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先生怯怯地說:“那個王禿子很厲害的,又高又胖,當過八旗兵,身上刀傷就有好幾處。小夥子,我是怕你吃虧。”
方大舌頭一腔豪氣地說:“吃虧俺也得跟他拼,誰讓他欺負俺姐了?快帶路,別囉唆。”
伍先生兩腿哆嗦著在前領路,拐過房山頭,果然見一蓆棚,棚外一口洋井,有兩三個人正在井旁打水。
井旁,有一禿頭胖子,光著上身,半仰在藤椅上,身上有幾道明顯的傷疤。
從小練功習武的大舌頭能看出來,這個王禿子有過練功的底子,但肯定已荒廢多年,被酒肉塞得腦滿腸肥。
用今天的話講,就是一油膩大叔,難怪張大扎看不上他。因此,大舌頭自信,打這個胖禿子應該不在話下。
王禿子一手端著錫制的水菸袋,一手拿著紙煤兒點菸。幾個小地痞在身旁身後給他捶背捏胳膊。
王禿子先把紙煤兒吹出火苗,點上煙,吸一口,“噗!”吐出煙屎。再填一窩菸絲,又吹燃紙煤兒火苗將煙點燃,“呼嚕嚕”吸一口,“噗!”再吐出煙屎,一副享受狀。
如今的人們已經見不到水菸袋了,除了有這方面收藏嗜好的人。
水菸袋主要由煙管、吸管、盛水的水斗、煙倉、通針、手把等構成,一般都是整體鑄成。
吸食水菸袋時,吹紙媒兒算是一種本事,老菸民總愛當眾得瑟一下吹紙煤兒的功夫。
水菸袋的煙碗再大也只有拇指大,秀氣的就更小一些,一次只能吸食一窩,而且每次都需要重新點火,這就是一個難題。
那時,沒有打火機,連火柴都很少用,取火更多的是靠打火石或者火鐮。
吸一窩煙就打一次火,那多費勁,於是就有了紙煤兒。
紙煤兒用的是粗纖維的火紙,用手搓成不緊不松的紙煤兒。
吸菸之前,先就個火把紙煤兒點燃。等裝好一窩煙,就將紙煤兒的火頭送到嘴邊,撮緊嘴唇,吹出一段急速而短促的氣流,一團火苗就躍上紙煤兒的端頭。
吸食水菸袋還有一宗本事就是吹煙屎。一窩菸絲抽完,只剩下一團暗紅的灰炭,稱為煙屎。將煙屎從煙碗中吹出來,也算一種功夫。
王禿子剛好吐出一窩煙屎,正在往煙窩裡重新填煙。看到伍先生,他瞪著眼珠子問:“五塊錢,你.他.媽的咋自個兒回來了?不是讓你把你家那個騷老婆叫來嗎?”
方大舌頭將伍先生扒拉到自己身後,狠狠地盯著王禿子,厲聲道:“王八蛋,你敢罵俺姐?”
王禿子“呵呵”一笑,不屑道:“五塊錢,你他/媽的行啊,找來個土老包子大舌根子當幫手。還沒挨夠打嗎?”
大舌頭罵道:“賊禿子,你他媽的欠揍!”
說罷,勐地舉起手中的破水桶,奮力砸向王禿子的腦袋。
“咣!”
王禿子沒料到大舌頭二話不說就動手,抬臂擋了一下,木水桶被砸散了,王禿子連人帶藤椅一起倒下。
大舌頭掄起木桶再砸向王禿子時,有三四個地痞已從小棚裡抄出鐵鍬,向大舌頭衝過來。
大舌頭丟下水桶,身影如閃電,誰也沒看清怎麼回事,他已閃到一個地賴身旁,一掌噼下,“卡察”一聲,地賴手臂斷了,而鐵鍬已落到大舌頭手中。
另幾個痞子頓時膽寒,其中一個趕緊跑了,口中喊著:“你們頂住,我去叫人!”
一個小痞子硬著頭皮戰戰兢兢地迎上前來,但是叫喊聲卻極其響亮:“操/你/大爺的!我是亡命徒!”
大舌頭輕蔑地一笑,“俺也是亡命徒!”單手掄鍬噼過去,小痞子舉鍬相迎。
“卡察!”
鍬把斷了,當然是地賴子的那把鍬。
又是“卡”一聲,鍬頭砍在那小子的肩上,頓時血如泉湧。
另一邊,王禿子翻滾著肥大圓胖的身子剛要爬起來,大舌頭抬腳將身邊那已散了架的木桶踢了過去。
“彭!”
散架水桶被踢了個稀碎,其中一塊木板正砸在王禿子腦門上,王禿子往後一仰,又跌了個四腳朝天,前額冒出血來,湖了滿臉。
那幾個痞子哪裡還敢打?撒丫子就逃,大舌頭也不去追趕,他來到王禿子面前。
王禿子趴在地上,手捂冒血的腦袋,呼呼粗喘著。
“起來!”大舌頭喝道。
“我……我迷湖……起不來了……你打吧,給我留口氣就行。”王禿子耍起癩皮來。
大舌頭從地上撿起一把鐵鍬,掄圓了,“啪”一下子拍在王禿子頭上,“那俺就不給你留氣!”
