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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4、第 213 章

此時, 天上地下,無數妖魔萬餘修士, 一片鴉雀無聲。

實在是這一幕已經超越了任何種族的想象極限,明明是一座看起來牢不可破的強大要塞, 竟然在決戰的關鍵時刻,對方出動這樣強大的空中妖魔的時刻,整座要塞拔地而起,懸浮於半空之中,令這空中優勢完全喪失。

六派修士中,那位雲霜仙子看到這樣震驚的一幕,本想向司少文詢問長城的設計中是如何想到要懸空的, 可是, 當她轉頭看到司少文一樣的震駭欲絕時,突然就明了,已經沒有必要再問了,因為即使問了, 恐怕這位司盟主也與他們一樣, 完全不知道這座要塞為何會想到要浮空又是如何做到浮空的。

這一刻,無數智慧妖魔心中以無數妖魔語言反覆問候著這座要塞的操縱者,這他妖母的比之前那些卑鄙無恥的手段還要卑鄙無恥一百倍!它們明明已經想到了擊破要塞之法的!結果要塞一秒變浮空法器!

就是人類修士這一方,突然之間看到飛在半空的羽翼妖魔出現在自己向前不遠處,也不是不驚訝的。當他們意識到自己一方已經消弭了妖魔的空中優勢時,狂喜在心中沸騰,這一刻, 他們勐然發覺,方才噴吐了那樣恐怖的火球的羽翼妖魔……身形很苗條,嘖,長著翅膀?看起來似乎天上那些飛禽也沒什麼區別嘛。

這一刻,無數的散修打量著對面的羽翼妖魔,雙眼綻放著灼灼光芒,那眼神就像餓了十天十夜的餓死鬼,突然看到對面出現了一群烤得香噴噴的烤雞,冒著油油綠光,竟叫兇殘的妖魔也忍不住抖了抖羽翼,身形不穩。

這一切,都只因為,羽翼的空中優勢徹底喪失殆盡,現在,它們在散修們面前真的跟只雞沒什麼分別。

長城圍困了整個血盆口,長度如斯恐怖,整個懸浮並不是沒有代價的。

在妖魔與修士的情緒沸騰到極點之際,杜子騰沙啞的聲音在收音機響起:“各位道友,我是御獸宗宗主杜……辰。”

這一刻,所有散修皆是強行平靜了自己的情緒,命令自己凝神細聽。

他們每個人都知道御獸宗對於血盆口意味著什麼,可以說,沒有御獸宗,現在的血盆口,依舊是他們散修流血賣命,賺著最微不足道的一點靈石,奔著那微薄的加入六大的夢想,整日的入不敷出艱難生存,不要說最後逃不過埋骨於此的悽慘結局。

是御獸宗的到來,改變了這一切,是御獸宗將物美價廉的靈物引入了西線,間接令整個血盆口的物價大幅度降價,讓在生存邊緣苦苦掙扎的散修們有了一線喘息之機,是御獸宗,與六大派鬥智鬥勇,維持物價的基礎上,還開發出了種種極其適用於血盆口前線修士的法器,傳遞訊息的收音機、威力奇大的斬妖除魔符,是御獸宗最終統一了六條戰線,令所有散修可以真正並肩為戰,所有的靈物更便宜,所有的戰功都能得到肯定,所有一切的付出都能得到真正的回報。

一切的一切,都是御獸宗帶來的,這一切改變,讓他們在戰場上不再那麼危險,讓他們更能從妖魔爪牙之下多一分生存的希望,讓他們不再孤獨跋涉於茫茫陰暗血色蒼穹之下,讓他們知道,原來還有那麼多與他們一齊並肩作戰的道友,讓他們知道,原來,斬妖除魔不只為了自己那點微薄的夢想,那是一種無上的榮耀,因為,他們,最平凡不過的散修們,用自己最樸實的努力斬妖除魔,守衛了整個修真界。

回頭看去,曾經那樣茫然與麻木輾轉求生,加入六派似乎已經成了一個不可能實現、卻必須刻在心上、否則自己將無以維繫的執念,如今想來,那樣的日子,似乎早已經很遠很遠了。

從什麼時候起,加入六派不再是心心念念的偏執了呢?

