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山香普大蓮她們取道大運河往百草湖去,三帆船在太湖上眾多的行船中,並不起眼,她們前行還算順利。後來,她們的三帆船駛進一條湖蕩,這裡與百草湖有些相似,水草茂盛,蘆葦遮天,水道狹窄,給人一種不祥的感覺。
沈山香站在船樓前,要夥計們前面升帆,後面搖櫓,加快駛出這段險惡的野蕩。然後,她對大蓮說:"三妹,船上除了你我有槍外,夥計們有沒有槍?"
普大蓮搖搖頭,說:"出來時不是怕卡子檢查嗎,一支長槍也沒帶。"
"那我俚要提高警惕,這裡是土匪出沒的地方。"沈山香與普大蓮換上男裝,把短槍掖在腰裡。
果然,行不多遠便是蘆葦蕩深處,只聽一陣鑼響,從水汊裡躥出十多條螃殼船來,為首的是個儒生,戴著禮帽,細皮嫩肉的,手裡連槍也沒有,很客氣的說道:"你們停船,我們要檢查!"
沈山香壓低頭上的草帽,手按衣下的快機盒子,問道:"請問你們是什麼人?我俚是老百姓,有啥好檢查的?"
螃殼船上的一個莽漢把儒生擠到一邊,狠王狠四的喊道:"你敢不停船,我俚就開槍啦!"
普大蓮對沈山香說:"大姐,要不要先撂倒他幾個?"
"不行,我俚被他們包圍了。"她關照夥計們不要反抗,讓他們上船檢查。然後,她和大蓮把槍藏在艙夾板裡,來到船頭,請人家上船檢查。
然而,螃殼船上的人上了船以後,只是草草作了檢查,發現她們是女性,便令她們換了服裝,然後,命令夥計們開船跟著他們走。夥計們都是些閹人,沒有人想反抗,開船跟著螃殼船在蘆蕩裡鑽來鑽去,三拐兩繞,來到一座小島上,然後,她倆被帶進一座道觀裡。沈山香展眼看去,三清殿上坐著一個四十多歲奇醜的大漢,他頭禿光亮,兩眉倒掛,絡腮大鬍子,好像頭頂上的毛都長到腮上了,大嘴露齒,一嘴牙像釘耙。旁邊站著幾個大漢,一律持刀握槍,見她倆被押進來,個個眼睛發邪,剛才船上的那個儒生坐在一邊。這時,普大蓮要跟她說話,她用肘子搗搗她,叫她不要吱聲。
大鬍子大王問道:"你們是哪裡的,為啥女扮男裝?"
普大蓮搶答道:"我俚是上海的,為啥女扮男裝?還不是怕土匪唄!"
她想用大上海來嚇鄉巴佬,想不到土匪們聽了立刻像炸了鍋,有說上海人有錢,這女人是肉票,要大大敲她一筆,有說這兩個女人都長得標緻,把她們留下來做老婆...這時,大鬍子把桌子一拍,罵道:"狗日的們說啥瞎話呢,我要把她們留著做押寨夫人!"接著,他令人把她倆關到隔壁小房間裡,又把眾人轟了出去,與白面書生幾個頭目商量起來。
小間是木板門,門縫有一指寬,從裡往外可望見半個大殿,聽他們說話很清楚。普大蓮、沈山香貼在門縫往外瞧,只見一個長臉說,大哥,我們已接受國防軍第五戰區的改編,是前線太湖偵察隊,已不是土匪了,你還搞什麼壓寨夫人啊!另一個是方臉,方臉說,老大,咱們正與新四軍東進支隊談判,魏大成代表東進支隊說他們想收編我們,新四軍軍紀嚴,恐怕不準你娶壓寨夫人!大鬍子說,我俚在菱角湖被萬功禮所逼,流竄到太湖,暫在這無名小島上落腳,現在誰收編我俚我都同意,騙得他們的糧草,保住我俚的地盤,我還是我,佔山為王。我聽誰的?我聽西山青幫幫主的,對別人我一律是敷衍,你們知道不?長臉方臉都點頭稱是,說大哥高明,在這亂世要玩這一手。然後,白面書生說大哥留下這兩個女人做壓寨夫人,我俚贊成,大鬍子高興的仰面大笑。
她倆一聽壞了,大蓮問:"大姐,怎麼辦?"