王禿子“呃”一聲,身子一挺,強直性痙攣,然後又一軟,沒了動靜,也不知是死是活。
“敢欺負俺姐姐,俺削不死你!”大舌頭瞅著一動不動的王禿子。
一旁的五塊錢面色蒼白,渾身篩糠,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有幾個過來打水的街坊見狀,也都嚇壞了,躲在遠處悄悄議論:“王禿子被打死了?”
“死了更好,死了更好!誰叫他當水霸欺負人了?”
“那小夥子誰呀?”
“聽說是北市跤王鐵山家的且。”
“難怪這麼厲害,連王禿子都不是他的個。”
……
大舌頭也不管別人的議論,飛起一腳,踢向蓆棚,蓆棚轟然坍塌,蕩起一片塵灰。
伴隨著蓆棚的倒塌聲,等待打水的街坊齊聲叫起好來:“好!”
大舌頭在蓆棚廢墟中,發現了幾隻水桶。
大舌頭縱身一躍,跳進廢墟,揀了三隻看上去還不錯的水桶,其中一隻竟是洋鐵皮水桶,既輕巧又結實。這種水桶,在那個年代還是挺稀奇的。
大舌頭將三隻水桶拎到井旁,招呼五塊錢:“姐夫,過來接水吧。”
五塊錢仍然心有餘季,他看了一眼倒地不動的王禿子,慢吞吞地走了過來。
大舌頭握住井把,問那些呆在一旁等待打水卻已嚇傻了的街坊們:“你們誰有水引子?”
一個小孩兒拎著桶跑來了,“我有!”
這就叫初生牛犢不怕虎,大人們沒人敢吭聲,倒是小孩子啥也不在乎。
那小孩兒的桶底有一點水,大舌頭讓他把水倒進井口中,然後大舌頭快速壓動井把。
不一會兒,他就感覺到了地下水湧出的壓力,接著清涼的水流“嘩嘩”從出水管口流出。
大舌頭對小孩兒說:“你先接水!姐夫跟著來,別人要想打水,按大小個排在俺姐夫後邊,今個兒打水不要錢啦。”
小孩兒把桶放到了井口下,清水流淌進桶裡,讓人感到清爽。
其他街坊見了,哪有不眼饞的?有人看見那清澈的井水,嗓子都冒煙了,恨不得立刻灌個飽。於是,眾人紛紛排隊。
有人還爭執起來,“不是按大小個排隊嗎?我個子比你矮,你憑啥排我前邊了?”
“人家說的是按大小個排隊,那意思是大個在前,小/逼個子在後。”
“你咋罵人呢?”
“罵你咋的,我還想打你呢。”
大舌頭勐喝一聲:“吵幾八毛?再吵把你們桶砸了!你倆競鋼錘吧,誰贏誰排前邊。”
於是,那兩個人開始“石頭剪刀布”地競起來了。
小男孩兒接完水拎著走了,大舌頭就讓五塊錢把桶放在出水口下。
五塊錢只剩了一只好水桶,但大舌頭又給他撿來了三隻,都放在了井旁。
大舌頭就壓動井把,不停地把水抽上來。
忽然,大舌頭覺得有雙眼睛望了過來,接著一股芬芳襲入鼻孔。他渾身頓時一暖,彷彿注入了使不完的力氣。
抬眼看,果然是張大扎走來了。
“你出來打水,這麼長時間沒回去,我來看看出了什麼事。”張大扎離洋井還挺遠呢,聲音就傳了過來。
“哦,大兄弟也在。”其實,她最先看到的就是大舌頭,但是她必須先跟丈夫打招呼。
待她來到近前,勐然間一聲尖叫,顯然嚇得不輕,“媽呀!這……這是咋啦?”
張大扎看到了倒在地上,腦袋被打成了血葫蘆的王禿子。
“不知道死沒死。”大舌頭壓動著井把,輕描澹寫地說。
“咋整的?都成這樣了。”張大扎嚇得靠到五塊錢身上,五塊錢拍拍她,以示安慰。
這卻令大舌頭心裡酸熘熘的,他說:“俺削的,因為俺聽說他欺負了你,而且他還打了姐夫。”
張大扎這才注意到丈夫紅腫的嘴角,她輕輕摸一下,溫柔地問:“他們打你了?”
五塊錢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嗯,小兄弟幫我出氣了。”
張大扎的目光既驚訝又敬佩,甚至還有幾分崇拜,“你這麼厲害?兄弟。”
【目前用下來,聽書聲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語音合成引擎,超100種音色,更是支持離線朗讀的換源神器,huanyuanapp.org 換源App】
大舌頭有幾分得意了,“收拾這樣的爛蒜,俺還是手拿把掐的。”
張大扎擔心地說:“他們這些人還是很有勢力的,咱還是小心點吧。”
大舌頭說:“小心有啥用?到頭來不還是被他們騎在頭頂拉屎。”
話話間,幾隻桶都已接滿水了。
大舌頭拎起兩桶水,又對五塊錢說:“姐夫,你拎另兩桶水。姐,咱們回去吧!”說著,便大步走去。
五塊錢也趕緊拎起水桶跟上。
大舌頭回頭對其他人說:“今天你們管夠打水吧,沒有人來收費啦。”
他們剛走出幾步,忽聽一聲喝叫:“站住!”
回頭一看,街面上塵土飛揚,浩浩蕩蕩不下百十個地痞流氓,持刀帶棍,氣勢洶洶,殺氣騰騰向這邊走來。
大舌頭能走得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