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七章 “魔女”之回憶（下）
“首先，這整件事情……就讓我們從一開始說起吧。”
“從我，找上了四皇兄作為盟友開始說起。”
“四皇兄……是我唯一一個看得上眼的兄長，也是我認定的，在將來能夠成為仁君的人……”
“其實在一開始的時候，我並沒有準備要和四皇兄結盟的。因為我還有其他的兄長們一直都以為，他只是一個在自己的地盤上吃營業稅的地主罷了。然而直到我意外且幸運地見識到了，那個城市中的軍隊，在剿滅山賊團之時的強悍的作戰能力之後，我才發現我這位四皇兄是一個懂得韜光養晦的能人。然後，我找上了他——先是以自己身為帝國小公主的身份。然後，我和皇兄就聊起了許多事情，而我則是以‘擔憂父皇的身體’這樣的話題，漸漸將皇兄給引入到我想要對他說起的話題之中。”
“然後，皇兄向我表明了，自己的態度——他不願意和兄弟們拼一個你死我活。但是也說了，想要活下去而不是成為政治的犧牲品。然後，我就向皇兄說起來，我們唯一的那位叔叔的事情……省略掉一大堆我用於勸服四皇兄與我們合作的努力之後，最終的結果是，我向皇兄引見了叔叔。而在我的撮合之下，這對相認了的叔侄便和我一起，共同確立了要讓四皇兄奪下皇位，以此來確保不再出現兄弟殘殺這樣的悲劇的重演。”
克羅艾慢悠悠地說著，兩眼還是凝望著帝都，說道：“然後，得到了老皇帝病重即將去死的訊息之後，我們便被老皇帝給召回了帝都……於是乎，除了本傑明叔叔是隨著隊伍行動，但留在了隊伍中之外，我和皇兄都回到了帝都。”
克羅艾：“然後，我確認了已經沒有了透過‘和平手段’，阻止內亂發生的可能性了，所以，為了不讓國家陷入內亂之中，我決定劍走偏鋒——但是這樣的事情，毫無疑問是不能讓四皇兄知道的，否則他決然不會同意。”
艾柯望了此時依舊凝望著帝都的她一眼，沒有說話，但是艾柯知道，克羅艾要做出這個決定其實並不容易吧？因為這本來就是一條無論如何都無法讓自己走向光明的結局的道路。
然後，接下來的事情，艾柯自己也猜到了，克羅艾在來到帝都之前，先是聯合（忽悠）四皇子的騎士們，發動了一次軍隊中的“政變”，將四皇子給軟禁了起來。而且，對於跟隨著兩人來到了帝都旁邊的本傑明，克羅艾也將其軟禁了起來。
否則這兩人來到帝都的“時間”就難免會出差錯，而這對於克羅艾早已計劃好的，收復皇子們的領地的行動，那是很不妙的。所以，克羅艾將兩人鎖在了軍隊的看護之中。然後，給予他們指示，要他們關注亞蒂羅的局勢，並在克羅艾即將收復失地的時候，將兩人放出並讓四皇子來到帝都——至於具體如何行動，一個小錦囊中足夠裝下一整篇的教程。
然後，四皇子以及帝都大臣們的行動，毫無疑問都是在克羅艾的算計之中的。而本傑明那邊，由於前代的老皇帝死了，所以回到帝都其實也無所謂了。反正不會對四皇子的繼位有任何困擾。
由於不喜歡自己，所以這位突然從天而降的四皇子一定能繼位。而自己的計策，在其來到帝都之後，便是達成了。
然而，計策雖然達成，但是和亞蒂羅皇室之中，唯二能與自己走得比較近的兄長和叔叔鬧成了如今這般的死仇，對於克羅艾的心理不得不說是一次很沉重的打擊——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還是好痛好痛……好想哭。
克羅艾說：“我啊……在母親死去之後曾經憎恨著所有的亞蒂羅皇室的人。但是，我唯獨不憎恨的那個人，就是我的叔叔，即使是在自己本身也過得很艱難的時候，被老頭子猜忌，被貴族們明著暗著地迴避，保持著距離。在這樣艱難的生存環境之下，也要保護著我們的那位叔叔……居然成為了我的死敵呢。”說道這裡，克羅艾痛哭失聲。而艾柯則是抱著她，面無表情，一言不發，抬頭望天。
克羅艾這段時間之中，心中最為痛苦的事情，想來莫過於這一件事了吧？雖然有過行動，但是明明最終並沒有殺害那些兄長……卻依舊落入了眾叛親離的結局。這些都是雖然有了心理準備，但是也必然讓人的心絞痛得快要碎了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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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克羅艾說起的第二件事情，就是那場奠定了收復皇子們的領地的勝局的大火了。
故善動敵者，形之，敵必從之；予之，敵必取之。以利動之，以卒待之。
當時，帶領著禁衛軍大部隊的人，毫無疑問是克羅艾自己。然而，即使是克羅艾，也知道自己相比起那位真正經過沙場考驗的禁衛軍的總領，真正的帝國將軍，還是缺少了臨場應變的能力的。於是，克羅艾將一切的盤算，都交託給了那位將軍，然後讓其來演這一齣戲，演這一出至關重要的“詐敗誘敵”的戲碼。
