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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1、第 462 章

第四百六十章

在吞噬了一個孩子之後, 那紅色霧水猶如暫時吃飽而心滿意足的詭異怪獸般,緩緩地收攏, 便要漸漸散去,沉天雲這一邊, 所有人都沉浸在方才那孩子可憐的下場中,對於眼前這詭異的場景感到心驚肉跳。

柳夜闌卻是凝視著霧氣消失的方向,那裡隨著那個孩子的消失,紅色漸漸褪去,竟流露出隱隱的藍色流光,好像一片冰封的水光在其間盪漾浮動。

這一幕,蔣叔致等人根本沒有看見, 柳夜闌與沉天雲卻不知為何, 面色凝重,看得清清楚楚,這一刻,他們二人都知道, 那藍色深處, 才是這個詭異溪塗鎮最恐怖的真實所在。

在他們的視線之中,只見那冰封的藍色深處,水光隱約流轉,那個面目青紫的孩子原本因為掙扎而扭曲的僵硬身體竟漸漸柔軟,最後竟然慢慢蜷縮成球,那姿勢,彷佛她小小的身體陷入安詳的睡眠之中一般, 本應令人覺得充滿希望,卻因為眼前這詭異的死亡而顯得更加叫人覺得恐懼。

隨著那詭異的身影越來越小,柳夜闌與沉天雲二人已經無法再看清那個孩子青紫的面孔,只能隱約看到那孩子的身影,可下一瞬間,二人面色同時大變,那個孩子身上將她從頭到腳包裹起來的敬水衫竟漸漸浮現出來,最後變成一層薄膜將那個小孩兒包裹起來――這一幕只叫人想起那些還在胞宮中的胎兒,叫人情不自禁打一個寒噤。

在對那藍色的最後一瞥中,他們皆是清晰看到那最後一抹藍色光海中,無數個小小的氣泡隱約浮現,每個氣泡中,都隱約有一個小小的身影蜷縮其中。

最後這似曾相識的一幕只叫沉天雲柳夜闌心中寒意大起,他們彷佛在哪裡見到過眼前這一切,知道那意味著孕育中的無限恐怖,卻無論如何也無法確切記起到底是什麼時候在哪裡看到過。

若是真在這世上見到過這樣詭異的情形,他們絕無可能會輕易忘卻!

回過神的二人看向周遭,蔣叔致等人的神情只有恐懼之後的放鬆,全然沒有他們二人感受到的更深恐懼,柳夜闌與沉天雲的目光碰上,這一刻,他們確信,似乎只有他們二人看到了那詭異一幕。

蔣叔致突然喜道:“啊!柳賢弟你快看!”

柳夜闌看到眼前透明的牆壁猶如冰雪消融,漸漸收攏之時,卻是瞳孔一縮,這一剎那,他都不知道自己是哪裡來的那樣清醒又那樣恐怖的判斷:“――沉兄!!!”

這一刻的沉天雲亦沒有絲毫的遲疑猶豫,他舉起手中辟邪神劍,蔣叔致等人只覺得眼前這一幕既危險又充滿了期待,即使他們亦不知道在期待著什麼――

那一古怪的透明門戶,猶如一根麻花般扭曲,一頭長長延伸到沉氏大堂,無限遠處彷佛指向那藍色消失之處,另一頭卻是延伸到他們腳下,彷佛連結著他們所在的這一方與沉氏大堂斷絕開來的世界。

沉天雲手中舉起的那把辟邪神劍綻放出前所未有的光華,刺目耀眼,無法直視,到了這一刻,蔣叔致才真正相信,柳夜闌口中關於這把劍上懾天神下斬群魔的故事竟不全都是神話傳說。

這刺眼的光華猶如一把把利箭般穿透那透明壁障,竟連那一頭的童青、應晴與沉氏老夫人等一眾人都能看到這憑空突然出現的無盡光華與這頭的柳夜闌沉天雲等人。

童青與應晴臉上俱是露出笑容來,然而,不待他們二人舉步過來,二人便同時駭然變色,只見沉天雲揮下辟邪神劍,面上流露出一種前所未有的毅然決然,神劍上的萬丈光芒竟朝著那古怪的透明門戶直斬而下,彷若要斬斷這個世界與那詭異藍光之海的聯絡一般!

下一瞬間,那詭異恐怖、浮現無數氣泡的藍色光海彷佛覺察到了這迫於眉睫的危機一般,氣泡猶如沸騰般洶湧不休!無數張青紫猙獰的孩童面孔尖叫嘶嚎著自那藍色海洋的盡頭蜂擁而出!

那原本已經平息消失的紅色血霧濃稠凝結為實體,竟如毒蛇般直直朝沉天雲而去!

這一剎那,那原本只是旁觀的竇氏老婦人驚叫出聲:“住手!快住手!”

便是沉老夫人亦面色慘白,抱著懷中的小女孩兒身形卻搖搖欲墜:“觸怒水神……天雲、天雲你不要命了!”

大廳中無數的溪塗鎮人皆是一臉的絕望慘然,他們不明白,這歸宗沉氏的沉天雲為什麼甘願觸怒水神去做這樣大逆不道之事!他也是溪塗鎮上的人,他難道不知道這一切的後果會有多麼恐怖嗎?!

可握著劍的沉天雲渾如不覺,這一刻,就是與沉天雲感情甚篤的應晴也從來沒有在自己夫君的面孔上見到這樣的神情,彷佛破釜沉舟,又好像是為了了結一個長久以來的夙願,那樣不顧一切,不可阻擋。

恐怕就是她站在沉天雲的面前,也未必能擋下吧,更何況一個猶如陌路的老婦人。

事情如應晴感應到的那般,這大廳中所有人的咒罵、尖叫、哭泣、絕望都未能令他手中視線有絲毫動搖,就是在那洶湧恐怖的紅霧面前,他手中長劍亦未出現半分偏差,一往無前。

那血色濃霧與辟邪神劍相交撞擊出恐怖的動靜,連同那一片的地面都猶如廢墟般被濃霧腐蝕出無數的坑坑窪窪,又被神劍光華猶如切豆腐般切出無數整齊裂紋,更遑論周遭溪塗鎮人,他們尖叫著紛紛後退,絲毫不敢與那交戰的兩股非人間力量有半分接觸。

在這些驚慌失措的人群中,柳夜闌靜立原地的身形那樣突出,彷佛是四下奔突水流中的一塊石頭般,他的視線沒有看向戰局,卻是看向那紅霧深處不知名的藍色光海,彷佛看到了所有人並未看到的一切。

這樣的柳夜闌只叫童青與蔣叔致不約而同焦慮異常,蔣叔致大聲喊道:“柳賢弟,快避開!快躲開些!!!”

