看上去好像很甜很美，但樓覓卻在這微笑裡讀出了一絲疏遠。
“謝謝姐姐，我懂的。您也回去休息吧，明天還有很多工作要忙，我要去上學。”
“池凜……”
“goodnight。”
池凜都開始趕人了，樓覓也沒臉皮再繼續呆下去，只好跟她道了晚安之後退了出來。
池凜一整晚沒睡。
倒也不是因為心情有多糟糕，至少她自己並不這麼覺得。
只不過是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完全沒有睡意。與其繼續浪費時間，不如起床去查查丹州劇的資料。
既然《上京雜談》中用到了“上京”這個地名，說明大原是真實存在的，只不過她還沒找到對的方向。
學習地理之後，她明白這世界有多大。
結合世界史，她有個想法——
大原和現在的華夏會是一個國度嗎？
有沒有可能不是一個文明？雖然文化有很多相似的地方，但也未必沒這可能。
池凜將這個想法寫在手機裡。
一晚上她都坐在電腦邊，按照系統先生的指導來搜尋。
的確找到了一些關於上京的資料，但大多數都是一個叫“啟”的國家的陪都。
名字相同，從它建國到覆滅的時間來判斷應該不是原。
一晃眼天明，沒睡覺的池凜從椅子上站起來的時候有點頭暈。
洗漱之時記憶開始迴流。
她知道流眼淚這事兒很丟臉，可是當時就是控制不住。
回想昨晚樓覓後來的表現，她或許真的覺得茶包合她的胃口？
樓覓就是陛下嗎？
池凜再次站在了岔路口，明白了國師為何等她來執行這項絕頂艱難的任務。
這是個沒有標準答案的測試，除了需要分析判斷之外，最重要的還是感覺。
除了陛下最親密的人，有誰能夠光憑感覺來確定誰是陛下的今世？
實在不該對樓覓冷臉，池凜明明白白的知道樓覓是最無辜的那個人。
即便是陛下，她也不記得前世的事。
即便不是陛下，也不是她的錯。
她現在就是樓覓，敢愛敢恨，活得清清白白的樓覓。
但如果她真的是陛下也未嘗不是好事。
擺在眼前最大的難題，就是如何驗證自己的感覺。
自認為已經修煉到鐵石心腸的池凜，被挫敗感壓得心頭發痛。
池凜洗漱完之後正準備去院子裡打拳靜坐，手機響了起來。
閆爺爺的電話？這麼早會是什麼事？
池凜接了起來：“閆爺爺？”
閆爺爺那頭聲音洪亮，身邊還有別人說說笑笑的聲音：
“小師父！你在家嗎？！”
池凜耳朵差點被震聾，急忙將手機從自己的耳邊移開老遠：
“我在呢。”
“行行行，你在家就好，我們馬上就到了！”
“啊？你們？就到了？”
“對啊！我們這行有個規矩，拜師的第二天要上師父家來問早的！來遲了一點，不過不會耽誤您老人家上學的！”
池凜：“這……”
想說的話還沒有說出口，就聽見門鈴響了。
“小師父，我們已經在大門口了，保安不讓我們進去，您給開個門吧！”
池凜：“……”
還真來了？
……
樓覓大半夜才睡，一晚上睡睡醒醒，到凌晨的時候似乎聽見了門鈴聲。
以為自己做夢，也實在醒不過來，翻了個身之後又睡了。
醒來之後渾身疼，坐在床上半晌，昨天似乎發生了一些讓她不開心的事情，有些模糊的記憶在她腦中晃。她閉上眼集中注意力，總算想了起來。
昨晚和池凜鬧不愉快了。
回憶起來之後樓覓兩眼一翻，相當後悔自己幹嘛閒著沒事幹去想這種事情，忘了不是更好麼。
洗漱完去廚房尋覓吃的，一團黑影從窗外飄過，樓覓早就習慣了，池凜又在打拳。
一團黑影飄過，接著又有一團。
一團一團又一團。
樓覓：“？？”
再次抱起x-hw機器人當武器，樓覓悄悄將窗戶開啟一條縫。
看到院子裡的情景樓覓震驚了。
這還是我家院子嗎？真的不是老年健身中心？
這麼多老頭老太大清早的到我家打拳是怎麼個意思？
樓覓認真看了看，這些人她都認識，全是爺爺奶奶的票友。
再一對，更是池凜昨晚收的徒弟。
閆爺爺站在隊伍的最前面，一邊打著五行拳一邊如沐春風般發出銅鈴般的笑聲：
“咱們小池師父真是人間瑰寶啊！不僅丹州劇唱得好，還會打五行拳！”
其他的爺爺也附和道：“小師父比那個老年活動中心的老薑靠譜，這五行拳正宗！”
“跟著小池師父不僅能陶冶情操，還能強身健體，妙啊！”
站在隊伍最前面的池凜正閉著眼睛打拳，聽到身後聒噪的聲音，微微蹙起眉：
“行拳時諸位應當集中精神屏息靜氣，不宜多說話。”
小師父居然這麼嚴格……
池凜一聲過後，這群白髮老人們都不敢開口了，緊跟著小師父的動作，默默打拳。
樓覓就要將窗戶關上的時候，池凜忽然睜開眼，看到了她。
樓覓心裡一緊，想到了昨晚的事。
池凜向她招手，讓她過來一塊兒打拳。
怎麼個意思？她不生氣了？
池凜繼續招手，樓覓心裡有愧，只能加入了這群老年人運動中。
混在老頭老太隊伍裡打拳的樓覓，恍惚間腦子裡飄過“我是誰我在哪裡我在做什麼”。
在她看到剛起床的樓力行和彭梓媛詫異的目光之後，後悔的感覺更甚。
池凜真的不是故意把她往坑裡帶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