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埋起頭,雙手嵌入頭髮裡揪住:"阿澤,不是要動手術嗎,明天就去動手術吧,我快撐不下去了,我真的受不了了。"
連白醫師都微微動容,這種痛苦的確是生不如死,可是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她的情況特殊,連止痛針都不能打,只能忍著。
唐澤寒緊緊的握著她的手:"再忍幾天,幾天就好,小凡,你答應我,再忍幾天,都會過去的。"
出了醫院,涼風鋪面。
現在已是凌晨兩點了。
落小凡沒有想到,外面竟然在下雪。
今年的雪真是下的沒完沒了。
可是她卻好喜歡,似乎當世界都變成白色的時候,就變成了另外一個世界,純淨的像是沒有悲傷,沒有別離,沒有了那麼多的傷痛,只是安靜,安靜的像天國一樣。
落小凡說:"阿澤,我想走走。"
唐澤寒皺眉:"在下雪。"
而且下的很大。
落小凡伸出一隻手,或許是疼過疼了,倒是沒有那麼痛了,雪花在她的指尖融化,她揚起嘴角:"那你背我吧,我給你撐傘。"
從這裡回去的話,不遠不近,走回去的話,一個多小時,便也能到。
他是擔心她受涼,但是看到那樣的笑容以後,再不忍去多說一個字。
從車裡拿出圍巾和帽子,將落小凡過的嚴嚴實實,然後將傘遞到落小凡的手上,然後蹲下來:"我們走吧。"
落小凡伏在他的背上,在兩個人的頭頂上撐起一把傘。側著頭看著這紛紛揚揚的雪花,喃喃的說了一句:"好美。"
兩旁昏暗的燈光將雪地印的發黃,地上已經積了一層薄雪,走一步就會留下一個腳印。
"阿澤,你累不累?"
落小凡問出這句話的時候,唐澤寒莫名的心痛,不過才幾天,她已經消瘦的厲害,輕的像紙片一樣,不管怎樣,以前雖也單薄,至少還有一個娃娃臉,而現在她尖尖的下巴擱在他的肩上,他只覺得生疼。
"不累。"唐澤寒說。
落小凡似乎又心安理得的伏在他的背上:"可是我好累啊,為什麼時間變得這樣漫長,為什麼明明好餓,卻吃不下東西,為什麼好睏,卻又睡不著?"
她微微仰頭,望著天空:"是不是老天要我死,我要活著,它就這樣折磨我,對不對?"
她的一字一字都剜在他的心上。
他知道她痛,他恨不能替她痛。
"小凡,不要說這些胡話,想想這個世界上美好的東西,想想讓你活下去的理由。"他心痛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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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好的東西嗎?"她喃喃:"是啊,有鞦韆,大海,雪花,我和阿風約好要在院子裡中滿槐樹,然後綁滿鞦韆,我還想去濱海看夕陽,那裡的空氣溼溼的,我很喜歡呢,還有下雪,好美。"
唐澤寒微笑,腳步也慢了一些:"小凡,這些東西都很美好是不是,你還有多多,那孩子和你一樣,如果你離開,她會哭的很傷心吧,還有,你不想聽秋諾叫你一聲媽媽嗎,你忍心讓老爺子再一次經歷白髮人送黑髮人的痛苦嗎。"
唐澤寒停了一會兒:"你還有他,不是嗎?小凡,你有很多活下去的美好理由,是不是?"
落小凡趴在他的背上不做聲。
很久她才說:"我還想要補充一個讓我活下去的美好理由,就是你。"
她的聲音很輕,像是快要睡去了一般,唐澤寒卻腳步一僵,眼眶熱熱的,眼淚竟然滑下來。
他的嘴角含笑,透著一抹最深的柔情。
有這句話,這輩子,於他,已經足夠。
雪漸漸小了。
寬廣的街道幾乎沒有一個人。
街道兩旁的法國梧桐在這寒冷的冬日竟然還稀稀疏疏掛著幾片枯葉,在這夜風中搖搖欲欲墜。
落小凡趴在唐澤寒的懷中快要睡過去,迷濛的時候似乎看到了一輛黑色車子從身旁經過,在車子的後座上,她依稀看到墨吟風的側臉。
她安心的閉上眼睛,自己睡著了吧,竟然看到了他,這些日子,她連做夢都沒有夢到過,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嗎,明明時時在想,偏偏沒有夢到過他,所以,現在,她覺得特別奢侈,終於看見他了...
