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李峰他們還在等著，別耽擱時間了。”唐冠招呼一聲，然後朝著山坡下滑去。
“你還有力氣嗎？”
周元霜美眸瞥了眼沈然。
三人在一個小時內奔波了近百里地。
周元霜和唐冠當然是小case。但沈然還是剛在第七深藍學院裡進修了兩個月的“新人”。
“要是體力不支，你可以先回去。我和李冠兩個人安裝完最後那根黎曼探針就行。”周元霜的聲音悅耳且冷淡。
沈然放下抬起的手腕，咧嘴一笑，“沒問題的。”
聞言，周元霜眼底深處閃過一抹不悅。
她其實是想和唐冠單獨相處一段時間。
三人繼續奔波在山地中，距離目的地越來越近。
上空，雲層緩慢移動著，但久久不見有要露出天光的樣子，世界有種沉甸甸的氛圍。
忽然，漫山遍野的草木發出簌簌響聲，被一陣突然刮來的風吹彎了腰。
不遠處。
李峰以及另外幾名李家強者站在一個山頭上。
幾人腳下的青草和髮絲也被風吹得揚起。
旁邊的空地上停著兩輛懸浮車。
“起風了？”
李峰皺眉看向颳風的方向。
“天氣預報可真不準。”
有人說。
“沒辦法，發射的幾顆衛星全都不知怎麼被損壞掉了。”一個中年女子說，同時神情有些凝重地抬頭望著烏泱泱的天空，“...也不知道這個世界的上空到底有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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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得注意的是，在這裡，這名中年女子說的是“有些”，而不是指定某一個。
原因很簡單。
聯邦目前為止對這個異世界的探索極為有限，沒人知道到底有多少個天使。
“李冠...”
李峰突然冷漠地對通訊器說。
“別催，我們比你們多安裝一根黎曼探針。已經到了。”通訊器裡傳出唐冠的聲音。
......
沈然將最後一根黎曼探針筆直地插進土地裡，然後又拉上電網，大功告成，他松了口氣。
工作結束後，一旁的周元霜忽的開口，“李冠你好像挺樂在其中的，在第七深藍學院玩的很開心，還把你這個同班同學也找了過來。他才一階。”
“管你什麼事。”
唐冠不爽。
從自己來到火神基地的第一天起，這婆娘一有空閒就要找茬。
“我也不想管你的事。只是因為家裡的安排。”周元霜淡淡道，“你要知道，我來參加這次火4線的建造，是我給你的最後的機會。要是你依舊這樣，那我將不再給你留臉面。我會向家裡主動說斷了這段聯姻。”
“周元霜你差不多夠了...！”唐冠壓低了聲音。無論是哪個男人都受不了一個女人說這種話，尤其自己的“小弟”還就在旁邊。
啪嗒！
正在這時，沈然的頭上突然掉落了一滴水珠。
他有些驚訝地伸出手，然後抬頭望天。
幾滴雨水從曠遠的天空中墜入人間大地。
“要下雨了...”沈然喃喃。
即使是來到地球後，他也很少見過雨。
之前每一次下雨的時候，他都會一個人坐在窗戶的位置，只留給梁白桃一個孤獨寂寥的背影，側臉一動不動地看著外面的雨幕。
“嗯？”
同一時間，唐冠也被轉移了注意力。
不知不覺，天空居然已經變得灰濛濛地了。
天地間的風也慢慢開始變大，隱隱像是某物在呼嘯天地。
“走了。”
唐冠壓下對於周元霜的情緒，又不滿地看沈然，“你又在幹嘛？”
“應該是火星從來也沒下過雨吧。”
周元霜淡淡道。
“我父親說，下雨是老天爺在哭。”沈然忽然開口，聲音很輕，很悵然，“而火星在幾億年前就哭啞了。所以無論發生什麼，它都再流不出淚了...”
周元霜神情微怔。
唐冠也疑惑了下，隨後道，“你父親真沒文化。那是因為火星的大氣密度只有地球的1%，也沒有液態水。說起來你們的水源都是從地球買的......”