山香說:"還能怎麼辦,跟他們鬥唄。"她想了一想,笑了:"你這騷貨,你想留下來是不是?,這裡的男人可沒騸過呢!"
大蓮這人跟男人上床是隨便了些,可是,跟不愛的男人她是不幹的,她說:"這裡的男人怪模怪樣,我不喜歡,聽口音,他們是百草湖流竄過來的,我不喜歡流竄的土匪。而且,我跟姐妹們相處慣了,我想回虎頭山。"
山香說:"那好,我俚看菜吃飯,隨機應變。"
一會,大鬍子推門進來,仰著一張驢臉笑道."你們倆哪位願做我的壓寨夫?我不強迫,強扭的瓜不甜。"
沈山香說:"我俚是百草湖虎頭山的人,你要強留下我俚,我俚當家的會帶人打來的!"
大鬍子唬下臉,驢臉拉得很長,呲著耙齒牙說:"我管你是哪個山頭的,在我的地面上,我說了算。"他對大蓮說:"她不願留下,你留下來,保你吃香的,喝辣的。"
大蓮說:"大王,我不願留下,你會怎樣對待我?"
大王哼嘰了好一會,瞪眼道."你不願意,我就把你關在這裡!"說著,他撩腳出去了。
她們接下來的日子倒是天天有吃有喝,銀魚炒蛋,紅鯉大盆湯,糯米糖藕,太湖裡的好菜她們都嘗到了。大鬍子不是每天來,每天都有幾個女人來做動員,要"大蓮從了"。大蓮向來吃軟不吃硬,倔脾氣上來了寧死不從,後來,大鬍子用要槍斃山香的辦法來嚇唬她,大蓮這才軟下來,問山香怎麼辦?山香說,還能怎麼辦?為了姐妹的義氣,我去頂你。這樣,大蓮也不願意,山香說,我有我的辦法,就這樣定了,我去跟大鬍子去鬥。
第二天,在山香想好了主意,正要去找大鬍子談條件的時候,大蓮覺得大姐為了義氣,為了頂替她做出犧牲,她於心不忍。她心急火燎好一陣子,忽然想起她的絕招來,她想那腿彎子能糊弄陳小手,也能糊弄大鬍子,糊弄他一陣子之後,再設法逃跑。她在門後攔住山香說:"大姐,我有辦法了,不用你去頂替我,我去與醜八怪大鬍子鬥,非鬥得他認輸不可!"
沈山香愣在那裡,怔怔地問:"你有啥招數能跟大鬍子鬥啊?"
普大蓮得意,附在她耳邊說:"用腿彎子功夫..."
沈山香一笑,認真的說:"三妹,不要胡鬧,你那功夫對付懵懂的書生陳小手行,對付弄女人的老手山大王不行,你會把小命搭上的。"
普大蓮也認真起來,說道."大姐,我情願搭上性命,也不能叫你去吃虧啊。"
沈山香聽後十分感動,又一次怔怔地看著她,嚴肅地說道:"三妹,你放心,我去頂替你是有條件的,他不答應我的條件,我是不會做什麼壓寨夫人的。"
大蓮問:"大姐,什麼條件啊?"
"現在不說,去跟大王說。"
"好,走。"
她倆叫警衛開門,帶她們到大王那裡去。其實,大鬍子原是個漁民,鬼子侵佔百草湖地區後,他在幾個拜把子兄弟策動下,以保衛家鄉為口號,在菱角湖組建了幾十人的自衛隊。後來,國防軍來爭取他,近來又有新四軍支隊來談收編,大鬍子一時成了香饃饃。他忘乎所以,又是霸佔民女,又是招兵買馬,想在菱角湖的小島上做土皇帝。後來,他與萬功禮、甄萬里爭地盤,被萬功禮、甄萬里等人攆了出來,流竄到太湖。他見沈、普姐妹生得標緻,便想霸佔,不過,大鬍子生性狡詐,他想一個一個來,先把大蓮娶了,再娶山香。今天,他聽看守來報告大蓮不情願,山香卻是願意,並欲來與他談條件。他想,先娶山香也好,不過,她要來談條件,有什麼條件可談?要金要銀,我多少有一些,要做大老婆,不可能,我那幾個兒子不把我殺了嗎。
這時,沈、普二人到來。沈山香說:"大王,你要大蓮做壓寨夫人,絕對不可能,我為救大蓮願做你的壓寨夫人,不過,"
"好呀,不過什麼?"大鬍子叫人搬凳子給她倆坐。接著,他說:"我叫胡強來,你就叫我強來吧,嘻嘻。"
她倆並不坐下,山香仍然站著說:"我俚比槍法,你贏了,我留下,你輸了,放我俚走,怎麼樣?"
