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已進入仲秋，天氣逐漸轉涼，寒生露凝。
好在白日有陽光，氣溫尚可，不然在冰冷的河水中，一定會凍出毛病來。
宋綿竹的水性，是靠現代在游泳池裡練出來的，在河裡實踐還是第二次。
第一次是剛來那天，為了自救。沒想到，這麼快就又來了一次。
來不及思考太多，她努力往宋萍那邊靠近。
宋萍雙眼緊閉，並沒有注意到河中還有別人。她雙手撲稜，一會兒浮上去些，一會兒又往水裡沉，在跟自己的本能反應做鬥爭。
該是怎樣的絕望，才能讓一個人，努力剋制住求生的本能。
宋綿竹心裡不好受。她憋住口氣，好不容易游過去，伸手拽著宋萍的胳膊，要把人帶上去。
宋萍被嚇了一大跳，她勐地睜開眼睛，當發現眼前的人時，心裡頓時焦急起來。
綿綿怎麼會在這裡！
她是來救自己的！
這個念頭如電光火石般，從宋萍腦子裡劃過，死水般的心境泛起了一絲波瀾。
眼見宋綿竹拉著自己不肯鬆手，宋萍只得跟隨著她往上游。綿綿水性一般，是沒法在水底撐太久的！自己願意尋死是自己的事，可不能連累到她。
此時岸上已經圍滿了人。
宋大福一看又跳下去個人，哪敢再等爺爺吩咐，忙跑著去村裡喊人。
路上遇見人便喊：“不得了啦，有人落水啦！快來救人啊！”
這村裡人愛看熱鬧是真，但也有副熱心腸。
在附近的村民紛紛都圍了過來，有那識水性身體強壯的漢子，不等宋大福說話，便往河邊跑去。
“哎幼，這又是誰落水了呀？”大爺大媽們，跟著宋大福，邊走邊問。
當得知是宋萍和宋綿竹後，便有人自發跑去倆家通知。
等人到了河邊時，正巧瞧見兩個小腦袋，從水中央冒出來，大口喘著氣。
大家頓時松了口氣，幾個漢子下了水，準備游過去接人。
宋綿竹拉著宋萍的胳膊，倆人在水裡糾纏在一塊兒
“哎幼，宋萍你個死丫頭！還不趕緊給我上來！”
“你就算是要死，也得給我死在趙員外家裡頭！”
岸上響起一個尖酸的叫嚷聲，高氏邊跑邊叫。
宋萍臉色蒼白，溼漉漉的髮絲黏在臉上，心裡又升起絕望來。她想擺脫宋綿竹的手，想讓綿綿自個上岸去，可無論她如何掙扎，胳膊上的那只手都死死抓牢。
“萍兒姐，我不會看著你出事的，你信我！你信我！”宋綿竹一時之間，也不知如何解釋，她緊盯著宋萍的眼睛，嘴裡不住重複著一句話。
你信我！你信我！
請你再相信這苦難的世界一次！
許是對面的雙眸中，透出的神光太過堅定，宋萍逐漸放棄了掙扎，她隨著宋綿竹緩緩朝岸邊遊去。
在幾個漢子的幫助下，倆人可算是上了岸。
“小丫頭片子！你還捨得上來幼！你咋不去死了呀！
高氏仍在不停地叫罵，她臉上憤憤，說著話還要上來打人。
宋德旺往前走了兩步，攔在高氏身前：“剛子媳婦，這孩子剛落了水，夠可憐的了，你還是少說兩句吧。”
“德旺叔，這可怪不得我幼！老話說得好，養育之恩大過天！你看看這個小白眼狼！真是白養那麼多年幼！一點都不想著報答家裡！”
高氏那副醜惡的嘴臉，就連圍觀的村裡人，都看不下去了。
當下便有幾個婆娘，湊在一塊說著私話，嗓門卻大得兩裡地外都能聽見。
“十幾歲的小姑娘，看著跟不到十歲的孩子一樣，也有臉提養恩，我都替她羞得慌！”
“不僅在家成天幹活，還得出來摸魚補貼家裡，這還不叫報答啊！”
“你懂啥嘛！這人要能賣出錢來，才算是報答了大恩幼！”
“咋能有這麼狠心的父母，都把孩子逼投河了，還不算完幼！”
“要不怎麼說人是後孃呢！這人一有了後孃，後爹可不就來了嘛！”
高氏氣急敗壞，恨不得上去撕了她們的嘴：“瞎說啥子呢，個多嘴的婆娘！”
幾個婆娘長得膀大腰圓，都是直爽性子，那是一點都不憷高氏：“咋的啦，事兒幹得出來，還管得著別人說不說嘍！”
在地裡幹活的宋剛姍姍來遲，狠狠瞪了一眼高氏，示意她閉嘴。
他剛才在後頭，把幾人的話都聽全乎了。雖然平日對閨女並不是很關心，但瞧見人投河自盡，心裡多少還是有些感觸。
而且這人極好面子，在這麼多人面前，被話裡話外的擠兌，早就臊得不行。
宋剛看看坐在地上，渾身溼透的丫頭，乾咳一聲：“萍丫頭沒事兒吧？咱快回家換身衣服去，別凍著嘍。”
對著貌似關心的宋剛，宋萍心裡一片冰涼。自從親孃去世後，她就漸漸不認識這個爹呢。
她的手緊緊握住宋綿竹的手，全憑掌心傳來的一點溫熱，強自硬撐著。
宋綿竹見人悶頭不說話，一把將人抱住，裝作害怕的樣子：“叔，能讓萍兒姐跟我回家住一晚嗎，我好害怕？”
“這哪能行呢……”宋剛沉吟不語。心裡頭是不想答應的，自家又不是沒地方住，若是讓萍丫頭去別人家，背地裡怕是要被村裡人說道死。
兩個小姑娘抱著一起，瑟瑟發抖，瞧著讓人可憐。
然而只有宋萍能看到，懷裡的小人臉上，異常的平靜。宋綿竹微皺著眉頭，似乎在思索要如何把她帶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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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萍忽然就不怕了。心裡的畏懼、惶恐、絕望，通通都煙消雲散。
無論那個家裡，有什麼在等著她，似乎都已不再重要。
她把人從地上扶起來，輕拍了下宋綿竹的背，以示安慰，便鬆開手要跟宋剛回去。
宋剛帶走了宋萍，身後跟著滿臉不樂意的高氏。
宋德望爺孫倆，攙著宋綿竹，要把小姑娘送回家去。
關鍵人物都走光了，圍觀的村民，沒了熱鬧看，也都散了去。
只是免不了，將這件事兒，當作茶餘飯後的閒話，在喬河村中傳了個遍。
對於萍丫頭的遭遇，除了幾個感性的大爺大娘，會嘆息一聲，大多數人家都不是很在意。
女娃子嘛，這是她的命，得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