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來賣東西的!”李拜天乖乖回答。
壯漢上下打量了他一遍,和後面站在門口的另一個人交換了下眼神,取走手機,關機,裝進自己兜裡,然後拾起他的胳膊利索地蓋了個熒光印,隨後給李拜天讓了路,頭一歪:“進去吧。”
巷末是一個古色古香的暗紅色雙開梨木大門,顏色暗淡壓抑。
強的怕惡的,惡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李拜天雖然從未和黑市打過交道,為了寫小說卻查了不少資料、閱了不少故事,他深明,和這些人打交道,一定要合適地裝逼,但也切莫裝逼過度。
他撥拉兩下頭髮,對著門臉上的照妖古鏡微微一笑:眼角沒眼屎,鼻孔沒鼻毛,嘴角沒幹皮,齒縫沒菜葉兒。
“嘖嘖,吾日三省吾身,太帥,太帥,and太帥!”
自顧自地欣賞一番,李拜天一腳踏進門去。
頓時,一股涼風颼颼地爬上他的後脊背——李拜天明白,這一小步是他人生的一大步,洛夫博士的遊戲開始了,他李拜天這一世清白枉送了。
屋內燈光很暗,空間卻很廣闊,裝修古色古香,明清式的紅木家具整套鋪開,牆上掛中國山水字畫,簡潔大方,右側有一拱門,連通著別的通道。
飄飄一直透過眼鏡聯絡著李拜天,無奈這小玩意兒沒有回覆功能,李拜天只能默不作聲。
屋內有很多小型兵器架,不過都是些木質的棍棒或鋼製的、不足以傷人性命的小玩意兒。
以前李拜天對混混的認識大概都是閒事賭博打麻將,但黑石不同,有讀書的,有練飛鏢的,有喝酒的,有在筆記本前調查資料的,還有掰手腕的,乍一看有點特工集中營的意味。
不過,這些混混的身子底子過硬,一看就知道不是好惹的茬。
看到李拜天小萌新進門了,本來吵吵鬧鬧的人們都安靜下來了,一個個地都拿“又來一個送死的”的目光“溫柔地”審視著他。
暴風雨的前夕總是平靜的。
整個黑石只有一個聲音,那就是吧臺前的壁掛液晶電視上主持人正在播放最新新聞:今天中午,椰果市某路段的環衛工王某在樹下乘涼時,突然被從天而降的一大包垃圾砸傷。據悉,這袋被黑色塑料袋包裹的垃圾內竟然裝著1250盒避孕套。目前王某已經被送往醫院接受治療,暫沒有生命危險。
李拜天喉頭吞嚥了下。王某沒有生命危險,他可是步步驚心,人生就以這1250盒套套為界限,開始不正常。
在這十八羅漢的緊盯下,李拜天小心翼翼地走著,剛才為他蓋章的那人進來了,託著他的肩膀往一隻木椅前一壓,示意讓他坐下不要亂走動。
坐在他對面的,是一位虎背熊腰的刀疤臉,應該等級比較高,那人向他點頭示意後,便退到一邊坐下,翹著二郎腿,瞄著監控顯示屏。
“你、你要交易什麼?”刀疤臉問,有些口吃。
李拜天想起飄飄提前告知他的計劃,搶寶馬只是第一步,第二步是拿寶馬去套保時捷,第三步才是把保時捷賣給黑市。
他調整了心態,後背倚在椅背上,兩手搭著扶手,翹起二郎腿,儘量把心虛和恐懼掩藏起來,慢悠悠地說道:“我有一輛價值150萬的保時捷。”
150萬的豪車似乎也沒能引起大家特別大的興趣,刀疤臉摳著指甲中的汙垢,根本不屑看他:“5萬。”
what?五萬?您也太單純了吧?你以為那保時捷是紙糊的啊?
兩個指頭豎起來往前勾了勾,本想讓刀疤臉靠近些,見他不動,李拜天這個小暴脾氣喲,一拍桌子轉身就走。切,小時候灑家跟著灑家媽逛街漲知識,只要在小商店裡這麼義無反顧地一回頭,賣家鐵定腆著臉說好話,價格好談多了。
可哪料,就在這轉身的空檔,黑石裡所有刺著青的、留著疤的、膘肥膀子壯的大漢都唰地一下子站起來,一個個擰著眉毛瞪著紅眼瞅他,瞅他的工夫還不忘在赤胳膊上打磨刀刃,咣噌,咣噌,削地李拜天頭皮都發緊。
那眼神擺明了就是一句話:不交易,別想走,留下指頭見個腥。
人到走投無路,才會來黑石吧?
