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州城裡的文煜幾乎成了熱鍋上的螞蟻，朝廷已經幾次降旨詢問德州的匪情，可是出征的果興阿卻一連幾天沒了訊息。端坐在德州府衙的大堂上，文煜雖然面上依舊平靜，心裡卻是各種心思百轉千回。\n\n“中丞大人，軍報！”德州知府趙新急匆匆的走了進來。\n\n“什麼事？”這些天文煜聽到太多的軍報了，不過是捻匪襲了那個鎮子，捻匪又屠了那個鎮子一類，從來沒有什麼好消息傳來。\n\n“平原縣令急報，果興阿所部今日清晨透過平原返回德州，在平原城北三十裡與捻匪遭遇，現正在激戰中。”趙新一臉的興奮之色。\n\n“捻匪兵力多少？”如果是果興阿追上了某部捻匪，文煜也會像趙新一樣高興，起碼有些東西拿出來給朝廷交差了。可是遭遇這個詞，文煜有點熟悉，他就是這麼敗的，一種不好的預感油然而生。\n\n“回中丞大人，平原縣令派敢死的健卒去查探了，捻匪主力約兩萬餘眾。”趙新一點也沒有文煜的擔心，在這位趙大人的眼裡果興阿就是陳慶之一般的人物，區區兩萬捻匪根本不叫事。果興阿自己不是也說過，李秀成和陳玉成親率十萬長毛也沒打過他嗎？\n\n“又是擊其歸墮啊！又是擊其歸墮啊！這可如何是好！”文煜的臉色一下子白了下來，他可不信果興阿有萬夫不當之勇。\n\n“八旗悍勇，區區兩萬毛賊不足掛齒，中丞大人靜候捷報便是！”趙新到是自信滿滿。\n\n“荒唐！軍國大事你怎麼敢如此草率，果興阿被兩萬大軍圍困，豈是兒戲！馬上傳令城中綠營與駐防八旗，整軍備戰，一個時辰後隨老夫出城營救果興阿！”文煜急啊！上次他被埋伏，捻軍不過出動了七千人左右，這次居然動用了兩萬人，果興阿就算比託明阿能打也扛不住啊！文煜雖然不太喜歡這個就知道錢的小老弟，但是山東的大局以及兩藍旗的關係，讓他不得不去救援果興阿。\n\n“嗻！大人教訓的是！”趙新沒有頂嘴的不好習慣，不過心裡極其不以為然。\n\n文煜督軍趕到五十裡外的戰場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上午，這已經是綠營和八旗兵的最快速度。到達戰場之後，文煜以下所有人的嘴裡都能塞下一顆鵝蛋，這場面實在是太震撼了。俗話說人一上萬無邊無沿，屍體上萬其實也是無邊無沿，如果在加上騾馬的屍體場面更加壯觀。文煜等人好像來到了一片屍體的海洋裡，連天徹地一望無際的屍體，偶爾會有幾個身穿清軍服色的人在屍堆裡走過。\n\n“嘔！……”文煜畢竟是文官出身，雖然也久經戰陣，不過這樣的場面實在過於震撼，目光所及之處都是血肉模糊的屍體，文煜伏在馬上大聲的嘔吐了起來。\n\n“娘啊！”幾個綠營的軍官哀嚎了一聲，轉身就跑，這個修羅地獄實在不是他們呆的地方。軍官一跑，數百兵丁跟著便跑，一邊跑還一邊嚎叫著發洩著心中的恐懼。幾個營官還算鎮定，雖然也吐了，不過還是及時追趕過去，掄著馬鞭把人給趕了回來。大敗了可以跑，但是看一眼戰場就跑，他們以後就不用混了。\n\n其實無論是文煜還是綠營的人，都見慣了屍身，按理不會如此不堪。綠營兵更是連屠鎮的事都幹過，哪裡會如此懦弱。