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樓內,外面口哨聲傳入敞著窗的六合順雅間。
鐵山頓時眉頭一皺,站了起來,“我們的冤家對頭來了!”
麻老海稍顯驚慌,“我們對付得了嗎?”
鐵山倒是很鎮定,“我的人已經騎車去接三兒了。”
鐵山家大院。
三傻子聽到急促的敲門聲,便知有緊急情況,他幾乎是竄到了門前。
一開門,竟是氣喘吁吁的雲松,”哥……快,快去救我姐!”
“啊?”三傻子一驚,“雲娥咋的啦?快說!”
從雲松口中,三傻子得知,雲娥就在附近,但她身陷困境。
原來,雲娥與三傻子雖然才兩天沒相見,但她覺得那時間比兩年都長。
這兩天,她是吃也吃不香,睡也睡不著,正所謂“三百六十病,唯有相思苦”。
於是,今天雲松來奉天城裡賣魚,雲娥也一定要跟來,她就是想見一見三傻子。
兩天前,雲松曾將三傻子送到家門外,因此記得去往鐵山家大院的路徑。
他也是見姐姐心情急切,就抄了個近路,鑽過兩條窄衚衕,只須再穿過一條橫街和一條小巷,也就到鐵山大院所在的那條街了。
雲松哪裡知道,他要穿過的這條街,正是北市場乃至奉天城最為有名的痞子一條街。
整條街雖只有二三百米長,卻是魚龍混雜。
坑蒙拐騙偷,吃喝嫖賭抽,無所事事的街熘子……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這裡的全體居民無分老幼,皆為人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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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
一根文明棍提著,
兩撇小胡抿著,
三炮臺煙抽著,
四季衣服換著,
五族共和語說著,
六親不認的眼鏡帶著,
七天放假歇著,
八圈麻將打著,
九門平康逛著
實在沒錢憋著。
雲松趕著驢車正想過街,街邊靠牆頭抽菸的,路邊耍錢的,一瘸一拐走在街上碰瓷的,所有這些畜類的目光便全都落在了雲娥姐弟的身上。
來了生人,一看又是鄉下人模樣,且還有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啥時候在這樣一條街上出現過?
頓時口哨聲四處響起,起鬨聲也從四面八方傳來——
“瞅瞅,驢車來了!”
“哈哈,還有大姑娘!”
“奉天一枝花,開在老誰家?來到咱街上,跟俺大埋汰安家!”
“去你的吧,大埋汰你想啥美事呢?這丫頭是我先看到的,該跟我安家。”
一個七老八十的老流氓,彎腰拄棍,走道直打晃,蹭著小碎步,想攆也攆不上驢車,也瞅著雲娥哼哼咧咧地唸叨著:
大長辮子
櫻桃嘴
一雙眼睛
兩汪水
雲松一個鄉下孩子,啥時候見過這場面,嚇得他揮鞭緊趕驢車:“駕!駕!”
便在這時,有個人倒在了驢車旁。
其他人立刻大喊道:“驢車撞人啦!驢車撞人啦!”
接著,也說不上有多少人,將車攔住。
倒在地上的那個痞子一會兒摸腦袋,一會兒揉胳膊,一會兒捏捏腿:“哎喲媽呀……疼死我了……我頭是不是出血了……哼哼……我胳膊斷了……腿折了……看把我撞的……撞得我是頭上也生瘡了,腳下也淌膿了……這是要命哩……”
周圍的地賴就紛紛插嘴:“你們撞了人,惹禍了,別想走了。”
“今個兒遇到咱們,算你們倒黴。”
“留人還是留錢?”
“要不就留下毛驢!”
“人和毛驢都留下!”
“你看他們的車軲轆,還是膠皮的呢,他媽的就是漢奸,用洋玩意兒。”
“對,咋收拾漢奸都沒毛病!”
“皇上萬歲,打死狗漢奸!”
