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UU看書 > 次元 > 朝聖者的追逐最新章節列表 > 54.揹著牛皮船跳舞
選擇背景顏色: 選擇字體: 選擇字體大小:

54.揹著牛皮船跳舞

金秋的陽光慷慨而熱烈,毫不吝嗇地把萬丈光芒灑在日光城的每個角落,拉薩民航局院內幾棵楊柳卻因劉信義的離別顯得惆悵而纏綿。劉信義終於結束了自己的職業生涯,告別工作生活了三十年的雪域高原,就要離開西藏了。大家把一條條潔白的哈達掛在劉信義脖子上,報社的領導和他握手道別:“在西藏的光榮使命已經完成,回到內地好好養養身體,享享天倫之樂!”

眼眶溼潤的劉信義同時握住伸過來的幾隻大手,說:“看見胸前的大紅花,好像又回到了三十年前來西藏意氣風發的年代。可轉眼間就披著哈達打道回府了,不捨啊!”

林江濤和羅靜不斷地重複兩個字:“保重!”

劉信義握住林江濤的手,說:“這裡的工作都交給你了,多操心,多帶帶年輕人!”

洛桑和梅朵獻完哈達又端上一杯青稞酒。劉信義最後一次按照當地的習俗用手指點了三下拋向天空,含著眼淚一飲而盡。

洛桑說:“希望以後還來西藏看看!”

劉信義握住他的手哽咽著說:“在西藏度過的這段歲月終生難忘,藏漢之間的情誼會溫暖我一輩子的!”

鄧安和李紅走過來和他握手道別。劉信義說:“原來以為要吃了你倆的喜糖再走,誰知你們南轅北轍,越走越遠。鄧安已經結婚我就不擔心了。李紅不要再等了,抓緊啊!”

鄧安看看李紅沒有說話。李紅說:“主任費心了!”

張浩天、李小虎和田笑雨走上前來把哈達掛在劉信義胸前。劉信義握著他們的手,說:“年輕人,有闖勁、有想法!但還要看到自己的不足。少些衝動,多些思考,快速成長啊!”

張浩天說:“我們記住主任說的話,一定向老同志學習!”

大家目送劉信義上了車,紛紛揮手告別。

李小虎看著遠去的客車,說:“其實劉老頭還是挺好的。認識劉主任後,我就經常想起自己的父親。我現在也願意去瞭解父親的內心了,覺得老爸沒過去那麼討厭!”

“該給你家裡回信了,不要再拖了!”張浩天說。

“是的,我回去就給他寫信!”

走出民航局,林江濤說:“你們到西藏都快三年了,按照規定可以回家探親了。但你們不能同時走,一個個來。你們看誰先回去?”

聽到可以休假了,張浩天很想立刻就回去看看久別的母親和生病的父親,還想把蔣小娟的事情來個徹底了斷,但怎麼也得讓田笑雨先回家看看。他和李小虎異口同聲地說:“當然女士優先!”

田笑雨感激地看著他們,說:“謝謝你們!”

田笑雨走了沒多久,張浩天和李小虎就去山南報道雅礱文化節。

素有“藏民族之宗,藏文化之源”的山南,位於雅魯藏布江中下游。在這片蘊藏著深厚藏文化的神奇土地上,產生了西藏第一座寺院、第一塊農田、第一部經書、第一部藏戲。雅礱文化節期間開展了獨具特色的文化宣傳活動和招商引資推介會。

招商引資推介會是張浩天他們的主要報道內容,但是吸引他們的是讓人過目不忘、絢麗多彩的文藝表演。在金秋的田野上,在鱗次櫛比的古剎名寺下,在剛剛收割完的青稞田裡,人們拉開了歌舞表演的大幕。農牧民帶著豐收的喜悅和各種美食,從四面八方奔向這裡。

洛布頓珠跳進麥田找了塊寬敞的地方盤腿而坐,笑嘻嘻地看看左鄰右舍,又從懷裡摸出個塑膠酒壺邊看邊飲。他喝了兩口站起來,朝還沒找到座位的張浩天招招手,拍了拍腳邊收割後留在地上的麥茬說:“天然草墊!”

