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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為愛放棄

91年的春節,張浩天終於迎來了愛情的春天,帶著田笑雨回家見父母了。他鄭重向田笑雨許諾:“見過父母我們就結婚。”

張浩天站在了成都的家門口,對一路都激動不已的田笑雨說:“準備好了,我敲門了?”

田笑雨把張浩天的手放在自己胸口,說:“我好緊張!”

張浩天摟住她,說:“別怕,有我!”

田笑雨深吸了一口氣,定了定神。

張浩天抬手“噔噔”敲了兩下。

開門的是張浩然。他說:“哥,回來怎麼也不說一聲?”看見哥哥身後站著一個漂亮的女子,又問:“這是……”

張浩天把田笑雨手中的行李塞給弟弟:“進屋再說。”

張浩然把他們迎進門大聲喊:“媽,你快出來,哥回來了。”

母親很快從裡屋走出來,看見張浩天又驚又喜,說:“浩天,你可回來了!”然後盯著田笑雨細細打量起來:“這是……”

張浩天把田笑雨拉過來,說:“她就是田笑雨!”又對田笑雨介紹道:“這是我媽媽。”

田笑雨恭恭敬敬行了個禮,說了聲:“阿姨好!”

張浩天的母親笑了笑,但臉上的笑容很快被一層愁雲覆蓋。

張浩天又指著張浩然說:“這是弟弟,浩然。”

田笑雨伸出手,說:“你好!”

張浩然淺淺一笑,並沒有去握田笑雨的手,而是回頭看看還在發呆的母親。田笑雨心裡一驚,看了張浩天一眼。張浩天摟了她一下,給她很大安慰,又向父親的房子探探頭,問:“爸呢?”

母親臉上的表情突然僵硬了。當張浩天再問時,她指指高低櫃上一張放大的黑白照片。看著父親的遺像,張浩天驚訝得話連不成句:“這……怎麼回事……父親……”

母親默不作聲,低頭抹淚。

張浩然低聲說:“去年年底,父親病情突然加重,住了很長時間的醫院,後來就……你們同學都來了,跑前跑後的。”

張浩天手中的行李滑落在地,大叫起來:“為什麼不告訴我!”

母親哽咽著說:“是你爸不讓我們給你說的。他說你回來一趟不容易,來來去去又要反應一次,危險!還說……”

沒等母親說完,張浩天就“撲通”一聲跪在父親遺像前:“爸,是我不好,我知道你一直都在生我的氣。沒有徵得你的同意就去了西藏,讓您很傷心。你生病這麼久,我都沒給你端過水、遞過藥,臨走也沒見上你一面……當兒子的一直想對你說一聲對不起,可你也聽不見了……今天,笑雨也回來看你了,可你……”

田笑雨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呆了,站在一旁手腳無措。

張浩天跪了很久,兩眼呆呆地看著父親的遺像,幾縷青煙把他和父親分隔在兩個不同的世界。記憶中還從來沒這麼長時間注視過父親,不僅覺得陌生還很遙遠。他覺得父親正認真地看著自己,眼中有無數個為什麼,而他一個也答不上。張浩然走過去拉他,發現他像釘子一樣釘在地上。過了一會兒,母親又來勸他:“爸爸已經走了,再跪多久他也回不來了,還是起來吧!”

張浩天什麼也沒聽到,腦海裡一直浮現前年回來臨別時父親最後的情形:父親抖抖索索起床穿衣服的情景,坐在飯桌旁默默看自己吃飯的樣子,立在昏暗的燈光下那模糊不清的影子……這些畫面都永遠定格在心中。

田笑雨想去勸慰,可一句話沒說淚水就在眼圈裡打轉。她伸手去拉張浩天,可他動也不動。張浩天的母親把她拉到一邊:“讓他一個人呆會兒吧。你跟我去吃點東西。”田笑雨沒有走,默默站在一旁,突然“撲通”一聲跪在張浩天身旁,看著他父親的照片,說:“叔叔,我和浩天回來看你了。我從未見過自己的親生父親,無數次夢想今生還能夠再次得到父愛。認識了浩天,我以為從此就多了一個家,多了一個疼愛自己的父親。不曾想,今天終於來到你面前,我們還是陰陽兩隔、無法見面……雖然我們不能相見,但是我會永遠把你當成自己的父親,把這當成自己溫暖的家……”

