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像模像樣地賞會月, 再次說起遊龍山的土匪。
“若只是戴王山自己在搞鬼,想挑起匪首窩鬥,倒也好說。就怕他已與哪方勢力聯合起來, 應外合,最後收攏殘部,直接向他投降,那就麻煩了。”鍾帛仁道。
姜小乙問道:“若是聯合, 他會聯合誰呢?”
鍾帛仁:“總之不是老三老四, 老五看著也不像。”
姜小乙:“那不就剩下馬六山和金代鈄了?馬六山向來痛恨朝廷,所以金代鈄最有可能吧。”
這跟鍾帛仁想得差不多。
“不過,這也只是我們的猜測, 具體如何,還看明後兩日的發展。”他低聲琢磨,“戴王山心定很急,如他真有爭功的打算,必然要在重明鳥到達之前搞出名堂……”
姜小乙看著他逐漸凝重的臉色, 道:“你對朝堂之如此上心,又是個讀書人, 以後有機會考取個功名吧。”
鍾帛仁斜眼看她。
姜小乙笑道:“看你將各種關係利弊分析得頭頭是道, 想來也是個做官的好手。”
這話將鍾帛仁的思緒徹底拉斷。
她是褒是貶?是恭維還是暗諷?他什麼也瞧不出,最後只留聲長嘆,背過手, 懶散道:“罷了,確是多餘說這些。”
姜小乙過去,攬住他肩膀:“別呀,你儘管說,我都聽!”
鍾帛仁轉身就走, 姜小乙調笑著,跟他同屋子。
照鍾帛仁的判斷,遊龍山近期恐生大亂,他首先安排的就是那一屋子的書呆子。姜小乙將所剩無幾的錢都貢獻出來,讓他們明天早就下山,去撫州城最南邊的客棧落腳。
明書說什麼都不肯走。
“走少爺得跟我們一起走!”
鍾帛仁道:“我隨後就到。”
姜小乙在旁嬉皮笑臉。
“還有我,也隨後就到!”
明書:“少爺!”
鍾帛仁囑咐他們:“你們在客棧藏好。記住,我不到,不許出來。”
他語氣並不嚴厲,卻仍透著股不容置疑的決,容不得明書再反駁。
第二日一早,姜小乙主動送書生進城,鍾帛仁她回來的時候帶些文房四寶。
姜小乙將明書他們送到客棧,安排好住宿,正準備去買筆墨的時候,變故忽生。
長街盡頭,人流竄動,有人慌張地跑過來,大叫道:“出事出事!”
姜小乙跟著湊熱鬧的人群跑到街頭的間賭坊外,外外包幾層人,門口有人看管,不能再探。姜小乙遊走人群之間,身法靈巧,沉著守衛不注意,躍過圍牆,蹭到院子深處。
間裡宅門口,有人抬著個血肉模糊的屍首出來,眾家眷哭天搶地。
“老爺!老爺你死得好慘吶——!”
她小心觀察,見院裡還站著幾個山匪打扮的人。遊龍山各寨山匪衣著不同,這灰帶纏頭的打扮,是狼頭寨的人。
名四十幾歲的婦人哭得梨花帶雨,與那群山匪道:“告訴老五,定得給他叔叔報仇啊!”
……老五?姜小乙眯起眼,這難道是刑敕的親人?
“大夫人放心,我已派人向五爺通訊!今日定血洗太平寨!”
旁邊又有人道:“太平寨二家昨夜就失蹤跡,定是他幹的!他能跑去哪裡?”
“我看沒準是藏到玉龍寨了,賈奉同方天絨向來交好,賈奉死了,方天絨心定生不滿!”
“不滿又如何,賈奉死是活該!敢說出招安的屁話,他死有餘辜!”
“別吵了!”那打頭的山匪道,“的確有可能藏在方天絨那,不過玉龍寨戰力強悍,與那狗慫的太平寨可不樣……”
有人提議:“方天絨的姘頭在城裡,抓她換人!”
“好主意!”
姜小乙聞言驚,方天絨的姘頭,那不就是染店的老闆娘呂嬋嗎?
