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殺聲越來越大,如同一記記重錘,砸在人的頭頂上,刺的人的鼓膜生疼。
江瀾止無心理會,滿心滿眼都是蹲在地上,脊背顫抖,十指插.進地下,鮮血淋漓的夜無盡。
原書裡,他是否也像今天這樣,明明沒做什麼,卻被汙衊為罪大惡極;明明在極力忍耐剋制自己,卻還是被揣測為嗜血殘忍,天理難容。
江瀾止壓下口中的血腥氣,單手附在夜無盡背上,催動體內金丹,把更多的靈力輸入夜無盡的體內。
他的靈氣至清至純,這般不要命的催動下,靈氣如潮水般湧出,流入夜無盡的體內。
清涼的靈氣河流安撫了條條被火焰灼傷的經脈,最後彙集到丹田處。
受鬼火召喚,發了一場瘋的鬼尊,在靈力的滋養下,變得安靜下來。他受傷嚴重,安靜下來後,便像死了一樣一動不動,無聲無息。
鬼尊沉寂後,夜無盡體內的暴虐之火終於被撲滅。他整個人像從水裡撈出來一樣,髮絲都帶著滴滴汗珠。
見江瀾止面色發白,唇角沾有血跡,夜無盡恍然一驚,變得手足無措。
“師尊,您受傷了?是弟子……傷了您?”
江瀾止過分壓榨金丹,輸出了太多靈力,此刻體內頗為難受。很想扯出一句抱怨:是啊,你可牛逼了,老子都快被你弄死了。
開口卻變成了溫和的安慰,“我沒事,不是你。”
鬨鬧間,不知是誰喊了一聲,“一起上,殺了夜無盡。”
於是,喊殺的眾人提著劍便往江瀾止和夜無盡那邊衝去。
夜無盡站了起來,眸中嗜血之火再次燃起。
“住手!”
梁立峰大喝一聲,遒勁如蒼山勁松。
元嬰期的靈力威壓釋放出來,壓的喊殺的眾人生生止步,說不出話來。
“梁立峰,你想幹什麼?夜無盡是鬼修,你要公然包庇他嗎!”
蘇懷恩面色陰沉,他門下的弟子損失最多,他恨不得將夜無盡千刀萬剮。
“還有江瀾止,他是夜無盡師父,夜無盡修煉鬼道,肯定跟他脫不了干係,說不定,就是江瀾止教的!”
林衛振臂揮拳,將猜測之詞說的格外斬釘截鐵。
“修真界是道修正統,容不得鬼修肆虐!”
“江瀾止和夜無盡串通一氣,包藏禍心,罪該萬死。”
“殺了夜無盡,殺了江瀾止!”
九毛渾身的羽毛都立了起來,站在江瀾止身邊,警惕的瞪著喊殺的眾人。
梁立峰氣場全開,壓下一片嘈雜,“單憑一個鬼修之言,便給我青雲仙宗弟子定罪,諸位未免太看不起我梁某人。”
蒼遙呵呵一笑,“是是是,我是鬼修,我說的話不可信,那你問問那些死傷的人,他們身上的傷,痛不痛,做不做的假?”
蒼遙一提醒,受傷的弟子們傷口更加疼痛,對夜無盡也更加怨恨。
“我缺的這條手臂,就是拜夜無盡所賜予,我非討回公道不可。”
“我師弟就是被夜無盡召喚的鬼物所殺,我不殺他,難洩心頭之恨!”
“夜無盡勾結鬼修,屠我棲雲谷滿門,此仇不報,我誓不為人!”
“江瀾止和夜無盡串通一氣,殘害我正道弟子,其心可誅!”
…………
眾人的呼喝聲義憤填膺,江瀾止聽著卻只覺得可笑。那些叫嚷的激烈的,不乏受他恩惠,從鬼物口中撿回性命的人。
而那些人現在全都翻了臉,把一些聽都沒聽說的罪名,全都按在他和夜無盡身上。真是……何其可笑,何其可悲。
蒼遙見大事已成,輕笑一聲,“你們慢慢玩兒,我先行一步。”
“站住!想來就來,想走就走,蒼皇子未免太高估了自己的實力。”
沈逸說著,一掌朝蒼遙拍去,卻只擊散了一團黑氣。
原來蒼遙早已經溜之大吉,剛才說話的,不過是他的虛影。
真是,無恥至極!