她的手指一鬆,手中的傘順著一個弧度從側面滑落下來,正好擋住兩個人的視線,她真的睡過去了。
就在那一個瞬間,黑色的車子從她的身邊經過,墨吟風也恰好側過頭,恰好看到了藍色的傘從他的眼前掉落,遮擋了裡面所有的世界。
他面無表情的回過頭。
車子一陣風一樣就已經開出了幾米遠。
他從前面的後視鏡中看清了一對背影。
一個男子揹著一個女孩子,那個女孩子渾身被包裹的嚴嚴實實,看上去很瘦,比他的小凡還要單薄。深更半夜,就這樣揹著,一步一步的走著,儘管是寒冬,看著卻也覺得溫暖。
似乎他也揹著她這樣走過。
可是想到落小凡,他的眉頭又深深的皺起。
然後閉上眼睛,靠到後座上,眉目舒展開了,嘴角揚出一抹笑意,卻是深深的無奈。
今天下午就已經回國,做了十個小時的飛機已經疲累,可是,安排了一些事情以後,他竟然徑直去了大理,去了昨天她說的今天會居住的賓館,到那裡時,已是晚上十點,可是那店家賓館竟然說今天根本沒有什麼旅遊團住在這裡,難道臨時變了地方,當然這種事情也不少見。
也不能怪她,是他心血來潮想要第一個看到她,就直接飛到那裡,給她一個驚喜,本來還想趁著這空閒的幾天,陪她玩玩。
打她的手機也不接,於是,他便也就不動聲色的回來了。
現在已經快凌晨三點了吧。
她是不是也該回來了。不是說大理是最後一站嗎,許是這兩日就回來了。他都覺得自己的舉動有些發瘋。
他有些自嘲的笑笑,都老夫老妻了,孩子都那麼大了,竟然還會有這種相思如狂的感覺。
他捏了捏自己的鼻樑,有些疲累。
許是雖然他們結婚六年,她幾乎有四五年在國外,剩下的只有無盡的煎熬與折磨。
他們之間總是走得千辛萬苦,像現在這樣平常的日子真是太少了。
她看著旁邊鄰座的一個禮盒。
他的嘴角勾了勾,是送給她的禮物。
不知道她會不會喜歡。
這是墨吟風走後,她睡得最安穩的一次。
只是睜開眼睛的時候,又是一個噩夢的開始。
看不見,又是看不見。
其實已經習以為常了,這樣的事情幾乎每天都會發生,有時候,短短幾分鐘,就會有好幾次,閉上眼睛,睜開,陽光,她還沒來的及松一口氣的時候,眼前已經又是一片黑暗。短的話不過幾分鐘,但是長的話也會維持一兩個小時。
她都已經麻木了。
她眨了眨眼睛,依舊沒有效果。
她嘆了一口氣,索性依舊躺在床上。
現在應該七點沒有到,因為多多還沒有打電話過來。
她剛想著這件事的時候,床邊的手機就響了。
她摸索到了手機,放在耳邊接起來:"多多嗎?"
那邊竟然一時沒有聲音。
她微微覺得有些不對,隨後稍顯清冷的聲音從裡面傳過來:"不是有來電顯示嗎,老公和女兒還能搞錯?"
落小凡猛的一下坐起來:"阿風?"
墨吟風嘴角微勾,似乎也剛醒,語氣中還帶著清晨的一絲慵懶的氣息,似是隨口一問:"你在哪裡?"
落小凡有些囁嚅:"我在大理啊,在雲上賓館,我昨天玩的好開心啊,,雖然它不足於和麗江比試風情,但是這裡真的很自由,就算橫躺在馬路上沒有人來管你,我在這裡的一家小吃店吃了五塊錢的米線還免費加了一塊大豬排;在這裡住上一個星期,這裡文化燦爛,是雲南最早的文化發祥地之一。這裡的文化氣質是其它地方模仿不出的,這麼小的一塊土地上有那麼多的書吧和小型畫廊,而且名字也奇特,甚至一個小的可能只能容的下七八個人的地方也可做的極精緻,在這裡既可以喝到最純正的咖啡又可以欣賞到畫家最前衛的作品..."
她又開始滔滔不絕。
"你是在做歷史介紹嗎?"墨吟風冷清的聲音從電話那端傳來。
落小凡微微一愣,最後一句話還卡在嘴裡吐不出來。
"你不在大理,對不對,你在騙我,對不對?"墨吟風一個字比一個字冷。
落小凡的嗓子裡像是卡著一個魚刺,沒有辦法說話。
"你是說今日便會回來吧?"墨吟風的聲音早已冷卻,見她不答,又說了一句。
落小凡機械的嗯了一聲。
墨吟風怎麼會說這些,他現在不是還在歐洲,他怎麼會懷疑自己。
"我已經回來了,你什麼時候到機場,我來接你。"墨吟風說。
落小凡愣了一下,
回來了麼?
墨吟風回來了!
她要回家,她要回家,她下床,轟的一聲響,卻忽然栽倒在地上。
"小凡,你怎麼了?"墨吟風似乎聽到這樣的聲音,似乎是摔倒的聲音,語氣中有些慌張。
手機摔得很遠,落小凡慌忙摸索。
可是她找不到。
在哪裡,到底在那裡,為什麼她看不見,為什麼眼睛還沒有好。
手機到底在那裡?
隱隱聽見裡面傳來墨吟風的聲音,能感覺他在吼,可是聽不清他在說什麼。
她順著方向摸索過去,剛剛拿到手機的時候,放在耳邊,裡面已經傳來一陣嘟嘟嘟的盲音。
她忽然被握著手機大哭起來。
她這個樣子,怎樣見他?
她怎樣和他說。
時間拖得越久,就越像一個說謊的孩子,說了一個謊,就用一百個慌去圓,她就越不知道怎樣去說這件事情。
她一直哭,哭的頭痛欲裂,在地板上蜷縮成一團。
唐澤寒進來的時候,就看到落小凡蜷縮著瑟瑟發抖,可是臉上卻是有豆大的汗珠流了下來,兩鬢似乎已經溼透,她的臉色蒼白,嘴唇微微有些發紫。(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