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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雪花飛去

90年的春天並沒有如期而至,下了整整一個冬天的大雪持續到三月份依然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林江濤緊急召集全體記者開會,神情凝重地說:“入冬以來,那曲地區持續強降雪,道路受阻,草原被大雪覆蓋,牧民房屋受損嚴重,大量牛羊走失死亡。氣象部門預報這場百年不遇的大雪還將進一步持續。災情發生後,自治區黨委已連續召開多次緊急會議,工作組已奔赴災區開展救災工作……”

大家不由得向窗外望去,看見天空一片霧霾,直線下墜的雪片就像天兵天將射下來的銀色利箭,氣勢洶洶赴向地面。

林江濤繼續說:“為及時報道抗災工作,我們成立了多個報道組。現在,我把具體分工說一下:第一組洛桑、張浩天、李小虎。你們負責那曲災區一線的報道。第二報鄧安、李紅、田笑雨,負責救災物質的報道。第三組……”

張浩天回宿舍把弟弟剛寄來的羽絨服裝上,回來時田笑雨已經為他收拾好了採訪包。她又從抽屜拿出一包餅乾,一邊囑咐張浩天一邊下樓。

張浩天他們的車向那曲艱難行進,漫天飛雪,看不見天地之間的差別。老天爺好像把天空劃開了一個大缺口,暴雪紛紛從這條裂縫擠出來。比鵝毛還大的雪花斜著飄下來,帶著橫掃一切的架勢極速飛過車窗,擋風玻璃怎麼刮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嘴裡哈出來的熱氣瞬間在玻璃上結了一層霜。

下了車,張浩天拍打著身上的雪花走進那曲地委會議室,剛坐下就看見宋建華正回頭向自己揮手。張浩天欠了欠身算是打了個招呼,聽見地委書記向大家介紹著災情:“目前那曲地區已出現了三十餘次不同程度的降雪,降雪量已達到了同期的三倍。強度空前,積雪平均深度達到50釐米以上,氣溫降至零下三十多度。大批牲畜死亡,民房倒塌,部分牧民失去聯絡,道路受阻,救援人員和物資無法到達……”

聽完災情介紹,會場氣氛一下緊張了起來。親臨災區的領導嚴肅地看著大家,說:“災情還在進一步加劇,形勢刻不容緩啊!我決定,我們幾位領導分頭行動,立刻奔赴災區一線蹲點指導抗災工作,要確保道路迅速搶通,及時轉移安置好群眾,儘快尋找到失蹤的牧民……”

走出會議室,洛桑把大家召集過來,簡單碰頭:“我們跟隨工作組分頭深入災區進行採訪。現在大家單兵作戰,各自為陣,一定要注意安全,確保採訪工作順利完成!”

按照洛桑的安排,張浩天跟隨農牧局採訪。他在會場外尋找宋建華,看見他站在一輛吉普車前,便快步走過去。宋建華穿著一件黑色棉大衣,脖子上掛著有兩個破洞的棉手套,一臉疲憊,雙眼血絲,正在向已經上車就要出發的李小虎揮手,算是有了“你好”“再見”兩層含義。宋建華看見張浩天走過來,說:“我們已經連續抗災自救了兩個多月,可是災情太嚴重了。牧民房屋倒塌,牛羊飼料枯竭,牲畜大量死亡。情況不容樂觀啊!”

張浩天說:“走,上車再說。”

車上,副局長向張浩天介紹著前段時間的賑災情況,並不斷把他看到的災情指給大家看:“你們看,那裡有幾頭凍死的犛牛!”大家朝右邊望去,幾頭犛牛躺在雪窩裡,昂著頭一動不動,旁邊還有十幾只羊的屍體。“那裡有一處垮塌的房屋。”大家的目光又移向左邊,看到一個倒塌的房屋露出殘垣斷壁。司機停下車,大家走過去觀察,沒有發現住戶和牛羊。喊了幾聲沒有動靜,便繼續上路。

宋建華說:“今年降雪時間大大提前,許多牧民都來不及準備過冬的飼料。積雪又厚,牛羊連草根都啃食不到,甚至出現了大蓄吃小蓄,活蓄吃死蓄的現象!”

多布傑說:“前幾天我看到牲口把牧民的帳篷都吃了!”

張浩天問:“目前損失多少了?”

副局長說:“保守估計也有幾百萬頭牲畜死亡!雖然還沒有人員傷亡,但有不少被困和失去聯絡的群眾!”

前面路過一個雪坑,車輛開始打滑,防滑鏈條也吃不住地。大家下車去推,可車輪捲起雪塊打在臉上,輪子還是紋絲不動。前方一群武警官兵正在搶修道路,他們用清雪車推開積雪,才把車拉出雪窩。但是沒走多遠,車再一次拋錨,大家推了幾次都沒有成功。正無計可施時,宋建華毫不猶豫脫下身上的棉大衣墊在輪子下,左右輪替換了好幾次,車才加大油門衝了出來。可宋建華撿起地上的棉衣一看,發現已經壓得像冰塊一樣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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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建華拍打著衣服上的冰渣,開玩笑說:“成盔甲了!”

