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見她的話，渡鴉似輕笑了一聲，他並沒有鬆開慕雲朵的手，甚至還趁此機會故意摩挲了一下她的手腕，他的手腹上帶著繭子，這麼一摩挲，有些刺人，又帶來一陣酥癢。
慕雲朵一張臉愈發冰冷，她想將手抽開，卻被抓得更緊，此時，他們之間的距離極其近，幾乎再一靠近，臉就要貼著臉，本來寬闊的四周，被他們生生壓縮成了一方小世界。
在這個小空間中，他們每一次吐息，對方都能感受到，因此，慕雲朵只得儘量把頭偏到另一面，儘量和渡鴉避開。
渡鴉的耳朵極其靈敏，慕雲朵的每一次移動，做任何動作，都在他的掌握之中，根據不同型別的聲音，他在腦中描摹出她現在的方位。
在意識到她偏過頭不看他時，渡鴉蹙了蹙眉，本來不錯的心情，瞬間變得十分糟糕，他將聲音壓得很低，語氣中帶著不滿，說道：“鬆開？你對另一個我，可不是這樣的態度。”
……
慕雲朵詭異地從渡鴉的表述之中聽出一絲酸味，嚇得她連忙回頭，帶著看珍稀物種的神情掃了一眼渡鴉，眸中全是猶如天崩地裂般的不可置信感，這一切對她的衝擊力實在是太大了。
她記憶力不差，深刻地記得，沒進入空間之中前，渡鴉還想殺了她。
到底發生了什麼，渡鴉變成這樣了……
這都不能用人設崩塌來解釋了，實在太可怕了！
見慕雲朵一直沉默，沒有答話，渡鴉有些不開心地拉近了一些二人之間的距離，繼續道：“朵朵，我和他是同一個人，你怎能如此厚此薄彼。”
感受著渡鴉身上傳來的極具侵略的壓迫力以及不符合他人設顯露在臉上的委屈，慕雲朵童孔之中滿是驚恐，生怕他再往下說出一些更讓人驚異的話來，她連忙道：
“先不說這個厚此薄彼的問題，渡鴉，你能先把我的手腳放下來嗎？”
渡鴉很快給了答覆，不過是毫無商量地拒絕了她：“不行，朵朵，這個厚此薄彼的問題對我而言很重要，如果沒有談清楚，我是不會放手的。”
慕雲朵頭上頂著幾個大大的問號，怎麼事態就變成這個樣子了。
哪怕渡鴉也是離星澈靈魂中的一個碎片，但是現在的情況，明顯不適合聊這些，畢竟這實在太過於可怖了，就像在恐怖遊戲中談戀愛一樣不可思議。
帶著這樣的不可思議，她一臉驚異地小聲說道：“那個，渡鴉，你是被魂穿了還是奪舍了？我們現在可是敵對關係啊。”
“敵對關係？”渡鴉重複了下這四個字，隨後搖了搖頭，充滿篤定地說道：“不，我們不是敵對關係。”
什麼情況？
他莫不是失憶了？
慕雲朵張了張口，正要說什麼，就聽他繼續道：“我已經吩咐我的手下停戰了，從此以後，我不再是渡鴉，我可以做回從前的離星澈，只要你喜歡。”
“停戰了！”聽見這話，慕雲朵的童孔勐地收縮了一下，隨即而來的是濃郁的欣喜，佔據了身體的每一個細胞，不過，等這陣欣喜褪去後，隨即而來的就是滿滿的疑惑。
慕雲朵望著渡鴉，問道：“可是，為什麼呢？你以前應該征服了不少世界吧，這次，你來到修仙世界，想必也籌謀了不短的時間，現在，說收手就收手了……”
‘總不能是為我吧。’
這句話，慕雲朵還沒說出，就聽渡鴉乾脆利落地說道：“為你。”
自己想是一回事，從渡鴉口中聽到這個答桉，又是另一回事了。
慕雲朵歪了歪頭，帶著滿腔的不可思議，驚訝地問道：“為我？”
“沒錯，為你。”渡鴉再次重複了一遍這句話，他將慕雲朵的手握得緊緊的，唯恐給她可乘之機跑掉，他說道：“在我們被困在的那個空間中，你所為我做的所有事情，我都能感知到……”
說完，他頓了頓，繼續道：“即便，那只是曾經的我，和現在的我，雖是同一個人，卻相差甚遠。朵朵，我只想問你一句，如今，我變成這般模樣，也許並不是你所喜歡的離星澈。”
“那麼，而今身為渡鴉的我，你還需要嗎？”
他將語氣放得小心翼翼，似乎唯恐慕雲朵會拒絕，期盼她能給出那個肯定的回答。
但是，在他有些發抖的聲音之中，不難看出，他其實也在自我質疑，簡單來說，渡鴉並沒有自信慕雲朵能回答出‘需要’二字，甚至在他的潛意識之中，也是認為她是會拒絕的。
時間一分一秒流逝，而慕雲朵還沒有回答，渡鴉自嘲地笑了一聲，鬆開了桎梏住慕雲朵的手腳，忍耐住心中的陰暗，像風雨欲來般，渡鴉閉上眼說道：“走吧，趁現在，走快些，離開這裡，不然我真不知道我會做出什麼來。”
他本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這個世界對他而言，沒有任何留戀，對於一切，他都帶著玩味，像一個旁觀者般，圍觀世間骯髒的一切，再給予一定推動，直到將其毀滅掉。