也許是日日收音機裡打諢插科間歡笑無際時,也許是接受任務時那無比誠懇的嘉獎感激之時,也許……從御獸宗到來之日起,他們這群身若浮萍的散修們,命運就已經被徹底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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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才,也是御獸宗,在整個血盆口戰局最危殆的時刻,挺身而出,逆轉了整個戰局。

現在,說話的這位是御獸宗的杜宗主,他們早聞其名,對方卻一直十分低調,甚少露面,每位散修都知道,這位杜宗主在此時此刻透過收音機要說的,一定是極其重要的話。

那沙啞的聲音疲倦至極,似在茫茫沙漠中跋涉千萬裡卻沒有半點水源,疲倦乾啞至極:“目前長城倉儲之中,尚餘靈石三千九百零八十一萬餘……”

散修們有些茫然,倉儲中有很多靈石,然後呢?

那聲音澹澹地道:“不算多,也夠了。”

然後,這聲音彷佛看見了遠方綠洲一般,陡然振奮激昂,又像著了把火一般,突然怒意沸騰:“一個時辰,長城會懸空一個時辰……給我幹死這群狗.日的!!!!”

那最後一句,已經不是在說話,而是燃盡一切心神在瘋狂的吶喊,這句吶喊似火星飄落油桶之中,令整座長城要塞徹底燃燒起來。

收音機中,指令如流水一般向各個散修傳達過去,在這個時刻,已經不再區分什麼任務不任務了,每個散修,只要登記過戰力、戰法的,悉數被派往長城邊緣的法力輸出口處,在這個時候,沒有任何一個散修會拒絕來自收音機的命令,心中有的,只是沸騰昂揚的戰意與殺氣,恨不能立時到崗,迅速開戰!

整座長城中,每一個人都猶如磚塊一般,源源不絕地奔到應該放置的地方,構築成一條嶄新的、光芒明亮的新長城。

那光芒越來越明亮、意味著越來越多修士到崗,在那光芒亮至極限,整個長城已經刺目得如天地之間多了一輪日珥之時,那聲清晰沙啞的指令終於響起:“殺――!!!”

在這指令之下,所有散修再無保留,長久以來積壓的憤怒、哀傷、壓痛,那些已經遠去的身影,一一在這一刻,隨著無盡的法力盡情地噴湧釋放,無數的咆哮嘶吼伴著法力之光在半空迴盪:“來呀!你們這些雜種,來戰呀!!!”“宋兄弟,我替你報仇,我來替你報仇了!你看見了嗎?!!!”“乾死你們這些狗.日的!你們還我的婆娘!還我的師弟!啊啊啊啊啊!乾死你們!!!!”

恐怖的法力自長城中洶湧而出,瘋狂地朝羽翼妖魔傾瀉而去,此時法力中,不分金行靈力、水行靈力、火行靈力、土行靈力……還是那些罕見的雷靈風靈冰靈……長城之圍內,所有的靈力交織衝撞,爆發出眩目至極的五彩狂光,夾著毀滅一切的欲.望傾瀉而出!

大陸之上,無數妖魔仰望天際那座懸浮的恐怖要塞,竟然都忍不住雙腿瑟瑟發抖,它們從來沒有見識過這樣恐怖的攻擊,閃爍著各色毀滅之光的法力自九天之上傾瀉而下,整個修真界中也絕沒有出現過這樣的景象,法力竟然能匯聚如春潮時的洪流一般,浩浩蕩蕩奔騰洶湧,猶如瀑布一般源源不絕瘋狂傾瀉,不過眨眼間就將強大的“赤翼之軍”徹底淹沒,就好像大浪沖走一片羽毛般,連半點水花都沒有掀起。

就是身形最為巨大的肉山妖魔在那洶湧澎湃的靈力之瀑下,亦如螻蟻一般顫抖,修士之怒,伏屍百萬,積蓄太久的怒意,終於在這個節點得以傾瀉,彷佛一隻已經被困在萬丈深淵之下的恐怖巨獸,終於在這個節點,掙脫一切牢籠、一切束縛,得以盡情地咆哮、瘋狂地撕咬,撕咬那曾經給它帶來傷痛的仇敵。

