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憑什麼聽你的?”秦亦心頭一跳,伸手把尺子拍開。
裴含睿也不惱,只是看著他,平靜地道:“不及格的傢伙,沒有資格穿我的衣服。”
這句明顯是火上澆油的話聽在秦亦耳裡,竟然破天荒地沒讓他生氣,反而松了口氣似的。
秦亦都懷疑是自己的基佬心理作祟,看誰都像搞基的,也不能怪他往那方面想啊,誰讓裴含睿那話說得那麼曖昧。
不過看他的口氣只是單純的吹毛求疵設計師對模特的挑剔,那就沒什麼不好意思的了。
想到這裡,秦亦就大大方方地一顆顆解開衣釦,精韌的上半身很快就暴露在空氣裡:“褲子也要脫嗎?”
“……不用。”他這麼爽快讓裴含睿也怔了一小下,不過他還沒到那麼喪失的程度,他的目光在秦亦身上不著痕跡地逡巡片刻,開口道,“你從頭再走一次,我說開始的時候就開始,喊停的時候就停,不服氣我只給你打四十分,就照我的話做,明白嗎?”
“好。”秦亦不以為意地轉回起點,他倒要看看在這個頂尖設計師眼裡,自己和那些名模差在哪兒了。
裴含睿從臺上下來,給他讓開道,手中的長尺輕輕一點地板:“開始。”
雖然燈光效果跟正式的差不多,但是沒有背景音樂,在安靜的環境裡聲音最大的就是自己的腳步聲。
秦亦目不斜視地踩著貓步,完全不理會自己是不是穿著“皇帝的新衣”。
“停。”
裴含睿毫無徵兆地突然開口,秦亦差點沒剎住,這才走了幾步啊?
點在地板上的長尺輕輕落在秦亦修長的腿上,另一端握在裴含睿的手裡,手腕一抖,尺子便在秦亦的褲腿上撩動了一下。
那一刻秦亦是真的以為裴含睿會抽他,自己都已經蓄勢待發地做好“敢抽老`子就把你揍得生活不能自理”的心理準備了。誰叫這傢伙從一開始就給他留下的變`態的印象,現在的神情又那般高深莫測。
不過顯然是秦亦想太多,尺子力道很輕,輕的彷彿在撓癢癢。
裴含睿低沉的嗓音也隨之緩緩傳來:“沒有背景音,你連節拍都掌控不好了嗎?走得太快了。”
這倒也是不能全怪秦亦,背景音樂對於走秀而言是非常重要的,他們平時在訓練的時候也會加入有節奏的音樂,更何況大家都在一起練習,那麼在走的過程中自然會根據間隔距離自行調整步伐。
雖說每一步的步伐距離有嚴格的控制,但是是個人就會有誤差的,就看自身的感覺和掌控能力了。
秦亦自覺自己的誤差絕對不顯眼,沒想到竟然在沒有任何別的模特做參照物的情況下被裴含睿給看出來了。
他沒有還嘴,只是默默點了點頭。
裴含睿把長尺收回來,點點手掌:“暫時沒法做到完全靠身體的感覺掌控節拍的話,就在心裡自己默數。繼續走。”
完全靠身體的感覺?
這也太玄乎了吧……
秦亦在心裡吐槽了幾句,還是按照他的建議默數節拍。
又走數步,前半場已經走完,秦亦到達t臺的最前端,做了一個相當標準的轉體動作,就開始走下半段。
然後果不其然地被喊停了。
這次長尺點中的是他的手臂,裴含睿格外不滿意地蹙起眉:“你的鏡頭前停留呢?太短暫了!不要以為下面沒有任何觀眾就可以縮短造型的時間,這可以說你的一場秀中最重要的部分。”
“還有你的轉體,確實是標準姿勢,連我也挑不出太多毛病,可是一看就像是被流水線生產出來的一樣,毫無你自身的特質!”
秦亦被他訓斥地一愣一愣的,而裴含睿還沒打算就此放過他。
他手裡的長尺力道加重,挑起秦亦的上臂,順著肌肉的線條滑動到手腕處,輕拍兩下,道:“手臂抬到什麼角度可以讓你的手顯得最長,你考慮過麼?”
