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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石頭的秘密呼之欲出

田笑雨很快出院上班,走進辦公室看見張浩天正在收拾東西,對著背影說了聲:“我回來了!”

張浩天回頭看著田笑雨,發現她恢復得很好,說:“太好了!”說完又感到莫名的不安和慌張。那天在醫院和田笑雨牽手對望,內心那一絲朦朧的情愫就變得清晰起來,很清楚那份美好溫馨的感情是什麼,認為從此兩個人就心心相印,水到渠成了,但是從天而降的周逸飛又讓他的心情變得焦慮起來。此時,面對田笑雨一如既往的微笑張浩天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扭過頭繼續擦玻璃。

見張浩天和以往有些不一樣,田笑雨走過來問:“怎麼,見到我不高興啊?”

張浩天看了田笑雨一眼,想問問她和周逸飛的事情,可是又覺得難以啟齒。正當他左右為難時,梅朵抱著一盆花走進來,說:“笑雨,這是我送給你的花。它的名字叫‘死不了’,生命力很強,在西藏處處可見,以後有了它的陪伴,你就什麼都不怕了!”說完,把花放在田笑雨手裡,笑笑走了。

“花?”田笑雨顫顫巍巍接過來,臉上的表情異常複雜。

“怎麼,你不喜歡花?”張浩天覺得奇怪,女人見到花不都是歡天喜地的,哪有這副表情的。

“我……”田笑雨的雙手顫抖著,幾乎要把花盆扔在地上。

張浩天趕緊接過來放在窗臺上,不由得細細打量起這盆並不起眼的小花來。小小的葉片輕薄透亮,細細的枝幹柔弱修長,碎碎的花瓣星星點點,有點像面前羸弱的田笑雨。他說:“多好看的花,楚楚動人,有點像你!”

聽見張浩天把花和自己聯絡在一起,田笑雨慢慢走過來細細端詳了許久。她的指尖輕輕滑過像一把小傘支撐著的三葉花片,感覺從未有過的心悸,好像在哪裡見過,夢裡、記憶裡、還是書本裡?

張浩天開啟窗戶讓太陽照進來,說:“你看它每一朵花都開得那麼認真、努力,絕不辜負每一縷陽光!”

田笑雨的目光掃過每一片充滿綠意的枝葉,看見小小的花瓣在微風中微微顫動,陽光下每一條細小的經脈都依稀可見。她摸摸透亮的葉片,說:“每一朵花都很美,可是……”

“可是,什麼?”

田笑雨抬起頭看著他:“可是,“死不了”也會死……”

這絕不是一個簡單的植物花開花謝,四季輪迴的問題。張浩天問:“你為什麼一個人來西藏,也有一個夢?”

“我和你不一樣,我不刻意追求什麼遠大的夢想,也不想重塑和改變自己。我來西藏只是來自內心的渴望、一個強烈的渴望!”

“渴望?”張浩天專注地聽,可是還是沒明白。

“我想去找一個答案。”

“什麼答案?”張浩天很快聯想到那塊神秘的石頭。

田笑雨眼中閃爍著灼人的光芒,好像下決心要告訴他一個驚天秘密。她看著他,問:“你還記得那塊石頭嗎?”

張浩天點點頭。

“那是我……”

這時,李小虎笑嘻嘻地走了進來,看見田笑雨,說:“早知道你今天來上班,就帶你去看布達拉宮的黎明了,美極了!”說完動情地吟誦起來,“高高的紅山上,晨霧輕飛,布達拉宮在旭日的霞光中,恰似多情的少女,嬌羞嫵媚……”

田笑雨那塊神秘的石頭壓在張浩天心中好久了,一直是一塊解不開的疑團,剛才就要呼之欲出卻被李小虎攪和了。他很掃興,聽見李小虎怪腔怪調的聲音,說:“這是詩嗎?一身雞皮疙瘩!”

田笑雨的思緒也回到了現實,看見李小虎舉著相機故作姿態的朗誦,忍不住笑道:“小虎作詩就是洪水猛獸!”

李小虎說:“你們不就是想說我狗嘴裡吐象牙嘛!”

張浩天笑道:“還吐象牙!”

李小虎說:“不過承認,在寫作方面還是要佩服田笑雨!”

田笑雨說:“怎麼又扯到我身上來了!”

