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永年收攏被打亂了的思緒，他拿出手機，想要對照通訊錄，檢視一下哪些人沒來。
黃權明在一旁很默契地說道：“不用找了，我隨口就能告訴你，方小媛沒來。”
“我知道她沒來，她不在國內，特地跟我打招呼了。”陶永年頭也不抬，翻到通訊錄很靠後的位置，忽然抬起頭問道：“你們沒看見蕭劍飛吧？我肯定給他發過請柬。”
周海洋問道：“小蕭？你們至今聯絡多嗎？”
黃權明說道：“老陶和他還保持著聯絡，我和他當初就比較疏遠，十幾年沒聯絡了。”
“這個小蕭，來不了也應該給我發條簡訊呀。”陶永年不禁搖了搖頭：“看來飛車網麻煩不小。”
“怎麼回事？我大概有兩、三年沒他的訊息了。”周海洋說道。
陶永年接著說：“小蕭就是前些年太順利了，正趕上汽車進入千家萬戶的時代。
汽車主題的垂直社群人氣非常旺，廣告主源源不斷給飛車網送錢，業績好得不得了。
小蕭自從把總部從寧城搬到燕京後，一下子膨脹了！一連收購了不少中小網站，估值一個勁往上躥。
問題出在2008年，本來到香港上市基本敲定，卻趕上金融危機上市擱淺，沒想到這一擱，就給耽誤了……”
周海洋催問道：“這些情況我大體瞭解，我問的是近幾年他怎麼樣？”
“除了上市沒踩到點上，小蕭也沒踩準移動網際網路這一波。
倒也不能全怪他，凡是PC網際網路年代做得太成功的，往往都沒法及時轉向移動網際網路，這是慣性使然。
而且汽車垂直社群，要從PC大屏搬到手機小屏，確實不好弄。
那麼多圖片和表格，拿手機怎麼看？關鍵是廣告效果，差的實在太遠了。
把豪車硬生生搞得像玩具模型似的，就算他想轉，人家廣告商未必想轉，這一拖又給耽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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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永年正準備往下說，卻被走到身邊的司儀給打斷了。
司儀小聲問道：“陶總，想不想把氣氛搞得再火爆一點？
婚宴估計要延遲一刻鍾才能正式開始，我臨時想了個熱場的主意，希望您能以實際行動支援一下。”
陶永年和司儀兩人走到一旁，低語了一陣，司儀大喜過望連聲叫好，隨即就往臺上大步走去。
陶永年繼而對周海洋他們表示：“不好意思，我得去招呼另幾桌貴賓席了。”
……
就在這個時候，司儀跟音響師商量完畢，伴隨著前奏聲，向臺下眾人高呼道：“各位來賓各位朋友，聽到這個節奏，你們有沒有立馬熱血沸騰？渾身的關節有沒有開始跳動？”
“有！”臺下立刻掀起一陣歡呼聲。
接著，司儀又繼續問道：“朋友們，請回答我，這支曲子叫什麼？”
“江南style！”一群青少年歡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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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想不想上臺舞動你們健美的身體？
想不想為即將開席的婚宴熱熱身、助助興？”
“想！”這個時候，臺下的呼聲一浪高過一浪。
只聽見司儀又接著說道：“我有個天大的好消息告訴大家，新郎官要拿出史上最大手筆。
此時此刻，每一位登臺獻舞的來賓，都將獲得這對新人送上的一萬元謝禮！
不管你們信不信，我反正信了！
無論男女老幼，無論水平高低，只要現在上臺來，隨著節奏盡情跳出你的style，就可以當場領走一萬元！”
聽司儀這麼一說，最先是幾個頑皮小童在家長的慫恿下跑上臺。隨後是新娘方面的一些同學、朋友。
繼而各桌都有人爭先恐後地擠到臺上，一起或笨拙或誇張地模仿起鳥叔的經典騎馬舞步。
就連方才忙於鼓動張羅的司儀，也捨不得錯過萬元良機，站在舞臺最前方，如同領舞一般賣力地跳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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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海洋卻穩穩地坐在位子上，無動於衷，冷眼看著眼前一派群魔亂舞，心裡很不是個滋味。
