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未雙有些忐忑地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的莫離，莫離沒有戴墨鏡，一雙慵懶英氣的眼斜斜向下看著。他在打量葉未雙。
他們站在那個專用的射擊場地裡，天色有些暗，正是林鳥歸巢的時候。葉未雙不知不覺地吞嚥了一口唾沫，小心翼翼地問：“莫叔叔……？”
“格洛克17式□□。”莫離開口說。
葉未雙愣了一下，隨即條件反射一般答道：“9mm口徑，槍管偏移式閉鎖方式，槍管短後坐式自動，十七發單發彈匣，扳機力19.6至39.2n之間。620g重，配用9x19mm帕拉貝魯姆□□彈。”
“紹爾38式。”
“7.65mm口徑，八發單發彈匣，625g，7.65mm槍彈。”
“五發單發旋轉式彈倉，配用北約7.62x51mm槍彈或0.243in溫徹斯特槍彈。”
“ssg69式狙擊□□，7.62mm口徑，3.9kg。”
……
莫離沒有像往常一樣從腰後抽出一把不同樣式的槍，在簡短地進行了連珠炮一般的日常規定槍械知識問答之後，他停頓了下來，和葉未雙一起陷入了這種古怪的沉默。
“……前幾天的考試……是滿分？”莫離突然開口突兀的問。
“是……”葉未雙愣了一下，“是學校的？”
莫離忽然記起葉未雙不僅在自己這裡得了滿分，在學校中的考試也一樣出色得令人髮指。他胡亂地點了點頭，終於嘆了一口氣。總算是到這個時候了。他向前走了一步，靠近了葉未雙。幾乎到了腳尖貼腳尖的距離。然而他依舊沒有停下，他將一隻腳從未雙微微分開的雙腳之間插了進去，俯低了身，寬大的肩膀斜側著貼近葉未雙的胸膛。葉未雙驀然產生了一種奇異的慌亂，他看著莫離不斷靠近的臉，那清淡的菸草味飄入了鼻腔之中。莫離顏色淺淡的雙唇開口說：“端槍。”
葉未雙的手遠遠比腦中的思維要反應得快。他猛地舉起了手，但是已經“左右不分”的他下意識地將兩隻手都舉了起來，將側著身的莫離箍在了胸前。還沒有消化完那種奇異的感覺，葉未雙忽然感到自己身前驀然空了，那個活生生的人居然就此消失在自己面前，左手一沉，他下意識地握住了那個形狀順手的東西。他太能明白那是什麼了。握了上百種槍的葉未雙幾乎在第一時間明白自己手裡多了一把從未使用過的槍。
他的腦海中瞬間混亂，傻愣愣地盯著手裡的東西。那是一把全金屬的槍械，完全銀質，槍身比莫離塞在後腰的□□長15mm左右，分量絕對不輕。葉未雙的手方感到了重量就猛地被壓到了地上去。他跪在那裡，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著左手上的那柄槍械。毫無疑問，毋庸置疑了——
他回想起了那個夜晚的巷子。張飛瞬間化作巨大圓月型彎刀的場面在他腦海中不住迴旋。莫離的話同時在他腦中響了起來：“出生在十三月的孩子都擁有變成武器的能力。”他問莫離：“莫叔叔……你，也是十三月生的？”莫離毫不猶豫地點過頭。現在他終於意識到手中的東西是什麼了——那是莫離。
他不敢置信地看著那柄落在地上的槍支，槍支沉穩地躺在他的掌心裡，壓著他的手指。扁平修長的槍身上雕刻著繁複的紋路，有一條銀鏈纏繞在槍支上，彷彿是那沉寂的兇器的束縛。
葉未雙卻在那震驚的瞬間覺得它優雅得令人心碎。他幾乎是下意識地解開了銀鏈，鏈條從槍膛中延伸出來，纏繞在槍支表面，葉未雙將它解開之後，隨手繞在了自己的手腕上，然後捏住了槍柄。他的手猛然顫抖了一下。從無名指和中指之中穿過的鏈條彷彿在他的錯覺中活物一般扭動了一下，掌心中瞬間變得熾熱起來。他鬆開了槍，那種灼熱感立刻消失了。
