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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章 大雪

歸宗弟子一個個已然目瞪口呆,連大氣都不出一聲。

便是後來的長老真人,似也都站在易天這一邊,此時聽他們對言,都一個個表情沉重,卻也都不開口說話。

羅元手中的蘇弘,已經被他以元氣渡入經脈之中,化劍大成之後人體就與劍身無異,這時候人體的經脈,就如同高階長劍中的複雜紋路,而羅元,若是要殺化劍大成的蘇弘,並非僅僅斬落人頭就能成功,而是要將他體內的根根經脈以元氣強行崩散,直飛入天地之中,而後那蘇弘身體就會化為團團元氣,最終也消失在天地之中。

羅元側了側頭,發現易天依舊冷然相背,手指微微顫抖著,卻依舊強忍著不去動手。

他,即便是在如此恨的情況下,依舊不願意親手去殺掉蘇弘!

蘇雪沫緩緩走上前來,他們從各自的雙目中看清楚了各自的想法,卻見她走到蘇弘背面,抬手間氣如浩海,紛紛化為純陽氣劍,一一落入了蘇弘渾身經脈之中。

蘇弘身子一顫,於自己最脆弱的時刻,感覺到體內冰冷的劍氣,以及眼前羅元冰冷的表情,他知道,這一刻,終於還是要來了。

“羅元,你以為這樣就能殺死我麼?你以為你的秘密當真無人知曉麼?恐怕你井底之蛙,還不知道這世上……!”蘇弘嘴角微翹,冷冷道了聲,正還要一一道來。

卻聽“噶擦”一聲,這七星劍宗威勢最大的掌權長老便頸斷脈毀,氣種崩散,完全沒了任何聲息。

而後,那聚集天地之靈、修行數千年的軀體,在眾人所見中,漸漸變得模糊,變得稜角不明,一陣微風吹來,那蘇弘的化劍之軀便隨之飄散,完全入了空氣之中,消散在了這片天地之間。

蘇雪沫卻緩緩蹲下地來,將頭埋入雙臂,嗚咽不止,衣帶隨冷冽寒風飛揚,看起來彷彿不再是那個高高在上的仙女,甚至也不是一個天賦卓絕的普通修行之人,她此時,更像一個平凡的人間女子,那自小的陰影終於隨著她的嗚咽聲,淹沒在紫霞峰頂的寒風中。

那些追隨蘇弘的七星劍宗眾人,以及被蘇弘牽著鼻子走的白虹劍派,此時突然看到羅元在他們眼前就將這剛才還威名赫赫的蘇弘就地處決,不禁為七星劍宗的執法森嚴感覺膽寒,於白虹劍派,對一個長老級別的人,便是懲罰都要掌門與眾人商議,何況就此處死?

可就這麼讓兩個普通的七星劍宗弟子處死宗門權力最大的掌權人,那羅元身後的易天,易天背後的十數個長老真人,也都只看著羅元二人,不發一言一語。

羅元已然無心再去管那些渾身赤炎、落地而坐的犯罪長老們,蘇弘已死,他甚至無心去管那些一路危險歸來的七星劍宗內門弟子與外門弟子,此時此刻,他甚至無心去看正道邪魔,也無心去想抵禦冥宗再度來襲的法子。

他只想,安靜地待著罷了。

易天也化為一道白芒,與那白靈一道,不知飛往何處去了。

那殘劍長老此次才剛從外處歸來,雖然他平時沉默寡言,此時卻明白非常,只以元氣將這些長老一一托起,送入了通天峰中鎖天陣中,一幹七星劍宗出行歸來的弟子,也隨著眾長老入了通天峰中,去忙各自的事情去了。

正道內亂,終以羅元大勝,易天主持七星劍宗而告終。

只是紫霞峰頂,卻一時嫋無人煙,只剩下一個將頭埋入雙肩盤地而坐的白衣女子,一個面向紫霞峰刀削崖壁之外發呆的健壯大漢,還有一個面對女子,定定傻傻地站著,一動不動的青衫青年。

