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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二十五章 閻飛&柳兒(十一)

閻飛的手還沒從柳兒的臉上拿下來,就看到面前的人緩緩睜開了眼睛。

"你怎麼在這兒?"柳兒眼裡滿是戒備地看著閻飛問道。

閻飛身子有些僵硬,伸出的右手立馬握成拳收了回來。可是對於柳兒的問題他卻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柳兒見他表情僵硬,遲遲不回答,心裡突然閃過一個念頭。劉飛既然已經失憶,那肯定是不記得這裡的。

可大晚上的,他竟然會出現在這裡,是不是說明,他已經想起了過去?柳兒咬了咬唇,扶著墓碑站了起來,眼睛直直地盯著他。

"你想起來了是不是?"柳兒聲音有些尖銳地問道。

看著閻飛僵硬的臉,柳兒心裡有些緊張。若是他恢復了記憶,那自己該用什麼樣的表情和態度來面對他呢?

閻飛看著眼裡閃著憤怒和緊張的柳兒,下意識地就想搖頭否認,因為一旦他承認了,那他和柳兒也許永遠不能像之前那般相處了。

哪怕柳兒待他冷淡,可總比永遠跟他斷絕來往要好。可看到柳兒發紅的雙眼和月光下慘淡的臉,他微微垂下眼,嗯了一聲。

過去的那段日子是他人生中最美好的,雖然被他親手毀了,可是他不想否認它的存在,哪怕柳兒會因此而感到憤怒絕望。

柳兒聽到他的回答後身子踉蹌了一下,眼裡閃著恨意,死死地盯著他瘦削的臉龐。他竟然想起來了,難怪每天來給自己挑水,是因為自責吧?

"既然想起來了為什麼還要留在這裡呢?你不怕我再去官府告狀把你抓起來嗎?也對,你肯定不怕,你連孩子都下的去手,你還有什麼好怕的呢?"柳兒聲音有些荒涼,臉上帶著幾許絕望。

閻飛聽到她的話後心裡壓抑得有些喘不過氣來,柳兒的一字一句彷彿利箭一般,直直地射到了他的心上。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閻飛除了道歉,其他任何辯解的話都說不出來,畢竟弘兒確實是命喪他手。

"對不起?對不起有用嗎?你睜大眼看看,我的兒子現在就躺在這冰冷的地下。你真是惡毒,也是我瞎了眼,竟然收留了你這頭惡狼。"柳兒指著閻飛的鼻子,語氣兇狠又冰冷地指責道。

閻飛低著頭,隨後撲通一聲跪在了墓前,把放在懷裡的紙包拿出來,開啟後放在了弘兒的墓前。

這本是他帶給柳兒的,想起以前弘兒曾經說過特別喜歡吃娘做的桂花糕,他把帶來的桂花糕和月餅放在這裡,也算他的一點心意吧。

柳兒看到他放在墓前的桂花糕,突然就崩潰了。她彎腰將紙包拿起,毫不猶豫地就扔到了一邊。

"別拿你的東西過來,假惺惺的讓人噁心。弘兒都被你害死了,你再做這些有什麼用!你給我滾,別讓我再看見你!"柳兒發瘋似的踢打閻飛,讓他離開。

閻飛眸子裡滿是哀痛,他在承認自己恢復記憶時就想到柳兒會生氣憤怒,可想到歸想到,真的遇到了,真是讓他痛不欲生。

他這輩子做的最大的一件錯事就是失手將弘兒給害了,這是他和柳兒之間永遠不可磨滅的傷疤。

除非柳兒失憶或者時光倒流,否則柳兒是絕對不會原諒他的。閻飛苦笑了一下,順勢往後退了幾步。

"弘兒的事我很抱歉,你想怎麼對我我都不會有怨言。只要我還有一口氣,我會照顧你一輩子的。"閻飛說完就立刻轉身走了,他不敢看柳兒聽完他的話後的表情。

柳兒愣愣地站在原地,心裡五味陳雜。曾經,她是多麼希望聽到那個溫文爾雅的劉夫子對她說這種話。

可她沒想到的是,她竟然是在這樣的情形中說了這樣的話,在以失去弘兒的代價下聽到了這句話!

柳兒啪地一下又癱坐在地上,掩面痛哭。她該怎麼辦?柳兒知道,她雖叫囂著恨不得讓劉飛去死,可她終究是不忍心殺了他。

當時她去報官,早就做好了和弘兒一起走的準備。悲痛和絕望刺激著她,她想讓官府把兇手抓到繩之以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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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事情已經過去這麼久,她依舊恨他,可卻沒了當時要讓他償命的決心。柳兒嘲諷地一笑,她果真是個狠心的母親!

