錄音室內，一切東風都準備就緒，所有林天建能吹毛求疵地挑出來的毛病都被蘇沫糾正好了，如無意外，這應該是最後一遍錄音了。
林天建只覺這次錄音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勞心勞力，累得他嗓子都沙啞了，水不停地喝，洗手間跑了好幾趟，大腦的運轉量也快超負荷了。
他從不知道，原來一個歌手真的可以在短時間內多次衝破自身的束縛，一次又一次地重新整理已有的極限。原來一個新人真的可以在他的高壓下，在他挑剔嚴苛到極點的情況下，還讓他不得不承認滿意。
可以說，蘇沫現在對這首歌的演繹水平已出色得他挑不出任何毛病了。
當然，這不代表她的演唱水平已達完美，因為他挑不出問題，只能說明以他的水平挑不出，並不代表比他水平更高的人也挑不出。
起碼如果換了夏老，還是有可能指出蘇沫仍需完善的地方的。
音樂，從沒有完美一說，所以才需要孜孜不倦地精益求精。
不過……
再次喝了口水的林天建回想起進錄音室後的一切，總覺得哪裡怪怪的。
他不是為了報復季狐狸，才對他手下的藝人雞蛋裡挑骨頭的嗎？為什麼到頭來反倒累著了他自己？
如果方子業知道他的疑惑，定會淡定地補上一句：“老闆，你不僅是累著了你自己，更是對蘇沫的新歌盡心盡力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啊。”
可以說，自從成為林天建的助理，這三年內，方子業就沒見林天建對哪個藝人這麼“全方位盡職盡責”過。
不是因為林天建對其他藝人不負責，而是其他藝人無法達到林天建的要求，也就並不具備讓林天建開啟全部實力的資格了。
唉，反正也是最後一次錄製了，還是不要把這個“殘酷”的事實告訴老闆的好，算是維持他因“成功”報復了季風而有的好心情吧……
方子業正如此想著，就感覺到手機傳來的震動。
拿出一看，是林天建的手機。
林天建錄音最討厭別人打擾，所以不管是誰，只要進了他的錄音室，就必須把手機關機或調到靜音。
但林天建自己卻是個從不“浪費”腦容量記憶這些小事的人，所以每每忘了將自己的手機調成靜音。
自從方子業三年多前上崗，第一次見林天建音錄音時他自己的手機響了，讓他憤怒煩躁得一把掏出手機摔到了地上，那動作，那力度，一看就是經常重複早就熟練無比了。
方子業眼睜睜地看著那嶄新的諾基亞手機“光榮”陣亡在它主人手下，四分五裂，“死無全屍”，讓他對自己新老闆的秉性有了一個最直觀的認知。
再看重新全神貫注投身於工作，連一眼都沒施捨給被犧牲的手機的林天建，方子業在備忘錄上補充了一個新的注意事項。
自此後，每次進錄音室，方子業都會問林天建要過手機，默默調成靜音，默默自己收好，默默處理錄音期間打進來的所有電話……
林天翔？
手機螢幕上的三個大字讓方子業知道了呼叫方是誰。
想了想，林天翔好像每次來都不被林天建歡迎。
為何？
因為林天翔過來要不就為了催林天建回去參加家宴，要不就是無聊了來發洩搗蛋。
方子業打算暫時無視此電話，錄製完後再告訴林天建。
忽然，他將手機收回去的動作一頓，電光火石之間，他想到了溫小虎之前跟他叮囑的事，及林天翔和溫小虎叮囑之人的關係。
難道？
本著嚴謹的工作態度，方子業靜靜離開錄音室裡間，不發出一點聲響地來到了錄音室門口。
打開門，果然，門外站著的除了林天翔這個麻煩製造體外，還有張冬竹這位知名新銳導演。
之前溫小虎跟他確定這次新歌錄製時間時，就跟他說過，張冬竹會在某個時間點過來跟他們談MV的事，麻煩他幫忙預訂個會議室。
雖然按公司規定，蘇沫不是世紀娛樂或世紀音樂旗下的簽約藝人，不能佔用公司會議室處理與公司無關的事務，但鑑於季風的特殊性，方子業只考慮了半秒，就果斷同意了。
不過張冬竹來了是意料之中，林天翔嘛……
方子業看著面前笑得一臉陽光燦爛的林天翔，不為所動地扶了扶金絲眼鏡，一本正經地道：“林先生，請問你是來找老闆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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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以為開了門就能進去的林天翔一愣，沒想到自己會被攔在門外，還被這麼“盤問”！