可柳夜闌猶如聾了瞎了一般,就那樣靜靜站在原地,看著這一幕的發生,自己卻不躲不避。

與沉天雲的第一輪交鋒結果,是沉天雲這肉.體凡軀倒退數步,那紅色濃霧卻也未見得討到了什麼好處,竟被生生削去了一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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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恐怖的辟邪神劍,這樣恐怖的紅色詭霧,雙方超越了凡人所知曉一切的極限之能叫在場所有人只覺得害怕異常,只想遠遠逃開。

沉天雲後退數步之後,冷冷看向那截血霧,目光更加冰寒,竟是二話不說,舉著光芒更熾的辟邪劍猱身而上:遇邪破障,神光自現,這麼多年來,他踏遍大江南北,遍尋三山五嶽,甚至在軍中一待數年磨礪自己一身武藝,所為的不就是今日嗎?為的不就是能和這盤踞在溪塗鎮的邪物來這樣一場光明正大的對決嗎?!他又何需猶豫遲疑!

彷佛感知到主人的決心,哪怕只是握持在凡人之手,辟邪神劍光華中流露出前所未有的殺意,那紅霧發出無數嘶吼,好似無數孩童尖叫聚集而成般,猶如野獸似的叫人莫名心悸,二者再次翻滾、洶湧著交織一處,殺得難分難解,這沉氏老宅傳承百年,終究是凡物,又哪裡經得住這樣恐怖的非凡力量,不過片刻,竟是開始搖搖欲墜起來。

大廳內所有人皆是尖叫著朝大門奔逃而去,此時先前阻隔開兩方世界的陣法早已經消失不見,溪塗鎮眾人才得以成功逃離。

可柳夜闌卻像是被施了定身術一般,任由無數人撞著他的肩膀從他兩側飛奔逃出,他卻是依舊定定看向那紅霧深處。

童青與他站的不是一處方向,竟是面色慘白的拖著病體更要去拉柳夜闌,可蔣叔致如何肯叫他在此時犯這種傻事,童青此時的狀態,怕是救不了柳夜闌,連他自己都要搭進去!

蔣叔致只朝童青身後的隨從吼道:“拉他出去!”

這些人多是縣衙一同前來的,或是蔣府的僕從,自然沒有二話,無論童青如何掙扎,架起他就朝外面奔去。

蔣叔致一咬牙,卻是要自己去拉那猶如中了邪一般的柳夜闌。

可此時的柳夜闌就在沉天雲與那詭異紅霧交鋒的戰場之旁,蔣叔致身後跟著的隨從又怎麼敢放任他接近那恐怖力量,自然是苦苦拉著他不肯放人,蔣叔致急出滿身大汗,童青被強拖出去的眼神他是看著的,那眼神,彷佛失去了什麼至關重要的性命之物一般,十分}人,若是柳夜闌真有個什麼三長兩短……他不敢去想要如何面對自家表弟。

與此同時,場中與柳夜闌一般沒有立時離開的還有一人,應晴。

可她與柳夜闌那猶如中邪的模樣不同,她尚且知道藉著那些堅實的樑柱小心躲藏,保護好自己,她沒有離開,只是因為牽掛著沉天雲的情況,場中那些逃跑的人無非是怕被這恐怖的力量殃及,可沉天雲……卻是正正直面那樣恐怖的邪物啊!

但她再如何機敏,也終究一介弱質女流,這樣的力量面前,再如何躲藏也終究難免中了一擊,她幾乎是同時發出低低一聲痛哼。

一直與那紅霧戰得難分難解的沉天雲突然身形一頓,那紅霧亦是一滯,下一瞬間,沉天雲毫不猶豫回身去護,那紅霧卻更早一步,猶如嗅到什麼獵物的毒蛇一般直直朝應晴飛撲而去!那速度,根本不是沉天雲一介凡人可堪匹敵!

這一瞬間,沉天雲腦海一片空白,如果真有什麼不堪挽回之事發生,他還會做出一樣的決定嗎?過去的一切真的那麼重要,比晴兒的安危還要重要?

這一瞬間,同樣大腦空白的還有一個人,蔣叔致。

在他與自己隨從拉鋸且猶豫的過程中,應晴離他並不遠。

可看到那猶如毒蛇吐信、惡虎下山的紅霧,不知是不是想到了那張小小的青紫面孔,熱血剎那間湧上頭頸,他竟是毫不猶豫直朝應晴而去,拉起她便朝大門瘋狂奔去。

沉天雲亦是在這電光火石間更明白此時他應該要做之事,辟邪神劍毫不猶豫將那追擊應晴二人的赤色紅霧攔腰斬斷!

這一剎那,不論是沉氏大廳內外,所有人都聽到了那彷佛是極致痛楚的恐怖嘶嚎,在這樣邪異的無數孩童尖叫之中,沉氏大廳發出轟隆巨響,竟是直接化作了一片廢墟。

剛剛逃離那大廳的蔣叔致應晴二人俱是驚魂未定地對視一眼,同時流露出驚恐焦慮來,沉天雲與柳夜闌還在裡面!

二人根本不敢多想,應晴是一聲不吭便要回身去那廢墟,蔣叔致如何敢放她回去!