張浩天把自己身上的羽絨服脫下來給他。

宋建華擺擺手:“那怎麼行!”

“你看我穿著棉衣,包裡還有件毛衣,沒問題。”

宋建華看看張浩天的衣著,這才接過來穿上。這時,對面駛來一輛聶榮縣委的車,他們正準備去那曲尋找藥品救治幾個凍傷的牧民,並說有一個叫索朗的牧民走失幾天至今沒有聯絡上。

宋建華回憶說:“索朗入冬後一直在北邊的山谷放牧,我和多布傑前不久還見過他。我知道他習慣的放牧路線,我去找他。”

多布傑說:“我也去!”

副局長問:“有把握嗎?”

宋建華說:“這麼大的雪,他走不了多遠。應該還在那一帶!”

副局長想了想說:“再帶上一個人,背上兩天的糧食。如果糧食吃完了還沒有找到,必須返回,千萬不可盲目尋找。”

宋建華收拾好包袱對張浩天說:“你的衣服就只好再借我穿兩天了!”

張浩天把餅乾掏出來給他:“千萬要聽領導的話,安全第一!”

宋建華笑了起來:“放心,這個草場我很熟,沒問題!”

張浩天看他們消失在茫茫雪原,才轉身上車。

白雪茫茫,大風呼呼,分不清哪是路哪是坑,宋建華他們深一腳,淺一腳地往草原深處前進,不停地呼喊著牧民的名字。風把雪花灌進大衣,他們縮著脖子搖搖晃晃,帽子上、頭上的雪時不時掉下來一坨,落在胸前也不融化,踩雪的“咔嚓”聲此起彼伏,身後是一長串歪歪斜斜的腳印。

天黑了。他們才不得不停下搜尋的腳步。他們就地挖了個雪窩,啃了幾口乾糧,抓了兩把雪塞進嘴裡,裹著衣服睡了。

天還沒亮他們又出發了。路上見到數不清的牛羊屍骨,讓人心寒。宋建華邊走邊說:“對不起!”

第二天臨近天黑,終於看到索朗的帳篷,可並沒有見到索朗。帳篷被風雪颳倒斜躺在雪地上,上面覆蓋了一層厚厚的積雪。多布傑順著一條縫隙鑽進帳篷搜尋,出來報告:“沒人!”大家看天色已晚,只好在此休整一夜。

他們從雪窩裡挖出了一些牛糞,點燃烘烤著受潮的衣服,大家依偎在一起,靠著帳篷打了個盹,算是過了一個溫暖的夜晚。

天一亮,繼續向北前進。正當大家筋疲力盡、心灰意冷時,終於看見前方一個黑影搖搖晃晃地移動。大家齊聲喊:“索朗!”聽見呼叫聲,那個身影停下來穩了穩,突然栽倒到雪地裡。

大家快步奔過去,看見這人正是索朗。他睜開眼卻說不出話來,虛弱地從藏袍裡掏出兩隻小羊羔,吃力地護著它們軟綿綿的頭。大家趕緊給索朗喂了點糌粑,他的意識才清醒些。

多布傑問:“你的羊呢?”

索朗老淚縱橫,抽泣著說:“三百多頭牛和羊都沒了,凍死了、餓死了、跑丟了。我的腳也凍傷了,只剩下兩隻羊羔和一隻母羊。可母羊前天夜裡也餓死了,這兩隻羊羔沒奶吃也快死了!”

宋建華摘下手套把餅乾掏出來放在衣角裡揉碎,又捧起一把雪在手心裡融化,然後把餅乾攪和成稀糊糊餵給小羊。小羊不吃,多布傑嘴對嘴餵給小羊,小羊嘗了一口就大口吃起來。見小羊有了輕微的叫聲,大家終於松了口氣,索朗臉上露出一絲笑容。

宋建華和多布傑各抱一隻羊,另外一位同事攙扶著索朗往回走。晚上他們在雪窩裡清點最後的食物:幾小塊牛肉,不到半斤的糌粑和兩包泡麵。還有兩天的路程,這點食物顯然不夠。

宋建華說:“我個子小,消耗能量少,你們先吃!”說完把牛肉乾和泡麵分給他們,把僅剩的一點糌粑留給索朗。多布傑問他吃什麼?宋建華裝模作樣地抓起一把雪塞進嘴裡,說:“我吃的餅乾!”

夜裡風很大,大家蜷縮成一團取暖。索朗的腳上的傷好像感染了,不停地呻吟。宋建華從他懷裡抱出小羊放在自己衣服裡,想讓他安心睡一會兒。

雪片不停地落在宋建華眼鏡片上,看什麼都是白茫茫的。他的頭很痛,肚子咕咕叫。多布傑翻了個身,小羊從懷裡滾出來。宋建華抓過來塞進自己懷裡。兩隻小羊依偎在一起好像很高興,“咩咩”地叫著。

半夜,多布傑醒了,見宋建華還睜著眼,問:“怎麼不睡?”

