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彼岸。
趙悅呈等人,皆是驚詫無比。
因為他們都很清楚,空桑一直以來的目標,便是接近彼岸。
只有透過彼岸,才能讓過往枉死之人,順利重歸。
這世上的怪力亂神、魑魅魍魎,才能重新恢復到一個平衡的階段。
先前不曾出聲的青然,此時卻看向了汪直。
“你為何……會知道這裡有苦泉之水?”
汪直搖搖頭:
“我並不清楚。”
“這裡的一切,都是父親的半身所佈置。”
“至於……當年他和清朝聯手,到底做了什麼,到底佈置了什麼,我知道的也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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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知道……現在擺在父親面前,有三個選擇。”
空桑有些疑惑的看了汪直一眼。
汪直卻沒有再說話,而是伸了伸手。
在片刻沉默之後,空桑緩步向前。
“空桑,你要入苦泉?!”趙悅呈不由拉住。
“大呈子,小呈,你們在這裡等我。”空桑看向前方的晦暗之處:“我心裡……有種感覺,就好像有什麼東西在裡面呼喚著我。”
“不要跟過來,你們不是打更人,絕對不能碰苦泉水。”
空桑緩緩踏入苦泉之中。
冰冷的觸感下,空桑只覺得腳下越來越空洞。
胸口的海妖玫瑰在這一刻綻放開來。
鮫人王的虛影,出現在空桑身後。
她輕輕抱住空桑,將其轉變成鮫人之身,隨後扶著他,一點點的潛入到了苦泉之內。
偌大的地宮之前,頓時只留下了無法進入的眾人。
趙悅呈凝視著汪直: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不是說……這裡是復活徐藝洋的地方嗎?!”
汪直點了點頭:
“我沒有撒謊。”
“但是,你們仔細考慮過徐藝洋本身的存在嗎?”
“當年,他是以大明朝龍脈萬歲山的石頭雕刻而成,由父親抽取了一縷自己的魂魄,變化成生靈!”
“而父親最初的身份,則是世間第一棵空心桑樹。”
“不管父親後續為何會變成人類,那一縷神性的氣息,終究不會完全消失。”
“換句話說,當年的石犬在經過輪迴轉世,誕生了屬於自己的意識和魂魄之後……”
“體內既有神性,也有人性。”
“既有屬於自己的魂魄,也有屬於父親的魂魄。”
一番話,玄之又玄,但趙悅呈和趙小呈卻似乎……隱隱明白了什麼。
三個選擇……
第一個選擇,不復活徐藝洋。
第二個選擇,復活徐藝洋。
第三個選擇,復活徐藝洋的同時,抽走屬於自己的一部分。
也許,每個選擇裡,都有玄機?
而眾人沒有注意到的是,就在他們的注意點都在第四行宮時,蘇凱倫卻忽然後退了數步。
他彷彿察覺到了什麼,平日裡略有些瘋狂的神態,竟在此刻完全收斂。
一本正經的樣子,簡直不像是他本人。
而後,他就悄悄的離開了此地。
……
苦泉水內,鮫人王輕輕說道:
“終於……你還是走到了這一步。”
空桑只覺得,自己腦海裡似乎多了些很模糊的東西,但是細細回憶,卻又什麼都想不起來。
“你……知道什麼?”
回應他的,是鮫人王的一聲嘆息。
“曾經,白澤告訴過我。”
“走陰十部裡,歷代打更人,沒有將《招陰訣》修煉到圓滿的。”
“並非是因為他們不修道行,而是……九獄九泉,最後這三泉,不是憑藉修煉就能得到的。”
“實際上你自己也知道,自從得到《招陰訣》之後,自從頓悟出幽泉水以後,《招陰訣》就已經不見了。”
空桑微微點頭。
這件事情,他沒有告訴任何人。
因為他心中隱隱覺得,這恐怕另有玄機。
所以……
“最後三泉,本就不是修煉獲取,而是……存在於世間?”
鮫人王沒有說話,只是轉了一個方向,來到空桑眼前。
這一刻,空桑在鮫人王的臉上,看到了一種……彷彿道別和悲傷的情緒。
隨後,鮫人王在空桑額間輕輕一吻,虛影開始消散。
“如果從一開始……你就跟我迴歸墟……”
“可能……對你會更仁慈……”
疑惑重重的空桑,只能繼續前進。
苦泉之水內,寂靜的似乎什麼都沒有。
但很快,苦泉水的溫度似乎開始高了起來。
忽然:
“轟隆!”
一團團如血液般的火焰,竟是在苦泉水內出現。
它們如同群星般徘徊著,更是變成了血色紅蓮的模樣。
隨著火蓮盛開,空桑頓時被這股灼熱所包裹!