張浩天驚訝地看著淚光盈盈的田笑雨,嘴唇顫抖著,舔了一下流到嘴裡的淚水,突然把田笑雨摟在懷裡……

母親和弟弟驚訝地看著這一切,不由得交換了一下眼神。

母親把他們拉起來帶到桌邊。張浩然把飯菜端上桌。

張浩天的母親給田笑雨夾了些菜,說:“看你們在西藏把自己搞成什麼樣了。多吃點。”

張浩天沒有心情吃飯,胡亂扒了兩口就把碗推到一邊,起身回到自己屋裡。田笑雨望著他的背影不無擔心。

張浩天的母親說:“別管他。”

整整一天,張浩天都不和大家說話,躺在床上瞪著天花板。第二天,他的雙眼就充滿了血絲,嘴角也打了幾個泡。他草草喝了一點稀飯又回到自己屋裡。田笑雨心痛不已,趕緊去廚房笨手笨腳地熬了一鍋綠豆湯。她推開門,把湯放在張浩天的床頭,靜靜地站在一旁看著他,眼裡充滿了疼愛和關切。

張浩天望著牆上的吉他不知道在想什麼,許久扭過頭看著田笑雨,又看看冒著熱氣的綠豆湯。停了一會,他坐起來把溫熱的綠豆湯一飲而盡。田笑雨坐在他的身旁,輕輕撫摸他的後背,說:“從此,我會和你共擔風雨!”

張浩天想說什麼,咬了一下嘴唇,抓住田笑雨的手感激地看著她。

這一切都被張浩天的母親看在眼中,為兒子找到一個體貼溫柔的好媳婦暗暗高興。但是,她臉上的愁雲依然不散。

晚上,母親看田笑雨已經睡下了,就悄悄來到兒子房間,坐在張浩天床邊說:“看得出,笑雨是個好姑娘。她很愛你,你也喜歡她。可是,你爸爸臨走的時候交代,非要你娶蔣小娟。”

張浩天一個翻身坐起來,說:“我說了多少次了,我不喜歡她,為什麼非要逼我!”

張浩天的聲音很大。田笑雨在隔壁聽得清清楚楚。

“哥,你就不要固執己見了。爸爸媽媽喜歡蔣小娟,你又不是不知道。”弟弟靠在床頭抱著枕頭。

田笑雨忍不住坐起來聽,心亂如麻。

“可我不喜歡!”張浩天說。

“可是,小娟等了你這麼多年,別人給他介紹那麼多都沒有答應。這幾年你父親生病住院好幾次,都是她跑前跑後張羅。我們怎麼能對不起人家啊!”母親為難地說。

張浩天說:“她有多好,和我沒有任何關係!我只喜歡田笑雨!”

田笑雨很感動,捂住“砰砰”亂跳的心。

“笑雨姑娘是不錯,但是,畢竟小娟我們更熟悉,更瞭解!這幾年小娟幾乎把這當成了自己的家,為這個家做了那麼多事情,我們怎能忘恩負義!”母親說。

“是啊,哥,我也挺喜歡小娟姐的。她通情達理,溫柔大方。對我也好,還幫我補習功課,找工作!”弟弟說。

“可是,這和愛不愛沒有任何關係。你們為什麼不考慮我的感受?我不愛她,和她沒有感情,會幸福嗎?”張浩天說。

“怎麼不幸福?我和你爸結婚前連面都沒有見過,不也幸福地過了幾十年!再說你弟弟都說好,還會有錯?”母親說。

“他說好,就讓他去娶!”張浩天說。

“媽,你看他說的什麼話!”張浩然把枕頭砸過來。

“你爸爸臨走就是放心不下這件事,千囑咐萬叮嚀的。你怎麼能違背他的遺願呢?”母親把枕頭撿起來放在床上。

張浩天不再說話。

田笑雨感到頭嗡嗡響,天旋地轉,連床都在晃。聽見張浩天的母親從房間走出來,她重新躺下,可一夜都沒有睡著。她陷入了兩難境地,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愛了張浩天這麼多年,兩個人經歷了那麼多坎坎坷坷,好不容易走到了一起,難道到最後還是要分開嗎?失去張浩天是自己最不能接受的,可是他的父親留下的遺言又怎能輕易違背呢?他的母親和弟弟也都站在蔣小娟一邊,張浩天有勇氣衝破阻撓嗎?田笑雨痛苦地糾結著。她想去找張浩天談談,可是,見他和弟弟已經睡了,又回屋躺下。

第二天,田笑雨早早起床。看見張浩天走出來,正準備約他出去走走,蔣小娟就推開了家門。

蔣小娟看了田笑雨一眼,很快明白了她的身份和來歷。她徑直走向張浩天身旁,把他拉到沙發上坐下,單刀直入地說:“浩天,你回來了,我們終於可以去辦結婚手續了!”

