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將計就計
彭和尚道：“且不說天地會上下於我有莫大恩情，就說日本人貪婪無度，吞併琉球虎視臺灣，惡行昭彰，天地會此戰也是利索應當。到底是什麼計策，軍師不妨講出來，於公於私，天地會但凡有相用之處，彭和尚我只要力所能及，必當盡力竭力。
林遠道：“我先謝過大師。先說這狗頭嶺的山賊，他們近日勢力大張，招兵買馬，附近有不少零星賊匪前去投靠，有個會中精幹的兄弟趁機混進了山寨。之後送出了個訊息，讓我大是犯疑。那山寨的大當家不知與日本人怎麼商量的，他們竟然計劃做上幾件大案，以此招惹官府的注意，讓朝廷覺得臺灣匪盜猖獗，派兵來剿，他們再臨陣歸順，從此當上官軍。”
陸雲一奇道：“此舉無異於玩火，萬一官兵決定只剿不撫，那他們豈不成了飛蛾撲火，最後只落得個全軍覆沒？再者說日本人費心費力的扶植這夥山賊一步步做大，哪裡有再轉手送給官府的道理。”
方卓輝道：“起初我們也是這般想，日本人此舉毫無道理，讓人好生費解。可是那天在路上，無意中聽人說到《水滸傳》後半部中梁山好漢南擒方臘北伐遼朝的故事，突然之間便想得通了，才明白日本人用心之險惡。”
林遠接著方卓輝的話，說道：“我猜日本人是這樣想的，狗頭嶺這種事，時間久了必定瞞不過我們天地會的耳目，與其被發現後讓我們把他們這點小家底滅個乾淨，還不如趁早被招安變成官軍，到時侯我們反而無可奈何。朝廷裡貪財喜功的狗官不少，日本人敢這麼幹，就一定是做好了準備，不會讓狗頭嶺被官軍剿的全軍覆沒。可由匪變兵的隊伍，向來不受待見，這幫山賊即便成了官軍，仍斷不了他日本人的奶，還是要聽他們的話。如此一來，既能躲過我們天地會的雷霆手段，又能在朝廷官軍裡安插自己的力量。若是如法炮製多來幾次，等到日本想在臺灣有什麼動作的時候，這麼多被招安變成官軍的山賊，就是一步暗棋。臺灣有了一支聽他日本人話的人馬，到時不管是朝廷還是我們天地會，都不會好過。”
彭和尚點頭稱是道：“此舉隱蔽之極，雖說繞了些彎路，可是若是用心經營，未必不是手好棋。當年日本人在琉球也是如此，先是借商賈之名在琉球四處活動，挑撥離間，分化拉攏，無所不用，狼子野心暴露無疑，卻沒引起一個琉球人的注意。直到後來琉球被日本一舉侵佔，毫無反手之力。好在天地會的英雄此時便看透了他們的陰謀，不然難免又被打個措手不及。”彭和尚想起亡國舊事，不禁唏噓感慨，心中沉痛。
林園道：“彭大師所言極是，防微杜漸就是這個道理。本來日本人扶植海龍團是明棋，資助這狗頭嶺山賊是暗招，一明一暗，計劃甚周。只可惜老天爺長眼，讓我們先行發現。既然如此，我們就不妨將計就計。他們既要做幾樁大案好屯集銀糧好招兵買馬，又要藉此引起官家注意。那我們就投其所好，給他們送筆買賣過去。明天傍晚，會有德勝鏢局押送十箱茶銀路過狗頭嶺外七十裡的黃家崗，這麼大塊肥肉，他們不會錯過吧。”
陸雲一笑道：“林軍師這是要引蛇出洞，送塊肥肉到他們嘴邊，待他們伸長脖子去吃，再一刀砍掉他們腦袋啊。”可轉念想到：“方大哥剛才在路上說，這一戰既要打的乾脆漂亮，又要活捉那幾個奸細，還不能驚動官軍。如此一來必然會驚動留守山寨的匪徒，到時他們有了防備困守山頭，狗頭嶺地形易守難攻，這硬骨頭又怎麼啃下？而那些日本奸細若是嗅到不對，便望風而遁，這生擒奸細的計劃不就落空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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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心中疑問講出，林遠卻答道：“陸兄弟說的是。我本想再留一支精兵，在黃家崗張網捕魚的同時，奇襲狗頭嶺，與混進山寨的兄弟裡應外合，打破寨門，把他們連鍋端掉。
可是沒想到，我們那混進山寨的兄弟因為身手矯捷，又帶去會有商隊帶著大筆銀子過路的訊息，竟被狗頭嶺的大當家看重，提升成了小頭目，吩咐他明天一同前往黃家崗打劫茶銀。他若是這時推三阻四，只怕會引人懷疑，只好答應，等到了黃家崗再見機而動。
可這樣一來，山寨中沒了接應之人，而狗頭嶺那晚雖說主力出去大半，可寨中的防護定然會更為謹慎嚴密，猶勝平時。就算是奇兵突襲，成功與否，傷亡幾何，也是未知啊。我們仍是不敢妄動。”
陸雲一問道：“那又該如何是好？”
彭和尚笑道：“陸少俠莫要著急。林軍師講了這麼多，還沒講到要和尚我幫什麼忙呢？”他當年曾率義軍與日軍在琉球南方幾座島嶼上周旋多年，於用兵之法也頗有心得。心知林遠講的不錯，但都只是引子而已，有何讓自己幫忙之處，至今只字未提。