【新章節更新遲緩的問題,在能換源的app上終於有了解決之道,這裏下載 huanyuanapp.org 換源App, 同時查看本書在多個站點的最新章節。】
江湖仇怨,禍及親人的姜小乙見過太多。
憶起那晚在床下的所見所聞,姜小乙心道,你和方天絨都稱得上是磊落之人,你們還有兩個月就能成親,我就保你這次,算是成就一段姻緣吧。
那夥山匪已經出發去尋呂嬋,姜小乙跳出宅院,路跟隨。
山匪們都騎著馬,姜小乙難以趕超,眼看他們離染店越來越近,姜小乙靈機一動,心中默誦神咒,變幻容貌。
她於路口站定,喊道:“站住!”
山匪回頭,見“呂嬋”穿著身粗布寬衣站在後面,衝他們道:“你們往這邊走,是想找我?”
雖說打扮有些奇怪,但在山匪眼中,她的確就是呂嬋無疑。
“抓住她!”
姜小乙扭頭鑽進小巷,馬匹進不去,山匪也下馬追。他們原以為追捕這麼個弱女子,應該不費吹灰之力,沒想到這“呂嬋”在巷子拐來拐去,像條泥鰍般,最後繞到主街道,鑽進人群就沒蹤影。
在他們衝進人群胡亂翻找之時,姜小乙已改道趕往染坊。
情緊迫,姜小乙直接翻進後院,她怕呂嬋見到“自己”嚇暈過去,又擔心男人的樣貌會讓她更加戒備,便變回自己的原貌。
她推開房門,呂嬋正在桌邊梳妝,嚇跳。
“什麼人!”
姜小乙上去抓住她的手腕。
“跟我走!”
“你是什麼人?怎可如此無禮!來——”
姜小乙把堵住她的嘴。
“不亂喊!我是來救你的,你是還想再見方天絨,就跟我走!”
許是她言語之間過於正氣凜然,呂嬋雖仍迷惑,卻也沒再喊人。
前方店鋪內傳來騷動之聲,姜小乙拉著呂嬋出門。“來不及,等下再同你說事情原委,逃的時候你可不能搗亂!”
“等、等等……”呂嬋慌忙之間,拾起桌邊的團扇,收入腰間。
兩人來到後院,姜小乙抓著她的腰帶,腳下跺,給她帶出了院子。
剛落地就聽見後院裡有人高喊:“跑!做賊心虛!然是他們幹的,給我搜!”
呂嬋經過初步的慌亂,已很快鎮定下來,她低聲道:“來這邊。”她對這附近地形更為熟悉,幾下功夫就繞到了北門口。兩人出了城門,剛入山不久,姜小乙忽然站住腳步。呂嬋問:“怎了?”
姜小乙俯身,耳朵貼在地面上。
“來人!”
她拉著呂嬋躲進樹叢,沒一會工夫,前方傳來錚錚馬蹄聲響,百十名狼頭寨的山匪呼嘯而過。他們手拿著兵器,身上沾滿血汙。有幾匹馬還拴著 繩子,拖著活人留下路血跡。
呂嬋認出被拖拽的人,顫聲道:“是太平寨的人,到底出什麼?”
姜小乙心想,她大概還不清楚賈奉之死,她向其簡單說明,卻很敏感地沒有提及那群惹事的殺手,只說賈奉被人誤殺。
“今日刑敕的親眷慘死,狼頭寨的人都猜是太平寨二家幹的,他們懷疑這人藏在玉龍寨裡,準備抓你與方天絨換人。”
呂嬋問:“你又是誰?怎會知道得如此清楚?”
姜小乙:“我是個跑江湖的,看你順眼才救你,多你也不必問。”
呂嬋咬緊牙關,眼中含淚,臉色憤紅。
“我們被人害!三哥一定不是被誤殺的,我們不能上賊人的!”