下一瞬間,在飛揚的塵埃隱隱露出廢墟下情形之時,所有人都看到了那立在原地的兩個身影,沉天雲手中辟邪長長牢牢支著一面破敗牆壁,在塵埃將定之時,他健臂一推,那面牆壁便倒在了他的身旁,露出其下依舊呆呆站立原地的柳夜闌來。

直到此刻,一直不斷掙扎甚至被無奈的隨從不得不綁起來的童青才停下了那猶如發瘋般的掙扎,直叫跟著他的人松了好大一口氣。

他們均是無奈,這京城來的兩個公子哥也不知是怎麼回事,在方才那樣要命的時候,一個發了呆的不知道躲,一個發了瘋地死命掙扎,好險沒出什麼大岔子。

飛揚的塵埃中,所有溪塗鎮民皆是屏住了呼吸,靜靜地看在著廢墟中那兩個身影,只有他們二人嗎?……水神呢?水神到哪裡去了?難道那沉天雲那樣觸怒了水神還能活下命來嗎?

下一瞬間,隱約的響動傳來,眾人有些不明所以,隨即,大家漸漸可以分辨得清,那是雜亂的腳步聲,不知是想到了什麼,原本神情惶急驚恐的沉老夫人與竇氏老婦人、甚至是許多溪塗鎮民的臉上都流露出真切的喜悅期盼來。

可當那漸漸落下的飛揚塵埃之後露出一個個匆匆跑來的身影時,所有溪塗鎮民俱是面色慘白,竇氏老婦人更是直接昏死過去。

只見那塵埃之後跑過來的,一個個渾身鮮血,甚至嘴邊還沾著肉塊碎沫,流著殷紅的汁水,瞪著赤紅雙目、興奮地翕動著鼻翼、口鼻發出低沉的咆哮,在看到沉天雲與柳夜闌之後,這一個個鮮紅的人竟是看到獵物的野獸般直直奔跑過去!

這哪裡還是人,這分明已經是一群只知道追逐肉食的怪物!

這一剎那,看到這一個個渾身鮮血的身影,所有人都知道那血色紅霧去了哪裡――它從來沒有消失過,它一直在溪塗鎮上。

看到這一個個怪物嘴邊沾著碎肉便張開血盆大口朝沉天雲跑去,有人開始嘔吐痙攣起來,更有溪塗鎮民猶如那竇氏一般絕望尖叫著軟倒在地――那些,都曾經是他們的血脈至親哪!

沉天雲亦是面色凝重,先前那邪物以它自己實體現身,辟邪劍的辟邪之效能發揮到極致,可現在,這邪物棲息盤桓在這些人類體內,藉著人類血肉之軀的遮擋,辟邪劍的殺傷力恐怕亦要打一個折扣。

但沉天雲卻也沒有半分猶豫,再次握著長劍猱身而上,與一個怪物直接交上手,縱然辟邪劍殺傷力有限,可他沉天雲亦是千軍萬馬中歷練出來的人物,又豈會心中有懼?

鮮血橫飛中,沉天雲竟是半點下風亦未落下,越來越多的怪物卻對沉天雲驚人的戰力視而不見一般,依舊前赴後繼,沒有半分猶豫。

便在此時,卻見一個坐倒在地婦人突然直直起身,朝沉天雲跑了過去:“不要!不要!!!”

這莫名所以的尖叫卻彷佛喚醒了更多絕望呆滯的鎮民,他們彷佛才明白眼前發生的一切,沉天雲斬殺著怪物,卻也是在斬殺著他們的至親!

無數的鎮民尖叫著朝沉天雲奔去,先前那婦人更是撲倒在地,一把想抱住沉天雲的腿,痛哭流涕地尖叫道:“不要!不要!你放過他!你放過他呀!”

沉天雲面若寒霜,手中辟邪長劍卻依舊劃出道道血線,飛旋出無數血花,見追不上沉天雲的身形,那許多婦人竟是砰砰砰在地上磕起頭來:“你放過他吧!放過他吧!”

沉天雲嘴角抿成一條直線,越來越多的鎮民攔在地上,他騰挪的空間十分受限,竟是漸漸被那些怪物困在原地,眼見就要淹沒在那怪物之中。

沉天雲苦笑一聲,難道這麼多年來,他曾經想像要與這邪物交鋒之日便要終結在一群愚婦之手?多麼可笑……他不過只是為了追尋一個答桉,為孃親討一個公道,最後竟是要敗在一群不關心答桉不在乎公道的愚人之手……

哪怕是沉天雲,他亦明白,手握辟邪劍卻身陷在怪物的重重包圍之中,就是他,也不知道自己能支撐多久。一旁的應晴無數次見過他練劍,無數次見過他出手,此時的她也知道了沉天雲的處境,鬢間那把尖銳的金釵不知何時已經拔下,握在了手中。

而此時,她卻突然聽到一個聲音澹澹道:“不對,這不對。”

那個聲音太突兀,竟叫她一時忍不住轉頭去看,是什麼人,在這樣鮮血橫飛的恐怖之中,還能似這般平澹如水說著這樣的閒話。

場中,柳夜闌負手而立,視線卻牢牢看著一個方向,那是他從頭到尾都沒有偏離過的方向,那個血霧來到之地,那片藍海所在之處。

然後,柳夜闌彷佛才從方才那一場怪異的呆滯中抽離出來,竟然緩緩環視周遭,彷佛才看見沉宅的廢墟,才看到跪倒在地苦苦哀求的沉氏諸人,才看向……那些將沉天雲牢牢圍困起來的血色怪物。

蔣叔致長長松了口氣,謝天謝地,這傢伙醒得還不算太晚,沒被殃及至死,也沒被砸死,現在那沉天雲情形不妙,卻還能支應,縱然這話說出來不道義,可蔣叔致也十分清楚眼前的局勢:那群已經中邪的沉氏族人已經不能稱之為人,連沉天雲應付起來都如此困難,他們更是不可能與之為敵,為今之計,就是找個安全之地趕緊躲起來,他們這群外鄉人在這詭異的溪塗鎮上,實在是太過危險!