張浩天和李小虎一屁股坐下去,感到的確很舒服愜意。

場地中央的開場舞引人注目,小夥子踏著節奏並肩走進場地。他們挽起胳膊,把一隻衣袖搭在肩後,腳步整齊劃一,鏗鏘有力。他們踢踏飛旋,動感十足,個個都像雄鷹展翅,翱翔藍天。正看得出神,身材窈窕的姑娘們甩起雪白的衣袖,像潺潺溪水從一側緩緩流了進來。她們迎合小夥子的舞步翩翩起舞,長袖飄飄,笑容迷人,他們悠揚的歌聲如天籟之音,扣人心弦,而隨性自由的表演一揚手一抬腿都透著天然的美感。誰也想不到,他們都是剛剛收割完青稞趕到這裡的農民,是土生土長的莊稼人。沒有經過任何配合和訓練的他們能跳得如此完美,令人拍案叫絕。

張浩天說:“你見過世界上有哪個民族可以這樣不要劇場,不要舞臺,把雪山江河當作背景,把草原大地當作舞臺的?”

李小虎環顧四周席地而坐、一臉幸福的藏族群眾,說:“而且不要一塊幕布,不要一盞燈光,只要觀眾!”

“你說怪不怪,姑娘們超長的衣袖打破常規,反倒飄逸如。男人斜穿衣服歪戴帽子,看起來卻很瀟灑、自由奔放,隨意中帶著灑脫、超然!”張浩天由衷讚歎。

“他們的歌聲像是被雪水洗過一樣,透亮純淨,能穿透雲層!”

張浩天指著臺上表演正歡的犛牛舞,說:“為什麼會有如此旺盛的生命力,是因為藝術紮根於群眾,來源於生活!”

洛布頓珠聽他倆熱情誇獎本民族的文化興奮不已,連喝了兩口酒站起來,把身上的黑色外衣披在頭上,模仿著演員的動作,抬起雙臂,邁開八字腿,在方寸之間跳起了歡快的犛牛舞。人們的視線頓時轉移到他的身上,場內場外相印成趣,笑聲一片。

沒完沒了地唱、沒完沒了地跳。張浩天他們從另一處的雅礱文化節招商引資推介會採訪回來,這裡還是歌舞昇平,熱情不減。不同的是歡快的歌舞變成了有趣的藏戲表演。

洛布頓珠的座位已經移到遠處一棵大樹下。他抱著酒壺歪靠在樹根上,如痴如醉的神態本身就是一道風景。

李小虎說:“我就奇怪他酒壺裡的酒為什麼總也喝不幹,就像這出藏戲三天三夜也唱不完!”

張浩天坐在洛布頓珠身旁,認真看了一會戴著各式面具、有說有念的藏戲表演。發現通常戲師介紹一段劇情後,一個主要演員就跳出來說唱一段,其他演員共同起舞。之後,戲師再介紹一段,另一個演員又跳到中央表演吟唱,以此往復。有時唱腔高亢嘹亮,氣勢如虹,久久迴盪在麥田上空。有時又像獨角戲,一個人旁若無人地低聲吟誦。所用的樂器並不複雜,一鼓一鈸,按照劇情有節奏地敲打。表演的形式倒是五花八門,時唱時舞,中間還夾著誦經、伴唱、誦佛、祈願以及一些技巧表演。

【鑑於大環境如此,本站可能隨時關閉,請大家儘快移步至永久運營的換源App,huanyuanapp.org 】

張浩天雖然不懂劇情,但從演員的面具、服飾和誇張的動作中能猜出幾分。觀眾倒是十分熟悉劇中的人物和故事情節,他們時而激憤、時而悲傷、時而歡樂、時而嘻笑,看到精彩處抓起身邊奶渣吃個不停,緊張時又忘了咀嚼,乾肉掉在地上也渾然不知。

李小虎四處拍照,滿頭大汗,回到樹下說:“我覺得觀眾的表情比演員還有趣,他們完全投入進去了,根本不知道我在偷拍他們!”說完轉過身給半醉半醒的洛布頓珠拍了一張。

張浩天說:“難以想象,藏戲的歷史比京劇還長400年,一個個藏戲就像一本本厚重的歷史書!藏民族的文化真是太豐富了!”

洛布頓珠立刻睜開眼笑了:“那是自然!”

“看了幾天,我到今天才明白,深紅色的面具代表國王,淺紅色的代表大臣,黃色的是活佛,藍色的是英雄,綠色的是王妃,半黑半白的是兩面派,青面獠牙的是妖怪!”李小虎說。

洛布頓珠笑了:“沒錯沒錯!”