一幅幅悽慘、兇戾的畫面,如同走馬燈一般,在空桑眼前快速掠過。
……
那是一個中年男人,正喜氣洋洋的開著車,不顧交通法,一隻手打著手機,炫耀著自己考上985大學的兒子。
可忽然從一旁出現的小童,讓男人根本來不及打方向盤。
隨著幼小的身體被撞的滿身是血,男人頭腦發昏的駕車逃離。
……
這是一個女人,她穿著光鮮亮麗,進出高檔餐廳和奢侈品店。
她一身媚態,和大腹便便的公司老闆依偎在一起。
而注視到了這一切的老闆的原配妻子,失魂落魄,被空中掉落的重物砸死。
……
小孩在學校裡被同學欺負,被逼吃下糞土。
以至於小孩神志不清,幾個同學卻因為年紀不到,不用承擔任何責任。
在膽小如鼠的校長面前,讓文盲的父親簽下了一張所謂的諒解協議書。
……
這些火焰中,出現了一個個痛哭的聲音,也出現了一個個悲苦的面孔。
“救救我!”
“我真的錯了!”
“我贖罪!我不要在這裡永不超生啊!”
空桑只覺得腦袋如同被人鑿開一般。
生疼之下,發出一陣痛苦的叫聲。
這聲音,也被趙悅呈等人聽的一清二楚。
“空桑!”
趙悅呈神情一變,立刻就要衝入宮殿之內,被趙小呈和青然一把抓住。
“你進不去的!”
“這是苦泉水!”
“一般人下去,不用片刻呼吸,不管活人還是魂魄,均是永不超生的結局!”
“只有打更人可以進去!”
趙悅呈驟然轉而看向青然,眼中滿是懷疑之色:
“你突然出現,又彷彿知道不少!”
“你來此的用意到底是什麼!”
青然輕嘆一聲:
“要想讓空桑回憶起那段過往,當年涉事的我等幾人,自然不能缺席。”
“當時的空桑,還未分裂成兩具身體,要補全這因果,自然需要半身前來。”
“至於……那花道樓,便是當初的花神宮之主轉世而來。”
“在空桑恢復記憶之時,就已經逃遁。”
“不!”趙悅呈眼神多了一抹危險之色:“你還隱瞞了什麼!”
“或者,按照你說的,你和空桑的因果,應該在空桑恢復那段記憶之後就徹底結束了!”
“你沒有必要繼續留在這裡!”
青然深吸口氣:
“我留下來,是要看空桑的選擇!”
趙悅呈眉心一皺。
選擇?
又是選擇!
他剛要發作,卻猛地感覺心口一陣劇痛。
“呃!”
趙悅呈後退了數步,如同喘不上氣一般。
趙小呈臉色一變:
“你怎麼了!”
趙悅呈卻來不及說話,只是眼神死死盯著內部。
終於:
“啪!”
那代表了他和空桑之間契約聯絡的戒指,驟然崩碎!
同時,那抹先前為了復活他的紅蓮契約,竟也開始消除。
“空桑!”
趙悅呈踉蹌了幾步,頓時昏死過去。
狼牙刀變回貢布,焦急無比的舔舐著趙悅呈的臉頰。
趙小呈更是被突如其來的變數,弄的一臉茫然。
“小呈!”白大仙驟然出現,一臉凝重:“契約出現問題,趙悅呈本身又並非完全的陽世之人,受到了反噬!”
“必須先帶他離開!”
“我需要一個安靜的地方,給他治療!”
趙小呈看了看尚在開啟的第四長生宮,無奈之下,只能揹著趙悅呈先行離開。
……
就在這一切變數發生之前:
被紅蓮之火纏身,被那數多罪孽之魂襲擊的空桑,奮力的朝前遊動。
業火越來越多。
業障越來越多。
那種燒灼感,也越來越大!
但似乎……在到了某種詭異的極限之後,燒灼感開始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無法形容的空虛感覺。
就好像……就好像……
耳邊不管如何淒厲的控訴,也掀不起半點情緒。
驟然:
“嘩啦!”
空桑終於到了盡頭,他向上游去,看著眼前那無窮無盡的花海!
每一朵花,竟都是長生花!
每一朵花,也都鮮紅如血!
空桑卻覺得,自己的身體……似乎有些沉。
他下意識的對著水面看去,卻發現了一個完全陌生的身影!
小半張潰爛的可見白骨的臉龐。
雙眼佈滿的血絲,如同蛛網一般,連眼珠也迸發著一種血色的妖光!
赤裸的身體,卻如同即將破碎的瓷器,出現了密密麻麻不規則的裂痕!
裂痕中,一隻只龍眼大小的眼睛,撕開血肉,貪婪的擠出,並看著四周。
剎那間,手腕上代表和趙悅呈聯絡的手鐲,腐蝕、崩碎!
那紅蓮契約也消失了,甚至沒有引起空桑半點察覺!
他只是驚恐的看著如同鬼怪的自己。
“我……我這是……”
他下意識的往後退了一步。
僅僅是一步,四周的長生花,卻在迅速枯萎!
他有些慌張的轉身看去,卻見上方猶如天空,瞬間轉為血紅。
地面花海瞬間枯萎,化作一片死寂的灰白之色。
“轟隆!”
又是一陣轟鳴聲中,一處祭壇幽幽升起。
那祭壇之上……卻是一株……已然枯萎的空心桑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