將軍不愧是將軍，雜牌軍們對於這出詐敗的戲碼完全沒有察覺，於是一股腦亂哄哄地衝上來想要擴大戰果回去領功。於是他們便很輕鬆地就被行動井然有序的禁衛軍給成功帶到了由克羅艾親自佈下的天羅地網之中了——那是由用於誘敵之外的，禁衛軍的大部隊所共同努力設下的陷阱。
老實說，克羅艾的計策並不算完全沒有缺陷，但是至少不是聯盟軍這樣的對手能夠看得出來的——尤其是這些人本來就低估了只是“區區一介女流之輩”，在軍事上，作為軍師的時候所能發揮出來的威能。
陷阱所在的地形，是一片荒草叢生的峽谷之中——這樣的峽谷只要前後一堵，然後來點個火，就是天然的必殺環境。
至於天氣……很抱歉，在內陸的亞蒂羅帝國，其雨季卻並不是初夏。所以不存在著火燒五丈原卻天降大雨這種神奇的事情發生的可能性……
於是……
“第一、三隊聽令！滾石巨木，放！”
“第二隊聽令，火箭，放！”
“第四隊聽令，燃燒物，投擲！”
“魔法師隊，展開法術壓制！”
就這樣，僅僅一天的時間，數萬聯軍，全軍覆沒，無一存活。大火焚燒了一天一夜，而在這一天一夜之後，克羅艾的心中充滿了沉重。她明白，自己已經揹負上了，幾萬人的生命一夕之間消逝的罪孽了……
這份罪孽，再次給了她一記沉重的心理打擊。
……
“也正是因為這兩記的打擊……我一時間有些想不開呢，所以才會放掉了原本要作為替身去死的那個女孩哦。”慢慢地，一點一點地說著自己的經歷的克羅艾，不知不覺中已經拉著艾柯來到了山頂樹林的前方，然後坐下。並最終輕輕地將頭靠在了艾柯的大腿之上，望著天上已經掛滿了星星的夜空，悠悠地說道。此時的她，眼角仍然有著淚痕，顯然，在這段時間之中，自己一個人揹負起所有的事情，包括罪孽以及與親人們反目成仇的經歷，並不是一件能讓她能夠輕易釋懷的事情吧？不過，總算，是能夠有一個可以哭的時間和地方了。所以，她終於放開了，傾訴著自己的情緒。
“我啊……老實說，對於這個帝都還是有些捨不得的呢，畢竟只有那裡，才有著我和媽媽的回憶。然後……也有著那個老頭子在病得神志不清的時候對我說的那段，險些動搖了我的鬥志和決議的話語……聽到老頭子的話之後，我才發現我果然沒有我想象中的堅強和冷靜。當時聽到老頭子對我說的那些話之後，我險些都要哭出來了。不過……所幸，最後我還是能夠笑著送他離去……我的，父親。”
克羅艾突然深深地吸了幾大口氣，強行地又將自己即將湧上來的淚水給憋了回去。艾柯知道她這些舉動的用意，不過沒有說破——其實艾柯也不知道現在應該怎麼做才好，於是乾脆保持沉默就好。反正也已經幾乎沉默了一個下午了。克羅艾現在與其說需要安慰的話語，倒不如說她需要的是，一個能給自己調理好自己情緒的時機和地方。
而艾柯這樣，能夠保持足夠的安靜，當傾聽者的人，就很合適此時的她了。
然後，克羅艾再次將目光投向了星空，說道：“我一輩子沒有叫過他，叫過那個男人幾次父親——莫說是‘父親’，我似乎臉叫那個男人叫做‘父皇’也很少，我一般都只是稱呼他為‘陛下’而已……因為我恨他呀。”
“但是，當他在彌留之際讓我稱呼他一聲‘父皇’的時候，我才發現我對父親的恨意，其實並沒有自己想象中那麼深……或許應該說是被和父親臨死前的那兩次獨處給消除地差不多了吧？”
“父親說很抱歉忽視了我和我的母親，很抱歉沒能關照我們，也很遺憾的時候，我才發現，我的心中居然也有了很多這樣的遺憾……父親對我說，希望我能幸福開心地在那個領地上活下去。並對我說絕對不會讓兄長們傷害到我……但是我這樣大概才是會讓父親感到痛心的吧？畢竟也算是辜負了他的好意呢……這樣一想，心中便又有了許多複雜的情緒呢。”克羅艾一邊斷斷續續地說著，一邊望著掛滿繁星，以及掛著一輪彎月的夜空。眼神有些迷離。
點了點頭，艾柯簡簡單單，卻十分認真地對克羅艾回答道：“我明白。”然後便抬起頭，陪著她望著天空。
隨後，克羅艾在一陣沉默之後——這樣的沉默在這一天已經發生了很多次，老實說，如果不是艾柯這樣的帶著一些三無屬性的少女，而是一些普通人的話，恐怕未必能夠受得了這樣詭異的談話氛圍吧？
甚至於，要在這樣詭異的談話氛圍中，耐心傾聽對方斷斷續續說出來的心裡話，還要悄悄給對方準備食物，以免打擾對方這樣的事情，那就更加不是一般人能夠接受得了、能做得了的了……
而在這次的沉默之後，克羅艾終於說道：“謝謝……你能夠陪我這一天，聽我說著這些和你沒有關係的事情，讓我任性地耽擱了一整天的時間……”
知道這時候，艾柯才終於開口：“不必言謝……你準備日後怎麼過？以什麼樣的身份重新開始？”
聽到這裡，克羅艾突然猛地從地上坐了起來，那雙因為哭過而顯得有些憔悴，卻依舊還有著一些光澤的眼睛，卻是直直地望向了艾柯，以看似開玩笑的口吻，嬉笑著說道：“是呢……能夠得到艾柯大神您的幫助而得以重獲新生，小女子心中萬分感激。不若讓小女子以身相許罷？”
“莫胡鬧。”艾柯面色語氣完全不變，直接回答道：“但是你可以隨著我一起……你如果不嫌棄，可以把我當成你的家人。”（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