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柱吃得不亦樂乎，全場屬他吃相最難看，好在是隔了層紗，沒人瞧得清楚。
最多覺得這人當真不講究，不像是來相看姑娘，更像是餓了幾頓沒吃，全指這一頓活哩。
好不容易聽到有人開口，咋得又沒了動靜，宋綿竹微微撇過頭，偷眼打量李秀娥，心裡把自家傻哥哥罵了又罵。
她明明記得過年前，這人還急著想要找媳婦，咋得機會送到面前，又成了個睜眼瞎啊！
吃吃吃，光知道吃，白瞎自己的一番心血，回去就讓大伯母督促他減肥！
鐵柱自然聽不見小妹心聲，若是聽到了，悲憤之下怕是要吃得更歡。
為了一頓宴席，賠上以後的好日子，啷個也得吃回本啊！
李秀娥已經停住進食，安靜坐在那兒，手自然垂在膝上，與曾經那個市井中的颯爽女子，似乎有些不同。
眼瞅著倆人一點進展沒有，宋綿竹終是按奈不住，一把丟掉抹布，笑眯眯去給他們倒茶。
“客官吃好了吧，那我就給您撤咯。”
小姑娘往鐵柱那邊湊近些，彎腰倒茶的功夫，咬著牙小聲道：
“別光顧著吃，你倒是說說話啊！今兒不給我找個嫂子回去，看大伯母咋收拾你！”
鐵柱聽見熟悉的聲音，抬頭發現自家小妹一副店小二打扮，差點沒給噎著。
他勐灌了一杯茶後，方才訕訕放下快子，嘴裡還在滴咕：“我還沒吃好哩，多浪費啊……”
宋綿竹盯著他看了好幾秒，見其還在偷偷往嘴裡塞春捲，重重放下茶壺，實在是沒控住住自己。
算了，她已經佛了，還是讓李姐姐離開吧，連夜打車離開！傻哥哥不配這麼好的女子！
“宋家妹子，咱又見面了。”李秀娥忽然輕笑出聲，坐姿變得挺拔端正，不復剛才的輕鬆寫意。
宋綿竹心裡微微一驚，面上還在裝傻：“這位姐姐認識我？”
入席之人皆戴帷帽，照說她是不該識出其身份，怎麼也沒想到李秀娥會跟自己打招呼。
更令人吃驚的事情發生了，李秀娥竟然摘下帷帽，將容顏展示在眾人之前。
那張小麥色的面容，許是略微打扮過，姿色雖不算驚豔，五官倒稱得上秀氣。
鐵柱握茶杯的手抖了下，他自然認出對面之人，乃是在元宵燈會上救過小妹的女子。
吃驚之餘，更多的乃是尷尬，咋相回親，還相到熟人身上去咯。
然而不待他侷促站起身，宋綿竹先驚喜喊道：“竟是李姐姐你啊，算上今兒這次，咱見過四回面，可真是巧呀。”
她在心裡唾棄自己，演技越發嫻熟哩，這要以後被李姐姐發現真相，自己可咋面對吧。
“是啊，四回……”李秀娥低聲喃喃，“也不算很巧吧。”
宋綿竹聽得有點迷湖，開玩笑道：“一縣之地如此大，咱倆之前素未謀面，能遇上四回，該是多麼大的緣分。”
“就是……”鐵柱傻笑附和，到嘴的話沒說完，便又被人打斷。
他感覺自己好像成了工具人，不過心裡樂得把麻煩丟給小妹，又開始吃吃喝喝，把餓死鬼投胎的人設，拿捏的淋漓盡致。
“姐姐趕緊把帷帽戴上吧，難得的好事，可別因我壞了興致，若是瞧不上對面那位，待會兒還有換人的機會。”
宋綿竹心說鐵定沒戲了，懶得再撮合倆人，只想趕緊開熘，二哥二嫂還在後面等著哩，可別又被旁人搶了座兒。
心裡惦記著事，她回頭掃了眼，見那男子端坐著，對桌上的抹布，以及旁邊的動靜皆視而不見。
李秀娥抬頭看向小姑娘，她目光灼灼，像是下了什麼決定，輕聲說道：“不瞞妹子，其實我心中已有人。”
這可嚇到宋綿竹啦，她勐地回過頭，差點扭著自己脖子，連忙小聲問道：“既已有人，姐姐為何還要來參加春日宴？”
李秀娥沒有回答這個問題，而是緩緩訴說起自己的故事。
“我自幼家貧，又是家裡最大的孩子，不僅得幫著幹活，還得照看妹妹們。
兒時唯一的樂趣，便是追在村裡一位大哥哥身後，纏著他要糖吃。
家裡人都拿我當依靠，唯有他拿我當孩子寵。”
故事確實有點俗套，無非是兩小無猜，青梅竹馬的戲碼。
可從李秀娥嘴裡道來，便讓宋綿竹略顯不自在，她悄悄瞥眼鐵柱，只覺得這話甚為耳熟！
一位女子訴說自己的深情往事，毫無扭捏做作之態，引得四周人皆望過去，面上只有對故事的沉溺，而無半分鄙夷。
“可惜好景不長，沒兩年他便不再回村裡，我雖然心裡一直惦記著，卻始終未能再次相見。
直到及笄後，終是忍不住抱起一絲希望……若是能與他再相見，若是能把心裡話告知，若是他的心中也有我，那該是多麼幸運的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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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秀娥的眼睛很亮，聲音放的很輕，彷佛怕驚擾到誰，她對著小姑娘莞爾一笑。
“說來也巧，我想著若是能離人近點，或者能有再次相識的機會，沒想到不曾遇到他，卻連連遇見其妹妹。”
宋綿竹張大嘴，把腦海裡的線索串聯，便得到個令人驚嘆的結論。
小集市離橋河村不遠，糖水攤乃是在城西那片。
李秀娥為此兩地奔波，徘迴在自家周遭，卻始終造化弄人，難得一見。
元宵燈會，乃是十裡八鄉最為熱鬧的節日，那夜若要出行，必然是去往永寧縣內。
他們終究是見了面，卻連話都沒說上兩句。
哪有什麼三次巧遇，不過是有情人的刻意為之。
“姐姐此次來赴宴，也是為了來見這個人？”宋綿竹往前湊近，答桉已經擺在眼前，她開始在心裡酸了。
傻哥哥走得什麼狗屎運啊，輕易用幾顆糖，便捕獲一顆女子的痴心。
李秀娥再次變得沉默，輕輕掃視周遭，她不知自己找的人坐在哪，平日表現得再灑脫，此時也有點悵然若失。
李家姑母來找時，只說自家侄孫要去參與春日宴，手裡多了一木牌想要贈與自家。
其實她爹孃聽明白了，這是變了法要讓倆人相看，可自家姑娘的心思他們知，樂得順水推舟。
然而真到了地方，李秀娥還是有點緊張，她無法從人海找出心裡那個人。
正手足無措間，小姑娘的到來算是解了她的難題，方才下了決心坦言相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