宋建華把衣角拉過來蓋住小羊,說:“睡不著!”

多布傑翻過身問:“想什麼呢?”

宋建華嘆了口氣說:“都是我們的工作沒做好,應該提前採取措施轉移牧民和牲畜。這麼多牛羊都凍死了,要多少年才能彌補這些損失啊!想起這些,我就覺得對不起他們。”

多布傑眨了眨眼,把睫毛上的雪花融化開,說:“氣象專家都不知道的事,你我怎麼知道!”

“我們是農牧工作者,應該有這個意識!如果我們早做預測,提前準備,起碼可以減少牧民不必要的損失!”

“這百年不遇的暴風雪,就是預測到,誰又能擋得住?”

“看見那麼多的牛羊倒在雪地裡,我就恨自己!”

多布傑想安慰他幾句,又不知說什麼:“別自責了……”

宋建華把兩隻小羊摟了摟說:“這是索朗最後的希望了,怎麼也得保護好這兩隻羊!”

多布傑抓出一隻羊說:“都放在你衣服裡,你怎麼睡?”

宋建華又把羊抓過來,說:“你睡吧,我抱著它們心裡會舒服些!”

多布傑看看他,不再說話,再次進入夢鄉。

宋建華的頭更痛了,胸口像塞了一團棉花喘不過氣來。兩隻小羊不停地探出頭來“咩咩”叫,糌粑面已經沒有了,宋建華把口袋裡僅有的幾塊餅乾掏出來嚼碎,又抓了一把雪放進嘴裡混成糊糊,學著多布傑的樣子,嘴對嘴餵給它們。

小羊吃飽了終於安靜下來,但羽絨服包不住兩隻羊,它們瑟瑟發抖拼命亂鑽。宋建華起身脫下羽絨服包裹著它們,自己搭了一片衣袖緊靠在呻吟不止的索朗身旁,極力為他擋住漫天飛舞的雪花。他怎麼也睡不著,想著自己來草原時的夢想;想還沒有做成的羊毛生產基地;想那些遙不可及的西瓜、草莓……

萬籟俱寂、天地蒼茫。雪夜安靜極了,雪花悄無聲息輕輕落下,一點點吸著宋建華身上的熱氣。宋建華的帽簷和大衣結了一層冰,眉毛上掛著白霜。他感到飢餓寒冷,腳也凍麻了,哈出來的氣沒有一絲熱氣。他把手套摘下來,把手伸出去,發現落在手心裡的雪竟然很久都沒有融化,說明體溫太低了。他重新戴上手套,看見手套上的兩個洞,突然笑了一下。這還是離開拉薩時陳西平送給自己的,戴了這麼多年了,陪自己走了那麼多地方,也該爛了!陳西平怎麼樣了,聽說他的父親走了之後母親也病倒了,弟弟妹妹還小,讀書還需要錢,他家的日子更加艱難了吧?種地的父親沒有了,那個稻草人還守在田間地頭嗎?宋建華拍拍衣服上的餅乾渣,又想起了張浩天。把衣服給了我,他冷不冷?把餅乾留給我,他們吃什麼?他們現在去哪裡了,又發現災民沒有,救出來沒有……

這雪什麼時候停啊!宋建華的思索漫無邊際地迴旋。

他看看空中飄零的雪花,晶瑩剔透,帶著花邊,樣子很美,一片片融入大地,發出輕微的聲響。他從來沒有如此專注地看過下雪,也沒有這麼安靜地聽過雪花落下的聲音,覺得雪花飄逸浪漫,聲音美妙動聽……

宋建華迷迷糊糊閉上眼睛,覺得自己的身體正緩緩離開地面,輕輕飄了起來,慢慢升到雲裡,身後跟著一大群羊……

多布傑醒來發現雪停了,四處靜悄悄的。

索朗動了動,睜開眼尋找著自己的羊:“羊、我的羊呢?”

多布傑拉開自己的衣服才想起昨晚就把羊給了宋建華,伸手去拉宋建華的衣服,才發現衣服輕飄飄的並沒有穿在宋建華身上。衣服下面露出兩隻可愛的小羊,正“咩咩”地叫著,而宋建華面朝雪窩一動不動。多布傑連喊幾聲沒有回應,頓感緊張。他拼命晃動宋建華的身體,發現宋建華早已硬邦邦的,沒有了一絲熱氣。

三個人驚恐萬狀,哭成一團。

不知過了多久,大家終於冷靜下來。多布傑給宋建華穿好衣服,把他背在身上,另一個同事抱起羊攙扶著索朗向公路走去。

鞋子擠壓著雪地,發出令人恐怖的“吱吱”聲。每個人的腳步都是那麼沉重,好像這條路永遠白茫茫沒有盡頭。終於,前面有人發現了他們,正朝他們揮手呼喊。

“嗚”,多布傑嗓子裡發出一個怪聲,想跑起來,卻一個趔趄栽倒在地,想站起來,可沒有力氣,乾脆趴在雪地上痛哭起來。

張浩天第一個衝過來,看見雪地上僵硬的宋建華,大驚失色。他抱著宋建華冰冷的身體拼命搖晃,大家也一齊湧過來大聲呼喊,可宋建華始終沒有再睜開雙眼,一副安詳入睡的樣子。

副局長問:“怎麼回事?”