“是啊，有什麼問題嗎？”林天翔不爽地雙手環胸，氣勢架得足足的。
雖然他壓根沒想過要見林天建那個堂哥，來這根本就是為了蘇沫，但這種時候，他智商再低，也知道只有表示來找林天建的，才有可能被接納。
“當然沒有，但老闆現在有事在忙，無法抽身，林先生可以先去老闆的辦公室稍等片刻。”方子業似沒察覺到林天翔越飆越高的怒氣值，沒看到他越來越黑的臉色，仍用公事公辦嚴謹認真得讓人挑不出一絲錯的態度應對道。
而他之所以用肯定的語氣邀林天翔去辦公室等待，而非用更客氣的疑問句，是因為他知道如果用疑問句，林天翔肯定會無視他的暗示，直接給予否定的回答。
不過看林天翔那模樣，似乎連他肯定的明示也打算無視了……
果然，下一秒，林天翔就忍不住發飆了：“憑什麼？！不去！小爺知道蘇沫在裡面，讓小爺進去！否則……”
“放心。”看似一直百無聊賴不在狀態的張冬竹此刻果斷伸手按住林天翔的肩，止住了他話中後半段的威脅之意，用認真得太過純潔的眼神望著方子業，聲音清冷中自帶一股天生的溫柔：“我們一定會保持安靜，不會打擾你們的。”
看林天翔那怒氣未消，卻因張冬竹的一按而乖乖閉嘴的模樣，方子業心中詫異了。
他之前見過兩人幾次，看兩人的行事，他本以為在這段關係中，林天翔是起主導地位的，但在剛才那種關鍵時刻，不服任何人也不聽任何人話的林天翔竟會在張冬竹的示意下乖乖安靜下來，瞬間顛覆了他的認知。
看來這位新銳名導並不如表面看上去的那般“文弱”啊……
方子業雖在心中習慣性地分析著兩人的性格，大腦卻已高速運轉，得出“無法阻止二人進入”的結論，只好無奈地側開身子，叮囑他們不可發出任何聲音，否則林天建絕對會爆炸後，讓他們進去了。
林天翔進門後恨恨地瞪了方子業一眼，這才氣鼓鼓地率先走了。
看著林天翔的背影，方子業內心無悲無喜，只是大腦又得出了一條結論：原來不僅亂丟東西的習慣是老闆的家族遺傳，連脾氣衝動易怒也是家族遺傳啊……
其實，林天翔身為被毫無底線地寵愛撫養大的豪門公子，的確較常人衝動易怒了點，誰叫從小就很少有人違逆或拒絕他呢。
但幸好林家家風還算正，沒把他養歪了，所以雖然他心中的氣仍未平，進了錄音室後也自覺地放輕了腳步，爭取不發出什麼聲響地和張冬竹一起進了裡間。
他們一進去，季風三人就發現了，但因為最後一遍的錄製已經開始，並不方便交談，所以他們也就相互點點頭，完成了無聲的交流問好。
過後，林天翔一眼就認出了與他們隔著一層玻璃，站在不遠處的女孩－－蘇沫。
而比他更快發現蘇沫並將視線黏在她身上的，則是張冬竹，專為她主動接了這個MV拍攝的張冬竹。
看著閉上雙眼，明顯沉浸在音樂中的蘇沫，張冬竹用視線勾勒她熟悉而陌生的容顏，用心捕捉那一晃而過的熟悉感。
他知道，幾步開外的蘇沫，真的是他一直在尋找的那個女孩。
還記得第一次見她時，打扮寒酸的她頭髮枯黃，身形消瘦，一副大大的黑框眼鏡將她的臉遮擋了大半，站在天后喬玉紅的旁邊，就像白天鵝旁的醜小鴨，長相打扮無一不將她拉低到了塵埃。
即使如此，他仍然第一眼就看到了她，即使她的不遠處就是被鎂光燈環繞的嫵媚尤物喬玉紅，他眼裡能裝下的也只有她。
之所以如此，不是因她的相貌，而是因她周身的那種氣質，那種頑強不屈百折不撓，永遠自信閃耀神采飛揚的氣質。
正是那種獨一無二的氣質，讓他一眼就認定了她，心中更是有一個聲音不停地告訴他：“就是她，她就是你要找的那個人！”
當然，別誤會，所謂的“要找的那個人”並非心動之人，而是適合扮演他電影《豪門宴》中女二號一角之人，更是讓他有“請她演繹他鏡頭下的故事”的強烈衝動之人。
這種感覺太過強烈，導致近半年過去了，他的電影都拍完了，他心中的執念卻不減反增，從而引申出了這次主動請纓幫蘇沫拍MV的事。
由此可見，在一定程度上，張冬竹跟藝術家共享著某些特質，比如被抽象的感性主宰的任性，比如某種超脫利益束縛的理想化……（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