正說笑著,門“吱”一聲開了。一個女人走進來,認準李小虎後就徑直走過去,上下打量著他說:“果真是報社的記者?”

張浩天一眼認出她就是給自己清理過傷口的護士。

李小虎把相機重重放在桌上:“咋的,還找到單位來了?”

護士笑嘻嘻地圍著李小虎轉了半圈:“還以為你嚇唬我的,原來還很誠實!”

李小虎拍拍胸脯說:“我站不改名,坐不改姓。我就是高原日報社的記者李小虎,怎麼了!”

田笑雨看見兩個人一見面就頂起來,不知道怎麼回事,拉拉李小虎的衣袖,示意他不要那麼兇。

李小虎毫不理會,說:“找我幹啥,快說!”

護士瞟了他一眼,摸摸桌上的相機,問:“這也是你的?”

李小虎把她的手推開:“別碰!碰壞了你可要賠!”

“行,碰壞了我賠!”護士故意糾纏他。

李小虎把相機拿到一邊:“你不是要告我們領導嘛,去啊!”

護士瞪著他:“你以為我不敢啊?”說完就要走。

張浩天忙上前替李小虎賠禮道歉:“你看,都怪他那天說話難聽。我們給你道歉,就不要找領導了!”

護士用眼挑了一下李小虎:“那怎麼行,我一定要找你們領導好好談談!”

李小虎把她往外推:“快去,領導就在隔壁!”

護士打了他一下:“別推我,我自己會去!”說完一甩手走了。

張浩天對李小虎說:“你就不能給人家道個歉?找領導對你有什麼好處!”

李小虎說:“給她道歉?我還想讓她給我下跪呢!”

這時,洛桑在外面喊:“浩天,走了!”

田笑雨忙問:“你們去哪?”

張浩天背上挎包說:“去日喀則採訪。”

田笑雨突然有些不捨,情急之下把李小虎桌上的兩個蘋果塞在張浩天包裡。李小虎大叫:“那是我拿一包煙換的!”

張浩天深情地看了田笑雨一眼,覺得自己過去一直想問的問題已經有了答案,微微一笑,走下樓。

張浩天和洛桑剛鑽進洛布頓珠的車,梅朵就急匆匆追過來把一個塑膠酒壺放在洛桑腳邊,又把一個布袋扔在他懷裡,氣鼓鼓地走了。

車駛出大門,洛布頓珠忍不住問洛桑:“又和梅朵生氣了?”

洛桑把布袋放在腳邊,嘆口氣:“我昨天準備採訪材料忙了一天,連放屁的時間都沒有,她卻非要我陪她去逛羅布林卡(公園)!我說去青稞地吧,那沒人,空氣還好,她就生氣了!”

洛布頓珠笑道:“你真會選地方,青稞地除了馬糞就是羊屎,誰會去那裡約會?”

洛桑說:“現在柳樹也綠了,桃花也開了,麥地裡綠油油的,我覺得挺好!再說我和她家那麼近,白天單位見,晚上院裡見,還約什麼會嘛!”

張浩天插話道:“談戀愛是要選個風景優美的地方嘛!”

洛桑見張浩天也指責自己,說:“都是從你們漢族那裡學來的!還要喝咖啡、送玫瑰!你說我去哪找咖啡玫瑰?”

張浩天擺擺手:“哪是跟我們漢族學的,喝咖啡、送玫瑰可都是西方人的習俗。不過人家要的東西也不過分,應該滿足!”

洛桑聳聳肩:“沒辦法,我就抓了把青稞苗給她。結果生氣了!”。

洛布頓珠哈哈大笑:“我知道哪有玫瑰。下次她要,給我說!”

張浩天問:“洛桑,咖啡、玫瑰的藏語怎麼說?”

“還是念咖啡、玫瑰。”洛桑覺得好奇,問:“怎麼,準備學藏語?”

“是啊,你看頓珠拉不僅車技過人,漢語還說得這麼好,真的令人羨慕!還有梅朵,字打得那麼快,還獲得了全區打字第一名。你就不用說了,能寫會照,一直是我們學習的楷模。幹新聞的不會藏語,聽不懂群眾說什麼,你說怎麼工作啊!”

洛桑笑道:“好,我教你。太陽——尼瑪,月亮——達瓦!”