蒼遙在他們眼皮底下逃走,眾人對夜無盡更加警惕,生怕他也逃出生天。
蘇懷恩怒目而視,“梁立峰,你包庇夜無盡也就罷了,還想包庇江瀾止,你把我們仙家宗門當成什麼了?你要跟整個仙界為敵嗎?”
鄧還從人群中走出,沉聲勸道:“師弟,夜無盡勾結鬼修殘害正道弟子,已是不爭的事實。江瀾止作為他師父,知情不報,又刻意隱瞞,的確難辭其咎。
“就算你再偏袒江瀾止,也應當以我仙宗千年基業為重,切不可因一己之私,斷送整個仙宗……”
“鄧還,你住口!”
鄧還是青雲仙宗的長老,卻在關鍵時候從背後捅他一刀,梁立峰怒氣陡增,衣袍獵獵作響。
鄧還輕笑一聲,眸中劃過輕蔑之意,袖口狠狠一甩,憤然退了回去。
梁立峰一身藏青色的長袍,如蒼山負雪,深沉隱忍。
“瀾止,我且問你,夜無盡修習鬼道之事,你可知曉?”
“弟子知道。”
“可有話說?”
“無話可說。”
夜無盡已經暴露,說什麼都無力挽回。此時,他只有和夜無盡站在同一戰線。
三番兩次被無視,蘇懷恩的怒氣已經上升到頂點。
“聽見沒有,他知道!他知情不報,罪加一等!”
梁立峰目不斜視,目光直直的落在江瀾止身上,
“瀾止,你過來,為師可既往不咎。”
蘇懷恩已經近乎癲狂,“梁立峰,你堂堂一宗掌門,包庇了徒孫,又想包庇徒弟你做的好!青雲仙宗,做得好啊!”
梁立峰的目光一瞬間與江瀾止的老父親重合,一樣的深沉,一樣的含有維護之意。
江瀾止心裡一軟,突然生出種愧疚,自穿越過來,梁立峰一直對他多加維護,而他卻像個不聽話的孩子,總是給梁立峰找麻煩。
收徒儀式上也是,思邈峰在也是,而現在,他又給梁立峰添了麻煩。
夜無盡不知何時已經和江瀾止拉開了距離,“師尊,您過去吧。接下來,請讓弟子一人承擔。”
和眾人不同,夜無盡的後退,不是出於恐懼,而是出於保護。
江瀾止忽然就明白了,為何梁立峰能頂著整個修真界的壓力,也要庇護他。
無關其他,只是一份責任,一份感情。
江瀾止眸色溫軟,“說什麼傻話,我是你師父,自然要站在你這邊。”
夜無盡的喉頭顫了顫,眼眶泛紅,卻說不出任何話。
江瀾止深提一口氣,身形一矮,端正的跪在梁立峰身前,
“瀾止愧對師尊教導,愧對仙宗養育,求師尊將瀾止逐出師門,從此與青雲仙宗再無瓜葛。”
此話一出,四下皆靜。
修真一途本就艱辛異常,即使處處小心謹慎,也有可能遭人毒手,半途慘死。宗門是修真者最後的依仗,不到萬不得已,任何修真者都不會離開師門。
江瀾止因為夜無盡的關係,身上已經被打上了鬼修的烙印,不管走到哪裡,都不會被人待見,甚至會引起眾人的圍攻。
他在這個時候主動要求離開師門,脫離宗門的庇護,獨自面對所有人的討伐,簡直是自尋死路。
“瀾止,你且三思,切莫意氣用事。”
羅碧潭喊了一聲,一向惜字如金的他,難得開了口。
“你這孩子,這時候就別任性了,青雲仙宗是你的後盾,怎麼能說丟就丟。”
