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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4、荒島求生(二十一)

節目組做了這麼多季《荒島求生》, 這是最跌宕起伏、最令人頭禿的一季。

這個跌宕起伏指的不是節目內容, 而是選手和節目組之間的彼此試探,你來我往。

放在以往, 節目組那是高高在上的幕後上帝,這一次硬生生被人氣最高的選手扯到局裡,總策劃因為作息不調活生生胖了二十斤, 一看見宋卻的臉就愛恨交加。

這種複雜的情感在攝像儀被一個個銷燬,實時監控螢幕一個個灰暗下去時達到了極致。

這幾天賺翻了的節目組, 在這一刻,損失慘重。

總策劃發出掉發的哀嚎。

工作人員注意到, 宋卻他們幾乎除去了所有的攝影儀, 只留下了二樓舞廳的那些,不知道是故意遺漏還是忘記了。但看了看宋卻他們做的事情, 所有人都傾向於這是故意的。

總策劃看著中間那唯一亮著的螢幕,陷入了沉思,最後決定靜觀其變。如果說這一季宋卻的搞事教會了他們什麼, 那就是讓他秀,結果可能比他們辛辛苦苦規劃出來的東西要好得多。

因為攝影裝置被宋卻他們破壞的差不多了,一群工作人員只能圍在那唯一亮著的幾塊小螢幕前日等夜等, 等著宋卻他們有所舉動,然後立馬通報上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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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宋卻他們真的做了什麼出來時,節目組卻集體失聲了,宋卻真行,居然帶著其他人, 策劃了一幕專門諷刺他們的舞臺劇。

臺上的演員們藏在幕後,利用光影製造舉動和效果,背景音樂和唸白被宋卻一個人包攬,也不知道他是如何一心二用,一架鋼琴,一副低沉的嗓子,便將整幕劇代入氛圍。

幕後的演員們做著這些天簡單排練了一下的動作,白幕上便出現了對應的影子,好像皮影戲一樣。宋卻把他所有的猜測都在這出戲裡演了出來,喪心病狂的節目組,在誘惑中突破下線的同伴以及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觀眾。

也是仗著進度條高反推出自己有強大的觀眾支持率,不然宋卻不會這麼孤注一擲地搞事。老實說,這件事挺操蛋的,不這麼來一出反擊,宋卻心裡實在過意不去,感覺好像出了這口氣,骨頭才能挺直了。不過宋卻到底不是熱血上頭的笨蛋,他精著呢,自己開開心心地出了氣,把播不播,怎麼播這些個難題統統交到節目組手上,讓節目組頭疼去。

總策劃恨啊。

播吧,怕引起觀眾反彈,宋卻人氣下降,這段時間準備好的資源泡湯不說,公司也丟了一棵潛在的大搖錢樹。

不播吧……

老實說,看了宋卻搞的這一出以後,總策劃再也想不出更好的結尾了。好像任何情節,任何場景,任何畫面,來取代這個舞臺劇成為這一季的結尾,都是黯然失色的。

而且……雖然被諷刺了一通,他看完反而有些佩服宋卻能走到這一步,興許觀眾也會呢?

好像從加入這個選手開始,節目便一直在往不可預料的方向前進。總策劃痛並快樂著地作出了決定,不亂刪,不亂剪,就從攝影儀被打破開始,到舞臺劇的諷刺結束,將這一切全部呈現給觀眾。

觀眾扎心了。

看著宋卻成天搗鼓那個小破玩意兒,大家也沒放在心上,沒想到那東西真能用,分分鐘就讓隱形攝像儀現形了。要說這東西的製作難度,不能說有多麼的艱澀,但在觀眾裡面隨便挑一個人出來,用宋卻嘗試的那些材料,沒幾個能手動製作出來。所以宋卻厲害是真厲害,本來大家還在那裡撩撩撩、蘇蘇蘇的喊,結果聽到他下一步就直接道破這是個娛樂節目的時候腿都軟了。

大家都知道,這檔真人秀不可能有劇本。上一個這麼做的公司已經倒了,自此以後,凡是冠以真人秀之名的節目,沒有人敢嘗試有劇本演出。而且這一季《荒島求生》因為宋卻太出色,已經被噴子嚷嚷過很多次有劇本了,結果那些人挖啊挖,始終挖不到真憑實據證實《荒島求生》有劇本,反而從側面證實了宋卻的真才實學。

越真實越可怕。

等那諷刺的舞臺劇一播,觀眾們也和節目組一樣啞口無言了。

作為收官之集,這一集是有極大點選量的,但討論熱度卻破天荒地延遲了許久才重新點燃,中間有極長的一段空白時間,節目組判斷這段空白期為觀眾的思考期。

事實上,關於這種實驗、這種節目是不人道的說法,一直有在流傳。人們不是沒意識到這點,但長久以來的傳統讓他們潛意識裡不願意承認這一點,甚至還帶著點高高在上的沾沾自喜。而《荒島求生》往季獲勝後迅速融入他們世界,做著綜藝或者表演,每天都在感謝他們這些粉絲的實驗區選手更是讓他們堅定了這一點。這不是什麼玩弄,這是給試驗區裡的那些人,一個見到更好更大世界的機會。