李拜天吸吸鼻子,以儘量帥氣的動作回過身去,面朝刀疤臉,兩個指頭仍然豎著,但拿拇指搓了搓。
“80萬!”李拜天張口就來:“現金交易,不連號!一手交錢一手交貨,昂德斯丹德?”
刀疤臉這才抬眼瞄著他:“接、接貨地址。”
隱形眼鏡上的地圖繼續推進,到了某個位置,閃亮著紅點,標誌出具體位置,李拜天照讀出來:“企鵝宮西30裡處,兩小時後接貨。”
飄飄的聯絡一直沒有中斷,根據提示,李拜天說道:“我還需要一個萬盛棋牌高階會員的純銀紀念煙盒。”
交易談完,李拜天就被方才送他進來的大漢護送,出武場般放著兵器架子的後院,從黑石後門出去——同樣是一條小黑巷。
這種地方,他不要再來第二次!
啊!風,真涼!一條條地往李拜天張開的毛孔裡鑽,自由的感覺,真好……
慢著!
那誰?
對面車道上,寶馬車後,有人正在往車牌上刷白漆,旁邊地上四仰八叉地躺著之前狂追李拜天的兩位警察。
那人回頭……
李拜天的心跳又漏了節拍——飄飄的臉蛋漂亮地讓人呼吸不上來!
他頹然嘆口氣,把火機交給蕭兒,勸道:“蕭兒啊,主人我上年紀了,腰也不好,這種一個小時內就要做完當街搶汽車、警察抓小偷、黑石談交易的劇烈驚嚇和運動,咱們以後不要再做了,好不好?”
飄飄眼神很真誠:“好的,主人。”
真乖。
車牌的數字被蕭兒巧妙修改,暫時能躲避開警察的追擊,車上的GPS系統等可以定位的零件也被飄飄暫時關停。
兩人上車,飄飄負責開車,李拜天已經明了她的計劃,也知道自己也是一條繩上的螞蚱,所以不再多問。
“主人,你真的好棒,飄飄還以為一會兒得進去營救你呢。”
“營救倒不用,你只要實現諾言,兩個小時後準備好價值150萬的保時捷就好。”
“我想問你個問題。”
“什麼問題?”
飄飄側臉:“你對我動心了嗎?”
“哎?動心?才沒有呢,我怎麼可能對自己的鍵盤動心?再說,我說過了,要把你當妹妹的。”李拜天慌忙解釋,不忘責備鍵盤:“在想什麼吶,你記憶體裡能不能存點正常的東西?”
飄飄嘟著嘴,臉上泛起蜜汁微笑:“可是,剛才你看我時,瞳孔明顯放大了哦,這是人類發情……”
寶馬車前的大眾也彷彿感應到李拜天的鬱悶,臨時想要變道,飄飄還在蜜汁微笑……
“別看勞資,”李拜天一把拽過方向盤,咆哮:“看路啊——”
一個小時後,企鵝宮的03號別墅。
“討要員工血汗工資,老闆快還錢!”別墅外餓得面黃肌瘦的人民群眾拉著白底紅字的條幅,痛快淋漓地發出心底的吶喊。
李拜天駕駛著閃亮的寶馬駛入車道,在別墅前停了下來。此時他經過一套嚴密的易容術處理,已經和之前的李拜天判若兩人——現在他叫阿普杜勒·阿里木,下巴一圈黑亮的絡腮鬍子,眉毛濃密,睫毛修長,眼窩深陷,塗著淡淡眼影,鼻子堅挺,皮膚為小麥色,身著白色大袍,包頭巾上戴頭箍,是典型的阿拉伯人。
飄飄為了增加對方的信任度和好感度,面部只做了簡單處理,她現在是慧仁·阿里木女士,嫁雞隨雞,也穿著白金色大袍,卻因為身材、氣質出眾,倒顯得瀟灑好看。
兩人風度翩翩,珠光寶氣,一看就是人傻錢多的土豪。
說實話,來這裡之前,李拜天沒想到富婆門前會坐著討債的職工,他和飄飄回頭望了眼身後那些如狼似虎的目光,這才走上正道,往庭院門前去。
門前守著兩個虎背熊腰的保鏢,看到他兩後,飄飄自報來意,其中一人進去通報,很快,保時捷車主——一位終於符合飄飄描述的肥婆登場了。
“你好。”
飄飄走上去,和她握手:“你好,我是昨天聯絡你的慧仁,這是我的丈夫阿普杜勒·阿里木,他想給我買輛車做禮物,這輛雙座保時捷登在網路上的資訊讓他很滿意。”
“你們是中東人?”