大鬍子一聽笑了,那倒掛眉掛得更長,耙牙露得像田鼠一般,摸著下巴上一抹鬍鬚說:"好,好,就這麼說定了,可不準反悔唷?"
"不準反悔。"沈山香說得更鏗鏘有力。
沈山香心裡有數,她是神槍手,管你用哪種槍比賽,她都能在百步之內百發百中,絕對能贏。賽槍,大鬍子為啥會答應呢?原來,大鬍子用土銃在湖上狩獵野鴨,遠近聞名,用鋼槍射擊在島上也以神槍手自居,並以此為本錢,以西山青幫老頭子為後臺在這小島上稱王。因此,他一聽山香說用賽槍來決定輸贏,便滿口答應,並令人準備。
這個小島是個圍著山礁積沙而成,中間一座小山七十米高,叢生雜樹。比賽場設在山下,樹上吊著十幾只鴨子,規定兩人各開十槍,哪個打中鴨子多哪個算贏,少者算輸。在樹上吊啥物件時有個小插曲,開始大家主張吊雞,後來大鬍子堅決反對,因為他打野鴨非常拿手,一定要吊上麻鴨。山香沒有異議,對她來說吊啥物件都一樣,都是百發百中。比賽開始,山香讓大鬍子先打,大鬍子連開十槍,七槍命中,他非常得意,他的眾兄弟一陣歡呼,認為贏定了。大鬍子坐在椅子裡,令人把槍和子彈遞給山香,然後端起宜興茶壺喝茶。
山香接過槍一看,是支老式漢陽條子,拉開槍栓,瞄一瞄槍膛來福線,覺得此槍雖老舊,尚可使用,便朝天試槍。這時,正巧天上有水鳥飛過,她沒有擊中飛鳥,眾人嗤笑,認為她的槍法不行。大鬍子得意地放下宜興茶壺,喊道:"慢!你輸了不準賴,你說給我兄弟們聽!"
普大蓮說:"大王,你這是啥話,我姐從不耍賴,要麼你會耍賴!"
"不行,讓她說!"大鬍子摸著絡腮鬍子說."你說不算數。"
沈山香說:"我說就我說,我輸了不耍賴。"說著,她把一夾子彈壓進槍膛,也不瞄準,舉槍便打,連發十槍,槍槍命中。
眾人皆驚,大鬍子沉吟不語。有人問:"大哥,這,這怎辦?"
過了一會,大鬍子站了起來,高聲說道:"這樣吧,把這些鴨子拿回去,咱們辦個八寶鴨,烤全鴨,醬鴨脖,鐵板鴨掌,再加銀魚炒蛋,紅燒太湖金鯉十大碗,為兩位姑娘餞行,這樣做好不好?"
眾兄弟覺得大哥變了,像個一諾千金大王的樣子,便一陣歡呼。其中,白面書生與長臉方臉兩人曉得大鬍子陰險,他在耍人,他哪會這麼輕意地放過這兩個外來妹子,不大可能。後來,在酒桌上果然不出他們所料,在十大碗都端上桌時,胡強來宣佈道:"各位兄弟,這桌酒是我請大家喝的喜酒,我要娶普大蓮為壓寨夫人。"眾人皆驚,他接著說:"我為何不娶沈山香?我說話算數,賽槍輸給她就不能娶她了,真是遺憾,沈山香只能做伴娘啦!"
沈山香喊道:"胡強來你真瞎胡來!你這叫啥話?你說話不算數是不是?"
大鬍子將倒掛眉一垂,露出本相,厚顏無齒地說:"賽槍時我說過,不準你賴,也沒說過不準我賴嗎,哈哈,兄弟們說是不是啊?"
