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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親眼看見那人進去的

下午五點左右,夕陽徐徐落下,半邊天都被映得血紅血紅的。即便是在新縣,這樣的天色也是不常見的,我那幾個香蕉人員工興奮地大喊大叫著,把公司上下都給驚動了。

“董事長快出來看啊,這天就像張著血盆大口,簡直要吃人了!”傑米亢奮地跑進我辦公室,不由分說拉起我就往外走。

“平日裡讓你多學點古詩偏不聽,這下可露餡了吧?如此絕美的天象到你那兒就成血盆大口了?”我一到露臺,就看見露絲、馬丁正比划著滑稽的動作在拍照呢,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可能是我在心態上和他們比較接近,再加上這幾個傢伙雖然平日裡總是桀驁不馴的,但在業務上卻個個都是把好手,所以只要不太出格,我對他們還是比較寬容的。

“董事長,我們去爛尾樓那邊追夕陽吧?我上次去看過,可美了!”露絲瞪著水汪汪的大眼睛看著我。她讀小學時就去了香港,因為家道中落才被迫回來。我心裡清楚這樣的孩子早晚還得出去,可她實在是太純真、太可愛了,我確實有些捨不得她走。

“好啊,那邊不遠,我們打的過去。”我一揮手,三個香蕉人爭先恐後就往樓下跑去。

還是馬丁能幹,他一出門就招到了一輛計程車。我們趕緊上去,我坐副駕,三個年輕人擠在後面。

“師傅,麻煩快些,我們要去爛尾樓那邊追夕陽”露絲天真地催促著司機。

“你們要去爛尾樓那邊啊?我不能去!”那瘦骨嶙峋的司機毫不猶豫就拒絕了我們。

“您這是為什麼啊,那兒就在城邊又不遠?”我奇怪地看著他。這位師傅雖然皮膚嘿呦,滿臉皺紋,但目光如炬,腰板筆直,有點男子漢的味道,不該是膽小之人。

“我前天晚上去過,被嚇慘了。”那漢子完全不在乎流露自己的膽怯。

“就是個普普通通的廢墟,有什麼可怕的啊?況且不還有一大車子人嗎?走嘛師傅,我們還趕著去看日落呢。”露絲用甜美嬌滴地聲音央求著,那師傅瞬間就像著了魔似的,立刻就發動了車。不用回頭我也知道,那猴精猴精的吉米和小眉小眼的馬丁一定正躲在後面偷笑呢。露絲就是有這種天賦,在公司總能讓不想再合作的客戶回心轉意。

“不過說真的,董事長我們公司除了大貨車之外,應該再多配幾輛小車,您看小車都被各部門霸佔著,今天我們想看個日落什麼的,還得打的。”馬丁故作深沉地說。馬丁是在荷蘭讀的高中和大學,畢業後本打算留在歐洲,可他是家族三代單傳的獨子,爸媽天天催他回新縣結婚生子,沒辦法就只有回來了。我清楚,這傢伙正在追求露絲,露絲對他好像也有好感,等追上後,他肯定會花言巧語哄露絲和他一起重新出國。

“哦,公司除了配工作用車之外,還得給你們配看夕陽的車啊?”我嬉笑著白了他一眼,越發覺得這傢伙真是率真地可愛。

“哦對了師傅,您剛才說前天被什麼給嚇到了,現在方便說說嗎?”我忽然想起了司機剛才說的那些話。

“前天晚上,我在縣城邊兒上了一位客,他說要去廢墟那邊。我當時覺得很奇怪,那裡除了爛尾樓就只有光禿禿的小丘陵,完全沒有人跡。這黑燈瞎火的,去哪兒幹什麼呢?”司機兩眼直直的看著前方。

我去過廢墟那邊,那裡方圓幾公裡都是貧瘠地丘陵。縣裡本打算在那邊修個養老基地,可招了幾年商也沒招到,好容易有家小房地產公司願意投資,誰知樓建到一半,資金鏈就斷了。停工快兩年了,還完全沒有重新開工的跡象。現在殘磚爛瓦的,看著著實淒涼。

“那人長啥樣啊?怎麼就把你給嚇到了?”露絲天真地問道。

“那人臉有點長,兩眼雖然一單一雙,但大小還是一樣大,只是顯得不怎麼有神。他看著挺年輕的,只是臉色白的有些瘮人。哦對了,最讓人奇怪的是,他居然穿著“五四”時期的學生裝。”司機虛著眼,像是在極力回憶著什麼。

“他有什麼奇怪的舉動嗎?”我心裡忽然有種莫名的不安。

“他上車後啥話也沒說,就是默默的坐在後面。我當時想,他可能想去看看工地,然後決定要不要投資什麼的,於是就拉他去了。”司機那一臉的褶皺,真是自帶苦相啊。

“那後來呢?”猴精猴精地傑米也似乎對這事兒有了興趣。

傑米是為追求露絲來到新縣的。他和露絲是在香港讀書時就認識的,用他的話說:一見到露絲我就知道,她就是今世上帝指給我的妻啊!可露絲完全沒有這種感覺,說他不僅外表上太過瘦小,而且性格方面也太不成熟,實在難以託付終身。可傑米完全不在意露絲的想法,說只要她沒嫁,自己就要追。就算她嫁了,自己也會繼續在她旁邊守著,人生路很長很長,誰知道自己會不會再有機會呢。