伴隨著張浩天“尼瑪、達瓦”的聲音,汽車離開拉薩向日喀則方向奔去,很快進入雅魯藏布江河谷。

沿途是綿延的群山和奔騰的河流,公路一側山峰林立,如刀劈過的巖壁緊貼車身,猙獰險峻。另一側是深不見底的峽谷,江水像一鍋沸騰的開水捲起白浪衝向下游。太陽照在險峻的山谷中,沒有一絲綠色的大地看起來像在燃燒。洛布頓珠唱起了“駿馬奔馳保邊疆”,深邃封閉的峽谷就是他天然的音箱。歌聲宏亮,輻射很遠。

張浩天問洛桑:“我們去扎什倫布寺幹啥?”

洛桑說:“由於年代久遠和自然侵蝕,西藏各地寺院都不同程度受到損壞,急需搶救性保護。近幾年,由政府撥款,群眾捐資開展的寺院維修和保護工作進入了**。國家文物部門昨天已經抵達日喀則準備開展實地考察,我們前去報道。”

“布達拉宮、大昭寺、桑耶寺和扎什倫布寺都被列為了國家第一批重點文物保護單位,這些都是我們研究西藏歷史和民族文化的重要實物資料,應該得到好好保護!”張浩天說。

“保護文物,意義重大啊!”洛桑扔給張浩天一沓資料。

張浩天搖搖晃晃翻看著,問:“西藏到底有多少寺廟?”

“據不完全統計,全區共有一千七百多處寺廟,四萬多僧人,二百多萬信教群眾。”洛桑說。

“這麼多寺廟需維護,可不是一筆小數啊!”張浩天說。

“國家在建設資金極度匱乏的情況下拿出這麼多錢用於西藏的寺廟維護,說明對民族文化的保護高度重視啊!”洛桑說。

正說著,前面濃煙滾滾,看不清道路。洛布頓珠罵道:“這麼大的煙,燒的是柴油還是柴火!”說完一踩油門超了過去,一會擦著巖壁飛馳,一會半個輪子懸空,一會加大馬力緊追上前方車輛,一會又從道班工人身旁呼嘯而過……他把車開得出神入化、氣吞山河。

驚心動魄的場面讓張浩天沒有心思和洛桑再探討什麼。

車終於穿出叢山峻嶺,駛入平緩的河灘。可沒走多久,就看見一塊“此處修路,請走便道”的警示牌立在前方。一輛壓土機正在碾壓剛剛鋪上去的瀝青,十幾名工人忙著清理路邊的渣土。車只好馳離主路在泥濘的便道上艱難行駛。張浩天的五臟六腑都快被顛出來了,洛布頓珠還在高唱“駿馬奔馳保邊疆”。他嘹亮寬厚的歌聲飄向四方,久久迴盪在河岸旁、草灘中。

張浩天對他天籟般的嗓音佩服得五體投地,幾次要張嘴和他二重唱,都因為爬不到那麼高的調子上而放棄。

洛桑沒有心思聽歌,打斷他的歌聲問:“還有多遠?”

洛布頓珠堅持把最後一句歌詞唱完,不慌不忙地換擋加速,笑嘻嘻地說:“下午是趕不到了,吃點東西你就不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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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桑摸出布袋翻找著,看見餅和乾肉滿意地笑了笑。他分給張浩天一塊餅,又撕下一塊幹肉塞到洛布頓珠嘴裡。洛布頓珠用他的尖牙俐齒撕咬著柔軟綿韌的乾肉,同時瞟了一眼腳下渴望已久的酒壺,催促道:“快開啟,喝兩口!”洛桑擰開蓋遞給他。洛布頓珠“咕咚咕咚”大喝幾口,又“呀呀呀”地讚美一番:“梅朵的手藝真不錯!”

洛桑朝張浩天揚了揚酒壺。張浩天擺擺手。洛桑揚起脖子喝了兩口,頓時整個車箱都瀰漫著濃烈的青稞酒味。

藉著酒勁,車順利開出幾十公裡。突然,一條季節性河流擋住了去路。洛布頓珠走下車撿起一塊石頭投向水中:“沒有別的路,只能衝過去!”

洛桑不放心,問:“車會進水吧?”

洛布頓珠說:“水不淺,但是加大油門能衝過去!你們坐好了,把窗戶關嚴,看我的!”