葉未雙若有所思地打量著那條銀鏈以及那把槍，接著他鬆開手，認真而仔細地將鏈子一寸寸、一根根繞在了自己的五指上，在手腕纏繞著扣上了不長不短正好相扣的鎖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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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種熾熱感立刻順著他的手湧了上來，順著他的血管，每一寸神經，一點點彷彿是侵襲一般瘋狂地衝入葉未雙體內。他的身體很快變得火燙了起來，所有的血液彙集的心臟猛烈地跳動了一下。葉未雙瞪大了眼睛。彷彿有另一顆心臟，如同共生體一般合上了他的頻率，他們的節奏驚人的相似，手中的重量在一瞬間變得不值一提。如果現在來判斷，他幾乎可以說自己手裡的槍是用生鐵材質做的。這正是葉未雙最喜歡的重量，比一般槍械略微沉重的觸感能讓他產生一種校準感。若是輕得泡沫一般，他興許還無法習慣。
這把槍比他之前用過的任何一把都要合手，扳機的方向、槍把的弧度，彷彿幾乎是根據他的手型設計，他修長的指尖和扳機扣動的幅度完全吻合。葉未雙驚異地看著那柄發燙的槍，然後他感覺到神經振顫了一下。他意識到有一個人的意識也正和他相合著。那種感覺很奇妙。不需要語言，不需要任何媒介。他瞭解那個人就像是瞭解自己的思維。他幾乎一瞬間就捕捉到了他的意志。
葉未雙毫不猶豫地站起來端起了手裡的槍，眼簾微微下垂著，冷漠地看著遠方的靶子。他距離那個靶子有一百米的射程，但是他舉槍的過程裡並沒有瞄準這個動作。他只是抬起手扣動了扳機——
如果有誰，哪怕是個陌生人站在附近，他也能驚愕地發現，少年眼中散發出的凌厲同隱藏的攻擊性，像極了方才站在那裡的慵懶優雅的男人。
後坐力微小得幾乎沒有，葉未雙遠遠看著那個在他極強的視力之下毫無隱蔽的彈孔。他不知道莫離化成的□□裡的子彈是什麼，但他可以確定的是絕對不是這個世界上能隨意生產出來的東西。他臉上的表情漸漸恢復了自己應有的神態，葉未雙驚喜地大叫起來：“莫叔叔！莫叔叔！你看見了嗎？！”
莫離坐在幽暗書房裡的電腦椅上仰著頭，嘴裡的煙已經形成了很長一條菸灰。然而他的雙眼一動不動，完全失了神。一旁幽靈一般的冥只是飛快地伸手一拂，那條菸灰便掃入了桌上的菸灰缸中，半分沒有落到男人的身上。他看了看那個兀自發呆的男人，默默飄了出去。在臥室裡的少年低頭對付著手裡的作業，但他只是一直伸著左手，右手的筆沒有移動一下。冥無聲無息地站立了一會兒，終於決定還是離開去找末末。
書房中莫離閉上了眼睛。他同葉未雙不同，他曾經有一個搭檔，他也曾被另一個人握在手中。因此他能十分明白和葉未雙成為了命運共同體與之前相比有多麼大的差別。他從未有過那樣的感觸。之前的搭檔足足感應了他三個星期，而葉未雙幾乎在握住他的瞬間，他們的靈魂就產生了共鳴。莫離從未感受過那樣強烈的共鳴，強得彷彿要讓自己的心臟跳出胸腔。他可以透過葉未雙的雙眼看到這個世界，他可以感受到葉未雙的每一絲微小的思維，在這個孩子的手中他幾乎以為自己和他融為一體！
他在他的手中之前，從來沒有像那一刻一樣，擁有自己屬於對方並且對方也屬於自己的感觸……
莫離用手捂住了雙眼，他無法承認一個已經隱隱冒出跡象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