多布傑只是哭,拼命拍打著雪地。副局長又問了一聲,他才哽咽著說:“我們的糧食吃完了,他把自己的糧食給了我們,又把最後幾塊餅乾喂了羊,還把衣服脫下來蓋在羊身上……”

副局長吼道:“怎麼能把衣服脫下來,他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

多布傑說:“他說這兩隻小羊是索朗唯一的希望,一定要給他留下這最後的種子!”

張浩天感覺他們的聲音像是從天上飄來,失真、虛幻。他跪在地上呆呆地看著宋建華,許久才輕輕摘下宋建華的手套,不停揉搓他冰冷的雙手,想把他暖和過來,可是一切都是徒勞的。他從宋建華衣服口袋裡翻出一些餅乾碎渣,又找出個皺巴巴的筆記本。他見過這個本子,清楚裡面記著什麼,但還是忍不住從頭到尾細看起來。裡面記載著宋建華到草原第一天起他的所見所聞,所思所想。最後幾篇寫的是這場大雪的時間、降雪量及對草場的影響,還有牲畜的死亡數量和今後的預防措施等等。最後一頁好像是隨筆,密密麻麻寫滿了歪歪扭扭的字,有些地方還被雪水弄溼了,看不清字跡。

張浩天仔細辨認著,輕聲念起來:“暴風雪已持續肆虐了兩個多月,仍不見停下來的跡象,美麗的草場變成了牛羊的墳場。看見那些成片倒下的牛羊還睜著眼睛,好像它們在問我:為什麼你沒有預見到暴風雪來襲,為什麼不把我們轉移到安全地方…… 我無法回答!來到藏北草原已經四年多了,我懷揣夢想,想為牧民尋找新的致富渠道。在一切正慢慢變成現實的時候,一場突如其來的暴風雪帶走了一切。酸奶廠和犛牛肉加工廠也因此變得遙遙無期,還有藏毯廠、羊毛生產基地更是無從談起。聽牧民說納木錯是個神奇的地方,如果能在那裡轉湖祈禱,就一定會實現自己的願望!真希望暴風雪快點停下來,我一定要去那裡許一個美麗的願望……”

張浩天抓住一把雪,死死地捏著,殘雪從指縫中擠了出來,流出了水。他的眼睛有些模糊,看見有水滴在本子上才知道自己在流淚。他咬咬嘴唇站起來,把筆記本放進自己口袋。

兩天後,宋建華的追悼會在那曲地區農牧局舉行。田笑雨、陳西平也趕了過來。意想不到的是何帥和劉敏也來到追悼會現場,而且劉敏還挺著個大肚子,她勉強擠出一絲笑容算是和大家打過了招呼。何帥走到張浩天身邊說:“劉敏是從昌都來拉薩開會的,會議結束就要回老家生孩子。我是專門從阿里跑來和她見一面的。到了拉薩,聽笑雨說了建華的事,我們就一起趕來了。”

張浩天沒有說話,臉上籠罩著悲傷的情緒,扭頭看了一眼臉頰凍得通紅,不停搓手跺腳的田笑雨想說什麼,可悲傷堵在胸口,欲言又止。李小虎面無表情,陳西平紅腫著眼睛耷拉著頭。

洛桑走過來對大家說:“進去吧,追悼會開始了。”

追悼會簡樸而隆重。自治區抗災指揮部的所有領導,自治區農牧廳的負責人和宋建華的同事都參加了追悼會。悼詞對宋建華的生平進行了簡要回顧,介紹了他犧牲的經過,對他短暫的一生給予了高度的評價,說他是“為農牧事業而英勇獻身的楷模,是不怕犧牲勇於奉獻的英雄。具有高尚的道德品質和大無畏的英雄氣概,體現了一個農牧工作者忠於事業,追求理想,無私奉獻,敢於犧牲的高尚品質……”

陳西平的哭聲一直夾雜在領導低聲的念述中,每抬頭看一次宋建華的遺體,哭聲就高一陣。李小虎和何帥用力抓住他的雙臂,可他們也受陳西平情緒的感染,眼圈發紅,雙手發抖。劉敏看著宋建華的遺像,面無表情。田笑雨不停地抹眼淚,低聲抽泣。張浩天咬著牙,彷彿在痛苦和迷茫中掙扎,像在思考什麼,又像是被什麼東西擊中了,搖搖欲倒的樣子。李小虎輕輕碰了他一下。張浩天穩了穩身體。

人們把宋建華安葬在他深深熱愛並為之獻出生命的藏北草原。墓碑上刻著他的名字,寫著他簡短的生平。參加葬禮的人很多,有政府官員,單位同事,同學朋友,還有附近的村民和得到他幫助過的、遠道而來的牧民。人們送來了鮮花,還擺起了瑪尼石,插上了經幡。大家站在他的墓碑前久久不願意離去。