洛布頓珠發動了車,加大油門一頭衝進河裡。河水很快淹過輪子、漫到車窗。渾濁的河水雜著泥沙向後翻滾,車內暗無天日。張浩天屏住呼吸緊盯前方,感覺滅頂之災隨時降臨。萬幸的是發動機始終沒有熄火,車帶著巨大的轟鳴聲勇往直前。終於,車頭一揚,陽光重現,吉普車如兩棲裝甲車一樣水淋淋地爬上了土坡。

三個人從車裡跳出來,站在高坡上歡呼:“成功了!”

張浩天對洛布頓珠高超的車技佩服得五體投地,直誇他是“超人”。突然看見原來掛在車上的鐵桶正隨波逐流,他大叫:“桶!”

洛布頓珠捲起褲腿就跳到水裡把鐵桶提了上來。看見後面躍躍欲試準備過河的司機,他把桶一放就當起了熱心的交警。他站在高坡上指揮著千軍萬馬,像個氣度不凡的將軍。大小車輛乖乖聽他指揮,變成了他指揮棒下的裝甲車隊、輕型坦克部隊、輕機械化連……

“看他起勁的樣子,恨不得再來幾個步兵師。”洛桑幾次走過去催促他上路,洛布頓珠都置若罔聞。最後洛桑硬是把他拉上車來。沒走多遠,看見路邊一個司機向他們招手求助。洛布頓珠還沒等洛桑伸手抓他就跳下了車,拿起維修工具就奔了過去。

張浩天說:“完了完了,他又去學雷鋒了!”

洛桑嘆口氣:“報社有名的熱心腸,路見不平總要拔刀相助!”

他倆只好下車遠遠地看著他。突然狂風大作,兩個人跑到車後躲起來。風過後,張浩天吐了一口沙,向遠處望去。一群人在公路上比比劃劃,一個大個子在路基下測量著什麼,看動作很像是胡坤。張浩天不由自主朝他走去。走近一看,戴著安全帽拿著皮尺跳上跳下的人果然是胡坤。聽見有人叫,胡坤扭過頭,認出是張浩天後,立刻奔過來緊緊擁抱他:“你咋來了!”

張浩天看見工人們把好端端的公路攔腰挖斷,說:“你們這是搞破壞啊,怪不得我們一路盡走便道!”

胡坤拍了拍手上的灰,說:“外行人就是胡說八道!我們這是在修涵洞。”

“涵洞?”張浩天圍著他說的涵洞轉了一圈。

“涵洞既可以確保路基不受水流侵蝕,又不妨礙水渠穿過和動物通行!”胡坤跟在張浩天身後鑽來鑽去,耐心解釋。

聽他這麼一說,張浩天又蹲下來仔細觀察涵洞的結構,問:“你不是學路橋設計的嗎,怎麼挖起洞來了?”

胡坤糾正道:“不是洞,是涵洞!”

張浩天抬頭看著他笑:“好,涵洞工程師!”

“沒修橋就看不起我了?給你說,可別小看涵洞,作為公路工程中重要的組成部分,涵洞在公路建設中的作用可大了,有的地方還把涵洞當成重要的水利設施精心設計呢!再說,我是在中尼公路上修涵洞,意義更加不一般……”胡坤不能把為什麼修涵洞的事告訴張浩天,因為他是記者,是來採訪自己的。

“從外觀上看,涵洞和橋還有點相似,它們到底有啥區別?”

抬高涵洞的價值就等於抬高了自身的價值。胡坤儘量想把自己的專業說得高深莫測些。他說:“橋所用的材料和路基不一樣,而涵洞和公路的材料則是相同的。一般跨徑在5米以上的稱為橋,反之為涵洞。從理論上講,橋的跨度可以無窮大……”

張浩天笑道:“你看看,還是橋樑工程師技高一籌嘛。你這老鼠打洞一樣的小打小鬧的沒啥意思!”

胡坤臉一紅,說:“我雖然還沒修過一座橋,但涵洞的技術要求一點也不比橋少。首先,涵洞要滿足排洩洪水的功能,要經得起五十年以上洪水的衝擊,其次,要有足夠的整體強度和穩定性,不能產生位移變形……”

張浩天忍不住打斷他:“好了好了,再說我就被嚇跑了!”

胡坤眨眨眼:“你們不是來採訪我的?”

張浩天笑起來:“採訪你?等你哪天在雅魯藏布江上架起了一座通天大橋,我再來採訪你吧!”

胡坤摸摸安全帽,問:“那你們來幹啥?”

