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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9、落入凡塵(十)

宋卻聽到這裡, 也有些頭痛。他向來最怕這些扯不清楚的感情事, 試探性問道:“那你現在想怎麼做?”

岑玉沉吟片刻,道:“我和宋柏成婚三年, 膝下還有一女,他不是那種會拋妻棄女之人,就算心裡仍對她留有餘戀, 也不會影響到我倆的正常生活。但是,我動了心, 未免心有不甘,這日子過起來便有些難受了。”

宋卻聽出了點暗示, 眉頭微不可查地跳動了一下。

岑玉道:“小神仙, 我聽聞你做的菜可解人間百憂,那不知是否可以拔除情根, 讓人無欲無求?我思來想去,宋柏盡到一切作為丈夫和相公應盡的責任,但我仍然會因為他喜歡別的女人不快樂, 偏偏感情是不能控制的,就算他控制了他的行為,沒有半點出格之事, 我心裡仍是難受,可又沒法對他再做要求。若是我不喜歡他,我們的生活又會回到從前那樣,簡單又快樂。”

宋卻被這傻姑娘的解決辦法驚到了,頭一次見人從自己身上下手, 下的還是這樣的狠手。

岑玉被宋卻驚奇的目光看的不好意思,最後低垂下頭,道:“本來就是我闖進了他們的故事,既然這麼不開心,興許只有自己走出來才能解決。”

從小到大,她都是這些鬧劇的圍觀者,在她眼裡,他們幾個才是一個世界的人。就算她嫁給了宋柏,她也仍然這麼覺得,直到她喜歡上宋柏,這一切才開始與她有關。

宋卻對感情的事不擅長,見岑玉自個覺得這是個好法子,思考了一會兒也說不出反駁的話,便道:“就算是神仙也沒辦法消除一個人的感情,但記憶是感情的載體,我可以消去你的一部分記憶,你就會暫時忘記自己的那些感情。但這樣做不是萬無一失的,你隨時可能會因為感情的起伏而回憶那些過去,這一切就相當於白做了。即使是這樣,你也要嘗試嗎?”

岑玉猶豫了片刻,道:“這消去記憶是個怎麼消法?我會忘記我爹孃和我的閨女嗎?”

宋卻搖搖頭,道:“這個你放心。”

多的卻不肯再說了。

宋卻起身去為岑玉烹製食物,岑玉本是坐在原地,心裡卻又慌又亂,怎麼都坐不住,便問道:“小神仙,我能看看你做菜嗎?”

宋卻自然是不介意的。

岑玉便提著裙襬走到了灶邊。

宋卻果真是給她做了一道專由雞蛋做成的菜餚。他先挑了兩個小個頭的雞子,舀來清水將雞蛋殼洗淨,將雞子沿著碗邊一敲,中間便露出一道縫隙來。宋卻再就著這縫隙將雞蛋殼一分為二,又特意將兩瓣蛋殼合上一些,雞蛋清順著縫隙流下,蛋黃卻留在了雞蛋殼內,被宋卻順手倒進另一個碗裡。另一只雞子也是如法炮製,這便得了一碗蛋清和一碗蛋黃。

因著食材量少,也不需要入大鍋炒制。宋卻便提溜出一個小鍋,拿了那種小塊的炭火架起來烹製。將雞蛋清倒入鐵鍋後,宋卻用類似的小鍋微微加熱豬油,待豬油溫熟化開,再將豬油倒入蛋清中。底下炭火燒出的火力有限,宋卻不住地攪拌著蛋清和豬油,讓它們在小火慢熬中互相交融,最後慢慢凝固成凝脂狀,嫩的好像豆腐腦一樣,又要再白上三分。宋卻拿出早就做好的火腿,片下一些來切的細碎,灑在這雪花蛋上,又好吃又好看。

岑玉在一旁看的眼睛都瞪大了,她雖說嫁人也嫁了三年,但不過十九歲的年紀,照宋卻看,正是愛美的年紀。這種愛美不僅僅是對自身裝扮的在意,對食物也是一樣,比起中吃不中看的食物,岑玉果然更喜歡這種精緻的食點。

岑玉驚喜道:“小神仙,這菜叫什麼名字?長得可真好看。”

宋卻笑道:“這叫雪花蛋,不只長得好看,吃起來也好吃,你先吃著,我再給你做一道桂花蛋。”

雪花蛋,桂花蛋,岑玉在看一眼旁邊還沒用上的雞蛋黃,一下便明白了,笑著衝宋卻點了點頭。

桂花蛋的做法和雪花蛋的做法如出一轍,不用宋卻花太多心思,只要記得一直攪拌即可。但他也沒一心二用,分出心神去看岑玉的表情,只專心於自己手上這道桂花蛋。

岑玉那邊小心翼翼地舀了一塊雪花蛋送入口中,上邊還帶著點火腿碎。雪花蛋的口感極其柔嫩,入口即化,好像剛放進去就直接滑下了嗓子眼,過了好一會兒才能回過味來。雪花蛋本身的味道不重,帶著股清香,勝在口感出眾,再加上又有火腿碎提味,吃起來既不寡淡又不膩人。