他掃視場內這三、五十桌，不少人站起來躍躍欲試，竟然極少有人坐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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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間，他幾乎想離席走人，但覺得這樣對陶永年未免太過失禮。
何況這會兒又能走到哪裡？場內如此，場外難道不是如此嗎？
這個時代，哪個人不是滿耳充斥著喧囂、滿眼充斥著躁動、滿心充斥著慾望？
哪裡有所謂的寧靜之地和淡泊之人？
想到這兒，周海洋突然發現，這些年來，自己何嘗不是如此？
他不由得想起十年前登上融資路演的那個高光時刻……
路演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尤其是第一次嘗試做這件事，興奮、緊張、並且焦慮，可謂五味雜陳。但卻是令人難忘的。
那天，周海洋把頭髮梳的油光發亮。
上身是一件卡其色西裝，裡面一件紫紅色高領薄絨衣，下身是一條深藍色牛仔褲，腳蹬一雙高幫棕色皮靴，讓他越照鏡子越覺得自己渾身散發著一股如同喬布斯當年創業時的英氣和霸氣。
站在臺上的周海洋，按照自己的思維、理解和套路，把曾經在華宇的推銷才能，展現的淋漓盡致。
他首先介紹了怡商網創立的經歷、規劃、願景、業績、客戶、市場，以及各位創始人姓名及身份。
各位創始人配合著周海洋介紹的節奏，先後上臺亮相。
接著，他直奔痛點，重點介紹了怡商網的產品和提供的服務能解決什麼問題，如何解決這些問題，如何給客戶體驗，市場的核心競爭力在哪兒，以及可持續發展和未來的前景……
他左手拿著翻頁遙控器，右手誇張而有力地做著各種恰到好處的手勢。
他的演講徹底打動了臺下上百位高淨值人士。
興奮到極點的周海洋的眼裡不斷泛著藍光，恍惚間覺得在藍光閃過之後，自己即將站在納斯達克交易所似的。
那天，熱火朝天的路演，讓周海洋和他的創業夥伴們感覺踏上了創業之路以來最風光的時刻。
當年，周海洋的願望終於實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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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也就在那一刻，潘多拉魔盒同時向他和怡商網的股東們開啟了。
而魔盒中的第一個邪惡和禍害就是“貪婪”，似乎是為了考驗周海洋和他的合作伙伴的心態、理智與情感。
從此，他踏上了一條不歸路。
……
有一天，當人們回過頭來想想，當時怡商網的上市，並不能說明周海洋和他的合作伙伴有多麼的厲害，也不是怡商網有多麼牛逼，更不是投資者的一縷陽光。
而是所有人都身不由己地置身於一場“擊鼓傳花”的資本遊戲中，是“豬都能飛上天”的浮躁時代，造就了怡商網的表面輝煌。
在華夏，每個民企的輝煌和沒落，都有極其相似之處。
變換的只是演員，不變的是劇情。
當然，外來的誘惑因素固然有，但更多的是自己本身的問題。
一個企業，在發展道路上遇到的最大問題，往往並不在於你能否抓住市場商機的能力，而在於你拒絕誘惑的能力。
而很多企業之所以走錯了一步棋，就是因為經受不住資本的誘惑。
儘管有著無數因為貪婪而導致失敗的教訓和死在沙灘上的前浪，但依然有很多企業經不住誘惑，前仆後繼。
改革開放以來，很多民企的老闆，自以為是最懂經濟的經濟學家或企業家。
都以為找到了能放之四海而皆準的經濟規律，找到了撬動地球的支點，而瘋狂地利用金融槓桿。
更令人可笑的是，他們居然以為眼前所擁有的財富，真的是完全靠自己的努力、智慧和天份打下來的。
殊不知，大多數情況，是時事造就了英雄。
一旦有一天大潮退去，最終才恍然大悟：原來自己只是一塊海底的礁石而已。
這些都是後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