這是分外痛快淋漓的一戰。

即使是旁觀的六派修士們,本想出手相助的欲.望都在這恐怖強大的法力噴吐之下,震驚得無法再說出相助的話。

他們從來沒有想過,那些普通平凡得如同雜草一般的散修,那些就算死在血盆口亦不過只剩下一堆白骨湮沒無聞的散修,竟然會爆發出這樣恐怖的戰力。

那抱成巨團的羽翼妖魔在滔滔法力之中,甚至來不及再度暴發一次就徹底被打散,徹底被湮沒,先前那不可一世的羽翼軍團此時卻猶如一隻只困在洪流中的無用野雞一般,苦苦掙扎,哀哀鳴叫。

在這波恐怖的法力的衝擊之下,羽翼妖魔十成中已經去了九成,剩下的一成也不過是被挾裹在法力洪流中,身不由主地衝落地面,這一刻,縱是它們中已生智慧的妖魔此時亦忍不住恨,恨自己多生了一雙翅膀,此時被挾在法力洪流之中,這雙翅膀無用至極,卻徒惹法力攻擊……

而大陸之上的妖魔勐然間驚悚地發現,沒有“赤翼之軍”成建制地替它們擋在頭頂,那些修士的靈力……那些修士恐怖至極的靈力會從它們頭頂傾瀉而下!

這恐怖的法力洪流已經將羽翼妖魔徹底吞噬,對於底下這些妖魔而言,此時就好像恐怖的春汛馬上要降臨、它們卻站在懸河之底,一旦那恐怖的法力瀑布降臨頭頂,它們將化為砧木上的肉團,立刻被巨錘砸為齏粉!

在這天上地下無與倫比的澎湃法力與沸騰殺意之下,妖魔大軍那樣森嚴到寒酷的紀律也徹底瓦解。

第一個轉頭就跑的是一隻智慧妖魔,是的,智慧妖魔,以它此時的靈智,它已經可以判斷得出來,在這樣恐怖的法力噴吐之下,它的生存機率不足一成,有靈智就會有恐懼、害怕……乃至畏縮,求生的本能令它已經顧不得血池可能會給它的懲罰,它的智慧已經告訴它,如果死在這裡……連領罰的機會都不會再有!

這一幕發生之時,周遭其餘的妖魔是茫然的,第一時間裡,沒有一個妖魔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在妖魔腦海的詞彙中,是從來沒有逃跑這一個詞的,它們只是覺得十分奇怪,那只妖魔為什麼會朝那邊跑……

恐怕就是那只智慧妖魔自己也沒有想到,儘管它倉皇逃離,沒有給它統率的妖魔大隊下達任何指令,可是求生與服從的本能還是令它們猶豫了一剎之時,就紛紛跟在那只妖魔身後,妖魔大軍中,數十個看起來十分渺小的身影在不顧一切朝著反方向逃跑!

再然後,凡是具有相當智慧的妖魔都反應了過來,那個方向……那是個躲避頭頂法力之瀑的方向!

求生的本能在這一剎那似乎壓垮了對於命令的服從,那一支妖魔大隊的逃跑彷佛向整支妖魔大軍指明了出路一般,這一刻,妖魔大軍森嚴分明的階級,反倒是起了最好的表率作用,智慧妖魔們的恐懼在這一刻如實地傳遞給了所有的妖魔。

自長城中看下去,那原本陣列分明的大軍在法力尚未波及之時,就已經四分五裂化整為零朝四面八方奔逃而去,這竟是一場還沒正面交手就開始潰散逃逸的潰敗……

看著這一幕,所有的六派修士們沉默,再沉默。

哪怕是對於長城威力最清楚的蘭舟盟修士亦是震駭得說不出半句話來,那可是妖魔大軍,那可是方才他們都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要下場相助殺之的妖魔大軍,他們誰也沒有料到,最後竟是這樣的結局,未觸先潰……

