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郭金健的視角來看，關海洋的一些想法或許有超前性，但並不能解決當下企業面臨的問題。
很多時候，看得出來問題並不是大本事，真正的高手會提出解決問題的辦法。
況且關海洋看到的也並不是實際中存在的問題，而是大趨勢。
知道了大趨勢，對於個人的規劃是有很大的指導作用的，對於企業也一樣。
但是想要邁開步子跟上趨勢前行，首要的還是要解決當下的問題。
拷著腳鐐，帶著枷鎖，怎麼能夠去跟敵人拼殺？
不過以關海洋的年齡和閱歷而言，能看到這一步已經很不錯了，起碼知道他郭金健就是來解決問題的人。
緩緩地點了點頭，郭金健沒有否認自己的使命。
沒有什麼好隱瞞的，這件事情遲早大家都會知道。
關海洋開始拍馬屁：“郭伯伯你來棉紡廠這一年多，廠裡面的效益都好了不少，這可是聽鄰居們說的，加班費都比以前多了。
您要來主導這個改制，絕對是馬到功成！”
郭金健搖頭微笑。
“你啊，倒是有些小機靈，但改制是大事情，這裡面有許多障礙，我做起來也是兢兢戰戰，生怕一個不小心給國家造成損失。哪有你說的那麼容易！”
關海洋卻似乎篤行郭金健一定能把這件事做成。
“做事情哪有容易的，越是大事情，就越不容易。
可人活著，不就是為了來解決問題的嘛！
解決的問題越大，人就越有本事！
郭伯伯一看就是有本事的人，沒問題的。
不過您說的障礙，倒還真的要小心。
我就聽人說郝副廠長經常搞一些小動作，據說去年那場大爆炸就是他找人搞出來的！”
郭金健原本把關海洋的話當馬屁聽，可聽到這裡卻心中一驚。
那場大爆炸是在他到任來的前一個星期發生的，當時整一個生產車間都被掀飛了，造成了四死二十三傷的嚴重後果。
他上任的第一件事不是深入瞭解企業運營狀況，而是忙著來收拾這個爛攤子。
事故調查組的人說是因為工人操作不當，導致車間內的機器短路，火花直接引燃了密閉空間中的飛絮，從而造成爆炸。
他到任的時候，事故現場基本上都處理完了，主要責任人也受到了處罰。
善後工作之後，他便開始主導工廠的重建事項，但是從來沒有聽說過這場事故是有人故意為之。
眉頭微鎖，郭金健定定地看著關海洋：“這話可不能亂說！”
關海洋卻是搖頭：“郭伯伯，我可沒有亂說。去年的事情我也是聽小夥伴說出來的，他的一個親戚就參與了這件事。
後來因為跟郝建國要錢沒要到，被他指使人把腿都打斷了。
人家不敢在江城住，跑到了汾水躲著，這才沒有丟掉性命。
有名有姓的，假不了，這人以前還是咱們廠的工人呢，叫做吳興喜！”
“哦？”
郭金健的神情漸漸嚴肅起來。
都落實到了人名上了，這事還真不像是假的。
關海洋依然憤憤：“我在報紙上看了，現在有好多人趁著改制的時候，渾水摸魚，賤賣資產，好好的企業被他們折騰來折騰去最後搞得低價賤賣，收入自己的囊中。他們這些傢伙手裡面的花招多著呢！
可不能讓他們得逞了，還有這麼多工人都靠著廠子吃飯呢！”
郭金健卻是不再說話了。
下面有人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動手腳，他豈能毫無所覺。
只不過他來這邊的時間還不夠長，有許多事情不光是知道就可以處理的，需要有確實的證據。
棉紡廠是國營老廠，裡面的關係盤根錯節，甚至都已經延展到了棉紡廠之外。
絕對不能輕舉妄動，否則一旦打草驚蛇，反噬的力量會讓他的很多努力都功虧一簣。
不過……吳興喜……
郭金健看了看關海洋，少年神情帶著幾分怒意，又有幾分無奈，還有一點期待，不似作偽。
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他笑道：“這些大人的事情，讓大人來操心。
郝建國這件事，你也只聽了個有頭無尾，多半是謠言。
哪有廠長故意拆自己廠子的！你啊，還是好好去做你的學生吧！”
關海洋一聽他口風便覺得有戲。
這不是不想知道真相的語調啊，這是在給他這個高中生玩心眼呢！
有頭無尾……哼，激將法！
關海洋作憤然態，面色微微漲紅：“他就是故意弄出來的爆炸。
吳興喜說了，之前採購的一批機器都是從二手販子那裡買過來的。
糊弄糊弄人還可以，真要懂行的人，一看就知道，這些東西用不了多久就會出問題。
他沒想到您突然變成了廠長，這麼大一個廠房裡面就塞了幾臺不能用的機器，您上任了不過問才怪。
所以他就乾脆一個爆炸全部炸沒了，什麼好機器壞機器全部成了廢鐵，這樣就沒人能查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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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這裡，故事也就圓滿了。
只要郭金健不是傻子，就知道要抓著這條線往上找。
從採購，到裝置，再到負責物流的副廠長郝建國，整個一條線上的人都跑不掉。
郭金健沉默不語，好一會了才道：“小關啊，這件事情有很多人知道嗎？”
關海洋搖了搖頭：“這事只有我那個朋友知道，因為吳興喜的事情，他們也搬走了，他應該沒有告訴別人。
我知道他住在汾水三溪村，您要是不信，去那裡打聽就知道吳興喜這個人。”
郭金健坐在椅子上，手中輕輕叩擊桌面，閉目沉思。
“這件事你誰也別說，讓郭伯伯來處理。
你還是要沉下心來，好好學習，那才是正道，知道不？
我知道你這段時間賺了點錢，但很多時候人不能只看著眼前的利益。
社會在進步，進步的社會需要進步的人才。
你人生的高處不應該只停留在這個階段，學好了，才能有機會見到更廣闊的天地。
郭伯伯可以給你保證，只要你還想繼續上學，學費和生活費的問題都不用考慮。
哪怕你們倆現在都身無分文，我也可以支援你們完成學業。”
這可算是掏心窩子的話了，關海洋哪能不識好歹。
“您放心，我也沒打算不上學。
這件事情我也有自己的考量，做生意的事情有杜大哥張羅，現在都進入正軌，費不了多少心思。
這半年我會按照自己的步調學習的，以我的腦瓜子，考上大學問題還真不大。”
看著關海洋自信滿滿的樣子，郭金健莞爾，虛點了他幾下：“吹牛的不是男子漢！”
拍拍胸脯，關海洋道：“絕不吹牛！”
屋外響起叩門聲，末了吳佩茹的聲音傳來：“老郭，郝廠長來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