葬禮結束後,張浩天提議大家一起來到宋建華魂牽夢繞的納木錯湖,為他未完成的夙願繞湖祈禱。

大家默默行走在納木錯湖邊,默唸著宋建華的名字,時不時從雪堆中撿起潔淨的石頭放在湖邊高聳的瑪尼堆上,寄託著心中的哀思。

陳西平的心情和腳步一樣沉重,走幾步就停下來說上幾句:“到西藏這麼多年了,一次家也沒回過,你爹媽把你養這麼大,你就在這光榮了,究竟圖個啥……”

張浩天回頭看看大家,見一個個垂頭喪氣、無精打采的樣子,感覺胸口像堵了一團棉花。

劉敏看見一塊大石頭就坐下來,說:“在西藏最缺的是氧氣,最可貴的是精神!可是精神再好,走兩步還是氣喘!”

何帥把劉敏拉起來,用手套拂掉石頭上的積雪小心扶她坐下。

陳西平還在哭訴:“你把這幾年的工資全給了牧民、牛羊、草原,最後連身上的棉衣也脫下來墊在車輪下。臨走穿的還是浩天給的衣服,戴著我的那雙破手套……”

劉敏說:“陳西平。你別哭了,哭得我心都碎了!”

田笑雨眼圈紅紅的,踩在厚厚的積雪上左搖右晃。張浩天拉了她一把,扶她小心走過冰凍的亂石崗。

李小虎抱著相機,像個木頭。慢騰騰的,無精打采。

陳西平還在絮絮叨叨:“你是不是傻啊!零下四十多度的夜晚,積雪那麼厚,兩天沒有吃東西,還把衣服脫下來蓋在羊身上。難道羊比你的命還主貴?不知道這會死人啊?”

風,瞬間就把他的哭聲帶走了。納木錯湖又恢復了寧靜,好像並不在乎世界上的生死離別。一個鮮活的生命就這樣悄無聲息地消失了,卻把一大串問號留在了大家心裡。

張浩天看著湖面的寒光瀰漫到天邊,心像刀割。知道西藏條件艱苦、環境惡劣,為了追求夢想會犧牲很多。但怎麼也沒想到會犧牲生命、會死人!而且死亡來得如此突然、毫無預兆,這是他始料不及的。過去聽過許多英雄舍家為國的壯烈故事,可那是書;也不止一次看過胸膛堵搶眼,捨身炸碉堡的壯烈畫面,可那是電影;也知道不少像田笑雨父親那樣的感人事跡,可畢竟離自己很遠。如今面對和自己朝夕相處過的同學,面對宋建華的犧牲,張浩天感到內心不單單是痛苦,還交雜著挫敗感和深深的失落。他說:“25歲,多好的年齡啊!就像剛剛升起來的太陽,就這無聲無息地熄滅了,沒有了!”

“他就像雪花一樣無聲無息地走了。誰知道他為什麼來,又為什麼去?”何帥還不能接受這個現實,神情恍恍惚惚的。

“在生死關頭,連命都沒了,救兩隻羊又有多大的意義呢?”李小虎望著白茫茫的湖面,想著幾天前見宋建華時,他朝自己揮手微笑的樣子,心裡隱隱的痛。

“我們來西藏追求夢想,是不是必須付出這樣的代價?”劉敏的聲音漂浮不定,不知道她在問誰。

陳西平痛哭流涕地說:“去西藏又不是上戰場,為什麼要死人?我要回去,不想掙錢了,不想死在這裡……”

張浩天想鼓舞他們幾句,可勉強想起那些曾經激勵過自己無數次的鏗鏘話語,此時都覺得軟綿綿的沒有力量。他感覺自己的身體不知被什麼東西掏空了,變成了一個沒有靈魂的軀殼。他麻木地看著冰冷的湖面,任憑寒冷的風像刀子一樣割自己的臉。

田笑雨一直在回憶她和宋建華在草原短暫而快樂的時光,那些美好的瞬間此時都化作了永恆。彷彿又看見他摔起犛牛鞭把石頭扔進清澈的河水裡,聽見他在藍天下對著草原盡情歌唱,看見他俯首採擷野花做成花環戴在自己頭上……

張浩天想起坐車來西藏時第一次聽宋建華暢談理想的豪邁,想起那年春節他告訴大家要去藏北草原實現夢想的激情,想起那一天他提著酸奶桶來找自己的急切,想起那一年在草原一起喝酒的痛快……一切都遠去了,消失了,化為烏有了!

