墜入鴻蒙淵中,寧浥塵並不向死,也不求生。
帶著對六道之間爭鬥的厭惡,毫不留戀地往下墜。
墜落的過程,好長好長,似是無底洞。呼嘯的風聲不停地擦著耳朵,寒風毫不憐惜地用爪子粗暴抽打她的面龐,穿透衣衫,冷得徹骨。宙洪荒先前才以共生咒重化她為魔,想來該更厲害些才是,也不知這些護體魔氣此時都去了哪裡。
這鴻蒙淵中的氣息自然是沒有天道純淨的,這些大抵便是濁氣。起初是稀薄的煙霧,絲絲穿過翻飛的頭髮,慢慢變得濃厚起來,一縷縷,一團團。
嗅上去,並沒有什麼味道。只是覺得身體變得愈發沉重,頭也昏昏沉沉,不知是在什麼時候,掉在了一片及膝高的草叢裡。
寧浥塵覺得臉上彷彿被人潑了一杯水,還用的溫水。頭還有點昏,眼睛難以睜開。
臉上又是一陣溼漉漉,還覺得有點糙,有點重。這水,還有股味兒。像是,有什麼東西在舔她。
寧浥塵一個機靈坐了起來,眼前一黑,用力去看,一顆毛茸茸的大頭湊在跟前,歪著頭睜著兩隻銅鈴般無辜的大眼睛,直勾勾看著她。
天啊這是什麼玩意?
寧浥塵敲了敲頭以為自己頭昏眼花沒看真切,這頭走獸腦袋上長了一對鹿角,卻頂著一張馬臉,頭下面是一段跟駱駝一樣長而彎的脖子。
這頭小獸見她似乎沒有惡意,原地轉了個圈,她便看到了驢似的尾巴。
“四……四不像?”在這兒看到了傳說中的神獸,四不像?剛才它還舔自己的臉來著,這麼馳名的神獸,如此親和的嗎?
這四不像上前幾步,又去草叢裡用嘴扒拉著什麼。寧浥塵跟過去一看,嘆道:“伏羲琴?怎麼把這東西也摔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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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此時才抬頭往上看,卻發現此處完全像是另一個世界,頭頂亦是一片天,並不見山崖。彷彿那鴻蒙淵只是道口子,內裡通往的是另一個世界。
只是這裡頭頂始終一片陰鬱的天,透不進一絲微弱的陽光。
“呦呦……”四不像發出聲音,來到寧浥塵身邊,拱著她,似乎在提醒她去哪個方向。
她便抱起伏羲琴,打算將之重新收回隨身空間內,但任憑她意念再如何動,伏羲琴還是安安穩穩地在她手中。
她試著再使了幾個訣,然而一個法術都沒成功。
“難道在這混沌之地,無論什麼妖魔鬼怪,都會法力盡失麼……”寧浥塵喃喃道。
腳下大地忽然開始有了輕微的顫抖,身邊的四不像似乎受到了某種驚嚇。
遙遠的那一端升騰起土黃色的煙霧,伴隨著沉厚的獸吼。
“不好,是獸潮麼!”寧浥塵見四不像扭頭就要奔逃,她先一步躍上了它的背,死死抱著伏羲琴和它的脖子,由著它帶自己逃離。
哪怕有著與魔尊同樣的魔氣,她現在也是半點都使不出來,跟個凡人沒什麼兩樣。
不過,她曾就是凡人,重新做一回,也沒什麼。既來之,則安之。
四不像拼了命地逃離,慌不擇路,一路躥進了荊棘叢。
“呲啦——”荊棘堅硬的刺瞬間劃破了寧浥塵的衣服,身上立刻就多了一道道火辣辣的傷痕,溫熱的血液頓時浸透了白衣,有些滴到了四不像的身上,有些落在了地上。
四不像的前進速度也不由得慢了下來,掙扎著往前擠去。好在荊棘叢區域並不是太長,四不像嗷嗷叫了片刻後,便躥進了深山裡。
寧浥塵抬頭發現了一處洞穴,便指給四不像看:“去那裡!”
四不像竟也聽懂了,腿腳亦是驚人,上躥下跳,在壁崖間蹦來躍去,馱著寧浥塵到了這處入口窄小而內裡幽長的山洞中。
寧浥塵瞥見獸潮偏向了另一個方向,後面似乎有什麼東西在追趕。
她沒有看到的是,那片折磨了一人一獸的荊棘叢,在他們離開後,紛紛開出了悽豔如血的花。
四不像一進入山洞,就跪倒在地,疲憊不已,因為疼痛周身開始不住地顫抖,身上扎了許多的刺。
寧浥塵忽覺自己身上十分輕鬆,低頭檢視自己的傷勢,傷口竟全都自我癒合了。她試著催動女媧石的神力,掌間居然匯聚起了四色光芒。她以為是自己摔下來摔壞了,再試了試仙魔兩道的法術,發現還是不能用。
但女媧石的神力在此間有效,便是一張保命王牌,至少性命無憂了。
她驅使著這股神力,開始給四不像療傷。四不像體內的刺便次第被擠了出來,傷口迅速復原。沐浴在這股溫暖的光團裡,四不像舒服得哼哼起來。
寧浥塵停止之後,看了看自己身上破破爛爛的衣服,頗覺無力。眼下法力盡失,女媧石的神力雖然可以治療身體,卻不能使衣物恢復如初。這個山洞也並不安全,身上披著血衣,不知什麼時候就會引來嗜血的野獸。
四不像似乎看出了她的顧慮,使勁用鼻子嗅著,然後站起身往山洞更深處跑去。不一會兒,便叼著一件縫製精緻的獸皮大氅來了。
寧浥塵驚詫道:“這兒有人?”
她接過獸皮大氅,往洞內走去,果然看見兩具森森白骨。
“我們得趕緊離開。”
“呦呦——”四不像鳴叫了一聲,把頭朝東一頂。
寧浥塵道:“你是說,要去那個方向?”
四不像有些雀躍地抬了抬前蹄,又鳴叫了一聲,似是確認一般。
寧浥塵便披上獸皮大氅,抱緊伏羲琴,往它身上躍去。
獸潮已經離去,四不像輕快地帶著寧浥塵走了別的路。最後,東拐西繞地走進了一片森林深處。
這裡很是隱秘,但寧浥塵在此處看到了別的四不像的身影。原來,眼前的這一頭,並不是傳說中的神獸四不像。
隨著四不像馱著她越走越深,她便看到了越來越多的四不像。原來,這片森林中居住著四不像群。
別的四不像看到有異類出現,視線紛紛落在寧浥塵身上,眼神中充滿緊惕。
“止步。”從叢林的深處,傳來一聲蒼老的、沉重的喝令,寧浥塵頓覺身下的四不像一怔。
此處難道還有別的人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