林遠聽得彭和尚這麼說，笑了一笑，道：“這些天我們的暗哨留意，狗頭嶺上空每日都會有信鴿腳綁竹管，往來飛翔。看到了這個，再加上今天又見到了彭大師，我就又有些別的想法。”說完拿出一個指頭粗細的小竹管，從裡邊倒出一卷紙條，抻開了送到了彭和尚的眼前。
彭和尚接過紙條一看，上邊的是日本文字，密密麻麻寫滿了蠅頭小書，他早年曾雲遊四方，曾去過日本多次，粗通日文，細細一看，上邊寫的都是又蒐集了那些地方的地圖，狗頭嶺山上情況又如何如何諸般內容。目光移至落款，眼神不覺一凝，沉聲念道：“上川俊雄？是他！”
林遠不認識日文，可天地會中能人異士不少，自然有認得日本文字的人才，紙片中的內容林遠早已明白，道：“就是上川俊雄，這些天那幾個日本奸細也沒再出來，而狗頭嶺上殺豬宰羊，日日宴飲，甚是熱鬧，便是因為這上川俊雄來了。”
陸雲一道：“能讓狗頭嶺如此看重，這上川俊雄，只怕就是日本的奸細頭子了？”
方卓輝道：“意思差不多，不過他可不光一個奸細頭子這麼簡單。當年海龍團能在一夜之間兵強馬壯，統一東海諸島海盜，上岸佔去基隆半壁江山，可是全賴這位上川俊雄先生的鼎力相助啊。只不過後來他與寧鋒意見不和，鬧得兩邊頗不愉悅，寧鋒死後，他又受另外一個日本人的排擠，這才逐漸失勢，退出了海龍團。沒想到他如今海盜做不成了，卻跑來了這南投當起了山大王。”
陸雲一眉頭一皺道：“如此說來，臺灣四邊不靖，風波不斷，他便是那罪魁禍首了？”
方卓輝道：“罪魁禍首算不上，只因他身後還有後臺老闆。不過他鞍前馬後，，到處奔波，四處煽風點火，也算是勞苦功高數的上了功臣了。”
陸雲一聽方卓輝只是說反話，處處諷刺，顯然對這上川俊雄頗為厭惡，又問彭和尚道：“大師也認得此人麼？”
彭和尚雙目微閉，嘆了口氣道“認得，自然認得，我還打瞎了他一隻眼睛。林軍師現在的計劃，和尚也大概猜得到。出家人慈悲為懷，可這個忙，和尚我幫定了，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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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然間一陣山風過嶺，吹的人衣袂紛飛，上川俊雄站在山寨門口，面前正是這狗頭嶺的大當家，江湖外號“殺變天”的張大錘，他身後寨門外站著的，就是今晚前去黃家崗劫茶銀的一百三十號人。
上川俊雄望了眼天邊，說道：“張寨主，我仍是覺得這批茶銀來的太過湊巧，巧的讓人害怕，眼下正是關鍵之時，我們還是謹慎些的好。這個商隊不動也罷。”
張大錘哈哈一笑道：“說要我們做兩件大買賣，好讓朝廷派人來招安的是你上川先生，如今這麼大的一筆買賣送到門前，說太過湊巧要我們謹慎行事的又是你上川先生。你說這讓我張大錘和這滿寨的兄弟如何是好啊？”
上傳俊雄皺眉道：“我說這兩樣是不同的，並不是……”
“誒！”張大錘不等上川俊雄說完，便打斷道：“你們日本人真是有些唧唧歪歪，婆婆媽媽。我張大錘在這山中摸了二十多年吃食，沒看漏過一次，這十箱茶銀我親自去踩了門子，那茶商正是要上山給茶農結這三年茶錢的沒錯，那押鏢的也是新竹德勝鏢局的鏢師沒錯。箱箱都是貨真價實的銀子，裝在車上，走過去路上都要留兩條車轍印兒也沒錯。
雖說我們現在花的是你的錢，用的是你的槍，可上川先生還是不當家不知道油鹽貴啊。眼看這上山投奔我們的兄弟越來越多，這麼多張嘴，寨子裡米倉都快見底了，不劫這茶銀，我們入了秋哪弄糧食去。再說，我們現在不幹他一票，亮亮本事，又怎麼能讓新來的弟兄們放了心跟咱們走。”
上川俊雄道：“即使如此，還是按著我今早所說，知會附近另外兩個山頭的大當家，大夥一同出動，若是出了事情也好有個分擔。”
張大錘更是哈哈大笑道：“先生只怕是散銀子散上了癮吧？這麼大單買賣，我瞞著還來不及，告訴他們讓他們來跟我搶麼？不用多說了，我主意已定。你再看這馬上就要變天，估計後半夜就要下雨，正好合了我‘殺變天’的名號，這票買賣一定大吉大利，馬到成功。您是貴客，就留守山寨，和剩下的兄弟看好家，靜候我們的佳音吧！”
上川俊雄自從得到這個訊息後就苦苦相勸，認為不可，但見這“殺變天”如此貪財不聽勸，不禁有些失望，有氣無力道：“那只能住張寨主招財進寶，馬到成功了！”
轉身對這身後人群一揮手，一百多人無人做聲，出了寨門，下山直奔黃家崗。
天色漸暗，山路旁一棵巨木樹叢間，一雙眸子警覺如鷹，注視著狗頭嶺的山賊一個個從他身下走過，心中暗數。直到山賊隊伍猶如一條大蛇，蜿蜒而盡，樹上人才轉身道：“告訴方執堂，狗子出洞，一百三十條。”（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