“……”秦亦抿緊嘴唇,看著裴含睿登臺,那張俊臉不斷在眼前放大,繼而捏起自己的下巴。
他身上沒有半分的菸草味,倒是那股微醺的酒味帶著一絲酸甜香氣鑽入鼻尖,唔,其實一旦接受了這種異味設定……還挺好聞的。
“你以前在t&d的時候,你的訓練老師肯定會提到過,不過你明顯沒有真正嚴格的一對一指導。”裴含睿用不容置疑地語氣說著,鬆開他,慢條斯理地脫掉了自己的外套扔到一邊,似乎這樣會讓他接下來的動作更加方便一些。
一連串的打擊之下,秦亦已經完全不會去質疑對方的專業性,不過這種近距離的貼近還是讓他有種入侵自己領地的感覺。
初見的那天,裴含睿身上的那種侵略性就令人很難忘。
秦亦的手腕被他握在掌心裡,他移動到自己背後,彷彿稍微往後靠一點,赤`裸的背部就要貼上對方的胸膛似的。
裴含睿比秦亦稍矮幾公分,要微微仰頭,嘴唇才能靠近他的耳朵。
“你的身體條件很好,基礎也打的很牢,光是這一點就能甩一些模特幾條街,不過,離我的要求可遠遠不夠。轉體的時候,手部動作尤其要琢磨,鏡前停留擺造型的時候,叉腰的手放在腰部的哪個位置……放鬆一點,不要這麼僵硬。”
秦亦無語地道:“你離我遠點我就能放鬆了。還有你能不能別一直在我腰上摸來摸去,很癢的好不好!”
裴含睿抿了抿嘴,只好把手收回來,眼光裡閃過莫名的晦澀,湊過去在他耳畔戲謔地道,“設計師在為模特量體裁衣的時候會摸得更多,你以前也是這麼抱怨那個叫顏歸的設計師嗎?”
“……”
秦亦整個人一僵,倏地回頭,眯著眼盯他,像只被踩到尾巴的野貓,冷冷的語調充滿了攻擊性:“我以為‘公私分明’的你不會在工作的時候說這種毫不相干的事!”
即便秦亦沒有表現的太明顯,但是顯然這個名字在某種意義上是他心中的禁區。
神使鬼差浮上心頭的話令裴含睿也自覺失言,他退開一步,放柔語氣道:“抱歉,忘掉它吧。”
秦亦更覺莫名其妙,忘掉他?這種事不用你提醒我也知道。
而且他忘不忘掉顏歸關這貨什麼事?
這種美麗的誤會,就讓它過去吧!
“好了,我們繼續。”裴含睿握著長尺又點了點檯面。
秦亦很快把腦海裡那些亂七八糟的思緒甩掉,注意力重新集中到這場特別的一對一訓練之中。
之後他又應裴含睿的要求走了好幾趟,在他完全不給面子的嘴裡暴露出了一大堆平時從來沒注意到、或者發現了也沒太在意的問題。
最後一趟,裴含睿沒有在t臺下面跟著他走,而是像第一次那樣坐回正對t臺前端下的沙發裡,尺子擱到小桌上。
在秦亦走步的時候,他的嘴也沒閒著:“不要光注意腳步和手臂的協調,你的表情呢?再放開一些。”
“眼神要跟觀眾有交流,不,不是讓你看我,用餘光。”
“轉體的時候眼光掃動得自然一點,不要特意停留在我身上。”
秦亦頭一次地發現,裴含睿竟然也有紀杭封的話嘮潛質,不同之處在於,後者是濾樗檳鈽停檔迷俁嘁部梢緣北塵耙舳苑紓罷呤茄鮮λ到絛停還庖靡蛔植宦洌溝萌兆觥
兩個多小時過去,真是痛苦啊!
不過就是再痛苦,咬咬牙也就忍了。他從來不是不識好歹的人,想要獲得想要的成功哪兒有不付出代價的呢?
更何況能得裴含睿這樣的人親自教導,再傻也該知道這分明是機遇而不是折磨。
不過……話又說回來,縱使秦亦再怎麼自戀,也實在想不明白裴含睿究竟想從自己這裡拿走什麼,何至於做到這個程度。
憑白無端接受這麼一份好意,他臉皮再厚也做不到完全心安理得。
“你心裡在想什麼?”