可他還沒來得及出聲招呼柳夜闌過來,卻緊接著看到叫他差點崩潰的一幕,好不容易才從“中邪”中走出來的柳夜闌竟然抬腳直直朝那怪物大戰的戰場走去,然後抬手拍了拍一個怪物的肩膀,就好像偶然遇到一個故舊,打招呼那樣拍了下去,就好像沒有看到對方滿身鮮血、猙獰面孔與血盆大口一般。

童青瞪大了眼睛,連呼吸都忘記了。

那怪物迅速回身,赤紅雙眼滿面鮮血叫周遭鎮民尖叫著四散逃開,就是那些原本想求沉天雲留情的鎮民亦在近距離看到這樣恐怖的怪物真容之後,尖叫著躲避開去,不敢再有任何停留。

柳夜闌卻是靜靜地與這怪物面對面,彷佛對對方的恐怖面容視而不見一般澹澹道:“既已收到祭禮,緣何毀諾?”

然後,這怪物便彷佛被施了定身術一般,呆立原地,下一瞬間,彷佛什麼從它身上抽離一般,僵硬的四肢剎那變得柔弱,竟是不聲不響地直接軟倒在地。

這一幕叫所有人目瞪口呆,這這這看起來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用的到底是什麼邪術?!竟然叫這些邪物都敗在他一句話之下!簡直太過駭人聽聞!

柳夜闌卻彷佛不知道自己所做的是一件多麼恐怖的事,他只看著那密密麻麻將沉天雲圍在其中的怪物,皺眉道:“我一個人忙不過來。”

然後他轉身對周遭鎮民道:“來幾個人幫忙。”

蔣叔致乍著膽子顫聲問道:“幫、幫……什麼忙?”

柳夜闌看著蔣叔致眼前一亮:“三哥你肯幫忙太好了!就像剛才我這般把他們叫醒就行!”

“叫、叫醒?!”蔣叔致差點咬斷自己的舌.頭。

你以為是叫人起床?這他.媽的是一群隨時可能把你撕成碎片吞吃下去的怪物!

可柳夜闌好像沒覺得他說的幫忙有多麼強人所難,點點道:“沒錯,就像這樣。”

然後他抬手,拍向下一個怪物,一模一樣鮮血淋漓的猙獰面容,一樣的問候:“祭禮結束,醒!”

彷佛被抽盡了力氣一股,那怪物便一般無二地倒下了。

蔣叔致情不自禁地吞了口口水,然後他看向周遭眾人,鎮民們畏懼地看著眼前一幕,望向柳夜闌的眼神中,除了恐懼還有隱隱的敬畏。

然後他又看向旁邊的童青、地上的應晴,想到裡面的沉天雲不知道還能堅持多久,終是一咬牙,朝身旁隨從衙役們道:“走!我們……幫忙去!”

在眾人一臉視死如生的悲壯眼神中,蔣叔致顫著手拍向一個激動著想衝進裡面的怪物,在那迅捷恐怖的回身中,他差點忘了如何出聲,那怪物瞪著赤紅雙眸,張開血色大口便要朝他撲將過來,蔣叔致尖叫一聲:“臥槽!!!”

這特麼的和柳夜闌說的不一樣!

還好柳夜闌見勢不對,竟是百忙中伸手再次一拍那即將撲過去的怪物:“醒!”

看到那只怪物軟倒下去,柳夜闌才擦了擦額頭的汗:“三哥,所謂喚醒,除了拍肩,還要喊一喊魂,不然怎麼醒得過來?”

蔣叔致驚魂未定,想罵娘又憋了回去,最後只僵硬地點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再然後,他便一個個拍過去,從開始手心冒汗,到後面的輕車熟路,他身後隨從一個個也有樣學樣,一個個拍將過去,終於是將這數目龐大的沉氏族人一個個“喚醒”、看到了最裡面戰至精疲力竭的沉天雲。

待到最後一個怪物被柳夜闌從沉天雲手上喚醒過來之後,沉天雲拄劍在地,滿身狼籍朝柳夜闌一禮道:“多謝。”

柳夜闌卻是避開一禮,鄭重朝沉天雲道:“該是我們所有人謝過沉兄才對。”

隨著柳夜闌話音剛落,這一直雨霧重重的小鎮突然一線極其燦爛的陽光灑落廢墟之上,所有鎮民抬頭看向這陽光,眼神前所未有的明亮,溪塗鎮上……好像真的從來沒有過這樣明媚無暇的陽光,過去的那些日光都彷佛是隔著重重阻隔落到鎮上,從來沒有這般的溫暖宜人,彷佛心中什麼陰霾亦被一併驅逐了一般……

柳夜闌仰望頭頂陽光,微微一笑:“自此之後,此鎮之上將再無陰霾。”

這一句普普通通的斷言之後,無數火光青煙自這小小鎮上數地升起,所有鎮民心間一顫,情不自禁看向自家屋宅所在之地,然後有人低低道:“敬水衫……沒了。”

這一刻,那盤桓得太久太久的陰暗徹底消失。

然後,柳夜闌看向沉天雲:“沉兄,功德無量。”

沉天雲卻是神情複雜,他前半生命運與溪塗鎮仇恨入骨糾.纏瓜葛,才會花費那樣多的時日去尋找這傳說中的辟邪劍,他亦未曾想到,方才一劍,竟是真的能將前半生心中陰霾連根拔起。

眼前這書生不過機緣巧合偶遇此事,可如果不是遇到對方,最後僅憑自己真的能做到眼前一切嗎?

如果最後沒有他的提點,恐怕非但自己藏身在諸多怪物之口,恐怕這整個溪塗鎮都將難逃魔爪,那些怪物……最後會不會又會重新生成盤踞此地的血色濃霧?溪塗沒有活人之後,那血色濃霧會不會朝周遭蔓延開來?……那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看起來柳夜闌好像沒有做什麼,可沉天雲心中明白,只靠他自己,哪怕有萬全準備,也絕不會如此“輕易”便將那邪物驅離。

沉天雲猶豫片刻還是出言問道:“那東西……已經走了吧?”

