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四章 生離死別
暗下無對接生婆說：“這不，也都‘抱喜’了，去吃一碗糖水蛋，領賞銀吧。”
接生婆立刻驚恐不安地擺手：“不，不，糖水蛋俺就不吃了，賞銀俺也不能多要，隨便給點就行了。”
張大鼻子不覺一驚，他預感到事情不妙了，忙問：“水妞怎麼了？”
忽聽屋裡傳出一枝花的哭喊聲：“水妞，水妞……”
張大鼻子懷中抱著新生兒，一腳踹開門，跑進了裡屋，暗下無跟在他的身後。
炕上的水妞，已面無血色，嘴唇都白了，滿頭大汗，目光渙散。
張大鼻子俯身到她面前，水妞顫顫巍巍伸出手來。
那原本紅潤的手，已經蒼白，毫無血色。
她的嘴唇抖動著，聲音輕到不能再輕：“一定……要……要……要養大……我們的……孩子……”
說話時，她的手撫在了孩子的頭上，又輕輕撫在了張大鼻子的臉上。
一旁的一枝花已泣不成聲，哭成了淚人。
即便身經百戰，出生入死的暗下無，也熱淚縱橫。
水妞的聲音更輕更柔弱了：“這輩子……只有……跟你……在一起的日子……才是最……最……最快樂的……”
這是她留在世間的最後語言，話音剛落，臉色頓時變得慘白慘白，猶如白紙，眼光一散，輕輕合上了。
張大鼻子輕喚一聲：“水妞！”但他知道，已經永遠喚不回來了，她是因大出血而死……
常疤拉講到此處時，躲在外屋門後的小棠正咬緊下唇，淚如雨下。
她知道，水妞必是自己的母親，她想衝出去伏身在常疤拉身上痛哭，可她終於忍住了。
她要聽下去，一定要聽下去，自己的親生父親到底怎麼樣了，還有同父異母的兩個姐姐，她們到底在何方？
常疤拉的故事當然還沒講完，不過，他眼睛已噙滿淚水。
三傻子則不斷地抽泣著，心中充滿了對小棠的心疼和憐愛。
常疤拉繼續講著——
張大鼻子將水妞葬在了魔頭峰上，給新生的女兒起名叫菁棠。
幼年的小棠，是懷著身孕的一枝花抱在懷裡，喝著羊奶成長的。
小棠出生七個月後，一枝花也臨產了。
這回為防不測，張大鼻子早早就讓人下山，潛入城中，將大夫接了過來。
好吃好喝款待了那大夫十多天，一枝花順利產下男嬰。
暗下無也沒給孩子起名，就是“小子小子”地叫著自己的孩子。
一枝花生產後，有了奶水，便同時餵養兩個孩子。
小子和小棠，都是吸吮著同一母親的奶水成長的。
又過了半年，魔頭峰最艱難的日子到來了。
增韞為了拿下魔頭峰，簡直發了瘋，竟下令魔頭峰周圍十里內，不許有村屯。
官兵在驅趕東溝子村的百姓後，那條通往山寨的秘密小路就算廢了。
因為，朝廷在東溝子村駐下重兵，小路行不通了。
小路被斷後，山上的日子越來越艱難了。
靠種地和飼養禽畜，解決不了根本問題，當綹子的哪有願意種地的？願意種地誰還上山當綹子呀？
眼見山寨揭不開鍋了，綹子們軍心煥散，有人竟逃下山去，投奔了官兵。
暗下無急得團團轉，就要率人硬衝下山去搶糧。
張大鼻子止住了他，“大哥不可下山，我已算過，這幾天是白虎日，不吉利，不能下山行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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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下無焦躁道：“管他啥日子呢，老子不能眼巴巴看著弟兄們餓著肚子，前胸貼後背地守山寨呀！再說了，老輩人講，白虎日不能結婚，也沒說不能下山哪？”
張大鼻子說：“既然是凶日，那就最好不要出山。”
暗下無固執起來，“那我一定要下山呢？”
張大鼻子頓時神色嚴峻起來，“魔頭峰上不可一日無主，如果一定要下山，那兄弟就代替大哥走一趟吧。”
張大鼻子率領幾十個綹子，是從魔頭峰後山懸崖，墜著繩索下山的。
這就意味著他們不能帶牲口，弄到糧食，也只能肩挑背扛。
張大鼻子臨下山時，和暗下無嘮了很久很久。
但主要還是嘮了這麼兩件事：
一是，如果他這一趟回不來了，那就把小棠託付給暗下無和一枝花。
希望他們將小棠當成自己的孩子一樣撫養。
二是，以後若是有了機會，一定要到營口去，看一看他老婆還有他的兩個大女兒。
暗下無說：“少廢話，你一定得給老子回來，山寨離不開你！聽到沒有？”
張大鼻子一笑，沒說什麼。
當他攀著繩索準備下到崖下時，臉上的笑容顯得很慘澹，他對送行的暗下無說：“大當家的，別忘了兄弟跟你說的那兩件大事，我已算準了，這趟下山，就是你我的永別！”
話雖如此說，但他還是毅然地攀繩下了崖。
暗下無則衝著崖下大喊道：“你一定要給老子回來！”
他的聲音在山間迴盪著：“回——回——回——來——來——來——”
那時，一隻蒼鷹正在崖頂的天空中盤旋，翱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