“我們今天準備趕到扎什倫布寺,可司機是個熱心腸,一路上忙著做好事,再加上你們挖斷了好幾處公路,現在才走到這。”

胡坤一聽又急了:“不是挖斷公路,是修涵洞!”

“好,好,是修涵洞。坐下,說會話!”

倆人各選了一個乾淨的石頭坐下裡。張浩天這才好好打量起胡坤來:“黑了、瘦了,原來的大胖子整整小了兩圈。”

胡坤剛要說話,工人撩起的灰土吹得他迷了眼。他吼道:“沒見我們正說話嗎?”

工人賠笑說:“隊長,對不起!”

張浩天笑道:“可以啊,都當官了!”

“啥官,就是個包工頭!唉,剛到這時還真不舒服,心裡失落得很。心想,堂堂一個名牌大學橋樑專業的畢業生,到西藏就讓我去修涵洞!後來也慢慢想通了,不從小事幹起,怎能成為雅江上創造奇蹟的工程師呢!”既然不是來採訪自己的,胡坤就放鬆下來。

“口氣還不小,還要創造奇蹟!給我說說多少個第一了?”

“你別笑,這真是我的夢想。我希望那一天,我親手建造的大橋能在世界屋脊創造無數個第一,改寫西藏橋樑建築的歷史!”

張浩天沒有再笑,覺得他已經不是在青藏線上大打出手的毛頭小夥了,是一個地地道道要為西藏貢獻智慧和才能的橋樑工程師。他敬佩地看了胡坤一眼,望著茫茫荒灘,說:“沒想到你來西藏的志向這麼高遠!”

“第一天報到我就給局長談了自己的理想,說要在高原建第一長的橋、第一寬的橋、難度係數第一的橋。可局長說我不修夠二十個涵洞就休想去建橋。”

張浩天回頭看了一眼涵洞,問:“這是第幾個了?”

“巧了,正好是第二十個!局長說過,如果我修夠二十個涵洞,就讓我去修橋,還要讓我上報。嘿嘿!我還以為你是來採訪我的呢!”胡坤笑了兩聲,又問:“聽同學說,當初你從家裡逃出來,準備穿著短褲來西藏,是真的嗎?”

張浩天從地上拔起一根枯草,說:“當初為了自己的夢想一意孤行,沒想到父親為這事一病不起,我心裡很不好受。”

“是啊!內地人一聽說去西藏就感覺和流放差不多,家裡人沒有不擔心的。”胡坤又問:“你後悔了?”

“不後悔!只是覺得不應該那麼草率,不和父母商量就走。”

“唉,是啊,是有點衝動!”胡坤笑笑,又問:“同學們都好嗎?”

“徐致遠和楊丹丹要結婚了。宋建華去那曲了,是他自己要求的,說那裡艱苦,更需要他!”

“他瘋了吧!”胡坤的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

“說真的,我很佩服他,一直把他當成心目中的英雄!”

胡坤看著河灘的風用無形的翅膀在一點點堆積著沙丘,的眼睛眯成一條線:“說實話,當初進藏時,我心裡還有個小九九,想揹著名牌大學的光環到西藏好好混出個名堂,功成名就好衣錦還鄉。和宋建華比起來,還真是自慚形穢呢!”

“去草原實現他的夢想,這是他篤定要做的事,當初看見他堅定的目光,我就知道十頭牛也拉不回來,所以也沒多勸。雖然艱苦,但做了自己想做的事,比什麼都好!”

“是啊,只要自己認為值就一定值!”

張浩天看著沙丘上幾根青草努力抗拒著風沙的力量,風一過它們就挺直腰身,感慨道:“世界上,有的人追求實惠,有的只講奉獻,有的貪圖安逸,有的不懼犧牲。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奮鬥目標和人生追求。也許多少年之後,我們會為自己當初的選擇感到驕傲!”他還想說什麼,聽見洛桑大聲喊“上路了”,便站起來拍拍身上的灰,握住胡坤的手說:“好了,多保重。希望能早日採訪你的橋!”

胡坤緊緊擁抱他:“我說過,我負責製造新聞,你只管報道新聞!”