眾兄弟一疊聲說:"是呀,是呀。"
有的說:'"我看,大哥把她倆一道娶了!"
還有的說:"你們不服是吧?有辦法叫你們服貼!"
山香堅決不幹,這就要開打。大蓮見人家人多勢眾,打起來大姐要吃虧,便想大姐為我應挺身而出,她喊道:"好吧,我留下,你們放大姐走。"
強盜們立即問大王如何?胡強來點頭:"那好,山香作拌娘,我現在就與大蓮辦喜事。"於是,叫幾個老媽子來為大蓮梳妝打扮,戴上紅花,推入洞房。
這可把沈山香急壞了,如何是好?在房裡沒人的時候,山香關照大蓮,她夜裡在外邊接她,兩人一起逃走。大蓮要山香跟老媽子說,晚上要為她準備一碗肥皂水,上床前她要淨身,山香笑了,曉得她要用腿彎子招數來糊弄大王。她想,這樣也好,一旦洞房裡打起來她就奪槍來救大蓮。
這時,老媽子端來一碗蓮子藕粉湯,勸大蓮喝下。在大蓮喝蓮子藕粉湯時,山香要老媽子弄碗肥皂水來,老媽子不肯,大蓮就把蓮子藕粉湯留下,她想這個也管用。外面吵吵鬧鬧,划拳賭酒,眾人在敬大鬍子大王酒,大鬍子說話聲音愈來愈模糊,大概是喝得醉了,她倆一對眼,心想大鬍子醉了就好辦。就在這時,大鬍子搖搖晃晃衝進來,把山香和老媽子趕走,拉大蓮上床。一會,洞房裡就發生了打鬥,起先只聽到撕打聲,後來聽到叫罵聲。原來,大蓮那個招數被大鬍子發覺,他騎在大蓮身上揮拳就打,不想大蓮健壯力大,一個鷂子翻身把他掀下床,她說她給他吃蓮子湯,他說她在用腿彎糊弄他,兩人拳打腳踢,互相大罵。這時,山香在外面欲奪崗哨的槍沒有成功,反而被人捉住,大蓮也被人制服,動彈不得。
大鬍子從地上爬起來,整一整衣裳,下令道:"把她們綁在院子裡桑樹上,明天砍了!"
她倆絕望,大蓮對山香說她對不起大姐,為她找小油頭送了性命。山香說,罷了罷了,命該如此,有何辦法。天亮時,大鬍子令劊子手開斬,姐妹倆抱在一起,痛哭流涕。這時,忽然進來一位紳士,頭戴禮帽,手持柺杖,見此情形,便問是怎麼回事?大鬍子趕緊下令眾人退去,請老紳士進堂屋。他們進得堂屋,剛剛坐下,蒲天蕙帶著山香大蓮也進來了。原來,那紳士是她父親,她父親是宜興縣青幫幫主,帶領西山青幫香堂主等人來,受新四軍王文雷(王雨生化名)之託來動員大鬍子參加抗日隊伍,不想碰到此事。天蕙說:"爹爹,這就是我跟你說過的虎頭山兩個姐妹,她叫沈山香,她叫普大蓮。"
蒲天蕙又跟沈、普二人說,那紳士是她的父親,她二人趕緊跪拜,老紳士叫她倆起來。他又瞪了胡強來一眼,說:"聽說你娶親我跟你師傅就來了,想不到是這麼回事,哼!"
天蕙說:"家父與虎頭山大當家的是同門兄弟,山香是大當家收養的乾女兒,我跟山香是最要好的姐妹,明白了吧?"
大鬍子一聽那敢待慢,朝師傅拜了又拜,立即說:"對不起,我辦酒賠罪,放她們回虎頭山。"
老紳士搗搗手杖,說:"我問你,你願意打鬼子嗎?你要願意打鬼子我們談談?"
大鬍子眨著眼望著白面書生,見白面書生點頭他答應道:"願意打鬼子。"
聽大鬍子說願意抗日,大家高興,於是,眾人赴席吃酒。但是,胡強來、白面書生一夥根本不想抗日,不久,他們就又竄回菱角湖當土匪去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