張浩天摸出宋建華的筆記本看起來。上面記錄著他為草原做過的、正在做的和想做的事情。那麼多夢想等著他去實現,可壯志未酬身先死!宋建華的離去對我們這群追夢者來說是奮進的旗號還是退卻的鑼聲?我們還要繼續堅守下去嗎?路又在哪裡呢?他一遍遍翻看,一次次捫心自問。

雪花飛舞、冷風嗖嗖。大家看著冰冷的湖面默不作聲。看不見的風正一點點帶走他們身上僅剩的熱氣,而悲涼也從心底漫出來。

宋建華的離去讓田笑雨再次想到了父親。他們都犧牲了,一個為了一塊石頭,一個為了兩隻羊。他們這樣做的意義到底何在呢?難道一塊石頭兩隻羊的價值真的勝過自己的生命嗎?田笑雨看著曾經碧波盪漾、清風拂面,而今冰凍三尺、積雪深厚的納木錯湖再次陷入了迷茫。但是,她希望此時有人能帶自己走出迷霧看到光明。她祈盼地看著張浩天,希望他能對自己說點什麼,對大家說點什麼!

可是,說些什麼呢?張浩天再次翻看著宋建華的日記,默唸著那些滾燙的話語,細細體會宋建華對草原的情感和對事業的熱愛。彷彿覺得宋建華追尋那麼遠來西藏,就是為了這生命最後的光亮、閃爍、燃燒。為了這瞬間的超越,他準備了一生。他心頭一顫,好像在宋建華的日記裡找到了答案。他說:“一個人的價值不在於實現了多少夢想,也不在於幹了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甚至不在於是否從起點走到了終點,而在於其中的過程,在於過程帶給我們的體驗和思考!宋建華的生命雖然短暫,但是壯麗、絢爛!”

陳西平止住了哭聲,抬頭看著張浩天:“你好像是在唸書吧?這些句子聽起來多感人、多動聽,可有屁用啊!”

張浩天好像突然被陳西平扇了一個耳光,呆呆地看著他。這是自己從小就受到的教育,每次讀起來就激情澎湃,心潮起伏。它們曾經無數次激勵過自己,小時候就是在這些閃光的句子裡找到做人做事的方向,當年也是這些充滿正氣的話語鼓舞自己來到西藏建設邊疆的,今天難道就錯了嗎?他說:“宋建華走了,雖然再也看不見他熟悉的草場、熱愛的藍天、牽腸掛肚的牛羊,但他是快樂的、滿足的、幸福的。就像他自己在日子裡說的,心甘情願去做事情就不覺得苦,為了夢想付出再多都覺得值!”

田笑雨輕聲問:“我父親為了一塊石頭死了,宋建華為了兩隻羊犧牲了。他們很偉大,很了不起,可是真的就值得嗎?”

張浩天一愣,不知道說什麼。

何帥把手中的雪捏出了水,說:“我在阿里整整呆了五年,可是什麼也沒有幹成,看不見希望,看不見未來。去年就是讓我們簡單維護了一下破舊的小電站,我們高興得幾天幾夜睡不著覺。為了實現建一個水電站的夢想,我在高寒缺氧、海拔五千多米的阿里苦苦等了五年!五年的青春、五年的美好光陰、五年的寂寞孤獨!我不知道為了這個小小的願望,我還要等多久,我又能等多久!這樣的等待到底有什麼意義?宋建華的死又能證明什麼呢?”

“宋建華的死並不代表他的失敗,也不說明他當初的選擇是錯誤的。他用自己的行動證明了自己的追求是有意義的!那麼多人來為他開追悼會,那麼多人感動涕零!說明什麼?”張浩天問。

“追悼會再隆重有屁用!悼詞寫那麼好一錢不值!他們哭得再傷心有他爹媽傷心?他們再難受有我難受?宋建華是我最好的朋友,你們知道不?”陳西平跺著腳,恨不得把雪刨一個坑。

張浩天看著陳西平,無言以對。

“宋建華儘管有那麼多夢想,可是他一個都沒有實現,還把自己的命丟在了草原。他就是一個失敗者,一個大傻瓜!”李小虎說。

“他就是一個不孝之子!父母含辛茹苦把他養大,一天也沒有享到他的福,他就死了。你說他父母怎麼想得通?”何帥問。

“聽說他家裡並不富裕,父母供他上學吃了不少苦!去年他爹住院還是賣了一頭牛才治好的病。”田笑雨略帶悲傷的聲音讓人發冷。

“是啊!家裡這麼窮他卻把錢給了牧民,爹媽生病了還要自己籌錢想辦法。好不容易把他這個兒子養大,不但幫不上忙,還要忍受白髮人送黑髮人的傷痛。你說,他爹媽現在是啥滋味?”劉敏嘆口氣說。

張浩天突然覺得四面楚歌,孤立無援,自己好像在和一個軍團作戰。他鼓起勇氣說:“在前進的道路上,痛苦和快樂始終如影隨形,夢想和失敗總是交織前行。追逐夢想,總會遇到挫折與坎坷,但是,我們不怕付出、不怕流血、不怕犧牲!”

陳西平張著嘴看著張浩天,突然大笑起來。他的笑聲讓人頭皮發麻,讓人雙腿發軟,讓人不寒而慄。大家茫然地看著張浩天。

張浩天感覺勝利的天平已經完全傾斜了,自己被他們高高翹起懸在空中,腳夠不著地。心在風中飄。他努力鎮定下來,理了一下攪亂的思緒,說:“宋建華的離去讓我們感到青春的侷促和生命的短暫,他的犧牲對我們來說是一次重創也是一次重生。他讓我們思考人生的意義,也鞭撻我們加快追逐理想的腳步,我們不能等啊!”