“但是,演員從頭到尾都不換服裝,也不化妝,只帶一塊面具,角色之間也很少互動交流。”張浩天說。

李小虎換了個膠捲,說:“不知他們要多久才能把一個故事講完,那些帶面具的人是不是睡著了也不知道!”

演出還在進行,不同的是場地中央的表演變換了內容。六個身強力壯的藏族青年身背碩大的牛皮船,有節奏地敲打船幫又唱又跳。沉重的牛皮船在他們看來已經成為了身體的一部分。他們嫻熟地用船幫挑起地上的哈達,步伐堅定有力,舞姿粗狂樸實。

張浩天說:“有時候真分不清他們是在勞動還是在跳舞,他們是船工還是演員。勞動和娛樂難以區分。”

“揹著這麼重的東西還能翩翩起舞,真是不可想象!”

“聽說曲水縣有個村,人人都會跳牛皮船舞,何不去看看?”

李小虎看看靠在樹上呼呼大睡的洛布頓珠,說:“都喝成這樣了,誰來開車?”

張浩天四下張望,說:“走,有的是辦法!”

他們搭乘了一輛貨車來到曲水,又換乘一輛拖拉機進村。還沒走進村莊就聽到一陣歡快的、節奏感很強的歌聲。遠遠望去,在太陽逆光方向,看見屋頂上一群村民手拿一根木棍邊唱邊跳,前後兩排,有規律地變換著隊形,穿梭自如。

張浩天說:“幾天幾夜還沒跳夠,竟然跳到房子上去了!”

他倆爬上屋頂,看見二十多個男男女女手持一人高的木棍,隨著歌聲有節奏地擊打著地面,昂首挺胸望著遠方寬闊的田野,自然微笑,隨性歌唱。細看木棍下方有一個橢圓形的石餅,地面在他們反覆的擊打中一點點變得厚實平整。

原來這是一個真正的勞動場面。

張浩天內心一陣狂喜,說:“這是我見過最美的勞動場面了!”

李小虎興奮得手都在發抖,拿起相機“咔嚓”不停。

張浩天說:“他們的歌唱天賦與生俱來,只要一開口個個悅耳動聽,和專業演員沒什麼兩樣!”

村民們看見突然多了兩個遠道而來的觀眾,跳得更加歡快了,紛紛跳到李小虎的鏡頭前故意推延舞步,晃來晃去,遲遲不肯離去。有一個小夥子下樓取工具,竟然在樓梯上即興表演起了踢踏舞。樓板都快被他鏗鏘有力、擲地有聲的舞步快震垮了。

看夠了表演,他們四處尋找牛皮船。看見一戶村民把一張在水中浸泡得溼漉漉的牛皮搭在一根木樁上,抓起一把沙子撒在牛皮上,用一根木棍從上到下用力刮擦。牛皮上的毛很快就被清理乾淨了。還有一家正把處理過的四張牛皮縫製在一起,他手中的牛毛線光亮結實,縫製的速度非常快。飛針走線後,又抓起一塊牛油反覆塗抹針眼,仔細檢查是否嚴實透水。

張浩天捏了捏堅韌厚實的牛皮,感嘆道:“我們家鄉把竹子做到了物盡其用,而他們卻把犛牛的各個器官用到了極致!”

一個村民用木棍敲打著已經完工的牛皮船,一轉身輕鬆地背起牛皮船朝他倆招手。張浩天他們好像事先和他達成了某種默契,一起朝江邊走去。

來了江邊,李小虎急不可耐跟著船工縱身一躍跳上船去。張浩天卻沒打算上船,他站在江邊順水推舟,把船推向了深水。等李小虎反應過來,船已隨波逐浪飄出很遠。

張浩天坐在一塊大石頭上,看見順流而下的牛皮像離弦之箭轉瞬即逝,江面只剩下在餘暉中斑斑點點、隨波逐流的柔波。張浩天把目光轉向西邊。低垂天邊的夕陽正緩緩滑落,悄無聲息地變化著村莊的顏色。凸起的高坡依然是灑滿金子一般輝煌,而低矮的窪地則塗抹著模糊的暗色,一明一暗像是對唱、像是映襯,更像是傾述。起伏的山巒在暮色中呈現出平緩而柔和的線條,像波浪、像曲譜。收割後殘存農田裡的青稞茬是沒有挑染的淺黃,和土地色調一致,渾然天成。在秋日裡努力保持生機的牧場是隨風跳動的各色綠,深深淺淺、忽明忽暗。很快,掛在山巒脊背上的太陽只剩一半,大地昏暗的主色調加重,雪山腳下黃綠朦朧,靜謐瀰漫。一切看起來是那麼的寧靜、祥和。