不過他們見過的屍體都是分散著的，視覺衝擊力沒這麼嚴重，這裡的屍身都是一個挨著一個，連個下腳的地方都沒有，視覺衝擊力自然成幾何級增長。\n\n八旗兵到是很好的維持了隊伍，無論是文煜嘔吐，還是綠營兵逃跑，這幫八旗子弟都一動沒動，他們已經被嚇傻了。看過這樣的場面，許多人回去之後都會做惡夢，不過八旗兵中的許多人已經陷在惡夢裡出不來了，他們被嚇瘋了。\n\n別說是文煜帶來的人，就是果興阿的人也沒好到哪裡去，這種密集殺傷的情況他們也是第一次見。雖然人就是他們殺的，膽氣上比文煜等人要好一些，但是嘔吐這種事是免不了的。大戰之中還好，在死人堆裡休息了一夜，除了戰爭狂人畢雲濤，幾乎每個軍官睡醒的第一件事都是先吐一輪。十名機槍手雖然沒有瘋，但是眼神總是有些呆滯，明顯是精神上都出了問題，需要很長時間才能恢復，\n\n果興阿吐了三四次，才算好一點，只能靠修理機槍來分散注意力。一場戰鬥下來，一萬兩千發子彈全部打光，能復裝的彈藥不足五千發，其他的全部需要回爐。兩挺機槍也因為槍管溫度過高、卡殼等等問題全都壞了，雖然沒有炸膛那麼嚴重，也是各個零件都出了問題，需要徹底的大修。唯一不需要修理的就是彈匣，一百個彈匣到是質量不錯，一個壞的都沒有。\n\n機槍整體的表現，果興阿還算滿意，不過問題還是多多。加特林畢竟不是馬克沁，無論怎麼改裝也是有缺陷的，只是起到了一定的效果，最後還是要靠步槍和火炮來解決問題。因為加裝了一百二十發的雙排彈匣，主射手的視野被遮擋了，而且果興阿也不敢讓主射手自己瞄準，所以瞄準的任務是由副射手來完成的。這樣就導致射擊精度不高，只能攻擊叢集目標。而且射速也達不到封鎖戰場的目的，只能做到強力壓制，還是需要步槍來查缺補漏。但是僅就目前的技術條件來說，已經是非常不錯的輔助性武器了。果興阿準備接收了容閎採購的大批機器之後，大規模的生產加特林，起碼要做到一個連一挺，讓清軍對抗英法聯軍的時候，具備一定的火力優勢。\n\n“中丞大人勞苦！”聽說文煜帶著人來了，果興阿急忙出來迎接，這是僱兇殺人的老闆來付賬了。\n\n“雲帥辛苦了，戰果如何！”文煜沒心情和果興阿客套了，上來就追問起了戰果。\n\n“中丞大人啊！我部損失慘重啊！此戰我部丟失騾馬五千餘匹，戰傷七十餘人，消耗彈藥等物資無計其數。中丞大人務必要全力補給，我軍方能繼續作戰啊！”果興阿才懶得說他繳獲的東西，難道把果興阿剛才在帳篷裡把玩三指寬的雕花金鐲子的事也告訴文煜啊！果興阿只說自己消耗的東西，意思也很簡單就倆字——給錢。當然果興阿的話裡全是水分，比如所謂丟失的五千騾馬，果興阿戰前拋棄的無用騾馬確有五千餘匹，不過戰後他繳獲的騾馬足足有一萬五千匹。果興阿的戰損和繳獲都是分開計算的，也不能說他訛人。\n\n“你……好說，殲敵如何？”假如果興阿是文煜的部下，文煜早就大耳刮子抽他了，不過果興阿畢竟是客軍，雖然眼睛裡只有錢，文煜也只能忍了。\n\n“陣斬捻匪一萬一千餘人，俘敵四千餘人。不過俘虜中有許多是附近鎮子裡被捻匪脅迫的百姓，還有一些被捻匪搶掠來的女子，末將正在派人甄別！”果興阿的態度非常明確，人都是你的，戰功你想分點也成，至於其他的東西，不好意思啥也沒有。\n\n“德州境內殘匪僅剩萬餘人了？”