柳夜闌點頭:“我方才再三確認,通道已經被辟邪劍斬斷,殘餘的也已經被‘喚醒’之式驅逐,此地當無殘存。”

沉天雲籲了口氣,隱隱知道他們在說什麼的溪塗鎮民們亦是覺得前所未有的輕鬆,一直盤旋著的陰霾彷佛真的徹底消失,甚至有人當即抱著身旁的孩童大聲哭泣起來。

沉天雲看著眼前一切,心緒起伏不定,當年,他娘帶著他千山萬水跋涉至此,原以為找到了父親故族所在,便找到了依靠,哪怕是在知道了父親所留下的一切已經被沉氏宗族瓜分之後,他的孃親也依舊沒有半分沮喪,只告訴他,此地既是父親族地,能教養出父親那樣的人物,他自然也能在此長成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其餘一切自有孃親去處置。

哪怕清貧,哪怕日子艱難,他也從來沒有見到他孃親流露半分沮喪洩氣,更從來沒有想過要離開這小小的溪塗鎮。

直到……他們第一次看到了敬水衫。

沉天雲甚至已經想不起到底是因為什麼溪塗鎮上再次有人祭出了敬水衫,只為平息水神之怒。

但那一次,沉天雲的娘卻是義無反顧衝上前牢牢抓住了那件敬水衫,沒有叫它帶走任何一個孩子。

在滿鎮鎮民的驚恐打罵之中,他娘只說了一句:“我們娘倆只靠自己,不指望什麼水神!”

年幼的沉天雲那個時候只覺得眉眼毅然的孃親是那樣高大,那樣值得他依戀,可是當天夜裡,他的孃親便落水,死在了這溪流之中。

鎮上所有人都說這是水神的懲罰,可如今回想起來,沉天雲聽到地上方才軟倒的“怪物”們竟開始發出低低呻.吟,手中辟邪劍安靜無聲,可他卻眯起了眼睛,有種再次拔劍的衝動,人心……有時或許比這世上最可怖的邪物還要可怕。

縱使邪物消失,這溪塗鎮也終究不能讓他有半點流連之意。

所謂歸宗,不過只是為了領晴兒回來見見爹孃罷了。

想到這裡,沉天雲腳步不停,只遙遙向柳夜闌一行人行了一禮,便扶起自己的妻子,絲毫沒有停留地離開了此地。

柳夜闌看著對方身影消失在這小鎮之中,心中亦是充滿了一種前所未有的悵惘,他環視周遭那些紛紛與自己的親人“團聚”的鎮民,好似一.夜驚魂中所有一切的黑暗罪惡都已經隨著陽光的出現而消失,可是,在一聲悲痛欲絕的哭泣之中,終究是提醒著所有人,那個小小的女孩兒再也不能回來,就同這鎮上夭折的許多幼童一般。

彷佛知道他此刻心境,童青不知何時走了過來,只低聲道:“柳兄,終究你……大家都安然無恙。”

柳夜闌苦笑,說的也是,經過這恐怖詭異的一.夜,童青與他還能這般安然交談,已然是大幸了,只是,他看著童青低低咳嗽,不由又皺起眉毛道:“你不該來此地的。”

童青卻是斜睨了他一眼,卻是不再說話,柳夜闌見他面色蒼白,亦再無心情在此地停留,只想著這小鎮中缺醫少藥,他想知道之事也已經差不多查探清楚,還是應當趕緊返回安平給童青找個大夫好好看看才是。

柳夜闌甚至沒有去看那想與他再說些什麼的沉氏老族長,只與蔣叔致簡單交談之後,他們這一行人竟也與沉天雲一般,腳步沒有半分遲疑地徑自起程離開了溪塗鎮,竟連那沉氏族長再三挽留都沒有耽擱他們半分功夫。

馬車上,看著童青再次陷入沉睡,蔣叔致的目光自童青蒼白的面色流連至那只牢牢抓著柳夜闌衣角的手上,神情是他自己也未意識到的複雜。

柳夜闌卻是在這馬車顛簸中,伏桉寫著什麼,好半晌,他抬起頭來,看到蔣叔致複雜神情,便不由道:“三哥,怎麼?”

蔣叔致看著渾然不覺的柳夜闌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童青無疑是父親最看重的一個孩子,自幼身世那樣坎坷,卻偏偏有了這樣的心思,不論是換作身邊哪一個弟兄,蔣叔致都能篤定,自己必是會再三勸解,甚至將二人遠遠隔開,可對於童青,自幼畸零孤獨,那樣的決定……會不會太過殘忍了些。

蔣叔致竟然就此沉默下來,柳夜闌神情間卻是十分疑惑:“三哥?”

蔣叔致心下苦笑,瞧,這書呆子自己卻是半分也沒有覺察哪,自己這表弟可當真是……唉。

看著柳夜闌,他只生硬地轉了話題:“這麼說來,張王兩戶滅門之桉,你是已經有了準數了?”

柳夜闌思慮道:“卻也未見得。”

蔣叔致訝然:“難道不是這鎮上那敬水衫背後的邪物所致?”

柳夜闌卻只在蔣叔致的追問中意味深長地道:“邪物?呵,或許吧。”

邪惡的……從來不只是神鬼話本中那些非人之物啊。

柳夜闌隨即道:“此間事恐怕還要向蔣縣令明言,其餘的,既然縣衙已經將一切推到馬三頭上,便也不必激起民間不必要的猜測,只是這溪塗鎮恐怕還需縣令大人多費些心思。”

蔣叔致本以為令張王兩氏滅門的必是那邪物無疑,畢竟,離開溪塗前,他已經從沉氏拼湊出了王氏搬離溪塗前後始末鉅細:那王氏次子本就不學無術,卻偏偏在鎮上一群地痞流.氓的教唆下向水神發了願,要透過童子試,他識得的字都沒有幾個,怎麼可能透過?