張浩天笑了。走了兩步又回來,把田笑雨給的兩個蘋果塞給他。胡坤拿在手裡捏了捏,嘴唇動了動,默默揣在褲兜裡。

第二天一早,張浩天他們就趕到了扎什倫布寺。考察組的同志還沒來,張浩天依在寺前一棵大樹上欣賞著周圍的風景。

扎什倫布寺是格魯派“六大寺”之一,與拉薩的甘丹寺、色拉寺、哲蚌寺以及青海的塔爾寺和甘肅的拉撲楞寺齊名。和西藏的大多數建築一樣,寺廟依山而築,背附高山。殿宇院樓依次遞接,緊密相連,以蓬勃向上的氣勢順山而上,疏密有致地散落在山谷裡。晨輝溫柔,霞光萬道。藍天下的扎什倫布寺紅牆金頂,透著無與倫比的美。

太陽剛剛爬上山頭,不少信教群眾就來到寺院。他們從隨身攜帶的布袋子中掏出幾塊糌粑,扔給一群臥在柳樹下正懶洋洋曬太陽的狗。狗肥頭大耳,看上去並不餓,見到食物並沒有出現你爭我奪的激烈場面。一個僧人不緊不慢地開啟寺院大門。狗立刻站起來露出祈盼的目光。僧人並不急於把食物扔出去,看看地上沒吃完的麵糰,嘟嘟囔囔地責備它們挑肥揀瘦。

這時,考察組的車開過來,七八個人下車朝寺廟走來。洛桑和張浩天急忙迎上去,簡單地自我介紹後就隨他們走進了寺院。他們繞過院牆穿過長廊,向西不遠就到了最著名的大彌勒佛殿。

張浩天仰望高大的殿宇,頓時感覺自己的渺小。殿高30多米,上下共分五層,還有兩層迴廊,全為石塊壘砌,接縫嚴密,莊嚴肅穆。抬眼望去,整個佛殿呈階梯狀層層高出,頂角雄師傲立,銅鈴叮咚作響,佛殿銅柱金頂,經幡直指雲霄。

洛桑說:“寺院建築是我國建築組成中的重要部分。扎什倫布寺的建築造型獨特,風格迥異,蘊涵著藏民族豐富的精神內涵和歷史痕跡,是我們瞭解民族文化的視窗。”

張浩天知道洛桑是在繼續路上未了的話題,邊看邊想。

走進彌勒佛大殿,張浩天立刻感到佛像光亮無比,而四周低垂的帷幕和昏暗的光線卻營造出光怪陸離的神秘氣氛。彌勒佛和藹可親地蹲坐在蓮花基座上,慈眉善眼、和顏悅色地看著自己。他碩大的中指和長至雙肩的耳垂引人注目,寬大的腳面大得可以放下一張八仙桌,腳趾比自己的胳膊還粗。張浩天嘖嘖稱奇。

洛桑小聲說:“這座佛像是一百多個工匠用了四年時間才鑄造完成的,共用去黃金八千多兩,黃銅二十萬斤。佛像身上鑲嵌的鑽石、珍珠、琥珀、瑪瑙等寶貝不計其數。”

張浩天再次凝視佛像,感覺剛才還面慈心善的彌勒佛忽然珠光寶氣,渾身上下呈現出耀眼的金光,那些晶瑩剔透的寶石玉佩近在咫尺,伸手可及。他由衷感嘆這個龐大的財富聚集地。

洛桑神秘地說:“佛有三世,過去的佛叫阿彌陀佛,當今的佛就是釋迦牟尼,多少年之後,人類將經過一場類似星球大戰的決戰,世界就會進入彌勒也就是強巴時代!我們眼前的這尊強巴佛就是掌管人類未來命運的佛!”

聽洛桑這麼一說,張浩天小心翼翼地朝強巴佛點點頭。

剛走出強巴佛殿,寺院堪布(住持)聞訊迎來,見到考察組的領導說:“在民族宗教政策照耀下,信教群眾充分享受宗教信仰的自由,傳統文化得到極好保護,宗教活動得以正常進行。這些都是功德無量的事情。感謝政府的關心和支援。”然後詳細介紹起寺廟近期的保護工作情況。

靈塔前十幾個工匠正各自忙碌著。他們臉上的表情平靜而虔誠,動作輕緩小心。這裡沒有一般工地的嘈雜和凌亂,一切看起來都是這麼寧靜祥和,充滿了聖神的氣氛。考察組領導問一位正在仔細打磨石塊的工匠:“你在這幹了多久了?”