張浩天起身坐在遠處,說:“我是不會和你結婚的。”

母親看看蔣小娟,又看看田笑雨,欲言又止。

蔣小娟有些難堪,但是還是裝出笑臉說:“這麼多年,我就想和你走到一起。過去,我沒有逼過你,覺得應該給你時間好好考慮。可是現在我們都不年輕了,不能再等下去了!”

“我從來沒有讓你等!”張浩天說。

明明該有一個圓滿的結果,沒想到等來的卻是一個更深的傷口。蔣小娟想哭,說:“我付出了這麼多,就等來這句話?”

“你為我家做了這麼多,我心存感激。但是要結婚,我是不會答應的。今天我正式告訴你,她,才是我要找的人!”張浩天把田笑雨拉過來,“她叫田笑雨,我們馬上就要結婚了。”

和張浩天在大學相處了整整四年,比眼前這個女人更早認識張浩天,也更早表達自己的愛情,今天自己卻成了局外人?蔣小娟不甘心。她看著田笑雨,又急又惱,把目光轉向張浩天的母親和弟弟,希望他們能鼎力相助,可他們也一籌莫展的看著她。蔣小娟突然站起來指著遺像說:“我可是在你父親臨走時發過誓的,一定要嫁給你。我怎麼能失言呢?我怎麼向你父親交代呢?”

張浩天說:“那是你自己的事!”

蔣小娟拿出破釜沉舟的勇氣:“我不會放棄你的!今天你不答應我,我就不離開這個家!”說完,穩穩當當坐在沙發上看著張浩天。

母親和弟弟勸勸這個,拉拉這個。

田笑雨左右為難地看著他們,感覺有無數雙手在拉扯自己的心。

張浩天站起來,氣呼呼地對蔣小娟說:“你不走,我走!”說完打開門衝了出去。

母親連喊幾聲,見張浩天頭也不回,忙對張浩然說:“跟著你哥!”

屋裡只剩下三個女人。母親把田笑雨拉到身邊說:“笑雨姑娘,這事也瞞不了你。小娟和浩天是大學同學,彼此瞭解熟悉。自從浩天去了西藏後,小娟一直在幫助這個家。尤其是浩天的父親生病住院這幾年,小娟跑前跑後,盡心盡力。雖然他們沒有結婚,但是我們一直把她當成兒媳對待!而且,浩天的父親臨走又留下話,你說我該怎麼辦?”

是啊,怎麼辦呢?張浩天和自己是真心相愛的,夢寐以求想走到一起。可是,他父母的感受也不能不考慮啊!如果自己非要堅持,一定會傷了他家人的心,讓張浩天夾在中間難受!選擇哪頭都是如同要左手還是留右手的痛苦。田笑雨煎熬著。

蔣小娟說:“笑雨,我和你萍水相逢,沒有恩怨。今天雖然是頭一次見面,但是可以看出你是個善解人意、通情達理的人。我希望你理解我的感受,成全我們的婚姻,讓我和浩天走到一起吧!我會感激你一輩子的!”

蔣小娟也想和張浩天走到一起,而且,等了這麼多年!田笑雨心裡很糾結,成全他們就等於犧牲自己的愛情,可是,自己又怎麼捨得放棄心愛的人呢?但是自己堅持站在他們中間,勢必讓張浩天左右為難,讓這個家不得安寧啊!

張浩天的母親拉起田笑雨的左手,說:“笑雨姑娘,就委屈你了,我不能讓浩天的父親在九泉之下死不瞑目啊!以後我下去和他見面,說什麼呢?”說完,痛哭起來。

蔣小娟拉起田笑雨的右手,哀求道:“我求你了,看在我等了浩天這麼多年的份上,你就成全我吧!”