不過這輩子她也不會再和那人扯上關係,她也不會再嫁人,再有其他的孩子。作為懲罰,她註定是要一個人孤獨終老的。

中秋晚上發生的一切似乎就這樣過去了,除了兩個當事人,沒有人知道在那個墓地發生的一切。

可事情就這樣結束了嗎?不,有些事在慢慢改變。

杏花村的村民們發現最近住在李大夫家的劉飛對寡居的柳娘態度有些曖昧。

他會經常從鎮子上給柳娘帶些東西,有時是一些糕點吃食,有時是一些水粉,有時是一些漂亮的繡線。

而柳娘每次都會狠狠地拒絕他,將東西扔到院子外,哪怕爛掉也不會要。看到這些的村民都呵呵一笑,看來這劉飛是看上柳娘了。

他們不知道兩人之間的恩怨,只以為劉飛是柳娘的老鄉,柳娘又是劉飛的救命恩人。兩人現在都孤身一人,要是湊成一對倒也是好事。

所以在柳娘有一次把劉飛送來的東西扔掉後,村子裡的村婦們就有些看不過去了。這劉飛長得也是堂堂正正的,在杏花村也能算是數一數二。

而且現在是李大夫的徒弟,將來就是個大夫,配柳娘這個獨身的寡婦可是綽綽有餘啊。

她們紛紛勸說柳娘,讓她接受劉飛的心意,把柳娘氣得當場就冷了臉。村婦們見她打定注意,也不再多言,只是暗暗想著這女人真奇怪。

劉飛在得知大家的想法後解釋說只是想報答柳娘的救命之恩,並不是想求娶她。村民們見他坦誠的樣子,也就相信了他,不再多言。

漸漸地,柳娘似乎也想通了,對於劉飛送來的東西不再是通通拒之門外。畢竟她想要在這個村子裡過下去,一直這樣僵持著也不是辦法。

就這樣,兩人保持著一種詭異的聯絡。每天天不亮,劉飛就會去幫柳娘院子裡的水缸裝滿水,風雨無阻。

隔上幾天就會從鎮子上帶些東西給她,有時是用的,有時是吃的。但都是放在院子門口,從來不進屋。

除了偶爾幾次柳娘生病了劉飛跟著李大夫出診,其他時候劉飛都不會跟柳娘打照面。

日子就這樣過著,兩人有時候一年也見不上一面。劉飛忙碌,柳娘幾乎不太出門,也沒什麼機會會見到面。

劉飛一直牢記著那晚自己的承諾和柳娘說的再也不要出現在她面前的話,他默默地照顧著柳娘的生活,卻從不出現在她面前。

李大夫走後,劉飛就成了村子裡唯一的大夫。他收養了一個孤兒當徒弟,把自己學到的東西都教給他,讓李大夫的衣缽能一直傳承下去。

村民們不止一次地給他介紹過姑娘,可都被他拒絕了。在村民們驚訝和不理解的眼神裡,劉飛一直都孤身一人。

他們以為劉飛是因為娶不到柳娘所以一直等著她,畢竟劉飛這些年對柳娘可是照顧得很,就是報答救命之恩也應該夠了吧。

劉飛知道大家的猜測,不過什麼都沒有解釋。他這後半生就是為了還他的債而來,柳娘的幸福就是他的幸福。

等劉飛收養的徒弟阿才已經娶妻生子時,劉飛已經是年過六旬了。年輕時上山採藥多次留下的傷在他年紀大了後開始加倍地發作。

他已經不能上山採藥,不能每天去給柳娘挑水。曾經摔斷的腿在陰天會疼得讓他徹夜難眠。他不再能走遙遠的路去鎮子上賣藥,給柳娘買東西。

每次他想要買什麼,都會讓自己的徒弟去買,再送到柳娘的院子門口。他會囑咐阿才記得每天去給柳娘挑水,看看她有沒有生病。

想想他們住在一個村子裡,雖隔得不算近,可也已經許多年未見了。劉飛回想著這幾十年的日子,眼裡閃過一絲慰藉,以及遺憾。

他也算實現了當時的承諾,一直照顧著柳娘。只是明明近在咫尺卻不能相見讓他心酸又無奈。

又是一年春天,劉飛意識到他已經時日無多了。作為一名大夫,他清楚的知道自己的身體已經是強弩之末,支撐不了幾天。

躺在病床上時,他把徒弟叫到床前,讓他發誓會一直照顧柳娘,知道柳娘離開人世。

阿才是劉飛一手撫養長大,所以很是鄭重地答應了他的要求。看著床上已經垂危的老人,阿才心裡一陣心酸。

他不明白兩個人這輩子竟然這樣折磨著對方,師父明明是想見那個柳嬸,他從師父的眼神裡就可以看出。

可是卻始終不踏進那個院子,就連出診也是他去。可這麼多年來,師父就連生病了也不忘囑託他去幫柳嬸挑水送東西。

他也有些惱恨柳嬸的狠心,安然地接收著師父的好,卻從不做出一點回應。師父說這是他欠她的,可到底欠了什麼需要用一輩子來還呢?

在劉飛有一次陷入昏迷時,阿才終於忍不住去了那個每天都去的小院,將師父的情況告訴了那個頭髮已經花白的婦人柳嬸。

可他沒想到的是柳嬸竟然聽完後無動於衷,徑直轉身回了房。那一刻,他真的為師父感到不值。

阿才沒看到的是他口中狠心的婦人轉身後臉上滑落的淚水。

春末,劉飛最終還是沒撐到夏天,永遠地閉上了眼。一直到最後,他的眼睛都直直地看著門口,可終究還是遺憾地閉上了眼。

按照劉飛的要求,阿才把他埋到了郊外他生前指定的墓,在那墓前原本光禿禿的墓碑上刻上了劉飛之墓四個字。

阿才一家離開後,一個老婦人蹣跚地來到了墓前,愣愣地看著那已經刻上名字的墓碑,忍不住老淚縱橫。

她跪坐在墓前,伸出手,有些顫抖地摸著墓碑上的字,呢喃道:"其實我已經不恨了,這輩子無緣,下輩子你再來照顧我,可好?"

徐徐的春風吹過,墓前的燭火晃了晃,似乎在應著婦人的呢喃。

一個月後,阿才感慨又傷感地將柳嬸埋到了師父旁邊的那座墓裡,看著相鄰的兩座墓,阿才釋然地一笑,師父應該不會再遺憾了吧。

(完結)(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