工匠臉上立刻浮現出燦爛的笑容,說:“開工我就來了,想來這裡出力的人很多,我還是透過比賽才來到這裡的!”

領導饒有興致地問:“你參加了什麼比賽?”

“砌石磚,看誰在最短的時間裡砌得又好又快!”

領導又問:“你喜歡這個工作嗎?”

他笑起來:“很高興能到寺院盡力,在這裡挑一筐土,砌一塊磚都是和轉經唸佛一樣積功德的事情!”

聽到他的回答大家都笑了。

堪布說:“他們都是附近最優秀的手藝人,以後還會有更多工匠來到這裡。相信今後這裡一定是個輝煌燦爛的藝術殿堂!”

考察組的領導說:“西藏文化是中華民族燦爛文化的一部分,我們每個人都有保護它的義務和責任。我們也和你們一樣,期待著這項工程早日完工,為藏區的僧侶和信教群眾帶來一個新的聖地!”

堪布微笑著說:“寺院的維護得到了政府和有關部門的大力支持,這極大地激發了我們愛國愛教熱情,我們感激政府,一定愛國興教,弘揚佛法。”

這時,聽到錯欽大殿傳來聲勢浩大的誦經聲。堪布介紹道:“這是僧人們在集體誦經,他們每天除了修習經論之外,還要進行語言文字、歷史編著、詩歌繪畫、醫藥診治、建築設計、天文歷算、手工製作、印刷出版等多方面的學習和教育,幾乎攬括了社會的方方面面!”

大家循聲而去,看見幾百名僧人身著暗紅色袈裟手持經文在經堂香霧中閉目朗誦。門邊一個十來歲的小男孩搖頭晃腦唸唸有詞,一副旁若無人的樣子,累了還悠然端起茶水喝上一口。他稚嫩的童聲融入浩瀚江河,悠揚婉轉,悅耳動聽。儘管一個字也沒聽懂,張浩天還是被這宏大的場景和天籟般的聲音深深打動了。他端起相機對準小男孩想拍一張近景。小男孩突然停止朗讀,用又圓又亮的大眼睛專注地看著他。張浩天為自己剛才唐突的舉動感到不安,好在小男孩並不介意。倆人在短暫的對視中都有了交流,同時報以友好的一笑。

考察組的同志已經走出了寺院,準備奔向下一個地點考察。洛布頓珠修車還沒回來,張浩天他們只得同考察組暫時告別。

這時,走來一個年輕人,他把一袋子錢交給堪布,說:“這些錢都是我特地捐給寺院的。靠神靈保佑,我的生意賺了不少錢,今後有錢了,還要繼續送來維修寺院。”

堪布接下錢:“祝福天下太平,國泰民安,大家的生活越來越好!”

張浩天坐在一塊石頭上聽著他們的對話,覺得有股清新的空氣撲面而來。洛桑指指遠處光禿禿的山,說:“浩天,你看那是什麼?”

張浩天看見藍天深邃遼闊,陽光灑滿大地,山谷金燦燦的一片,說:“天、山,還有太陽!”

“禿鷹盤旋的地方就是我們死了要去的地方。那就是天葬臺!”

“什麼!天—葬—臺?”張浩天不寒而慄,再次凝望高山。

“天葬是我們的傳統喪葬方式,人死了就把屍體背到山上,砸碎了拌著糌粑餵給老鷹,讓它們把靈魂帶上天去!”

張浩天抬手擋住刺眼的陽光,清楚地看見幾隻老鷹飛過頭頂,它們寬大的翅膀擋住了太陽,問:“是要去天堂嗎?”

洛桑無限嚮往地說:“你說那是天堂也行!真正的天堂在岡底斯山腳下一個叫香撥拉的地方。那是人們嚮往的幸福天堂,鮮花盛開,牛羊遍地,湖裡流淌著牛奶,山上堆積著糌粑,只有到了那裡的人才能轉世輪迴……”

西方人所說的極樂世界是個美妙的地方,可畢竟虛無縹緲、可望不可及。而洛桑所說的天堂就在離我們並不遙遠的雪山冰峰、雲霧環繞的地方,並有具體的方位和路線,這讓張浩天極度興奮。他說:“聽起來是個不錯的地方,衣食無憂,美滿自在。到香撥拉要走多久?”

洛桑看看西邊的天,想想說:“不遠,一輩子就走到了!”