在這樣的潰逃之中,傾瀉而下的法力之瀑成了最好的追殺者與收割者,妖魔們根本組織不出像樣的反擊,只能在這法力的洪流之中徹底湮滅……

如果排除掉一切情緒,這一幕在六派修士眼中看來甚至是壯麗宏偉至極的,此時的長城在天際明亮猶如一輪新月,光彩奪目的洶湧光瀑自月口傾瀉而下,猶如滔滔洪流一般漫過這片崎嶇荒涼的大地,好似要將一切汙垢盪滌乾淨一般,波瀾壯闊。

可這一幕似乎令遠處的什麼東西十分震怒,冥冥的靈覺傳來一陣恐怖至極的波動,六派修士們心中一凜,同時朝遠方看去,此時,天際已經濛濛發亮,血盆口的天空即使在黎明之中,亦是蒙著一層緋色血光。

這血光中,他們臉上表情凝重無比,眼睛定定地看向遠方,只見那空間裂縫之中,原本只是絲絲縷縷,猶如墨在水中緩緩擴散的魔氣,彷佛徹底被激怒一般,徹底地沸騰起來,就好像那空間裂縫已經變成了一隻漏斗,無數的血色魔氣爭先恐後地自那漏斗中狂湧而出。

這一刻,不只是天際,就是肉眼可見的半空中,所有的空氣都變成了那種彷佛沾染著濃重血腥的不祥赤色,這血色好像還在憤怒,在沸騰,在越來越深。

沒有人知道會發生什麼,在方才那一輪襲殺之中,妖魔大軍已經潰不成軍,根本無法再組織起反攻,可地面傳來的震動卻隱隱給了所有人不祥的預感。

此時,潰敗的妖魔大軍四散在各處,長城上的第一輪攻擊因為散修們暫時力竭而慢慢放緩,那法力洪流慢慢消失,慢慢顯露出其下堆積如山、血肉模煳的妖魔屍身來。

剩下的那些妖魔,即使僥倖逃過這一劫,要麼茫然地立在原地,好像已經嚇傻了,要麼就已經是驚弓之鳥,不顧一切、不辨方向地四散奔逃,甚至還有些肉山妖魔,大抵是因為體形巨大防禦力強,此時亦是拖著笨重的身軀踉蹌奔走,那情形荒謬又可笑。

然後,彷佛是被這些妖魔丟人現眼的無能表現徹底激怒,遠處,在那空間裂縫之下,似有什麼恐怖至極的魔物徹底甦醒,伴隨著無聲的咆哮之波在半空中,藉著那已經開始變得粘稠的血色空氣在整個血盆口傳播開來。

奇異的一幕發生了,那些原本如沒頭蒼蠅一般的妖魔竟然在原地打了個機靈兒,然後竟然從四面八方飛快地聚攏,在長城之上看來,那些四散在血盆口中的黑點居然緩緩地在以某種規則聚攏――眼看著妖魔們又要慢慢形成軍了!

司少文急切地傳訊給杜子騰:“杜道友!快!是有更高階的妖魔在重新組織攻擊!必須阻止!!!!”

看著底下在方才那樣的大敗逃之下、居然還能奇跡般地重組成軍的妖魔,六派修士心中無不肅然。

這些妖魔真的……太可怕!

修真界極少發生這樣大規模的戰爭,哪怕是門派廝殺,在眼前這戰局面前,亦不過是像戰鬥多過戰爭,同階修士捉對廝殺,比拼的不過是個人戰力。

直到此刻,這些六派修士們才真正明白,戰爭與戰鬥全然不同。方才長城上那樣恐怖的法力傾瀉,易地而處,若他們是妖魔一方,原本一場佔據所有優勢的戰役在眨眼間優勢顛倒,甚至是要面臨那樣的滅頂之災,潰逃再正常不過。

甚至在那種絕望情景下的潰逃令修士道基損毀、走火入魔、身死道消亦絕非不可能。

可就是這樣剛剛經歷了一場絕望、剛剛死裡逃生的這些妖魔,居然能這樣快地克服心神裂縫地、重組成軍!妖魔的恐怖,在這些六派修士心中再次上升了一個級數。

要知道,他們可都是修士!道心歷經千錘百煉早已經穩固無比。

方才只不過是觀戰都已經心旌動搖,若是似這些妖魔一般當場經歷潰逃,道心有損之下,即使是他們號稱是修真界中最頂尖的六大門派,也絕沒有哪一個門派的修士敢站出來,說自己門派內的修士能在經歷了這種恐怖的絕境之後能這麼快地恢復過來,重新歸隊!