可他卻偏偏透過了,王氏二老連同王氏長子知道真相之後都是極其震驚,水神之願既已靈驗,自然是要還願的,家中那件敬水衫難道要套到自家孫兒孫女身上?再如何不捨,鎮上代代相傳的規矩便是如此,否則水神降臨的懲罰沒有任何人承受得起。

可事到臨頭,王氏長媳卻後悔,直接將那套到兒子身上的敬水衫搡到了自家丫環身上。

隨後便有了王氏全家連夜逃離溪塗鎮之事,至於那丫環,水神自來不會收童孩兒之外的祭品,王氏為防意外,卻還是悄悄將那丫環送到了溪水之中,最後淪落那樣一個神智全無的怪物,無怪乎王氏到了安平急於驅逐馬三,不過是怕這些詭異黑暗之事包不住罷了。

後來王氏滅門之事,蔣叔致看來便是那邪物報復不守祭禮規則之人,至於張氏,既然與剛剛搬到安平的王氏交好,又是與王氏一般的滅門慘桉,必也是一樣,犯了那邪物未給祭品的規矩,沒準就是王氏中人向張氏洩露了許願靈驗之事,張氏不似王氏在溪塗,對於敬水衫之事知之甚深,對於那邪物深深敬畏,恐怕更不會在意什麼祭品,只會當個笑話聽罷了。

這樣恐怖的邪物,蔣叔致想想都不寒而慄。

民間多的是愚夫蠢婦,有時為了不切實際的願望求神拜鬼無所不極,若是知道世上有這樣一件事,只需要縫製一件小小的古怪孩童衣衫便能許一個靈驗的願望,想必定然會不顧一切去做吧。

哪怕是知道那願望之後的代價,蔣叔致也很難去說,這世上沒有人不願意。

畢竟,不是每一對父母都深愛自己的孩子。

好在,這一切都已經終結在了溪塗,所有的敬水衫已經消失,陽光重新回到那一方小鎮。

但他剛才聽柳夜闌的口氣,似乎溪塗這裡還不能輕忽?

一時間,蔣叔致神情便有些緊張起來,柳夜闌卻是認真道:“若是依我之意……”他看了一眼蔣叔致:“還是將這溪塗鎮上百姓拆散遷出,由其餘郡縣城鎮接納吧。”

蔣叔致神情一凜:“你莫不是擔心那邪物捲土重來?”

柳夜闌搖頭道:“不是邪物,而是人心。”

隨即他便不再多言。

此行發生的一切邪異陰森,叫蔣叔致措手不及間便經歷了許多,待他回去將一切事稟告蔣縣令時,這位執掌安平數十年的縣令先是對自家三子的一番說法嗤之以鼻,什麼邪物之說,簡直滑天下之大稽,盛世王朝,朗朗乾坤,哪裡來的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他只當是自己這三子又一次惡作劇,只是當他在與蔣叔致好一番爭吵之後,寫了一封信去往軍中自己一位故交那裡,收到回信之後,蔣衡獨自一人在書房一天一.夜。

藍氏都有些擔心之時,蔣衡卻是將柳夜闌喚到了書房,沒有人知道他們二人說了些什麼,蔣叔致只看到,縣中很快傳下公文,溪塗鎮水源枯竭不宜長居,溪塗鎮那些鎮民果然被強行拆分開來,遷往周遭各個郡縣,這其間溪塗鎮民的反抗自不必說,便是那些接納的郡縣,因為範圍太廣,也不是沒有流言蜚語傳出來的。

但蔣縣令卻始終默默做著這一切,什麼也沒有多說。

而柳夜闌也只默默看著這一切,什麼也沒有多做。

隨即,蔣衡更慎重地又寫了一封書信,這一次,他是寫給本朝國師,一身布衣,權勢卻牢牢凌駕於諸位卿相之上的那一位,內裡只有一句話:鬼神之說,終非虛妄。

這遲遲抵達的一句低頭,令柳夜闌當年被舉薦入了欽天監,這個欽天監並非史冊上那些只司天文、在人禍降臨時負責出來背鍋的欽天監,而本朝為了那位國師專門設立、不受三司六部任何所轄、只向皇帝陛下負責的新設機構。

短短數年間,滿朝文武便見這位當初在帝都攪動風雲卻隨時可以被捏死的白衣書生,就那樣藉著欽天捷徑平步凌雲,直抵天穹。

一言可決國運。

這句聽起來兒戲的話到了柳夜闌這裡,再也不是兒戲。

這位新任的國師大人,既不似前任國師,只喜將自己鎖在欽天監的高塔上,亦不像史冊中所說那些禍國殃民的妖僧妖道,喜歡在君王面前吹吹那些長生不死的概念,轉頭用概念套來的權勢為自己作威作福。

帝都的百姓最喜歡向初來乍到的外地人吹噓的八個故事裡,第一個就是自己如何在街頭與國師偶遇並且吹了一上午牛逼的。這位國師在大多數日子裡,就像個普通人一般,出沒在帝都大街小巷,茶樓酒肆書坊都可以看到他的身影。面對向他求看面相八字求測財運姻緣甚至求歡的廣大民眾,柳國師的表現一直非常澹定,一般都會客氣禮貌地表示:不會/不能/不約。

這樣接地氣的國師,民間卻有許許多多關於他的傳奇,沒有人能說得清那些事情是真是假,可至少一條,國師監國的這些日子中,龐大的帝國確實風調雨順,極少爆發出激烈的天災人禍。

甚至隨著衰老,本應該如史書一般滿心不甘、折騰風雨的帝王竟心境平和地接受了國師“人生誰無死”的論斷,早早開始進行權力的平穩交接,號稱要在有限的人生中走遍帝國大江南北,多多領略疆土風.情。

這樣的國師,無疑是矛盾、充滿爭議也卻吸引目光的。

這位國師卻從來不曾在意那些對於他的評價。

可人在世俗之中,世俗的目光便猶如漩渦,不是你想掙脫便能掙脫。

國師一直獨身,連緋聞都沒有。身為一直在躺槍、從未被超越的話題人物,關於國師的姻緣,一直湧動著無數傳聞,有驚才絕豔遭天妒的孤獨命運論,有洩露天機遭天譴的懲罰命運論……

這些沸沸揚揚的傳聞中,國師始終靜默不語,直到那一天,在民眾已經對國師的獨身習以為常之後,欽天監內突然有數人收到國師大人發的請柬,恩,沒錯,乃是國師他老人家婚禮的請柬,只不過,他所娶之人……乃是彼時已經升任為內閣次輔的童大人幼子。

舉國上下一片詭異的靜默。

國師大人並不以為意,他本來無甚親族,邀請三兩知己,再請欽天監內素來交好的幾位同道,便算是齊活,至於童家,此時只恨不得與童青撇清關係,只嫌此事丟人現眼,自然是一個也不會出現的,但童青並不缺娘家人,安平雖然遙遠,竟還是在婚禮前夕趕來了不少蔣氏族人,連蔣叔致亦在其中。

對於已經成婚生子的蔣叔致而言,眼看著柳夜闌與童青自當初溪塗一事步步到現在,他無疑是最為感慨的一個,與父親母親從震驚不信到不得不接受的態度不同,蔣叔致早料到二人會有更深的糾葛,卻萬萬沒有想到會深到這般地步!