宋卻這一齣戲算是撕下了這薄薄的一層遮羞布,逼著他們不得不去面對這個事實——被他們當做節目觀看的這些人,和他們一樣,是有血有肉的人類,甚至比他們大多數人都要來得更優秀。他們自以為高高在上,將這些實驗區的人掌控在手裡,懷著娛樂的心態去喜愛他們。可事實上呢?他不需要他們的喜愛,即使在科技落後的實驗區,他一樣能做出許多實驗區外邊的人做不到的事。他們的科技不足以讓他驚歎,所謂更好更大的世界,也不是什麼神蹟一樣的存在,而是用腦子就能戳破的謊言。

他們以為是恩賜的東西,或許他根本就不屑一顧。而他真正想要的,是同為人類應得的歉意和尊嚴。

他們腦海中不斷浮現那一場詭異的影子戲來。坐在鋼琴邊的宋卻,落下最後一個音符後,走到了舞臺正中央。他穿著節目組準備的黑西裝,頭髮因為在荒島上沒有怎麼修剪,長得有些長了,細長的眼睛像是再笑,但又不帶認真的笑意。宋卻問他們:“這場戲你們滿意嗎?如果滿意的話,你們要何時讓它落幕?還是要我們這樣無止境地演下去?”

宋卻引起的討論還在繼續,積年累月所形成的東西很難在一時之間就發生改變,但這是一顆種子,興許日後能夠翻天覆地。

這股浪潮過去幾天,有關《荒島求生》的話題氣氛才稍顯輕鬆一些。

有人問:“我們會不會是史上第一批被自己支援的選手討厭的粉絲?”

“哎,我這幾天就一直嘆氣。最後一集看得我很難受,其實我不太思考這種很複雜的問題。很多事情詳細追求起來,都是一樣醜惡的,人類本來就是自私自利的動物,對其他物種很難做到一視同仁。實驗室最大的問題,應該就在於漫長的隔離下我們中的很多人已經把他們當作是另外一個物種了。”

“我不知道什麼是對的,什麼是錯的,以後又會走向何方,但我覺得我們可以從現在做起,把這幾位選手好好地請出來,認可他們同胞的身份,給予他們應有的尊重。”

“我現在既盼望著宋神能出來,我們能離宋神更近一些,又怕宋神來到我們的世界,厭惡這整個世界。”

“真情實感追星果然是會遭報應的。”

“樓上說什麼呢?本來這件事情就是我們這個社會不地道,你還反過去怪人家受害者?”

網友們來回交戰了八百回合,也沒能討論出一個具體的結果,某種意義上,這本來也不是他們這些平民百姓所能直接決定的事。頂天便是討論一番,掀起熱度,看上頭的人能不能看在眼裡了。

但有一點是他們可以決定,而他們的意見也頗為相同的,那便是將《荒島求生》所有選手都請到實驗區外他們的世界裡來,為他們展現一個真實的世界。

其實在宋卻的帶領下,大家的日子並沒有想象中難過。就連關欣欣和徐賀兩個,宋卻也及時做了處理,讓他們不至於落下終身殘疾。不過這兩人還是最沒有自由度的,整天都被人看守著幹活,沒時間也沒精力再搞小動作。

可當節目組乘坐著一種他們不認識的交通工具到來的時候,大家還是忍不住熱淚盈眶。

終於能離開這裡,重新做個文明人了。

這是一件值得開心的事,可宋卻笑不出來。系統面板上的進度條突然便快滿了,系統又本身又再沒出現過,他總覺得這個世界有哪裡不對。

這個想法在總策劃出現在他面前時達到了極點,他很確信,不是自己看花了眼,而是總策劃確確實實在他面前像老舊的電視畫面一樣,花白了一瞬,才又重新出現。

宋卻看向身邊的人,他們的神情告訴他,只有他一個人看見了這樣的畫面。

而這樣的情況開始頻頻發生,從總策劃一個人蔓延到了更多的工作人員,甚至於曾經跟他在荒島上朝夕相處的這些人。

他好像處在一個收不到訊號的電視機裡,身邊這些人都只是一個投影,隨著斷斷續續的訊號閃爍著出現。這種閃爍無時無刻不在告誡他,他所處的這個世界,是假的。

宋卻的頭劇烈地疼痛起來。從前經歷過的世界的畫面在他腦海裡一幀幀閃過,何婉婷明麗微笑、蘇秀秀靦腆垂頭、尾樹月下戴簪、希利爾長劍效忠、杜風聽見槍聲朝他飛撲而來……

那一切都是那樣真實。

而他眼前這一切卻是那樣虛假。

頭疼到了極致,宋卻眼前一黑,陷入一片未知的領域,在這個領域裡,有一個很熟悉的聲音從冥冥中傳來。

宋卻意識到,這是個熟悉的他應該立馬就能辨認出來的聲音,但不知為何,那個呼之欲出的名字沒能在他腦中響起。

“你還不明白嗎?”

那個聲音如是說到。

在最後一秒,宋卻才恍惚明白,那是他自己的聲音。

作者有話要說:  要完結的味道!聞到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