……
別看是一群人渣,可倒是徹頭徹尾的民粹主義者呢。
儘管他們也用著電燈、洋火,穿著洋布做的衣服,但絲毫也不妨礙他們給別人扣上漢奸帽子。
雲松渾身直哆嗦,“撲通”跪到地上直磕頭,“各位大爺大叔大哥,咱是鄉下來的,也沒錢哪!毛驢是咱家的***呢。咱也不知道用膠皮軲轆就是漢奸哪,就知道那玩意兒走道快,不顛簸。”
雲娥嚇得眼淚都要流出來了,帶著哭腔說:“求求你們,放過咱吧!這車上水桶裡的魚你們都拿去好了。”
那個倒在地上的痞子坐了起來,嬉皮笑臉道:“你們沒錢不要緊,把那丫頭扣下,我就放你小崽子走!”
“哪有那麼便宜的?”一個老地賴說道,“那驢歸我了,俺老漢想吃驢肉餃子了。”
“那俺獨眼龍就要那個破驢車吧!”
“就是,都給分了,都給分了,不能白白浪費!”
“哈哈哈,就這麼說定了,大夥都分一點。”
……
那個彎腰拄拐,走道打晃,七老八十的老流氓也湊過來了,瞎目湖眼地扒到雲娥跟前細瞅,還“嘿嘿”直笑。
“細眉大眼兒,白腮粉臉兒,嘿嘿,俺真挺中意的。”
說著,還顫顫巍巍地伸出雞爪般的乾巴手想去摸雲娥。
雲娥嚇得尖叫著縮緊身子躲他。
有地賴譏諷道:“你個老鱉犢子,糟老頭一個,早就廢了,跟著起哪門子的哄?惡不噁心?”
老流氓站也站不穩,哆哆嗦嗦道:“你明白個幾八毛?一點不知道疼老光棍。”
痞子們“轟”一聲笑了。
此時,地痞們的注意力都在雲娥身上。
雲松還算機靈,趁人不備,趕緊熘了。
好在鐵山家離那條街也不遠,他飛也似的跑了過來,急急砸響大院的門……
三傻子聽罷雲松的講述,“轟”一下子火冒三丈,連眼睛都紅了,吼一聲:“快帶俺過去!”
四愣子等人喊道:“咱一起去!”
已經跨出門檻的三傻子勐然間想起乾爹的囑咐,忙說:“四愣子和五鼻涕跟俺去,六嘎子和黑娃子半步也不許離院。乾爹一旦有事,你們就立馬去痞子街找俺!”
說罷,三傻子一馬當先,飛奔向痞子一條街,四愣子、五鼻涕和雲松緊隨其後。
穿過一條小巷,痞子一條街近在眼前。
驢車仍停在路中央,周圍是一群齜牙咧嘴的老少流氓。
雲娥坐在車上,嚇得抱攏雙臂,像一隻受到驚叫的小羊羔,蜷成一團,“媽呀媽呀”直叫。
眾痞子一個個動手動腳地**著瑟瑟發抖的姑娘,她已陷入絕望中。
勐然間,街面上平地颳起旋風,一條身影凌空旋來,雙腿一輪橫掃,“忽啦啦”痞子倒下一大片。
“雲娥,俺來啦!”
聽到那一聲呼喚,雲娥的眼淚奪眶而出。
有幾個地痞拔出攮子,掄起三截棍,操起木棒,舞舞扎扎,欲依仗人多勢眾,圍攻三傻子。
三傻子對付這樣一群烏合之眾,根本不費吹灰之力。
他一腳踹過去,一個手持三截棍的地賴肩膀就“卡察”一聲塌下去了。
眾痞子尚未反應過勁,又一個揮舞攮子的痞子當胸挨了一腳。
“轟!”胸口窩了進去。
“噗!”血水口水混在一起從嘴裡噴湧而出。
地痞們哪見過這麼厲害的主?倒在地上的哼哼唧唧,沒倒的拔腿就蹽。
那個七老八十顫顫巍巍的拄拐老流氓,也一步一步地蹭著想逃。
雲松照他後腚就是一腳:“為老不尊,壞人變老了也一樣該揍!”