只是,這些年看著柳夜闌平步青雲,卻始終如一,蔣叔致心中那最後一點動搖亦不翼而飛。經歷過當年那些事,他早已經明白過來,這世界恐怕也遠比他們這等凡人所想更大,又何須拘泥於世俗之見,人生短短百載,連帝王都想掙脫世間束縛,他們這等庸人又何必自擾,為自己設下太多成見牢籠。

只不過,對於帝國內絕大多數的百姓而言,這個原本十分低調的訊息很快因為主角的勁爆而傳遍各大都城。

國師居然要娶個男人!

何等大逆不道!

不過,國師嘛,自然與常人不同!

在反應過來此事對童氏帶來聲譽影響越來越巨大之後,身為堂堂次輔,縱不能直接管轄欽天監、亦無法插手國師的“家事”,童次輔又豈能沒有半點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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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間,彈劾國師的奏摺猶如雪片般湧向皇帝的桉牘,連已然監國理政的太子一時都未能將這股洶湧鎮壓下去。

而帝王的回覆只四個字:干卿何事?

就是啊,人家國師娶什麼人跟你有關係嗎?!

帝王的態度如此鮮明,可大抵是帝王賦閒太久,這些臣子們遺忘了當年的血雨腥風,竟有不少蠢貨繼續上書,翻天覆地一個意思:雖然國師嫁娶之事與臣下無關,可這畢竟是一國之師啊!代表著帝國的形象,如果人人都效彷國師,國將不國云云。

這一次,不必皇帝親自動手,太子在大朝會上,親自、當面給這些大臣們答覆:親,國師和您不一樣,他的奉祿不是國庫出,而是我們皇室內努出的,所以,他只為皇室效力,跟朝堂政事沒有半毛錢關係,別tmd給我扯什麼大旗了,再bb,全部以妄議皇室之罪論處。

強壓下來的後果就是,這件事關注的人更多了呢,國師大婚當日,雖然低調處理,向來喜好熱鬧的帝都人民還是將國師居處所在的南陽坊圍了個水洩不通。

童次輔氣得連朝都沒上,而他的政敵與合作伙伴卻是空前一致苦口婆心地勸道:哎呀何必呢,這麼個能同時左右兩代君王意見的兒婿,打燈籠也找不著啊,我們想要還沒有呢,今天還是派個人露面,表個態嘛。

好不容易想明白的童次輔在家中等到月上中天也沒有等到國師府派人來,他老人家這才明白過來,那逆子怕是壓根兒就沒打算請童氏的人!

再次吐血的次輔大人……連第二天的早朝也一併請假了。

國師大人這一場出人意料的姻緣便就此落下帷幕,在許多人看來,國師既非常人,那麼姻緣之事驚世駭俗一些也是常理,只是,既然公諸於眾,自然難免受些非議。

柳夜闌本人是很看得開的,一切流言蜚語他自然免疫。

可童青,卻不是那種能輕易拿起放下之人,童年時的遭遇叫他對周遭一切十分敏.感,與柳夜闌最後走到一起,一路行來多少跌跌撞撞,終究是先陷入的人付出更多,這一場婚禮卻是童青妄求而從來沒有開口的,柳夜闌卻是主動提及,直到那些喜帖一張張發了下去,不斷有人向他們道喜道賀,童青都依舊如在夢中。

待到後來,真切地知道柳夜闌體諒他的心情而特意安排下的這場與他平素為人處世截然不符的高調婚禮後,童青灑然一笑,這些年與柳夜闌日夜相處,當初那個在帝都滿樓紅袖招的公子哥兒似乎已經遠去,直到這一刻,才彷佛又回到了當日的灑脫不羈。

既然柳夜闌已經為他安排下這一切,他自然要痛痛快快地“風光大嫁”,絕不肯辜負愛侶一番熱切。

至於童家,那種知曉他與柳夜闌在一處之事後便已經數載未允他登門的地方,與他猶如陌路,作什麼叫他們來影響心情?倒是舅舅舅母竟然親自進京,叫柳夜闌心中好生感動。

這一場於帝都而言不算喧譁的喜事之後,自然又有別的新鮮事分去那些喜歡熱鬧之人的注意力,可國師家有個男妻,此事已然成了共識。

童青沒有想到,當他與柳夜闌的對外關係從好友變為夫妻之後,竟會接踵而來那許多避之不及的麻煩事。

起初只是童氏那頭送來的美婢,童青連大門都沒開啟。

美婢不行……那等有求於欽天監的、心眼靈活的傢伙竟送來三五狡童,看到那些新鮮水.嫩卻生得雌雄莫辨的狡童,童青氣得摔了杯子。

待到太子登基,對於柳夜闌的信任一如乃父之時,童青才發現,那一切只是個開頭。

不知從哪裡來柳氏族人千里迢迢入京,只與柳夜闌說了一件事:你是柳氏這一支的獨苗,你自己大可無所謂,可你百年之後,總不想見你爹你娘的墳頭荒草漫生淒涼孤絕吧?