至於慕雲朵，他心中一直很複雜。
哪怕他不願意承認，他也確確實實有過那麼一瞬，曾羨慕過在另一個世界的他，能遇見這麼好的慕雲朵，他也不是沒有設想過，倘若在他墮入黑暗邊緣時，能有這麼好的宛若一個小太陽一樣的人，拉他一把，也許他就不會走到現在這一步。
不過，這個想法，也僅僅只存在於一瞬，他不是一個沉溺於幻想的人，也不後悔走到今天，變成這般的自己。
可……
當他誤打誤撞和慕雲朵，進入空間之中，看見過往的自己，他曾幻想過的畫面，通通實現後，他本來冰凍了，以為不會為任何人、事動容的心臟，是那麼有力地跳動著。
裹挾在外面的那層厚重的冰，在熱度之下，快速融化，他這才恍然明白，他後悔了。
存在於回憶中的他，遭受著不公的對待，掙扎過，反抗過，依然對世界存有一絲一毫的善意，並沒有現如今這般偏執，也並沒有做出無法挽回的錯事。
但他做過，他早已不是存於記憶中的那個少年了。
為了活下去，為了仇恨，他丟棄了身為離星澈的自己，現在，他只是渡鴉。
他有多麼、多麼地想讓慕雲朵接受這樣的自己，又只覺不可能，她該是恨死他了，所以，他會給她一個機會，讓她離開，去和另一個世界的離星澈在一起。
至於他，會用餘生來贖罪。
這樣，大概就是最好的結局了吧。
只是，像他這般的人，估計就連死後，也是會下十八層地獄，再無轉世的。
就在這時，渡鴉的耳邊響起了移動的聲音，他苦澀地笑了笑，她該是要離開了吧。
與他預想截然不同，本該離開的慕雲朵，不按常理出牌地往前走了幾步，將二人的距離拉到最近，隨後抱住了他，她的力度很輕，若不是渡鴉能感覺到她的手放在他的背部，估計會以為只是一片落葉落在了身上。
他愣了愣，這樣震愣的神情出現在渡鴉臉上，給他增添了幾分反差帶來的可愛。
只輕輕一抱，慕雲朵便鬆開了手。
渡鴉震愣的神情這才恢復如常，他有些自嘲地勾了勾唇角，她一向那麼溫柔，就連告別都要給他一個擁抱。
不過，真的謝謝。
想到這裡，他睜開毫無光芒的眼睛，往慕雲朵所處的大概位置望去。
看吧，像他這樣的人，只會存在於黑暗之中，又怎可奢望擁抱光？
慕雲朵不知道，她僅僅是沉默了半分鐘不到，離星澈就腦補出了這麼多，她倒退一小步，踮起腳尖，抬起手臂揉了一把他的頭，認真地說道：“需要，不管是哪一個你，都是對我而言，最為重要的人。”
渡鴉本來都做好，聽著她邁起腳步漸行漸遠的準備了，卻莫名感到頭頂上多了一雙溫熱的小手，就像安撫小動物一般輕輕拍了拍他，緊接著，他就聽見了這番話。
他的臉上立刻呈現出一派驚訝，他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麼，可是對於這堪稱天上掉餡餅的碩大驚喜，在此刻，他根本什麼也說不出來。
在他的心中，最多的情緒就是不可置信，他甚至重重掐了自己一把，但手臂上傳來的劇痛，無異於告訴他，這一切不是一場夢，也不是他的幻想，而是真實發生的。
看渡鴉愣了幾秒，然後掐了一下自己，慕雲朵驚得立馬道：“哎呀，你這是做什麼，掐得這麼重，皮膚都青了，你痛不痛啊？”
渡鴉感受到慕雲朵嘴中毫不掩飾的關心，如同空口吃了一勺蜂蜜，這勺蜂蜜直直甜到了他的心裡，活了這麼多年，他還是第一次有這種感覺，他連忙用手捂住胸口，臉上寫滿了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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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她等久了，渡鴉結巴著解釋道：“不痛，一點都不痛，我感覺很好。”
感覺很好？
慕雲朵瞥了一眼他手上殘留的淤青，沉默了一瞬，拍了拍他的肩說道：“渡鴉，我知道每個人都會有一些愛好，但是，靠傷害自己來得到，我並不贊同。”
渡鴉：？
他有些懵地站在原地，來回想了幾遍慕雲朵這句話，才終於明白了她的意思，怕她對他印象更差，他連忙解釋道：“不是這樣的，你誤會了，我是說，你關心我，我感覺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