文煜掰著手指頭算了一會，驚喜的發現這一戰可謂一戰定乾坤，三萬髮匪已經被打掉了一多半了。\n\n“主力應該是已經打掉了，只剩下一些殘兵敗將還在流竄，過後再清剿一下便可平安無事！”按果興阿的計算也是差不多了，德州城外打掉了兩三千，後續剿匪又打掉了兩三千，這裡一下子解決了一萬五，捻軍也就剩下萬把來人。而且這剩下的人裡，肯定有許多不敢在山東再停留的，跑回到皖北河南的估計也不少。\n\n“雲帥果然是當世罕有的猛將啊！此役可謂一戰定乾坤，打掃了戰場之後便請雲帥與老夫一起返回德州，好生犒賞一下兵丁們！”文煜心情大好，更覺得果興阿是寶貝，該是回德州付賬的時候了。文煜又開始欣賞果興阿了，雖然果興阿貪錢就像山西當鋪裡的朝奉一樣，但是有本事啊！\n\n“多謝中丞大人！”果興阿也是笑眯眯的，又有五萬兩進賬啊！而且這次的繳獲也不少，捻軍幾乎把德州所轄的鎮子都給搶空了，錢糧很是豐足。另外果興阿還準備賣文煜個人情，收了尾款之後，果興阿準備再送文煜一個清剿殘匪的小禮包。這些殘匪都是帶著錢跑的，荷包裡面都有料，果興阿當然要清剿一下。\n\n捻軍一直沒有靠近清軍模擬的機會，所以果興阿所部一個人都沒死，只是有些倒黴蛋中箭了而已。未死一人而殲滅捻匪一萬餘人，果興阿如此的赫赫武功，一下子就讓他在齊魯大地名聲大噪了起來。回到德州城內，文煜和趙新大擺筵宴不說，各路文武都過來大獻殷勤，果興阿一時間有了那麼點熾手可熱的感覺。\n\n果興阿在德州城大吃大喝的時候，兩封八百裡加急的奏摺送到了北京咸豐皇帝的面前，一封來自河南巡撫慶廉，一封來自山東巡撫文煜。兩封奏摺的內容大同小異，就是一個意思，捻匪為亂境內吃緊，需朝廷派兵支援。而且兩個人都有自己中意的領兵人選，還居然都是一個人，他們都想把果興阿劃撥到自己的麾下。\n\n“果興阿這小子成了香餑餑了，師兄以為如何？”咸豐也知道河南和山東都出現了匪患，起初肅順也是考慮過把果興阿調去平滅匪患的，咸豐自己有些沒主意，把奏摺遞給了杜翰過目，想聽聽這位同門師兄的建議。\n\n“兩地確需些兵馬支援，不過果興阿怕是有些不妥！”當初要將果興阿調回京畿的就是杜翰，他可不想打自己的臉。\n\n“師兄以為如何？”咸豐需要些理由，當然他也得用這些理由去堵下面的嘴。\n\n“英法夷人自天津之敗以後，一直暗蓄再戰之意，雖說僧王鎮守天津可保無虞，但還是加強京畿守備以策萬全的好。再有近來直隸地面上馬匪橫行，各府縣數剿不靖，我駐防八旗理應回防。且果興阿所部久離駐地，思鄉心切，也該安撫一下!”杜翰起初只是隨口找些理由，說著說著才發現，京畿的確有些空虛。\n\n“也好，山東還有河南都加派些關外的旗兵過去吧！至於果興阿，也該讓他回家歇歇了！肅順昨個兒來說，這小子在山東多管閒事，又殲滅了捻軍萬餘人。給他手下的將佐各升一級吧，至於他朕就不賞了，讓他扶著他阿瑪的靈柩回家吧！”咸豐有句話不好外說，這精兵猛將還是放在自己身邊安心些，外省有些小亂子也不打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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