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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唐古拉山的朝聖者

周逸飛在黃菲菲被抓後一直住在單位辦公室再沒回過家,在思想和行動上都和那個家脫離了關係。此時,早晨的陽光從辦公室深灰色的窗簾布縫隙射進來,他翻了一個身,差點從沙發上滾下來,僅剩的一點睡意也蕩然無存。他睜開眼呆呆看著布簾上投下的光,想著歸零的人生。什麼也沒有了,官位、錢財、家庭、名譽,只剩下失落、懊惱、後悔、憤懣!前幾天還趾高氣揚、神氣十足的,見到誰都想貼上去打個招呼,有事沒事都想攀談幾句,今天碰到狗都想繞道躲過去。昨天碰到梁主任從對面走過,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儘管當時他什麼話也沒有說,可也覺得他狠狠抽了自己幾個嘴巴!

沒想到苦苦經營了十年的美夢頃刻間就碎,人生的一盤好棋也成了殘局。

太陽的光移到棉布沙發上,周逸飛又拉上被子躺了一會兒。但是,再也睡不著,聽著牆上的石英鐘“滴答”轉動,這才想起該是送張浩天他們出發的時間了。

他坐起來,撿起地上的衣服穿上,可是一股令人作嘔的味道嗤之以鼻,他趕緊脫下來,聞了聞衣領上的酸味扔在一邊,又去椅子上翻翻一堆沒有洗的髒衣服,但是,每一件都臭氣熏天,不堪入目。別無選擇,他只得撿起地上的衣服重新穿上。他走到鏡子前,看見自己的西服皺巴巴的,像酸菜罈子裡撈出來的泡菜。頭髮亂糟糟像母雞下完蛋剛離開的雞窩。臉色灰暗、沒有光彩,還有點腫,像剛剛被人打了一頓。他用手沾了點水想把衣服壓平,但是衣服溼了一片,該翹的地方還是翹。他拿起黑黢黢的梳子在頭上扒拉了幾下,怒髮衝冠的頭髮還是直衝雲霄!他不忍心再看自己的形象,嘆口氣走出門去。

汽車站裡,張浩天和徐致遠爬上車頂捆綁好了行李。田笑雨和楊丹丹把幾個隨身攜帶的小包放在座位底下。張浩天從車上跳下來見陳西平還沒到,看看手錶,問:“西平跑哪去了?”

田笑雨說:“會不會去學校了?”

此時,陳西平正獨自在校園和過去告別。他來到王雪梅宿舍前,透過低垂的柳枝彷彿又看見屋內的王雪梅正伏案批改作業。想起那時自己曾無數次站在這裡,看著她一直保持固定的姿勢,自己卻始終沒有勇氣推門。

他又來到王雪梅的教室,趴在窗戶上朝裡面望了望。教室裡的學生正專注地看著臺上的老師,而那位年輕的女教師在自己凝神注目時突然變成了王雪梅,正面帶微笑深情地看著自己。再一細看,王雪梅又變成了年輕的女教師。陳西平傷心地轉過身去,突然看見王雪梅正站在牆邊拐角處,捧著一大捆向日葵向自己低頭含笑。他立刻喊著“雪梅”奔過去,伸出手去卻什麼也沒抓住,一股刺骨的冷風從指尖滑過傳遍全身。他不由得打了個冷顫,慢慢朝食堂走去。

食堂還沒到開飯時間,空蕩蕩、靜悄悄的,只有一個服務員在清掃地面。服務員見陳西平表情異樣地走進來忙上前阻止。可陳西平推開他的手,徑直走到那個曾經坐了無數次的座位前,彷彿看見王雪梅早已坐在這裡,正微笑著等他到來。

陳西平覺得自己又把為她抄了幾個晚上的《汪國真詩集》推過去,順手端起她吃剩的半碗麵條。可是伸出的手什麼也沒抓住,王雪梅也不知去向。他無神地看著窗外。風中,夏日裡盛開後的玫瑰花無精打采,殘花敗葉掛在枝頭……現實是冷冰冰的,唯有過去還溫熱。

張浩天看見陳西平慢騰騰地走過來,還沒有顧得上和他說話,報社的領導以及林江濤、洛桑兩家捧著哈達就走進了汽車站。他們把手中的哈達掛在張浩天和田笑雨肩上。報社領導握住了他們的手,說:“回去以後,繼續發揚老西藏精神,在新的工作崗位上努力工作,再創輝煌!希望以後一如既往關心西藏的發展和建設。有機會故地重遊,看看這裡美麗的山水!”