近在咫尺傳來的聲音讓秦亦猛地回過神,這才發現自己習慣性地走完一圈直接下臺了,他回過頭,發現裴含睿就立在身後注視著他,臉上倒是沒有任何不悅的表情。
“累了?”他朝秦亦走近一步,手裡沒有拿尺,而是一部小型攝像機,“那就坐下來看看這個。”
說罷他便回沙發坐下,重新將攝像機隔回三腳架上。而秦亦那廝已經毫不客氣地倒向沙發靠墊,不顧形象地把腿翹到小桌上。
裴含睿看他一眼,沒有介意他的無禮,只是微微笑了笑。
螢幕裡清晰地播放著秦亦今晚走秀的畫面,兩人安靜地觀看了一會,裴含睿側過臉問:“感覺如何?”
秦亦笑眯眯地對著螢幕吹了聲口哨:“太帥了。”
“……”裴含睿輕撫額角,委婉地道,“除了帥呢?”
秦亦立刻就不說話了。
今晚來這一遭確實發現了自身很多的問題,不過呢,他是絕逼不會親口承認的!
不如趁他不注意把攝像內容刪掉好了……秦亦暗搓搓地想。
看完一遍,裴含睿按下停止鍵,重新調出另一卷錄影播放,那是在去年夏季的巴黎時裝週現場錄製的。
這一部分恰好都是男裝的秀,歐洲人的平均身高比亞洲人高了不少,能走上巴黎時裝週秀場的模特無不是其中千里挑一的佼佼者,他們的身材更高大,在舞臺上也更奔放,隨之而來的氣勢和韻律感也相當強勁。
尤其跟方才秦亦的“四十分”練習畫面相較之下,視覺衝擊力那可不是一般得大。
這麼一看,秦亦就徹底沉默了下來。
雖然嘴上再怎麼不願意說,心裡也不得不承認,目前的他和世界頂級圈子之間巨大的差距——那種差距是眼睛都能看出來,但卻無法用語言表達的感覺。
“怎麼,打擊到了?”裴含睿輕輕一笑,左腿疊到右腿上,往後靠向沙發背,彷彿之前那個嚴苛的設計師已經不見了,自然而然地過渡到優雅的貴公子上來。
秦亦一個激靈立刻坐直了身子,腳也從小桌上放下來,義正言辭地道:“絕對沒有。”
“呵。”裴含睿看他模樣,目光掃過他細軟的髮梢,心裡便忍不住生出一種想撫摸一把的衝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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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他終究還是忍住了,定了定神,慢條斯理地道:“不管你承不承認,差距是顯而易見的,你想要真正出頭,光有硬體條件和自信可不行,往後還要多付出十倍的努力才可以。”
“你覺得差異究竟在什麼地方?除卻了場地、燈光、音效和攝像化妝這些外部因素,你和那些世界超模差異究竟在哪兒,你看出來了嗎?”
秦亦眯眼看他,撐在大`腿兩側的手指頭又開始下意識地摳`弄沙發墊。
沒有等他回答,裴含睿直接說出了答案:“是氣質。”
他頓了頓,仔細地解釋道:“客觀地來講,你的基礎不差,不論是走步的基本功還是自身條件,放在國內,其實只要包裝和營銷到位,要出名一點也不難。天路那一批新學員你也看見了,素質看來似乎也不過爾爾,但是他們已經是天路今年的海選之中挑出的最優秀的一批了。經過一段時間的系統訓練,再加上天路的運作能力,很快就能批量生產出一批優質男模,而你,我毫不懷疑,會是其中最亮眼的。”
“但是僅僅把目標放在國內你就滿足了嗎?世界超模那麼多,可其中國內的一隻手就能數出來,我現在跟你說這些事似乎還離你很遙遠,其實並不,因為時間不等人。”
裴含睿身子往他的方向傾了傾,眸光閃動,聲音低緩而沉穩:“你該慶幸在你還有可塑性的時候遇到我,過去,你對自己的要求太低了!”
秦亦發愣地看著對方忽而湊近的身影,伸來的手臂撐在沙發靠背上,彷彿將秦亦整個人禁錮在這一方狹窄的空間裡,眼裡帶著令人看不懂的情緒。
“只有我能在最短的時間讓你擁有頂級超模需要的氣質。”
這番話聽得秦亦內心極為震動,甚至忽略了他們的姿勢。
最後,裴含睿慢慢說出了他的目的:“從今天起,每天晚上到我這裡來,我會單獨教你,直到我認為滿意的時候,明白嗎?”
“……為什麼特別對我?”秦亦盯著他的眼,皺起的眉滿是不解。
“時機到的時候,我會告訴你。”裴含睿看一眼腕錶,“今天就到這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