“阿里木是阿拉伯人,我是中國人,嫁給了他。”
“幹什麼的?”
“阿里木在阿拉伯擁有一處油田。有問題嗎?”飄飄介紹時,刻意引導肥婆注意著寶馬車和她風度翩翩、渾身金氣的丈夫。她掏出個精緻的銀煙盒,正準備開啟,李拜天操著一口生硬的漢語制止她:“親愛的,別總是吸菸!”
飄飄像是記起了什麼,很懊惱:“你看我,又犯癮了。”
她非常抱歉地拍拍肥婆的手背:“對不起,我習慣抽菸了……”
李拜天裝作做樣地圍著停在院裡的愛車轉圈圈時,肥婆的視線一直在他這裡,直到李拜天制止飄飄吸菸,肥婆的視線才回到飄飄身上,理所當然地就看到飄飄手裡拿著的印著王后撲克牌的小煙盒。
這個小東西的作用馬上就發揮出來了,肥婆的眼睛“唰”一下被點亮了,就像兩盞大燈,語氣也變得驚喜:“這是萬盛棋牌的紀念品,只有高階會員才能得到,你也愛玩棋牌?”
上鉤了!
李拜天心裡不知道是種什麼滋味,一方面,他暗自驚歎飄飄對人性弱點把握地如此恰當,為人們輕易就能上當而感到惋惜,另一方面,騙局得逞的快感讓他心裡頗有成就感。
飄飄的演技也很到位,她的驚喜感染到周邊任何一個人:“對啊,難道你也是……”
“太巧了!我也是!”肥婆連忙從口袋裡掏出個一模一樣的小煙盒特意拿給她看。遇到知音,喜不自禁:“改天我們一定要約在一起去玩玩。”
兩個好姐妹相見恨晚,彷彿此行目的不在於買賣車:“明天怎麼樣?明天是個好天氣,我還有幾個不錯的牌友可以介紹。”
“太好了,你瞧我,每天都被這些喪門星堵在門口,看著都晦氣,正好能去散散心。”
“誰說不是呢,我啊,看到他們就心煩。錢錢錢,每天腦子裡只想著錢!”
“對哦對哦。”
“說起來,我好像在哪兒見過你。”飄飄歪著頭仔細打量著肥婆:“好像是在……你去過金豪頂層派對,對吧?”
“去過去過,”肥婆樂得冒油花:“一年四次,一個季度一次,今晚是春季派對,他們又發出邀請了,你收到了嗎?”飄飄搖頭:“你沒聽說嗎?時間改了,推遲到明晚。”
“不會吧?”
“反正我收到的通知是這樣的,可能再過一會兒你就收到通知了。”
肥婆往客廳掃了眼,有些失望:“嘖,虧我還在準備……”
這時,眼鏡中忽然提示!
李拜天趕緊伸起戴著地攤2塊錢金戒指的大拇指,操著一口生硬的普通話打斷肥婆原先的話題:“Good!我很喜歡,現金交易,可以嗎?”
生意談得利索,肥婆非常高興:“當然可以,現金是最好的啦。”
這時的肥婆,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正在一場價值150萬元的騙局的中央,她對飄飄喜笑顏開:“你們家的那位對你真好。”
“肯花錢就好,現金就在車裡放著,阿里木出門就喜歡一箱一箱地帶錢,就不怕被人搶了!”飄飄笑著埋怨,和肥婆逗樂一番後,想起正事:“我這就去給你拿去,哈。”
聽到現金就在車裡放著,肥婆樂得合不攏嘴,客套著:“不急不急……”
飄飄提腳正往寶馬車去,李拜天又開口了:“我們可以先驗驗車嗎?”
情理之中,肥婆當然願意。
“瞧你,還驗什麼車?唐女士是正經生意人,能騙咱們嗎?”
正經生意人?聽著女人這麼誇讚自己,肥婆有點臉紅氣喘。話說著,飄飄笑盈盈地把車鑰匙放在肥婆手裡:“別介意,阿拉伯人就是死腦筋。這是我們的寶馬車,車鑰匙押在你這裡,我們不會很久。你不需要擔心什麼,現金一毛不少地都在裡面放著呢。”
“看你說的,”肥婆也趕忙招呼保姆把車鑰匙拿來,往飄飄手裡一放,熱情催她:“快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