雪沒了,只餘流水潺潺,匯聚成溪,溪水成瀑,下了紫霞峰,最終又匯聚至九曲河,流向那無邊無際的東海。

黃昏到了,三人依舊一動不動。

太陽升起,又是一個輪迴,三個人影彷彿變成了一幅定彩畫,於這寒風吹拂的峰頂,除了衣角的嗤嗤聲,連鼻息也掩入了風中,不見了蹤影。

太陽又落下了。

日升日落,光陰流轉,寒風拂眉,雨雪飄飛,被盡數融化的紫霞峰巔又鋪上了一地銀妝。

剛剛綻放的小花,又被埋在積雪之中。

那地兒,易凡已經離開,不知去了何處,整個紫霞峰巔,只剩了兩個人。

一個站立地面,看著那重新凝結成冰錐的瀑布。一個依舊坐在地面,看著那看著冰錐的人。

這一夜,寒風呼嘯,大雪飄飛,異常寒冷。

羅元的右手微微動了動,積雪便簌簌而下,落入了地面,發出撲通撲通的聲音,他走了兩步,第一步積雪落下,第二步吐氣成雲。

“羅元!”蘇雪沫終於站起身來。

可羅元沒有停留,依舊一步步往前走去,直到走到崖壁邊緣時,那蘇雪沫終於忍不住喊出聲來,聲音在寒風中顯出幾分顫抖:“你真的要拋棄正魔紛爭,去為那渺茫的希望踏上那條九死一生的道途麼?”

羅元停下步子,不過終究沒有回頭:“師姐,以前我的劍意是束,如今我的劍意為纏,這一切你都明白!”

蘇雪沫被羅元一句話窒得再也難以出口,便看到羅元化為一道青芒,沒入了茫茫白雪之中,沒入了崖壁之外,廣闊無比的世界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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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綠蟻靈劍自發地飛舞出來,圍繞羅元不停盤旋著,歡舞著,隨著羅元破開大雪在空中極速飛舞,彷彿一個找回寶貝的小孩兒。

只留蘇雪沫於那紫霞峰頂的大雪之中,遠遠看去,如同一滴白雪。

如同一滴立在地面不願融化的白雪!

羅元自空中飛舞,歸墟中階的速度又快了幾分,宗門七殺陣尚未改造回來,迷霧陣更對自己的識海青藤造不成一點阻礙,只待片刻,便飛出了七星劍宗,一路向極西之地疾飛而去。

飛過大雪覆蓋之地,越過大唐王朝,再次到達大唐邊域之時,卻想起了一位故人,羅元頓了頓,不知是因為這次所行實在生死不知,對這一片地域終究有幾分留戀,便朝那黑城直接落去,到達了那正中央匯聚各處金光的高塔之中。

城中斷壁殘垣,枯骨遍地,大地一片血紅。

他循著過道到達了塔頂,那常春長老似乎早知道有人拜訪,並不阻攔。

羅元走步進去,看著那綠袍人影微微說道:“大唐邊域已經破爛不堪,不知前輩為何依舊於這黑城高塔中駐守,並不退去。”

常春真人未曾睜眼,卻對羅元的聲音與氣息極其熟悉,見羅元依舊還活著,他似乎並不吃驚,只問了一句:“宗門可好?”

羅元嘆了一口氣,回道:“宗門存留了下來了!”

常春終於睜開雙眼,與光彩斑斕中緩緩起身,這才開始回答羅元所問的問題:“這片城池的百姓,因我而亡,我順從本意,要於這冥宗無數魔獸浪潮中拼死相搏,只求筋疲力盡之時共進這大好河山,只是未曾想到,我未到極限,那無盡魔獸盡皆退去,便只留下了這座空城。”

羅元盯著常春,他知道,如果自己不幸,那常春將是自己所見玄黃世界最後一人。

妙手魔尊,已經將自己所知曉的一切,都盡數告訴了自己。

似是想起了什麼,羅元摸了摸乾坤腰袋,便見一個漆黑的瓶子出現在手中,那瓶口還散發著彩色光暈,讓瓶子顯露出幾分不同來。

那是沒有半點聖靈體液的黑水琉璃瓶!