沈然沒有聽後面的話。
他也沒有說出後一句話：他只有一次在火星上見過“雨”，
不知道是那顆星球在哭，還是那個少年自己。
下雨天總是容易讓人心情陰鬱，
尤其自己就是在一個下雨天親眼看著二叔倒在水泊裡...
沈然收起心情，趁著雨勢還不大，跟唐冠兩人朝來時的地方返回。
“我母親也對我說過這種話，下雨是老天爺在哭。”
忽然，返回的途中，周元霜毫無徵兆地冒出一句。
唐冠驚訝地看去，然後心中鄙夷——看來你母親也是個沒文化的。
風勢越來越大了，吹得周元霜的短髮在額前飛舞。她伸手捋了一下青絲，那張俏麗的臉蛋面無表情。
“好像有些不對。”
沈然突然道。阻力越來越大了，風流都變得肉眼可見了起來，有形了。
咔嚓！
話音剛落，一根小臂粗細的樹木被直接吹得連根拔起，朝後方颳去。
待到這時，三人才驚覺過來。
雨勢雖然沒有增大，但風卻是愈演愈烈。大到了一個颱風的恐怖程度。
換作普通人，這會兒都沒法再繼續行軍，得抱緊一個巨木。也就三人有著強悍到變態的身體素質。
但這裡是內陸。
以颱風的規模，哪怕沒有衛星，火神基地裡的專家們也能精準捕捉到的。
“李冠，李冠，聽到請回答。”
就在這時，耳麥裡傳出李峰的叫聲。
“怎麼了？”唐冠第一時間還沒太慌亂。
但李峰卻說道，“你們後方有一個突然出現的暴風眼！”
“什麼？”
唐冠立馬扭頭看去，這才看見了誇張得駭人的一幕。
不知道什麼時候，三人的身後世界完全變得黑漆漆，空中全都倒飛過去的斷木、草屑，萬物都像是滾滾洪流中的雜物，被裹挾著往後方流去。
沈然瞳孔一縮。
天空...
天空中此時竟出現了一個巨大的漩渦眼。
難怪沒有下大雨。
不知幾萬億噸重的雲層緩緩旋轉，被一股莫名的力量所帶動，就像是有人在用勺子攪拌天空，根本就沒法與熱氣結合成雨。
那個漩渦眼目測直徑能有三千米！
“基地裡傳回訊息了！已經確定了，你們安裝的那根黎曼探針檢測到了強大的空間波動，快跑！”
耳麥裡猛地傳出李峰的大吼聲。
滴——
幾乎同時，刺耳的警兆聲響起，沈然瞬間寒毛倒豎，他看見自己手腕上佩戴的黎曼表，數字正在飛快跳動！
65...67...69...
“空間曲率產生了劇烈波動！這不是天氣變化，是天使！！”沈然頓時如被踩在了腳的貓一樣叫道。
啪！
話音剛落，一股強大的波動突然湧動，恐怖絕倫的熱量彷彿一輪小太陽憑空出現在了自己的身邊。
唐冠一把抓住沈然的手。
黑色的碎髮被狂風吹得凌亂，那雙眼睛盡是冷酷。
周元霜柳眉倒豎。唐冠居然第一時間抓住他的同班同學，都沒管自己，兩個人一下子就逆風衝出很遠。
“李冠！”
一向冷靜從容的周元霜被氣到了。
這不就是危險來臨時，男朋友丟下自己了嗎？
“別怕，我們在接你！”同一時間，李峰幾人也駕駛著懸浮車，急速衝了過來。
只有不到三十來公里的距離。
天邊很快就出現了在颶風中保持著穩定飛行的懸浮車。強大的動能令人驚嘆，人類科技與大自然的對抗已經發展到了這一步。
轟隆隆~
後方，世界已經傳出動盪的聲音。
“什麼？”
火神基地裡，紅色警光瘋狂地閃爍，各個部門的人員都瞬間進入了緊張萬分的狀態。
“編號23號黎曼探針無法響應！重複，無法響應！”
“編號24號黎曼探針報廢，失去連線！”
“編號25號....”