且不論其他的手段,只看心狠手辣與意志堅決這一項,妖魔就已經甩了修士們八條街。

在這種堅硬如鐵的意志面前,一團散沙也很快會變成一塊鐵板,極其棘手。

這一刻,沒有一個六派修士不慶幸,慶幸妖魔們被長城圍困,妖魔們沒有將軍隊直接開向整個修真界,而是與這些散修正面開戰。

因為這些六派修士沒有一個對自己的門派有信心,哪怕是自己的弟子們,他們也沒有信心能像御獸宗將散修們組織得這樣好,能逼迫妖魔們到這個地步。

在這種級數的意志如鐵面前,先前那支入侵碧月城的妖魔大隊看起來簡直像個玩偶一般,根本沒有展現妖魔們萬分之一的恐怖,甚至還麻痺了整個修真界,令他們低估了妖魔的恐怖之處。

因此,他們心中越發堅定,必須要讓長城繼續釘住妖魔,絕不能讓妖魔進入修真界之中,去到自己的門派之內!直到這一刻,他們才發覺,在這樣的敵人面前,修真界給予血盆口聯盟的支援遠遠不夠,因為這樣的敵人一旦進入修真界,必將是腥風血雨無法善了。

司少文的傳訊也正是他們此時內心焦灼著想傳遞的資訊,必須馬上阻止妖魔擴張!這一役,長城必須勝,必須牢牢地將妖魔圈在長城之內!

事實上,作為整座長城要塞的真正操控者,再沒有人比杜子騰更清楚血盆口的點滴變化,那無形震動,他自然也感知到了。

控制中樞之中,杜子騰此時的形象十分可怖,整座長城懸空需要消耗的絕不只是靈石那麼簡單,蘭舟盟設計長城時沒有考慮到的功能,由杜子騰完全施展出來固然令人震驚,可其中的消耗也是極其驚人的――與杜子騰消耗掉的神魂之力相比,那點靈石確實也算不了什麼了。

只見他此時七竅中不斷有鮮血滲出,那分明是過度使用神魂之力的徵兆,神魂……那是一個修士的根本,是最神秘不可知的秘密所在,從來沒有一個修士會像杜子騰這樣,這樣瘋狂地壓榨自己的神魂之力。

在這般瘋狂的狀態之下,讀了司少文的傳訊,杜子騰卻是澹定地抹掉滿面鮮血,再次狠狠灌下一瓶穩固神魂的靈丹。

杜子騰澹澹一笑,更高階的妖魔……看來英雄所見略同啊。

哪怕佔著戰略優勢,雙方不對等的數量、戰力,也決定了這會是一場極其艱辛的戰爭,從看到妖魔軍陣容的那一刻開始,杜子騰就從來沒有覺得他們會輕易取勝。

第一輪的打擊不過是為了在最大程度上消耗妖魔的有生力量,這也是為何杜子騰會鼓舞士氣,令所有散修們將法力全部傾瀉而出的原因。但這些妖魔在潰敗之後反應如此迅速也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可是,無端的,杜子騰吃驚卻不害怕。

因為,他對於此時和他一樣在戰鬥的所有散修們,有無比的信心。因為他知道這是怎樣的一群人,他們可以大口喝酒,可以大口吃肉,可以嬉笑怒罵,可以調戲花娘,卻也一樣可以為了道友、為了這片土地捨生忘死!

他杜子騰從來不是一個人在戰鬥!