林江濤拍拍張浩天的肩,說:“安置好了來封信,我讓林雪放假去看你們!”

林雪臉上沒有父母離別的憂愁,笑嘻嘻地說:“我很快就大學畢業了,到時回西藏工作,做一個像我爸爸一樣的記者,和你們過去一樣,在這裡繼續譜寫青春,追逐夢想。對了,我還有一個願望,將來一定要把你們的故事寫進我的第一本書中。”

張浩天說:“希望你的作品早日問世,我們盼望看到你書中我們另一個自己!”

羅靜千遍萬遍囑咐田笑雨,說:“回去後好好養養身體,快點胖起來,給浩天生個大胖小子。”

田笑雨不住地點頭,淚光盈盈。洛桑一家迎上來。洛桑用力握住張浩天的手,說:“不論到了哪裡、什麼時候,都要記得我這個藏族兄弟。希望能時常回來看看我們,看看你們生活過的地方!”

梅朵說:“想吃犛牛肉、糌粑面了,給我說一聲,我給你們寄去!不過要喝阿爸的酥油茶,就只能回來了!”

張浩天和田笑雨看見洛桑的父母站在一旁,忙迎上去拉住老人的手,說:“阿爸,阿媽,這兩年沒少喝你們親手打的酥油茶。我們永遠不會忘記酥油茶香美的味道。”兩位老人眼中含淚,不停地搖晃著他倆的手,用不流利的漢語千遍萬遍重複著三個字:“還來啊……”田笑雨的心都快被他們搖碎了,幾次淚水要奪眶而出。一想到要永遠離開這裡,心就像被挖走了一塊,空空的。

張浩天說:“這種血脈裡的眷戀會伴隨我們一生。”

李小虎和德吉走過來,雙雙向張浩天和田笑雨張開雙臂,四個人難分難捨地緊緊擁抱在一起。他好像做了一個重大決定似的,掏出一張照片遞給田笑雨,說:“你還沒看過吧,做給紀念!”田笑雨拿起照片又回想起那天燦爛的陽光。李小虎說:“分別只是暫時的,到時候我帶著兒子去看你們,說好了,你們就是我孩子的乾爹、乾媽!”田笑雨不由得再次想起自己永遠留在這塊土地上的孩子,心頭一緊,淚水終於噴薄而出。張浩天撫摸她的肩頭不停安慰。李小虎自知失言,趕緊說:“不要難過,我們的孩子就是你們的孩子……”田笑雨的淚水不但沒有止住反倒趴在張浩天胸前哭出聲來。李小虎手腳無措,不知如何是好。

德吉輕輕拍著田笑雨的背,一遍遍地說:“不要哭了!”

張浩天問德吉:“孩子的名字起好了嗎?”

李小虎說:“起好了,就叫‘李扎西’,怎麼樣?”

張浩天笑道:“你這哪是取名字嘛,簡直就是簡單隨意的拼湊嘛!”

德吉說:“扎西是吉祥幸福的意思,我希望孩子永遠幸福快樂!”

田笑雨抹了一把淚,說:“記得到時將孩子的照片寄給我們!”

德吉點點頭:“一定!”

鄧安走過來擁抱完張浩天又握住田笑雨的手,說:“我永遠也不會忘記和你們共同工作過的歲月!”說完,從提兜裡捧出“死不了”放在田笑雨手中,“李紅讓我交給你的,說這盆花到了內地,一定會開得更好!”

田笑雨接過來,說:“一定會的!”

大家還在擁抱話別,離別的情緒掛在每個人臉上。張浩天轉身看見周逸飛一個人呆呆地站在一棵柳樹下,神情暗淡,躲躲閃閃的目光令人不安。他走過去,伸出手,說:“振作起來,重新開始!”