姜小乙心下微驚,這呂嬋今竟能一眼看穿了戴王山計謀。
“這滿山的土匪,旦亂起來,定會被有心人利用!剛剛那些人是朝著玉龍寨方向去的,我得快點見到天絨!”呂嬋從樹叢站出,“多謝姑娘相救,匪寨危險重重,我就自行前去吧。”
姜小乙從她的言語中,聽出了隱隱的懷疑。
說來也是,自己這麼憑空冒出來,又帶著如此多的訊息,怎麼想都有些奇怪。
“別啊。”姜小乙笑笑,“你自己去就是找死。呂姑娘,咱們不自亂陣腳,你先跟我來,我兄弟就在山腳處,我們先與他匯合,再想辦法。”
說完,她不給呂嬋反駁的機會,出手點了她的穴道,扛著人掠過樹叢,奔向西邊。
臨近小屋,遠遠的,姜小乙看到了火光。她頭皮一麻,腳下更快,幾步來到林邊。夥山匪砸了小屋,正在放火焚燒。跟之前那群人一樣,這些人同樣來自狼頭寨。刑鎔之死大大刺激刑敕,而刑敕的瘋狂使得整個遊龍山都被怒火點燃。
姜小乙看著那燒著的小屋,眉頭緊蹙。
那蠢書生呢?還在屋子嗎?
雖然已經見識過鍾帛仁的身手,可還是不免擔心,她丟下呂嬋,衝著那打頭放火之人便竄出去——
氣息剛運到一半,眼前忽然閃過道黑影。那人手扳著她的肩膀,手抓住她的後背,卸去氣力,向旁側敏捷一翻!
姜小乙在空中轉半圈,仰頭落下,正好摔在那人身上,他再轉半圈,將她壓在身下。姜小乙瞪眼:“鍾——”他不等她出聲,抽手捂住她的嘴。
“什麼聲音?”
狼頭寨的山匪聽到動靜,朝樹林走來。
鍾帛仁臉色平常,眼神向上,手不知不覺摸到姜小乙身旁的玄陰劍上。
幸好那山匪眼神不佳,過來轉圈,毫無察覺。
房子燒完,他們打馬離去。
“去太平寨!走!”
鍾帛仁鬆開手,低聲道:“怎也不看看周圍,就這樣衝出去?”
姜小乙:“我怕你被燒死!”
鍾帛仁哼笑兩聲:“我至於蠢成這樣?”
他們貼得近,他的笑震顫了姜小乙的心口,那氣息落在姜小乙的臉上,莫名讓她聞出一股寒香味道。
這氣味帶她回到悠遠的過往,讓她萬分熟悉。
四目相對,片刻後,鍾帛仁垂眸起身。
剛起了半,姜小乙又給他拉來。
“不對。”她瞪著眼睛,“你……認出我?”
鍾帛仁:“嗯?”
姜小乙:“你知道我是誰嗎?”
“你是誰呀?”鍾帛仁笑道,“兄臺好像從未提過自己的名字,只說姓姜,不如好好介紹下自己吧。”
姜小乙震驚道:“你還真認出來了!我變成女人,你怎麼點都不驚訝?”
鍾帛仁反問:“你怎麼總想令在下驚訝?”
姜小乙:“你就不覺得古怪嗎?”
鍾帛仁:“不過是變幻形貌,總比我這種死而復生的人正常些。”
這話聽著,好像也有幾分道理。
“可……”
鍾帛仁等會,姜小乙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
他起身,結又被姜小乙拉住。
“我叫姜花,是道門中人,這是我的本來面貌。我不是為騙你,只是行走江湖,男人的皮囊更方便些。”
鍾帛仁看著她拉住自己的手,淡淡道:“看起來,的確是做男人做慣了。”
她的目光也落到手上,之前做流寇打扮時,她總覺得鍾帛仁介書生,細皮嫩肉。如今化作女兒身,兩相對比,她才發現他的手其實很大,手掌修長,關節堅固,自己的手在襯托下,竟然又白又細。
她被他看得不太自在,收回手,也瞥開眼。
鍾帛仁倒是沒有躲,依然直直地看著她的臉龐,片刻後,來了句:“以後就這樣吧,比起之前可順眼太多。”
這由衷的嘆聽得姜小乙臉上熱,怒道:“俗人!”
鍾帛仁驀然一笑,點頭道:“說得真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