老流氓趴在地上,兩腿蹬巴蹬巴說啥也爬不起來了。嘴裡哼唧著:“就怨你們,就怨你們,攔人家的驢車幹幾八毛?”
那個倒在驢車旁訛人的痞子爬起來也想跑,被四愣子一噼柴棍又給幹趴下了。
三傻子抓住他頭髮將其薅起來問:“你被驢車撞了?”
“啊,”痞子嚇得結結巴巴道,“不、不、不過沒關、關係,你們走、走吧,俺沒、沒事了。”
三傻子冷冷一笑,“是嗎?你沒事了,可俺有事,你他媽嚇壞俺媳婦兒了!”
三傻子說罷,抓著那小子頭髮將他腦袋往車轅上狠狠一撞。
車轅被血染紅,連雲娥都驚叫出聲了。
那痞子翻了翻白眼,倒在地上。
三傻子一腳跺下去。
“卡察!”響亮的骨斷聲。
那痞子號啕大哭:“疼死我了!我腿斷了!”
“那我再讓你手也斷!”三傻子在地痞手腕上狠跺一腳。
“啊——你還不如殺了我!”這回輪到痞子絕望了。
“你這廢物,讓你死都是便宜你。”
三傻子牽著驢車,一揚鞭:“駕!”
車輪“咯噔”一聲,從痞子身上軋了過去。
“啊——”痞子的慘叫聲響徹一條街。
地賴子們嚇得全都貼牆根躲著,不敢出聲。
三傻子回頭對那個癱在地上蛆蟲般蠕動的痞子說:“還想訛人不?想訛就去找大筐子小筐子吧,他們都是俺哥們。”
三傻子剛趕著車要離開痞子一條街,就見一戴著鴨舌帽的青年騎車馱著黑娃子迎面而來,六嘎子跟在車後面跑。
看到三傻子,黑娃子便喊:“三哥,快,爹那邊有事!”
騎車小夥兒在驢車前停了車,擦一把腦門上的汗說:“你就是方山?我馱你去茶樓!鐵山爺和麻先生要有事啦!”
黑娃子從車後座上跳下來,小夥子掉過車把,頭也不回地說一聲:“上車!”然後便往前蹬去。
三傻子往車後座上一蹦,車子已經蹬出老遠了,他坐了個空,結結實實跌了個屁墩。
小夥兒聽到別人的喊聲,回頭一看,趕緊掉轉車頭騎了回來,焦急地說:“你看,越著急越出事。”
三傻子說:“俺沒坐過這種車,咱趕驢車跟你去吧!你帶路。”
雲娥說:“我也去!”
三傻子跳上驢車,說一聲:“坐穩了,媳婦兒!”一甩鞭子。
小毛驢似乎也明白了要加速趕路,蹽起四蹄飛奔向前。
三傻子救下了雲娥,而四海昇平茶樓那邊,鐵山乾爹和麻先生卻陷入了困境中。
小筐子率幾個人直奔六合順雅間,其餘的手下把住了茶樓門口。
鐵山和麻老海聽到了“彭彭”的腳步聲,麻老海有些緊張地說:“他們來了。”
鐵山平靜地說:“不必驚慌,我想三兒也該來了。”
正在桌上舔著鐵山茶杯喝水的呆呆,聽到外邊越來越近的腳步聲,它愣了愣,輕輕叫一聲:“喵——”跳下桌去。
呆呆有些不安,又有些好奇地走向門口。
門外,傳來夥計的聲音:“爺,爺,你不能進去,鐵山爺不讓……”
“啪!”
夥計的話還沒說完,便是一記清脆的扇嘴巴聲。
隨之門簾一掀,小筐子在手下的簇擁下,大搖大擺地進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