沈逸雖然在責備,眼裡凝著無法掩飾的擔心。
“江師兄,我也不得不勸你一句,咱青雲仙宗多好的靠山啊,多少人求都求不來,你這麼輕易就拋棄了,未免太傻了吧。”
金保保話糙理不糙,一貫喜歡八卦的他,難得說了句人話。
有這麼多人關心他,江瀾止怎麼能辜負了他們的好意。
現在這樣的情況,就算他與夜無盡斷絕師徒關系,那些所謂的正道人士也不會放過他。
與其縮在掌門身後,連累師門無辜弟子,不如他主動離開,一人面對所有。
何況,他的背後也並非空無一人。
全書主角夜無盡,身上外掛最多的男人,他當成兒子看待的人,還站在他身邊不是麼。
江瀾止微一頷首,“各位的好意瀾止心領了,但我意已決,諸位還是別再相勸了吧。”
烈風中,江瀾止的墨髮隨風揚起,一襲青衫,染盡了孑然與孤傲。
梁立峰面色肅然,目光深沉,卻帶有無邊沉痛。
“準。”
一個字,斷絕了江瀾止與青雲仙宗最後的牽連。
江瀾止面向眾人,神色釋然,“從今往後,我江瀾止所做之事,皆由我一人承擔,與青雲仙宗再無關聯。”
“夜無盡是我徒弟,你們要打殺他,先得過了我這關。”
江瀾止迎風而立,髮絲輕揚。青衫清瘦修長,卻如同堅不可摧的高山,能抵擋外界所有的攻擊。
他不知道,他簡單的幾句話,猶如暮鼓晨鐘,字字敲打在夜無盡的心上。並在之後數年沒有他的日子裡,無數次迴盪在夜無盡的夢裡。
夜無盡捏緊了手心的鬼爪,以保護之勢,堅定的站在江瀾止的身旁。
九毛已經哭了出來,本就不太好看的羽毛蔫成一團,變得更醜。
沈仙站在九毛身旁,小臉緊繃,眼眶中有熱流湧動。
江瀾止略有些鬱悶,沈仙這是什麼表情?他又不是去送死,至於這麼哭喪著臉嗎?
還有九毛,別以為你。鳥蠢,尋他晦氣他就會原諒你。
江瀾止揉了揉九毛的頭頂,對沈仙道,“沈師弟,九毛便託付於你。”
你不是一直想找機會回報救命之恩嗎?現在給你個機會。
沈仙沒有說話,湧出眼眶的熱淚已經替他做了回答。
君子一諾,愉此一生。
“還在等什麼,一起上,殺了江瀾止,殺了夜無盡!”
不知是誰一聲呼和,眾人蜂擁而至,殺聲四起。
江瀾止望著夜無盡,目光清明澄澈,與祁靈山血戰時如出一轍,“無盡,你怕麼?”
夜無盡的回答,一如當日一般的堅定,“與師尊並肩而戰,弟子無所畏懼。”
………………
夜無盡一身玄衣,手中鬼爪鬼氣森然,殺氣騰騰,猶如不知疲倦的機器,目光冰寒,卻始終帶有一絲清明。
江瀾止青衫墨髮,無瀾劍光華流轉,招式被發揮到極致。身形略有疲憊,持劍的手,卻不見一絲顫抖。
…………………………
不知何時,眾人對他們二人的攻擊減弱了幾分,江瀾止稍微松了口氣,卻見鄧還不知從哪裡摸出了一條漆黑的鎖鏈。
那鎖鏈足有一臂粗,通體幽森,閃動冰寒的火光,看著恐怖又驚心。
江瀾止恍然,那是弒魂鎖!
原書裡把夜無盡打的只剩一縷殘魂的就是那東西!