周逸飛低著頭,說:“十年就像一場夢,到現在也分不清是美夢還是噩夢?”

張浩天拍拍他肩,說:“不管是什麼夢,都應該快點醒來!”

“怕是來不及了,都付之一炬了。”周逸飛抬頭看見田笑雨,眼前閃過一絲微弱的光,說:“我能去和笑雨說幾句嗎?”張浩天點點頭。周逸飛慢慢走過去,表情複雜地看著田笑雨,說:“如果我周逸飛還有什麼僅存的真實,那就是對你這份沒有參雜半點虛假的感情,如果世上還有什麼讓我留念的,就是心底對你最深的思戀……哎,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一切都不可能重來,這都是上天對我的惡作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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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笑雨說:“不要想太多,簡簡單單,從從容容才是最好。”

周逸飛重複道:“簡簡單單,從從容容……”

車徐徐開動,大家流著眼淚在笑,“再見”兩個字堵在每個人的胸口。張浩天朝他們不停揮手。田笑雨淚水早已模糊了眼睛。楊丹丹不停用徐致遠脖子上的哈達擦拭眼淚。陳西平自始自終像個木頭。

汽車緩緩駛出。繞過八廓街、穿過布達拉宮、走過拉薩河,很快就駛入了廣袤的藏北草原。藍天如洗,白雲低垂,鮮花搖曳。

張浩天走下車,憑記憶找到了宋建華的墳塋。大家跟著他走過去。

草原上的風已將原來隆起的墳頭削平了,低矮的土堆已經差不多和草原連為一體,墓碑歪歪斜斜倒在地上,墳上長滿了荒草,四周瀰漫著陰冷的空氣。

陳西平一頭撲上去,跪在地上低聲哭泣。“你在這還有個碑,雪梅連屍首都找不到,想和她說說話,連個地方也沒有……”他的話悲悲慼戚的,一下子就把大家的淚眼開啟,所有人的眼睛都紅紅的。

張浩天把倒伏在地的墓碑扶起來,用石塊重新固定好。

徐致遠把墳頭的野草清除掉,又從遠處刨些新土放在上面。

楊丹丹撿來一些小石頭圍在四周。

田笑雨俯身採擷野花放在墳前。

蓉蓉跟在田笑雨身後,把兔子放出來啃食青草。

陳西平半跪在地上,還在嘮嘮叨叨。“我們就要走了,可是你再也回不了家了……你看看這茫茫荒野,連棵樹都找不到……寂寞的時候你就和風說說話吧……”

張浩天從地上撿起幾塊石頭壘起一堆瑪尼石。大家跟著他往石堆上放了幾塊石頭,圍著宋建華的墳轉了三圈。

風撫平了大家的哀傷,也吹乾了所有人的眼淚。時間的潮水再一次退去,露出記憶的沙灘,往事貼著地面的青草蔓延過來。張浩天彷彿看見十年前宋建華撫摸過的那匹黃鬃馬正慢慢走過來,深情地注視著他們。壯志豪情,終有隨風而逝的一天,但我們曾經那樣地努力過,認真地追求過,那些過往就會成為永恆的感動。那些漫天飛舞的夢想和溫熱心底的情懷,只要輕叩心門就會泛起陣陣漣漪。

張浩天輕聲告別:“建華,我們就要走了,你就在這安心守護你的草原和羊群吧!現在草原已經大變樣了,你原來的夢想都一個個變成了現實,你想做的事也都有人在繼續。相信不久的將來,草原一定會像你期望的那樣開滿鮮花,牛羊成群!說完,走過去把長跪不起的陳西平拉起來扶上車。

蓉蓉突然想起吃草的兔子,說:“媽媽,兔子不見了!”

楊丹丹說:“走吧,就讓兔子在這裡陪著建華叔叔吧!”

汽車很快駛離茫茫藏北草原,翻過連綿不斷的雪山。

唐古拉山的太陽依舊光芒四射,五色的經幡還在風中“嘩嘩”作響。山路上和當年一樣的朝聖者從遠方匍匐而來,和他們擦肩而過,越走越遠……

(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