第一輪那可怖的光瀑已經是眾多散修壓榨自己每一滴靈力才能有的表現,到得現在,哪怕杜子騰知道越早阻止妖魔成軍越對局勢有力,可也極其困難,恢復靈力總是需要時間的。

可是,必要的一些攻擊與騷擾是需要的。

那第一輪之前被無數羽翼妖魔燒燬的投石機,再次重出江湖。

以杜子騰的尿性,這種粗暴好用、造價不高的武器絕不可能只給長城只備一套。毀了一套又怎麼樣,備用的上。

如今長城懸浮在半空之中,投石機投下的爆炸法器殺傷力加倍。

在長城上可以觀察得到,這些爆炸給妖魔們重建成軍造成了極大的干擾,尤其是部分驚弓之鳥的妖魔,居然一驚一乍地轉頭就跑了,其中居然還有一隻肉山妖魔,那巨大的身形奔逃起來十分便,可看它趔趄倉皇的步伐,顯然已經是竭盡全力在逃命了,儘管那速度緩得同烏龜有一比。

這一幕,直看得長城上的散修哈哈大笑,可很快,這笑聲就沒了。

不知何時,一個比肉山妖魔小了數倍的悄無聲息地出現在它身後,不見那身影如何動作,那肉山妖魔就已經轟然倒下,然後一顆碩大的頭顱骨碌碌地在地上滾出了好遠才止住。

散修們有些駭然,肉山妖魔,他們是交過幾次手的,防禦最是強大不過,他們方才竟然沒有看清它是怎麼丟掉腦袋的!

然後在一片狼籍的戰場之上,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頻繁發生,那道身影猶如鬼魅一般,在戰場上四處奔襲,每一次身影的轉折總伴隨著一個妖魔首級的滾落,竟然沒有一次落空,十分令人驚悚。

那些妖魔……分明就是方才那些四散逃跑的!

散修中有人忍不住顫聲道:“督戰隊……”

督戰隊,這是修真界絕對沒有的,其餘散修心中覺得有些驚悚之餘,亦忍不住追問道:“何謂督戰隊……?”

那散修好半晌才低聲道:“我出身凡界,曾在凡人軍中待過,聽聞凡界傳說中曾有一支戰無不勝的軍隊名曰‘敢死隊’,傳聞這支軍隊所過之處雞犬不留,可止小兒啼。每次征戰,督戰隊都在它的後方,顧名思義,督促軍隊作戰,聽說,”他頓了頓:“若遇逃兵,有殺不赦之權,故而,兵士人人奮勇向前,左右都是一個死,若是奮勇向前,悍不懼死,命大活了下來還能博個前程,總比怯懦被斬好。故而,這支軍隊才被稱為‘敢死隊’……”

這只是一個凡間傳說,可是,放在眼前的情景之下,看著底下那恐怖的身影四處殺戮著奔逃的妖魔,想到他們的敵人很快就是這樣“奮勇向前悍不懼死”的,好幾個散修都長長吸了口氣。

然後,收音機中響起杜子騰沙啞疲倦的聲音:“嘖,那幫狗娘養的還沒死絕呢,你們……怕了嗎?”

先前那些有些震駭的散修先是一怔,隨即彷佛被這澹然挑釁的“怕了嗎”激起了渾身的血性:“怕個球!”

這一刻,還有更多的力竭倒地喘息不已的散修仰天大笑:“怕個鳥!”

杜子騰的笑聲響徹整座長城:“不怕就給老子打疊起精神爬起來,繼續幹他娘的!”

他目光朝底下看去,那追殺逃兵的舉動似乎終於停了下來,那所謂的督戰妖魔也終於露出了全貌,鱗甲覆體,利爪長尾,體形與大力妖魔相差無幾,卻與其他妖魔絕不相類,彷佛是感受到了來自頭頂的審視,這只妖魔勐然抬頭。

然後杜子騰就看到了一隻似曾相識的猩紅獨目。

這一剎那,無論是妖魔還是修士,俱是一怔。

可在這隨時可能亡命的戰場上,根本沒有什麼時間可供他們搜尋追憶,下一秒,妖魔大軍就已經整頓完畢。

杜子騰再次灌下數瓶靈藥,玉瓶狠狠砸落地面,濺起無數玉屑,他手中的小木棍彷佛嗅到了下邊傳來的無盡血腥,興奮得隱隱顫抖,杜子騰雙目中再次光華大綻,長城上再次傳來譁啦啦的響動,收音機中的指令再次如流水般傳達下去……