岑玉是很喜歡的,這一碗雪花蛋才吃完,剛剛出爐的桂花蛋便到了她眼前。桂花蛋和雪花蛋其實很相似的,但因為一個用的是蛋清,一個用的是蛋黃,不管是口感還是味道都有微妙的不同。仔細說起來,其實各有千秋,難分勝負。但不知是不是因為岑玉先吃了那碗雪花蛋,再吃桂花蛋時,總覺得口感和味道上的那點偏差有些彆扭。

想到這,她突然一下聯想到了自己,便陷入恍惚。

宋柏真的是很好的人。

岑玉嫁到宋家以後,基本沒有被為難過,無論是起居還是吃食,都是怎麼愜意怎麼來。宋柏不是好色之人,既不花眠柳宿,又不搞什麼妾室通房,小夫妻兩個除了剛開始尷尬些,後面的日子是真的清淨又愜意。

宋柏明明不愛說話,但他知道她膽子小,怕自己不問,她遇到不舒心的也憋著不說。所以從成婚開始,便耐著性子,不管是吃飯還是逛街,遇到什麼都要問她一句,活生生把自己寡言的毛病治好了不說,還把岑玉養成了半個話嘮。

岑玉想到這裡,竟笑出聲來。這笑完過後,她心裡又有些難受,忍不住想,宋柏要是沒喜歡過那人就好了。

但再轉念,她便不想這些了,只怪自己矯情,動不動就回憶這些細枝末節,卻不知道這全是宋卻那雪花蛋桂花蛋的功勞。

宋卻轉身,果然見吃飽喝足的岑玉趴在桌上睡了過去,一臉憨相。

宋卻想著等她醒來,再把人好端端地送回府中,沒想到倒有人找上門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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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見風鈴聲,宋卻走向廳堂,正好看見一個皺著眉頭的青年男子走了進來。這男子一身黑色勁裝,無論是身形還是走路姿勢,都是習武之人才有的樣子。他左顧右盼,似乎對這地方頗為好奇,但很快又鎮定下來。

宋卻問道:“閣下可是姓宋,單名一個柏字?”

宋柏聽過小神仙的傳言,只以為是一些無聊人士搞出來的傳言,今日若不是岑玉莫名消失在家裡的花園,他著急上火,上下搜了幾遍後莫名到了這個地方,他也不敢相信。

宋柏連忙施了一禮,道:“正是在下,閣下可是傳聞中的小神仙?”

宋卻道:“我只是一個廚子,你若是來尋你妻子的,便隨我來。”

宋柏雙眼一亮,總算是找著了。

宋柏隨著宋卻走到廚房,見岑玉就在一旁的小桌子上趴著睡著了,臉上還有些紅暈,又憨又嬌的模樣,登時氣的牙癢癢。聽說人不見了,他嚇得魂不附體,她倒好,在這吃了就睡。

宋柏上前一把將人抱起,正打算告辭的時候,宋卻道:“宋將軍,你到我這來也算是有緣人,我這的規矩你興許也聽過,可有興趣?”

宋柏腳步微頓,道:“宋某雖不是好口腹之慾的人,但也有些好奇傳聞中可以解憂忘愁的食物是怎樣的食物。不過今日就算了,我這妻子憨直,睡成這個模樣,我還是先帶她回家的好。”

宋卻點頭道:“也是,那我便不留人了。不過尊夫人拿一個故事和我換了一道菜,但這個故事太過片面,我這人好奇心重,還想再問幾個問題。”

宋柏看了眼懷中睡的正香的岑玉,腳步便停了下來,等待宋卻發問。

宋卻道:“宋將軍三年前趕回京城,為的可是那位張姑娘的婚禮?”

宋柏愣了一下,道:“自然不是。”

宋卻道:“那你在邊關待的好好的,怎麼趕巧在那時候回來?”

宋柏看了眼岑玉,猜到宋卻會問這個問題多半和她有關,抬頭道:“我自個要成婚,當然要提前半年回來,不然岑家還以為我們宋家不重視這門婚事呢。”

宋卻微微一頓,失笑,幾乎不用問接下來這個問題:“宋將軍,冒犯了,尊夫人可是你的心上人?”

宋柏是徹底明白了,他先前還覺得岑玉這段日子有些古怪,但因為忙著張婉兒和離的事,沒法細細探究,只想過兩天和她好生說一說。沒想到一隻眼沒盯著她,事情就變成這樣了。

宋柏不好意思在人家面前說些情啊愛啊的,只面色微赧地點了點頭,便朝大門外走。

宋卻在人家剛剛踏出去的時候提醒道:“尊夫人可能有些不妥之處,宋將軍多擔待幾日便是,還有,夫妻之間,貴在坦誠。”

宋柏面色微變,但一轉身,什麼食肆都已不見,眼前赫然是他家那個再普通不過的花園子。

宋柏擔心岑玉的身體,將人放到床上,自己在一旁守著,派人去請了醫生。醫生診脈,岑玉身體自然是沒有問題的,因著吃了仙人做的食物,還受了一番滋補。

宋柏這心還沒有放下,岑玉便醒了。她這一醒,宋柏便知道問題出在哪兒了。

這小娘子,記得自己姓甚名誰,記得父母,還記得自己嫁了人,記得公公婆婆和自己的女兒,甚至記得自己去了那個傳聞中的食肆,給小神仙講了個故事,換了兩碗天下無雙的蛋羹,唯獨把宋柏給忘了。

宋柏想起宋卻那天的話,哪裡還不明白問題出在哪?解決之道興許就在“多擔待些”四個字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