教徒們年復一年手搖經筒,日日夜夜捻珠拜佛,用一生的時間苦苦修煉、孜孜追求,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可不就是一輩子嗎?張浩天覺得他的解釋富有哲理。

“通往香撥拉的通行證就在寺廟那堵曬經牆處領取!”

張浩天的心再起波瀾,不由得朝身後看看,感到那片天空有不少漂浮不定的靈魂在雲端起起伏伏,等待神的認定和差遣。

“我前生是個放牧的,來世是個畫家,沒有家庭兒女,一生行走在山水間。雪山湖泊、花朵青草是我描繪不完的物件。”洛桑滿懷憧憬又十分肯定,一點也不像在開玩笑。

張浩天的思緒越來越亂。人,如果不知道自己的前世今生到底有什麼關聯,就算是能夠輪迴轉世,生命也沒有什麼實質性的意義。但是,洛桑卻能清楚知道自己的過去和未來,人生的意義就完全不同了!他問:“既然是靈魂承擔著轉世輪迴的重任,那附著的**為什麼要千辛萬苦送到天上去?”

“雖然靈魂和身體的分離實現了空間轉化,軀體就失去了意義,但是,在最後一刻能把身軀餵食鳥獸,這尊貴的佈施就成了修行者的最高的境界,是人生追求的最高目標。”

那些朝聖者把一生積蓄都捐給寺廟,最後連自己的軀體都捨身佈施給生靈,這是多麼徹底的領悟和超越啊!張浩天又問:“人死了都要送去天葬嗎?”

“不是,最高等級的是塔葬,小孩和病人死了餵魚,生前幹了壞事或者名聲不好的人就只好土葬了。”洛桑怪笑了一下,又說:“我們認為埋在地下的人永遠沒機會轉世輪迴了!”

小孩死了餵魚?多麼可憐啊!張浩天不由得顫慄了一下。又想起他說的名聲不好的人才土葬,覺得更加不可思議,感嘆道:“我們入土為安的想法在你們看來卻是永世不得翻身。而我們認為死了送去喂老鷹充滿血腥,你們卻認為這是最虔誠的佈施和最徹底的奉獻,多大的差異啊!”

“人們的信仰不同,生活態度就不同,人生觀和價值觀也不一樣。但是,不管差異有多大,只要我們相互理解,彼此尊重,就能和平共處、和諧團結!”

張浩天仔細回味著洛桑的話,又想起劉信義對自己常說的那句話——理解和尊重是各民族和諧共存的基石,內心頓時平靜了許多。

這時,洛布頓珠像風一樣把車開過來,手裡還攥著一把玫瑰花,大喊:“洛桑,我找到玫瑰花了,可以送給梅朵了!”

洛桑接過花聞了聞,一臉的感動,問:“在哪裡摘的?”

洛布頓珠指指東面:“剛才找地方撒尿,看見一個居民院裡好多花,也不知道玫瑰長什麼樣,摘來了再說!”

張浩天問:“是偷來的吧?”

洛布頓珠堅持說:“不是偷,是摘的!”

洛桑笑了,說:“偷玫瑰花和偷其他東西不同,這是愛!”

張浩天說:“你太聰明了� �要不怎麼你叫洛桑呢!”

他們回到報社就碰到了鄧安。鄧安看見玫瑰花兩眼放光,追著洛桑要。洛桑毫不吝嗇抽出三朵最漂亮的給他:“再不加把勁李紅就跑了!”可是,第二天張浩天卻發現玫瑰花跑到了自己辦公桌上。他一眼就認出了這三枝玫瑰花是昨天洛桑給鄧安的。發現李紅的桌子空空的,他明白了。一定是鄧安送給她,她又放在了自己桌上。想到這,他拿起花就放在李紅的茶杯裡,可剛把花擺好,手還沒有收回來,田笑雨就走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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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笑雨愣了一下:“你……”

張浩天的手僵在那裡:“我……”

田笑雨背過身哭了起來。張浩天剛想走過去解釋,田笑雨就跑了。張浩天追到門口李紅就走了進來。張浩天問:“鄧安給你的花為什麼放在我的辦公桌上?”

李紅看見花又回到了自己桌上,愣了一下:“你真的不喜歡我?”

張浩天說:“不要辜負了送花人的心!”說完走了。

李紅失落地看著張浩天的背影,欲哭無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