在底下妖魔的眼中,那閃亮著光芒、環繞半空的不只什麼法器,而是世間最恐怖的收割機,收割著它們的性命,但在督軍的強大威壓下,沒有一個妖魔膽敢退縮,退縮的已經留下大好首級永遠不會再退了。

此刻,那恐怖的收割機再次發生了變化,竟然伸出了數根支架一般的東西,似是生出無數利齒一般,仔細一看,那哪裡是什麼利齒,居然是一個個小型堡壘,再然後,法力、石爆都從那些堡壘中再次落下。

這一次的攻擊不再似第一輪時那般氣勢恐怖,可卻是出奇的精準。

是的,精準,每一道法力、每一次石爆之下,總有數名妖魔喪生,長城的高空優勢已經被杜子騰發揮得淋漓盡致。

妖魔們已經再沒有遲疑猶豫的空間,無數倖存下來的羽翼妖魔竟然再次起飛。

直到這些羽翼妖魔來到近前時,杜子騰的瞳孔勐然一縮,他清楚地看到,那些羽翼妖魔的體形竟然變大了不少,起飛也慢了不少――因為每只羽翼妖魔身下都牢牢抓著一隻弓箭妖魔,那種會射出黑炎的弓箭妖魔!

可到得這一刻,杜子騰已經沒有太多的精力去一一阻攔了,他只在收音機中狂吼一聲:“小心黑炎!”

這一次的交鋒十分慘烈,很難說是半空中被擊落的妖魔更多還是被黑炎所傷的散修更多。

堡壘之中,所有散修的任務非常明確:儘量多殺傷妖魔。

半空中的妖魔威脅巨大,可是數量畢竟有限,為了更多地殺傷妖魔,散修們的法力在半空與地面來回交織,除了必要的應付羽翼妖魔與弓箭妖魔以外,大量的法力向地面傾斜著:因為他們知道,長城的空中時間只有一個時辰,如果不在一個時辰內更多地殺傷妖魔,一旦降落地面,長城就將面臨更多妖魔的包圍。

而這樣的法力分佈,自然會給弓箭妖魔更多的空隙,造成散修們更大的傷亡,可是,散修們的策略卻始終如一,沒有變過。他們的策略不過是以己方更少的傷亡換對方的更大傷亡,傷敵一千自損八百,實在談不上高明,但在這個情境下,戰爭進行到白刃戰之時,卻別無選擇。

堡壘中射出的靈力光芒與妖魔射出的火光、黑炎交織在半空中、地面上,景象慘烈無比。

好在,杜子騰那升級版的護身符,那可以抵禦黑炎一次的效果還是令散修們的傷亡大大減少了。

即使如此,堡壘中的散修減員依然十分嚴重,可是,杜子騰收到的訊息中,每次收音機面向所有散修徵集堡壘戰鬥修士的任務總是在眨眼間就被領完――散修們明知這個任務一直釋出,就是一直在減員,這足以說明這個任務的危險程度,卻依然有這麼多的散修前赴後繼,悍不畏死地去與妖魔搏命。

杜子騰咬著牙看著那些羽翼妖魔與弓箭妖魔像不知疲倦一般前赴後繼源源不絕,他知道,他在忍耐,他必須忍耐,因為對方已經看穿了長城的底牌――如此浮空,絕不可持久。修士一方必須儘可能消耗妖魔的力量。

這個時間,是在以散修們傷亡換妖魔的傷亡,這種互換中,雙方的戰損比至少是一比十,但是,杜子騰一點也不高興這種互換,他寧可一個也不換!可是,戰局之中別無選擇。

這些羽翼妖魔與弓箭妖魔是在逼迫他祭出更強力的攻擊手段,以此來消耗能源、減少長城的浮空時間。

如果杜子騰無法忍耐,便正中對方下懷。

非常明顯的,妖魔大軍已經更換了一位更加聰慧的現場指揮。

看著那一個個被送下去的受傷散修,杜子騰忍耐得額頭青筋突突直跳:呵,對修士的一切如此瞭解,怎麼能不聰慧?

便在此時,聲訊傳來:“杜宗主,妖魔之事,我們六派更應有擔當,散修既可奮勇在前,我們六派修士豈能甘居人後?何況我們這一眾人中,金丹居多,非是自誇,我等戰力並不低於一眾散修道友們,何不分配給我們一個堡壘?我等必不辱命!”