“前輩,我正要前往玄黃三大禁地的白龍天池,這物件,是我一位故人隨身攜帶的,若有一天我不曾歸來,前輩碰巧遇到故人,就請將它交還,若是不曾遇到,前輩也可留個紀念。”

常春真人定定地看著羅元,他看到羅元手中的瓶子,聯想到羅元口中的故人,幾乎在瞬間明白了那故人是誰。

“只是,白龍天池從來有去無回,不知你去那天下禁地幹什麼!”常春真人目露擔憂,他遍閱宗門典籍,也只知道白龍天池是禁地而已,只聽說去過的人從來有去無回,縱然有一兩個回到大陸之中,也都以奇異的死法逝去。

可如今羅元,竟要孤身前往白龍天池,這於常春而言實在太過不可思議。

“去辦一件私事!”羅元淡淡一笑,卻終於站起身來,不待常春細問,已經化為一道青芒,入了天空之中,往西北方極速馳去,其速度比之歸墟中階要快了一倍,不多久,那九曲山脈就出現在羅元眼中。

“上行八萬米,北走三千息,再西馳兩道界,便是白龍天池的所在了!”羅元量定地圖,調整氣息,正要往九曲山脈飛去,卻彷彿突然想起了什麼。

便看到他乾坤腰袋一抖,那龍脈嬰兒與綠蟻劍便被雙雙倒出口袋。

“父……父!”綠蟻劍發出愉快的呼聲,卻終究不能叫全。

“咿呀!”龍脈嬰兒並不怕冷,端坐地面,伸出小手,竟然一把將綠蟻劍抓住,正看著羅元嘻嘻笑著,她的雙眼這時顯出幾分不同的色彩來,映照藍天白雲,清澈無比。

“你們且聽著,你們已經不需要我的元氣滋養,紫吉,你吃什麼都能長大,綠蟻,天地間都是你需要的靈氣,你們都已經不需要我的照顧,我需要去一個遙遠的地方辦事,你們且呆在此地,若我能回來,到時候必定來尋你們,若我不能回來,你們只管各自長大,互相照應,不可傷人,也不能傷己,你們可聽清楚了?”

“清……清……”綠蟻劍口如白痴,卻見劍尖連連點頭。

紫吉笑得更是歡快,她將小腦袋搖晃個不停,彷彿在為羅元加油打氣。

“嗯,你們以後好好照顧自己!”羅元看著這兩個與眾不同的小生命,心中不由得一痛,卻彷彿自己真的成為了他們的父親,可越是這樣,他將他們留下的決心越強,到最後,每一刻都仿若煎熬,羅元便乾脆化為一道青芒,飛身而去了。

可才行了三息,羅元便識海一震,他分明感覺乾坤腰袋之中有了異樣,那紫吉與綠蟻靈劍竟然不知何時又鑽入了自己的乾坤腰袋之中!

羅元心中一急,便又回到原地,將他們都倒了出來。

他們卻依舊沒心沒肺地嬉笑著。

“你們且聽著,務必跟著我,否則以後我必吃你們元力增強體魄。”羅元說這話時看著龍脈嬰兒,便看到她脖子一縮,看著羅元平添了幾分害怕。

“要麼,我就打散你們的靈意,免得整天跟著煩人!”羅元說這話時看著綠蟻靈劍,便看到綠蟻靈劍也被嚇得一抖,不停發出“幾……吱”的聲音。

羅元輕吐一口氣,卻覺得還不夠保險,便看到他體內金龍鑽出氣雲,突然一吼,元氣自手心鑽出,躍出心外劍氣結陣,正將那綠蟻靈劍於龍脈嬰兒牢牢困在裡面,防止他們突然鑽入自己乾坤腰袋之中。

“你們自呆在此地,我為你們尋好吃的去!”羅元仿若逗弄小孩兒一般,卻在話說完的下一刻,原地已經只剩了羅元的一片虛影,虛影漸漸破碎,變成綠芒點點,那龍脈嬰兒與綠蟻靈劍似乎終於發現了異常,正要再次直接以氣息為引入了羅元乾坤腰袋之中,卻突然感覺受到阻擋,那羅元的氣息,卻完全感覺不到了。

只一息,便聽到那紫吉哇哇的大哭聲響起,於那通天劍吟互相輝映,聲音驚天動地,本來晴朗的天空,此時竟然不知怎的,突然下起大雪來。

羅元奮力前行,縱然身下聲音動天也絕不回頭,不一會兒,那雪花就落於他的臉上,沁入了他的體膚之中。

雪意冰涼,沁入心神,羅元抬頭,看著那佈滿天空的星星點點,雪花映入眼中,將他嘴角的呢喃聲盡數淹沒。

青色身影,終於再次沒入了九天雪芒之中。(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