“天星山林區出現了17級以上颶風！是天使！有天使降臨在了天星山林區！”平靜了十來天的火神基地還是迎來了又一輪的全新挑戰。
作戰指揮室的幾十個螢幕，剎那全都變成了同一副畫面。
一個龐大到像是要吞噬世界的巨型颱風眼已經形成！整個世界都像是變成了一個攪拌機，無論是巨石還是千年樹木，全都被撕碎了轉進去。
好多個剛到火神基地，第一次目睹天使“神蹟”的人此時都手腳發涼，嘴巴張得大大的。
颱風眼裡有什麼東西。
它正在操控整個世界！
基地外的一架架炮艦，此刻在天地異變面前顯得是那麼的弱小可笑，就像是兒童的棒棒糖。
......
狂風吹進沈然的眼睛裡。唐冠抓著自己如逆流直上，他靠著強大的意志力咬牙睜開雙眼。
黎曼表，數字75...
突然間，數字急速抖動，近乎於模糊，變成了78。
但還沒維持一秒。
80！
87！！
數字跳動得太快了，讓沈然的心跳也快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地步，哪怕是坐最刺激的過山車也遠不如這一刻的爭分奪秒。
“那是什麼天使...？”
沈然回頭望去，但卻發現眼中的世界已經變得不真實了。
不知道是被狂風吹得還是另一種神秘的影響，空間正在迅速模糊化。
但，沈然還是有看見有一個龐大的黑影從颱風眼裡正在緩緩下落。
92。
95！
僅僅過去兩秒，黎曼表就跳到了誇張的95。
“它要完全降臨了！我們還沒有逃出它的領域！黎曼表都快炸了！”沈然在風中大喊。
“我知道！我知道！！”唐冠這時也慌了。
這一行就是這樣，不出事就是遊山玩水。但一旦出事了，那就是九死一生！
“元霜快一點！”突然，前方的兩個小黑點也在飛快變大。
那是李峰他們駕駛的懸浮車。
但個時候基本也快要被颶風颳得散架了，李峰幾人直接捨棄了車輛，一個個宛如流星般飛射而出。
他們擔憂大叫的是，
唐冠這個臭小子是真的不管他未婚妻啊！
危急關頭，居然是抓著他那個男同學跑了。把周元霜一個人留在後面。
99....——
？？？
突然之間，沈然感覺原本狂暴的世界好像靜止了一秒，或許更長，有兩秒。
下一刻，
在李峰幾人驚駭失聲地大叫中，一個章魚般的龐大存在完全降臨在了大地。
它有八條長長的觸手，八條觸手分別吸附在地表上，然後，猛地一扯。
唰！
唰！
唰！
沈然眼中靜止的世界被打破，八條，十六條，三十二條，六十四條...