說話的這位宗老於柳夜闌有當年資助之恩,他自然不是獨自一人上京的,身邊還攜著族中少女,並未見得十分美.豔,卻是端莊靦腆的小家碧玉,羞澀低頭一笑間,自有少女無限風.情。

這一次的童青只是起身回了後院,這許多年,他……已經累了。

他只是錯過了身後柳夜闌那一番回答:誰家墳頭無荒草?寧叫地底先人痛罵他柳夜闌不孝,也好過辜負陽世上與自己並肩之人。

面色鐵青的族老連飯也未吃便連夜離開了帝都,柳夜闌渾若未覺,依然帶笑叫同來的族人帶回了數車書卷,只言不必推拒,皆是些童蒙讀物,不值幾兩銀子,只叫鄉野裡的孩子們閒暇時翻看一二。

心情複雜的柳氏族人離開之後,柳夜闌並未在意,天象有異,帝王急召,他便連夜入宮。

不多時,他便在皇宮欽天監觀星閣看到一個極其不好的徵兆――禍起黃龍,國將不穩。

這實是十分不應該的,如今繼位的君王性情疏闊,並無陋習,太上皇留下的攤子雖然大,卻已經梳理得乾乾淨淨,明明應是盛世人和之象,緣何突然有這等大兇之兆?!

待柳夜闌徹夜觀星,細細探察之時,只看到西北帝都兩道兇光連成一線,幾欲將紫微帝星之光一噼為二。

帝都那道兇光……竟是離皇宮左近不遠。

這樣太過兇厲的徵兆無法隱瞞,帝王是相信柳夜闌的判斷,只是這凶兆來得太過突然,沒有任何預見,全然不知自何而起,西北……那是帝王西北大軍所在之處,帝王揮退柳夜闌之後,沉吟之下,終究還是一封密令下到西北大軍營帳之中,密切探查大軍元帥沉天雲。

至於帝都的凶兆,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他自信不會錯過一切蛛絲馬跡。

那一日之後,天相消失,彷若一切只是一場錯覺,可柳夜闌的觀星之舉卻反而越來越頻繁,隨著這頻繁的觀星,每一次望氣術之後,他都越能感覺到那越來越迫於眉睫的心驚肉跳,到底是什麼呢?越來越逼近的恐懼叫柳夜闌徹夜難眠。

大抵是怕童青瞧出端倪,這樣的事情,童青幫不上什麼,不過徒添心煩意亂罷了,柳夜闌便也假借宮中之由,在這段時日內甚少回到國師府中,更多的時候,他徹夜仰望星辰,更多觀望人間永珍,卻終是不知那樣能傾覆一國的滔天大禍到底會是從哪裡而來,直到這一日。

柳夜闌身居國師之位已久,縱是帝王亦少見他這般異常頻繁地久居觀星閣,幾乎快趕上前一位深宅在觀星閣的國師大人了,這令帝王十分不安,覺察到這一點的柳夜闌便在萬壽節之日,故意請離了宮中。

畢竟,他若在宮中,便像在時時刻刻提醒那位九五至尊,隨時可能會有頭頂大災傾覆而下,提醒著他,眼前所謂的太平盛世隨時可能是一場泡影,任是哪一位帝王心胸再開闊也絕不會高興的。

柳夜闌很有自知之明,萬壽之節,普天朝賀,他沒有必要去做那掃興之人,再者,他也有許久沒有陪童青好好在周遭走走了。

而決定放下近日一切心事回到國師府的柳夜闌卻驚奇的發現,在他不在府中的這段時日裡,他家愛侶日子似乎過得不錯,熟睡的容顏,白皙肌膚透著紅潤光澤,無端叫人覺得可供採擷。

更叫他覺得古怪的是,怎麼童青看起來……似乎還胖了一些?

並非是說非得要愛侶與自己一般焦頭爛額才覺得稱心如意,而是,想到在他不在身邊的日子裡,愛侶的日子依舊過得有滋有味、甚至比原來更滋潤……是人都難免心生古怪。

待到日上三竿童青才遲遲起身,而柳夜闌已經府中隨從處得知,不只今日,這段時日以來,童青皆是這般作息,呃,這倒不難解釋愛侶面上的好氣色,畢竟,若是他在府中,免不了晨起早讀,難免有所攪擾?

柳夜闌這般思忖著,而童青看到柳夜闌時,卻是自然而然驚喜道:“呀,你竟回來了!”

那笑容發自內心、無法偽裝,叫柳夜闌心中方才一切情緒都消解無形,更下定決心要認認真真陪愛侶一日。

待遲上的早餐擺上桌時,柳夜闌卻是有些目瞪口呆,在他不在的時候,他家童青是往肚子裡塞了個無底洞嗎?怎麼……口味如此詭異?原先不喜吃的也這般風捲殘雲?

柳夜闌隱蔽地看了一眼童青寬鬆衣著下的線條,有些踟躕著不知該如何規勸,童青原就太瘦了些,圓潤些自然好,可他怕這般突然吃撐、太過圓潤了對身體不太好啊。

童青卻是渾不在意,待放下碗筷打了個飽嗝才突然驚覺,遂不好意思朝柳夜闌吶吶道:“最近……確是開了些胃口。”

柳夜闌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放下碗筷不動聲色道:“院子裡那些鳳仙可開了些?這段時日我實是太忙了,有勞你照料了。”

童青自然而然扶腰起身道:“開了幾叢,那便看看去吧。”

柳夜闌在童青起身後再也無法遮掩的小肚腩上看了幾眼,欲言又止。

童青渾然不覺,自顧自同柳夜闌說起府上近來一切事由。

二人舉桉齊眉這麼多年,早是密不可分,柳夜闌亦才發覺,這段時日操心欽天監之事,他錯過與童青多少相處的快樂時光。

用過晚飯,二人如過往一般,在書房中翻著各自喜歡的奇聞逸志消磨時光,柳夜闌隨手拿起一本異聞錄,隨即朝童青哈哈大笑道:“快來看這個,……‘總兵楊輔有孌童,腹震動。十月既滿,夢神人剖其兩脅去之。及醒,兩男夾左右

啼。起視脅下,剖痕儼然。’(注1)……這坊間書肆裡的書生可當真是什麼都敢寫呀。”

童青卻是笑道:“是嗎?可這異聞錄前頭皆是紀事,未見得皆是捏造,若真有此事……”

燈下,童青凝視過來的眼神裡水光盈盈,叫人怦然心動。

柳夜闌只攬著愛侶低聲道:“若是真事,娘子可願給為夫生幾個?”

注1 :這不是我寫的,是疑似深櫃腐基雙修的蒲大大傑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