“那到底是什麼東西嚇到您了,您快說來聽聽吧。”眼見廢墟快到了,我趕緊追問道。

“那天我們到廢墟後,那人在斷路邊上下了車,說是去去就來,讓我等等他。我只有把車停到路邊。記得當時天已黑盡了,廢墟裡只有一盞微弱的路燈,顯得模模糊糊的。好在那天月亮又大又亮,所以我是親眼看見那人進去的。誰知他進去後,我在車裡等了近兩小時也沒見他出來,沒辦法,我只有下車進去看看,畢竟人是坐我車來的,深更半夜的,把他一個人落在這裡挺沒有職業道德的。可沒想到當我進去一看,裡面連個人影子都沒有。我迷茫地站在那唯一的一盞路燈下,不知是該走還是該留。忽然我感覺自己背心一陣發麻,心裡一下就緊張起來,於是趕緊逃也似的跑回了車裡。在車裡我又等了足足半小時,可那人還是沒有出現。沒辦法,我只有獨自開車返回了。”說話間車已到達了廢墟,司機把車慢慢停在了斷路邊上。

我們徒步走進廢墟,登上了廣場中央的高臺,那裡果然是看夕陽最佳的地方。縣城裡建築物太多,視線不暢,而這裡一覽無遺,血紅血紅的夕陽又圓又大的懸在空中,實在值得一看。但不知為什麼,後來回想起來,我又覺得那天看見的太陽有些不真實。

那三個沒心沒肺的“香蕉人”完全忘記了司機剛才的話,大呼小叫

的在平臺上亂跳。

而我卻忽然沒了看夕陽的心情,仔細觀察著整個廢墟。這裡只有殘垣斷壁,連個有頂的房子都沒有。用竹子做成的腳手架早就腐朽地散落了一地。切割木材用的機器就放在露天地,已繡的不成樣了,顯然這裡早就沒了人跡。那麼那人進來幹什麼呢,他又能往哪裡去呢?

“您看他會不會去了那兒?”不知什麼時候,計程車司機已站在了我的身邊。我順著他手指的方向一看,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氣,他指的居然是一片野墳地。

“這裡好像確實沒有人跡。我想問問,您相信那事嗎?”我轉身問司機。

“相信,以前我在山裡生活過,啥沒見過哦。但這次真是沒想到啊,那人可是活靈活現的。”司機既像在對我說,又像是在自言自語的。

“哦對了,那人下車時給了您車費嗎?”我想再好好挖挖,別留下什麼細節,看能不能再找出點線索。

“沒有,但他下車時特意留下了一把油傘。您還別說,那傘真的挺漂亮的,但我不敢拿回家,怕不乾淨,今天正好把它還回這裡吧,也算是物歸原主。”司機轉身回車拿來那把傘。

說實話,雖然我也是見過世面的人,可這種傘我也只在電影裡看過。現在別說沒人買這樣的傘了,就是有人想買也買不到啊。

“董事長,您看這傘的手柄多精緻啊,上面還刻了東西呢。”不知什麼時候,露絲走到了我身邊。我仔細一看,果然那傘柄上刻著浮雕,還依稀可見“桂珍”二字。

撐開傘再看看,上面也有手繪的山水畫,仍然可見繁體書寫的“桂珍”二字。我忽然有些害怕,趕緊把傘還給了司機,並對他說:“這把傘一看就是個老物件,做工精緻,有一定的收藏價值。也許是他特意給您留的車費呢?”

“對啊,這完全有可能。那小夥子一看就是體體面面、知書達理的人,決不像會賴人車費。可能他沒有錢支付車費,就把傘給留下來了。我明天就去找人看看,如確實老物件,也正好換幾個錢用用。”司機一聽這傘有些來頭,一下就來了精神。

“嗯,這種東西最好別留,要儘快出手。”馬丁似乎也聽明白了這事,湊過來煞有其事的說著。

“我看您也別拿去給別人看了,就在這裡開個價,我收藏了。”不知天高地厚的傑米居然打起了這把傘的主意。我趕緊拉了他一把,制止他繼續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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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返回的路上,大家可能有些疲倦,都沒再做聲。這時,我忽然聽見那把傘在後備箱裡發出了幾聲很怪異的聲音。我偷看了一眼司機,他也正好在看我,並怯怯地問:“您說我這是留它不留呢?”

“我覺得您應該儘快出手。最好在出手時給人說清楚。”我感到有必要提醒提醒他。

那司機像是很糾結的樣子,直到我們下車他都沒再說話,不知最後他是怎樣處理那把傘的。反正若換了我,肯定會毫不猶豫的將它扔掉。透過這件事,我也深深認識到,不明來路的舊物絕對不能隨便要,這風險實在是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