像是一道道再巨大不過的風刃從世界的邊緣斬來，厚重的大地被切割出上百米的大峽谷，便是山脈也被攔腰截斷。
然後在中部距離又被更加細密的氣流切割成十六份，一直不斷遞迴。
八片大地在空中懸浮，然後是十六片...最終在那個天使的四周，一切全都像是豆腐一樣被揉碎成渣，如細靡般浮在它的全身上下。
天使降臨！
方圓萬米以內頃刻間被毀壞得不成樣子。
“李冠！”李峰幾人大叫。
還好唐冠和沈然在中部區域，險之又險地躲過了最恐怖的粉碎性打擊。
但稍微後一點的周元霜則遭了重。
她的一隻手被像是擰麻花一樣，鮮血從扭曲的骨肉中流出，右腿也飈濺出了一道道血水，慘不忍睹。
怎麼辦？
天使降臨的速度太快，覆蓋領域又太大。
全程不超過半分鐘，要沈然他們如何能跑出萬米以外？
“不，我不想死，我不想...救我啊！！！”周元霜受到了有生以來最大驚嚇。她看著唐冠在前方的背影，一顆心又幾乎要四分五裂。
這就是自己的未婚夫？
這就是家裡給自己安排的要照顧自己一輩子的人？
為什麼，為什麼？
“救我！真的，請救救我！”即便是這樣，她還是哭了出來。後方傳來又一股滔天的波動，那個天使即將發動下一波地毯式的打擊，死亡已經貼在了自己的後背上。
“李冠！！！”
周元霜崩潰，把各種保命的道具都用了出來。
“李冠。”
前方，唐冠眼中爆發出亮光，他馬上就要和李峰相交。並且因為跑的快，外圍區域的危險還沒到致命的地步。
可就在這時——
轟！！！！！！
一股超過了剛才的大規模爆發突然席捲向四面八方。
不再是一萬米。
不再是八道大峽谷，
而是十六道突然間迸發出的縱橫交錯的斬擊！唐冠臉色驚變，噗的一聲，右手居然被當場扯斷，整個人也被一塊飛來的巨石拍中，向後方倒去。
反而是沈然運氣稍微好一點，肉身反而是避開了。
“李冠！！”李峰幾人快要喊破了喉嚨，睚眥欲裂。
唰——
突然間，一道黑影反衝了回去。
沈然在空中借力，腳掌踩爆一塊凌空飛來的巨石，然後就藉助著颶風快速衝到了唐冠的近前。
鮮血從斷掌中噴出，唐冠虛弱的臉龐上佈滿了驚訝。
一時間都不曾想對方是如何爆發出的這種身手。
“走！”
沈然不出手則已，出手就是關鍵。
他抓住唐冠的手，然後又在半空中找到一塊破碎的地皮，像是在大海上一座座島嶼間進行著跳躍。
沒什麼好說的。
唐冠這個人有優點，有很多缺點，人和人之間就是有各種各樣的共同點。
但人家剛才出事第一時間連老婆都不顧，抓得是自己的手...
見唐冠遭了重，沈然也是一股腦地做出了這種事。情況太危急了，根本來不及多餘思考。
但就在這時，唐冠臉色又一變。
第三波來了！
“小心！”唐冠大喊，然後聲音還沒來得及喊出來。
沈然居然是當機立斷，第一時間的舉動是鼓足了力氣把唐冠全力擲出，接著剛要動作，突然天地間就響起噼裡啪啦的爆竹聲。
沈然臉色一滯，然後，哇得一口吐出粘稠的鮮血，身軀居然瞬間變得破破爛爛。
這一次，不再是切割時打擊，也沒有了隨機性可言，而是恐怖的全方面覆蓋，
一萬米以內哪怕是一粒灰塵都逃不過那個天使的打擊！
唐冠終於被李峰幾人接住了，但他完全沒有任何慶幸，反而是震驚地朝著前方大喊，“聶然！”
轟——
颶風還在無情地席捲這個世界。
沈然就像是一個布娃娃朝後方卷去，很快就消失不見。
但，他又咬緊牙關，“天...煞！”
就像是在一輛急速行駛且失控的列車中，沈然止不住地向後方滾去，但又有大量的黑色異質在虛空中飛快滋生。
突然，沈然憑藉著恐怖的意志力，在不停地旋轉中還看到了一個和自己一樣的物體，是一個人。
啪！
朦朦朧朧中，周元霜感覺自己像是在死亡中，下墜的身體突然被一隻手給抓住了。
不對。
對方並沒有把自己拉扯出死亡，對方也抵抗不了那絕對的力量。
兩個人是一起墜進地獄。
......
......
“李冠...？”周元霜覺得自己可能是在做夢，要不然最絕望的時候，又怎麼會幼想是那家夥其實是一個英雄？
如果自己真有那樣一個未婚夫，一起死其實也沒什麼。
可現實往往無比殘酷，
同時，又無比荒謬。
周元霜覺得自己一定是在做夢，要不然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是這個人抓著自己的手。
她又閉上眼睛，任憑對方抱住自己。
在天使的毀天滅地當中。黑色異質形成一個繭，將沈然半邊的臉給遮在黑暗裡，將二者給包裹成了一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