江瀾止一個失神,手中的無瀾劍已被他人斬落。
眼見弒魂鎖越來越逼近夜無盡,待反應過來的時候,江瀾止已經擋在了夜無盡的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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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弒魂鎖穿透胸膛的時候,江瀾止還在想,他這回可真是悲壯了,跟男主刷副本竟然還會死。
胸前綻開一朵刺目的血花,鮮血爭先恐後的湧出唇角。
古往今來,凡是被弒魂鎖打中的,沒有人能活下來,江瀾止又是被穿胸而活過……
蘇懷恩拍手稱快:“鄧長老力斬邪魔,其功可嘉,可喜可賀。”
梁立峰深深看了鄧還一眼,凜冽的殺死騰然而起,鼓動衣袍翻飛,殺意盡顯。
鄧還一掌接住梁立峰的攻擊,毫不畏懼的回視,“懲奸除惡,我等分內之事,蘇閣主不必誇讚。”
看到江瀾止受傷,九毛眼睛都紅了,聲嘶力竭的叫出了聲,“主人!”
沈仙眼淚流了出來,卻還是死死拉住九毛,不讓它上前。
夜無盡一掌拍開鄧還,飛奔過去,卻只接住了江瀾止軟倒的身體。
懷裡的身體極輕,極冷,猶如染血的紙鳶,一碰就碎。
夜無盡像個驚慌的孩子,顫抖的手急切的探查他的體內,卻發現空蕩蕩的,沒有一絲靈力。
海量的靈氣盡數湧入,卻猶如石沉大海,激不起半點回應。
夜無盡的表情驚恐至極,身體抖的不成樣子。
“……師尊……師尊……”
嘴唇顫抖,除了反覆唸叨那兩個字外,根本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夜無盡的眼淚像斷線珠子一樣,刷刷流下,一瞬間,和思邈峰那個抱著江瀾止哭成一團的孩子重合了。
江瀾止想說他幾句,都這麼大了,還是男主呢,這樣哭鼻子,丟不丟人啊。
開口確是汩汩流出的鮮血,襯在顏色慘白卻精緻異常的臉上,顯得格外觸目驚心。
夜無盡顫抖的手想幫他擦淨鮮血,卻徒勞無力,越湧越多。
江瀾止伸手想摸摸他的腦袋,卻發現手臂似有千斤重。
無力的笑笑,他這回好像賭輸了,跟男主一起懟世界,本以為穩贏不虧,沒想到一不小心玩脫了,竟然把自己給懟死了。
不過夜二毛你給我記住,就算老子我死了,你也給我爭氣點……別黑化。
還有,你意.**老子的事,如果你每月給我跪墳頭,燒紙錢,老子也許……
……會考慮……
……原諒你。
…………
更多的血從口中湧出,江瀾止的意識漸漸消散。
睫毛垂下,如同死亡的蝶翼。
死一般的沉靜。
夜無盡發出絕望至極的叫喊:“啊——”
一股憾人心魄的鬼氣漩渦,從夜無盡周身湧出,形成粗壯無比的鬼氣巨.柱,直.插雲霄。
眾人惶恐不已,那種極端恐怖的鬼氣威亞,強盛到撕裂蒼穹的滔天恨意。
“夜無盡……他瘋了!”
伴隨著弟子們驚恐的叫喊,夜無盡掙扎著站起。
他髮絲散亂,眸中一片血紅,猶如地獄來的惡鬼。一字一頓,猶如索命的符咒,
“你們害死了他,誰都別想活。”
風雲四起。
血染天地。
滲人的黑氣鋪天蓋地,
無邊的怨氣直衝雲霄。
滿地皆是殘屍碎骸,
滿眼皆是刺目血紅。
無數修士的腹部破開,被利爪掏過的傷口,血肉橫飛,碎肉滿地。
空氣中瀰漫濃烈的血腥味,春風十里,皆是凝滯不散的怨氣,與恨意。
一場九州盛會,
只因一人,
徹底淪為屠戮場。
……………………………………………………
不遠處,藏在樹叢裡的蒼遙,遙望那個被血染紅的天地,嘴裡喃喃自語,
“竟然……
……死了。”
一瞬間失去了所有力氣,靠在樹幹上,身體慢慢滑落下來。
笑容凝固,表情逐漸變得扭曲。
“死了好,
死了好……
……死了,就再也不能亂我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