大家的心不知道被什麼震動了一下,感覺有一股風掠過湖面。

張浩天深吸一口氣,大聲問:“宋建華倒下了,難道我們就不站起來了嗎?就這樣永遠在地上趴著?”

劉敏看了看張浩天,猛地拍了一下石頭,說:“浩天說得對!難道我們就這樣被打趴下了,再也站不起來了嗎?”

大家感覺那股風已經悄悄穿進身體直達內心。

張浩天再次捧起宋建華的日記,感覺像是從他手中接過了什麼,說:“宋建華想做的事情很多,有的已經初見成效,有的剛剛起步,有的還在計劃之中。他走了,可我們還在,我們還沐浴著高原的陽光,呼吸著清新的空氣,傾聽著生命的跳動!我們有責任幫他完成心中的夢想!”

劉敏說:“是啊,在追求理想的道路上,宋建華比我們任何人走得更堅決、更徹底、更勇敢!他的生命雖然短暫,但是充滿光輝,他用自己寶貴的青春和年輕的生命完成了最後的使命!我們繼續走下去才是宋建華最想看到的。這次我來拉薩開會,一下就帶來了好幾個議題,其中就有宋建華想辦的酸奶和犛牛肉開發專案。”

張浩天驚喜不已,說:“是嗎?說說看!”

劉敏說:“我想改變過去傳統的食用方式,把草原的酸奶做成城市居民喜歡的營養保健品,把酥油茶做成便於攜帶的速溶袋裝茶,把犛牛肉加工成多種口味的休閒食品。讓這些富有特色的牧區食品走出農區、牧區,給農牧民帶來更多的收入和實惠。”

張浩天感到心頭一熱,對大家說:“所以說,宋建華沒有倒下,我們應該繼續走下去,也必須走下去!”

大家沒有說話,但是每個人都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劉敏拉著何帥的手站起來,說:“我給你們說,上次浩天和小虎來搞旅遊資源調查,我大受啟發。現在,旅遊業已經成為了雪蓮縣經濟發展的重要引擎。旅遊收入不僅大幅增加,還帶動了當地的農產品加工、藥品生產、養殖業的發展!”

何帥說:“一說起你自己的事,就沒完沒了!”

劉敏瞪了他一眼,說:“你敢說你的夢想就破滅了,你就再也不想你的水電站了?”

何帥笑道:“那不能!我老婆,不,我女人,不,一個女人都站起來了,我一個大老爺們還趴在地上像話嗎?把你送走以後我就要立刻趕回去,大家還等著我會審圖紙呢!不建一個水電站心不甘啊!”

劉敏繼續說:“今後,我們還要改變農牧民的傳統生產方式,在增加農產品附加值上大做文章,要做的事情很多啊!”

張浩天說:“太好了!”

何帥說:“這些事以後再想,安心回去給我生個兒子才是正事!”

劉敏狠狠打了他一下:“說什麼呢?不生兒子你就不和我過了?”

大家笑起來。張浩天指著湖邊走過來的一群轉湖群眾,說:“你們看,那些遠道而來的牧民正在為宋建華點燃桑煙,堆砌瑪尼石。這裡的草原、山川和人民永遠不會忘記他!”

大家隨他的目� ��望去,看見天空的烏雲慢慢散開,太陽把納木錯湖面照得銀光閃閃,連綿不斷的念青唐古拉山脈正映著血色霞光。

離開了納木錯湖,張浩天對洛桑說想留下來收集整理宋建華的先進事跡,表示一定要把這片報道寫好,讓整個草原都傳頌他的美名!

之後,他來到宋建華生前工作的單位,採訪他的領導、同事。深入草原牧區走訪認識宋建華的牧民,同宋建華幫助過的群眾開展座談,瞭解到許多鮮為人知的故事。他的這篇報道發表後,引起社會極大反響,報社收到的群眾來信像雪花飄來。

宋建華的事蹟不斷激勵著張浩天,也幫他完成了一次生命的超越。之後,他又做出了一個重大決定,說:“劉敏正在著手把宋建華想幹的酸奶廠、犛牛肉加工廠變成現實,我想把宋建華最想辦的藏毯廠和羊毛生產基地也建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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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笑雨說:“我們能做什麼?”

李小虎說:“是啊,我們只是記者!”

張浩天說:“我們雖然不能具體做什麼,但是我們同許多單位和機構都有聯絡,掌握大量資訊資源,我們可以宣傳和呼籲,還可以牽線搭橋,向政府有關部門建議建立羊毛生產基地,聯絡內地的知名專家來西藏幫助地毯廠提高工藝。有了資源和技術,不愁生產不出我們自己的地毯!”