一群牧歸的羊從河對岸走過,“叮叮噹噹”的聲響一下一下。張浩天的思緒被一陣清風撩動,不知怎麼,突然想起了田笑雨。想起了和她初識時西寧招待所樓道裡昏暗的燈光,想起了貢嘎機場送別時薄霧籠罩的早晨,想起了和她可以預見的無限嚮往的美好未來。他心中溫溫熱熱,絲絲縷縷的。

無聲的風輕輕托起一輪新月,是撩人相思的如鉤娟態,動人而悽美。為什麼分別後的相思就是一種苦呢?張浩天靜靜看著月亮,心中充滿了莫名的惆悵。突然,一個念頭冒出來,心存已久的渴望變得具體而清晰。他要送給她一個大花園,在花園裡種樹,種花、種草,要讓花園四季長春,鮮花不斷。和她在花園沐浴朝霞、彈琴唱歌、生兒育女。啊!想結婚了,想讓她快快作自己的新娘,想和她耳鬢廝磨、天天廝守!他對著月亮輕聲吟誦起來:“心頭影事幻重重,化作佳人絕代容,恰是東山山上月,輕輕走出最高峰。”

當月亮跳出山峰很遠露出完整的輪廓時,李小虎和船工回來了。

李小虎把背上的牛皮船放在地上,對船工連說幾個“圖吉切”(謝謝)。船工笑嘻嘻地背起牛皮船唱著歌消失在夜色中。

李小虎一屁股坐在地上,說:“怪不得你不去!這牛皮船隻能順水而下。坐上去美滋滋的,一瀉千里。回來就慘了,揹著又重又溼的牛皮船,走在亂石密佈的河灘上,就象揹著一座山!”

張浩天看著他笑:“天下沒有免費的晚餐!”

李小虎喘口氣,說:“你知道他們為什麼要跳牛皮船舞嗎?這麼艱辛漫長的返程路,不唱歌是走不回來的!”

張浩天送來的格桑花讓王雪梅重燃希望之光。她佇立在繽紛多彩的格桑花前浮想聯翩,幻想著和張浩天萬紫千紅、鮮花盛開的春天。多少個日日夜夜,她都這麼祈盼著、遐想著,期待著張浩天突然來到自己面前,明明白白、擲地有聲地對自己說出那千呼萬喚的三個字!可是,等啊、想啊、盼啊!一天天過去了,一個季節一個季節沒有了,斗轉星移,春去秋來,和張浩天的愛情還是沒有結果,看不見希望。似有似無的愛情讓人備受煎熬如坐針氈。她再也不想霧裡看花,再也不想在夜裡輾轉反側,再也不想暗暗在心裡千百次尋找未知的答案了。王雪梅決定去找張浩天,要站在他面前痛痛快快說出壓在自己心底許久許久的三個字。

王雪梅鼓足勇氣來到報社卻沒有看到張浩天,得知他去了山南又馬不停蹄直奔過來。此時,她覺得自己的心像火一樣在燃燒,再見不到他,整個人就要融化了。麥田、牛羊、山坡、河流、楊樹,飛快地從眼前閃過,但是,她還是覺得慢,太慢。她恨不得生出雙翼飛過高山、越過河流,立刻來到張浩天身旁。

追到山南才知道他們已經去了曲水,她失望至極。但是,既然打定主意要見他,就不想無果而返,再遠也要去找他。

她繼續前進。貨車、拖拉機、馬車,有時甚至步行。沒有什麼能擋住她的腳步和決心,但是,好像一切都有意和她作對。太陽西斜時,她終於爬上一道山樑,可腳底一滑又滾下山坡。手掌被亂刺刮破,膝蓋也流出了血。她揉揉傷口站起來卻迷失了方向,正不知何去何從,見一個背牛糞的村民走過,便向前打聽。由於語言不通,手舞足蹈半天也沒問清楚,就跟著他向村裡走去。