杜子騰一怔,然後籲了一口氣:“好!”

收音機便將相應的安排傳達了下去。

客觀來說,六派修士確實是出身名門訓練有素,並且,他們的裝備精良修為更高,不過眨眼間,絢爛的火力傾瀉而下,底下的妖魔居然清空出一小塊地方來,這等強力的舉動轉眼間就令吸引了一半的空中妖魔過去,至少令其他的堡壘可以喘息一陣。

然而,修士的能力終究也是有極限,在無窮無盡的圍攻之下,終究是會有疏漏的,當聽到六派修士中,連蘭舟盟也已經開始出現傷亡之時,杜子騰默默計算了一下,整座長城之中,可以用於補充的散修不會太多了,他嘆了一口氣。

手中符筆刷刷作響,竟在將將要滿一個時辰之際,將整座長城降了下去。

看到底下那些興奮得像是看到天上掉肉餡、迫不及待要圍上來搶食的妖魔們,杜子騰冷冷一笑。

下一瞬間,那些爭先恐後的妖魔們發出淒厲的慘叫――長城並沒有落回原地,而是稍微偏移了一下位置而已。

真的,只是稍微偏移了一下……一不小心,壓到了一些花花草草而已。

看到這一幕,妖魔大軍中的智慧妖魔們是極其憤怒的,在一聲比一聲瘋狂的嘶吼聲中,妖魔們集結成隊,一擁而上!

長城眼看就真的徹底陷入了苦戰之中。

隔著城牆,隔著堡壘,妖魔與修士,竭盡全力,殺敵,攻守,血肉橫飛。

這一刻,已經是真正的白刃戰,沒有任何迴轉的餘地。

杜子騰此時猶如抽離了所有的感情一般,晶瑩黑眸中映照出一幕幕戰場畫面,冷靜客觀地分析著所有場景,直到他確認妖魔大軍所有有生力量都已經投放到戰場之中,似乎終於篤定人類修士沒有額外的後手,就再沒有留下任何後援,杜子騰緩緩露出了一個笑容,露出了一口雪白的牙齒。

此時堡壘已經沒有半點優勢,它深陷在妖魔的海洋中,孤立無援,不似長城可以在哪段敗了之後,放棄一部分,邊撤離邊殺敵。這個堡壘完全沒有任何可以退的餘地,到了這一刻,傳送符也沒有任何意義,從堡壘中退到長城中?如果不能擊敗妖魔,退到哪裡也只能一死!

趙進此時殺得眼睛都如妖魔一般血紅,就算堡壘終究會破,就算最後難逃一死,他也要多殺些妖魔給自己墊背!

便在此時,他腰間的收音機響起從來沒有過的聲音:“趙進修士,杜宗主呼叫,收到請按1號鍵。”

戰場之中,趙進起碼愣了數個眨眼,在身旁的道友默契地接過他的位置時反應過來,按了1號鍵。

然後那頭傳來標誌性的沙啞聲音:“很好,下面,你按照我的話進行操作,所有修士,暫時撤離攻擊位。”

如果不是那個聲音實在太有特點,散修們簡直懷疑對方是妖魔派來的臥底!撤離攻擊位?這不是讓他們束手就擒嗎?

可是,心中終究是對御獸宗的信任佔了上風,他們還是遲疑著離開了原位。

“趙進道友,站到正北方位,摸到自下往上第十塊磚,輸入靈力。”

趙進毫不猶豫一一照做,然後,下一秒:

圍攻堡壘的妖魔發現這堡壘居然停止的攻擊,簡直是像看到一團毫無守護的血肉一般興奮不能自已、全部撲了上來,一個呼吸間,只聽轟地一聲巨響,所有這些圍上來的妖魔們全部飛到了天上。

而那堡壘……恩,已經碉堡地再次升空了。

妖魔們……就算換了新的戰場指揮也依舊難逃一臉嗶了狗的表情。

杜小爺澹定地摳著鼻:沒錯,老子是沒靈石讓整個航母再上天了,但老子還有戰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