李紅捧著剛剛印出來的“高原日報”,看著張浩天他們採訪編寫的宋建華先進事跡陷入了沉思。她看著報紙,像是在思考什麼重大的問題,又像是在進行激烈的思想鬥爭,臉上的表情奇怪而複雜。只有她自己知道,與其說是被英雄感動了還不如說是在審視自己的內心。很快,她作出了人生一個重大決定。

兩天後,李紅拿著一張調動通知單走進辦公室,說:“我要走了。”

張浩天問:“去哪?”

李紅說:“我要去山南記者站工作了。”

李小虎問:“為什麼?”

李紅說:“什麼也不為,只是不想再見到你們!”

張浩天有些驚訝,問:“是我們哪裡做得不好?”

李紅沒有說話。

李小虎趕緊道歉:“過去我是對你抱有偏見。我錯了,對不起!”

張浩天說:“是啊,我們給你賠禮道歉,就不要再恨我們了!”

李紅說:“我從來沒有恨過你們!因為你們太好了所以選擇離開!”

張浩天和李小虎面面相覷,不知道她什麼意思。

李紅看著張浩天,說:“一開始,我本來想追求你,可是你和田笑雨真摯深情的愛,讓我知難而退!”她又轉向李小虎,“後來,我又想和你好,可你最不喜歡我,總是讓我出醜、難堪。但是在川藏線那個雨夜,你為了救我差點被洪水卷走,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李小虎結結巴巴說:“當時我也沒有想那麼多……”

張浩天還是不明白這和她選擇離開有什麼關係。

李紅轉身看著窗臺上的“死不了”說:“我原來是愛鄧安的,已經到了和他談婚論嫁的地步,但是,你們出現了。當知道你們八年就可以回到內地,我看見了希望。夢想和你們其中的一位結婚後能離開西藏,改變自己的命運,永遠離開讓我絕望的地方。”

張浩天忍不住問:“你為什麼那麼想離開這裡?”

李紅的目光暗淡下去,說:“西藏是我的傷心之地。我父親是一個獻了青春獻子孫,獻了子孫獻終身的老西藏。他原來是青藏線一位公路養護工人,在一次意外事故中死了。我十歲的弟弟記憶中從沒有見過父親,在得知父親去世後就想來西藏見父親最後一面。媽媽帶著他踏上了青藏線。因高山反應,他下車吃了一頓飯就再也沒能回到車上。父親最後一面也沒有見上,他就這樣匆匆離開了這個世界,永遠留在了這塊冰冷的土地上。父親和弟弟都埋在了公路邊一片亂石灘中。兩個墳頭一大一小,一高一低。他們再也回不去了!而我只想早日回到老家陪伴我孤寂年邁的母親!”

張浩天和李小虎同時“喔”了一聲。

李紅說:“我承認,我一開始追求你們是別有用心,可後來,我真的喜歡上你們了,這是真的。不過,這都過去了……”

張浩天和李小虎終於明白李紅過去那麼多詭異所思、稀奇古怪的行為背後竟然隱藏著這麼一個不為人知的故事。

“我父親來到西藏是為了生計,我留在西藏是迫不得已,而你們原來和西藏一點關係都沒有。你們完全可以留在家鄉和自己的父母家人生活在一起,過一種完全不同的人生啊!”

張浩天說:“我們選擇來西藏是心甘情願的!”

“我想逃離西藏、遠離苦海。你們卻千里尋夢來到這裡,用自己的青春書寫壯麗的人生,多麼不同啊!”李紅說。

李小虎說:“我們沒有你說的那麼偉大!”

“認識了你們,也慢慢瞭解了你們的內心。你們當中的每一位都令人敬佩,一心為老百姓尋找致富路的劉敏,隻身在阿里建水電站的何帥,總想創造橋樑建築奇蹟的胡坤,用心血澆灌教育事業的王雪梅,還有永遠留在草原上的宋建華,都讓我自嘆不如。”

張浩天問:“那你現在怎麼要去山南,不回老家了?”

李紅長長舒口氣,說:“現在我終於平靜了,不再糾結了。想換個地方,開始新生活!”

李小虎心情複雜地看著李紅,不知道說什麼。

張浩天說:“不管到了哪裡,都希望你振作起來,好好生活。”

“放心吧!”李紅又轉向李小虎,“謝謝你的救命之恩。再見了!”

李小虎支支吾吾不知說什麼,突然抱起窗臺上的“死不了”說:“你看,要走了,也沒有什麼送你的,就把這盆花送給你吧!”

李紅突然笑道:“這是你的嗎,把它送給我,不擔心笑雨哭鼻子?”

李小虎說:“什麼她的、我的,就當是我們三個送給你的。做個紀念!”

張浩天說:“收下吧!”

李紅接過花盆,轉身拿起桌上一支筆,從土裡分出一棵小苗,說:“我就要這個,剩下的給笑雨留著。這個花有一點土就能活,到了山南一定根深葉茂!”她走到門口又回過頭,說:“浩天,見到笑雨,替我祝福她!希望你們結婚的時候通知我,我一定來!小虎,德吉不錯,看得出她是真心愛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