問一群孩子,一個流著鼻涕的男孩給她指了指遙遠的方向。王雪梅咬咬牙繼續趕路,沒走多遠一條河流擋住了去路。她脫下鞋,捲起褲腿下到河裡。河中的石頭又滑又硬,冰冷刺骨。一腳沒踩穩,她一屁股坐在水中,渾身溼透。她高高舉起手中的鞋子掙扎著爬起來上了岸,坐在河邊看著沒有生氣的荒灘在心中一遍遍呼喚:張浩天你在哪裡,你在哪裡?沒有回聲,只有風吹過來,又吹過去,灌木叢來回搖擺,發出沙沙的聲音。王雪梅不由得打了個冷顫,看著太陽已經移到了西邊的山峰,突然有了想哭的感覺。

“我必須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作為樹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根,緊握在地下,葉,相擁在雲裡。每一陣風過,我們都相互致意……”忽然飄進心海的詩讓王雪梅流出淚來。她反覆背誦這幾句詩,憧憬著和張浩天無限美好的未來。他一定會送給自己一個大菜園,像劉敏那樣的用木柵欄圍起來的大菜園吧?我們要在裡面種上白菜、蘿蔔、番茄。還要養幾隻雞,一隻大公雞帶著一群花母雞。再種上一些花,黃的菊花、白的薔薇、紅的月季。最好是爬藤的牽牛花,我喜歡粉中帶紫的牽牛花,從小就喜歡。當然,最重要的是要給他生兒育女,養一群孩子,讓他們在大菜園裡唱歌跳舞、跑來跑去……王雪梅的臉紅了,彷彿看見張浩天溫暖的目光正看著自己,他正向自己伸出一雙手,微笑著走來……

王雪梅感覺凍僵的身體慢慢有了點熱氣,腳底也不那麼生痛了。王雪梅找了個通風的高處坐下來,掏出落水後正在土崩瓦解的餅乾吃了兩口。不能哭,一定要找到他!看著遠處村落的影子,想到馬上就要見到張浩天了,王雪梅臉上又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她想,張浩天見到我一定很吃驚,一定很激動吧?他會怎麼樣呢?親我一口,抱我一下?不,他會責備我,責備我一個人跑這麼遠來找他!責備又有什麼關係呢?只要能見到他,付出再多也值得!

王雪梅把沒有吃完的餅乾放進口袋,拍拍手走到河邊喝了幾口水,穿著溼漉漉的鞋子朝村莊走去。

太陽不是在落,而是在跑,很快就跑到西邊山下去了。夜色降臨時,王雪梅終於進了村。她向一個揹著牛皮船從江邊走來的男人打聽。他用生硬的漢語回答她:“他們江邊去了!”

王雪梅踏著朦朧的月色,穿過低矮的刺樹林,踩過亂石崗,急匆匆走到江邊。可四下望去,空蕩蕩的河岸沒有一個人影,只有刺骨的寒風呼呼刮著,濤濤的江水奔流不息。王雪梅搖搖晃晃走了幾步,疲憊而悲傷地坐在張浩天坐過的石頭上,絕望地喊道:“張浩天,你在哪裡?”沒有人回答,只有風聲、水聲,還有自己的回聲。

漫長的路程不是河流高山,最遠的地方也不是天涯海角,是和那“三個字”的距離。看著河對岸模糊不清的山巒連成一片,起起伏伏的線條下是沉默的黑色。王雪梅失落極了,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列晚點到達永遠無法進站的列車,一隻在高空疲憊飛翔難以找到枝頭落腳的小鳥。命運為什麼總是這麼無情地捉弄自己,憋在心裡的那三個字,為什麼總也沒有說出來的機會?說無緣,為什麼愛情總是時隱時現,時有時無?說有緣,那份情又為什麼始終朦朦朧朧,亦真亦幻?難道命運本就這樣安排,註定今生只能和他隔河遙望?王雪梅的淚水無聲地流了出來,帶著冰冷的月光落進江中。

痛苦也可以耗盡體力,悲傷同樣使人精疲力竭。王雪梅抬起頭喘了一口氣,恍惚間看見月光下的張浩天正在河對岸向她招手微笑。她不知不覺站起來走向江中,感覺張浩天就在那裡,離自己很近,伸手可及。可是好像又隔得很遠,很遠,兩人始終行走在河水兩端,永遠也走不到一起。

當江水漫過腰際,王雪梅的身體開始搖晃時,她才如夢初醒退回到岸邊。一隻小黑狗不知什麼時候跟著她來到了這裡,正可憐巴巴、滿懷同情地看著她。月亮也變成了一把彎刀,蒼白慘淡,寒光閃閃。難道自己千里迢迢追尋到的只是一陣風,一縷煙?

王雪梅慘笑了兩聲,接著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