田笑雨被她們左右撕扯著,心都要揉碎了。她站起來走到窗前,看見淅淅瀝瀝的小雨打在玻璃上很快匯成水流,像是自己潸然落下的眼淚。愛一個人不是要死死把他攥在手心裡,而是要給他寬闊的天空和自由的呼吸。抓住他是為了愛,放開他同樣也是為了愛。張浩天的父親已經不在了,不能再讓他為了自己夾在親情和愛情中糾結痛苦。

因為愛,田笑雨選擇了放棄。可一想到從此兩個人就要分道揚鑣,過去的那些美好時光就要變成一生的回憶,她心中說不出的痛……她默默哭了一會,轉過身,說:“我現在就走!”

蔣小娟十分感激又無比震驚地看著她。

張浩天的母親說:“不急,不急,等浩天回來再說!”

田笑雨已經打定主意,她只想儘快離開這裡。

她很快收拾好行李衝進了雨中,轉身回望這個祈盼給自己帶來溫暖的家,再一次淚如雨下。

張浩天從家裡出來後,一直在街心公園亂轉。張浩然找到他後,兩個人冒雨坐在溼漉漉的長椅上。

張浩然說:“哥,我理解你的心情。可是,小娟姐……”

“你不要和我提她!我和她僅僅是大學同學,除此之外,沒有任何關係。她愛誰,要和誰結婚,我不感興趣!”

“可是,她等你了這麼多年,怎麼也不能對不起她啊!”

“這是兩回事。我不愛她,她就是等一百年我還是不愛!”

“但是,這是爸爸的遺願啊!”

“每個人的生活和道路都是自己選擇的,任何人也無權干涉!你現在已經是大人了,也走向社會兩年了,你應該懂!”

“可媽媽怎麼辦,她能想通嗎?”

“只能慢慢做她的思想工作了。我相信媽媽會理解我的!”

張浩然看見張浩天臉上、頭髮上全是水,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淚水,嘆口氣說:“哥,我幫你去做媽媽的工作!”

張浩天抹掉臉上的水珠,拍拍他的肩,說:“謝謝你!”

張浩天回到家中,知道田笑雨已經走了,不顧母親和蔣小娟的勸阻,轉身就朝火車站奔去。

張浩天在候車室四處尋找,沒有看見田笑雨。在站臺上看見一列開往長沙的火車就要啟動,他一邊跑一邊喊著田笑雨的名字,不停敲打著車窗的玻璃。他的嗓子都喊啞了,也沒有聽到她的回答。

田笑雨沒有買到坐票,正站在車廂裡發呆,突然看見了張浩天在雨中奔跑呼喊,心都要跳出來了,趕緊捂住自己的嘴。

張浩天再次跑過,焦急地拍打著車窗。

田笑雨躲在車廂接頭處猶豫不決。不能下去,不能回頭,一個聲音輕聲說。不要放棄他,不能沒有他,另一個聲音大聲喊。看見他的身影再次在車窗前閃過,田笑雨終於在車門關上剎那走下了火車。

她躲在柱子後面還在猶豫,不知該做如何選擇。

張浩天追逐著徐徐啟動的列車像瘋子一樣奔跑嚎叫,最終絕望地跪倒在地,看著遠去的列車失聲痛哭。他抽泣的後背像是被人突然抽掉了脊樑,癱軟在溼漉漉的月臺上……

田笑雨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心情,流著淚快步走過去……

列車已經消失在遠方,萬般絕望的張浩天慢慢站起來。突然看見田笑雨就在眼前,他喜出望外,撲過去把她擁入懷中,像害怕再次失去一樣緊緊抱住她,問:“為什麼要走?”

“我不想看見你難受!”田笑雨的淚水伴著雨水流下來。

“你走了,我就不難受了嗎?”張浩天抹掉她眼角的淚水。

“我也不想看見你媽媽難受!”田笑雨擦著他臉上的雨水。

“我過不好,她會更難受的!”張浩天撩開她溼漉漉的頭髮。

“蔣小娟愛你。我相信,她會對你好的!”

“可是,我不愛她,她對我再好我也不快樂!”

“還有你弟弟的態度,你爸爸的遺願!”田笑雨還在顧慮。

“全世界的人你都考慮完了,我們兩個還活不活了?”

田笑雨無言以對,深情凝望張浩天。她知道,從此,他就是自己一輩子的依靠和寄託。今後無論發生什麼,自己都不會再和他分開了!

張浩天取下她肩上的行李,拉住她的手說:“走,回家!”

他們回到家裡,蔣小娟已經走了。張浩天對母親說:“媽,我把田笑雨找回來了。希望你能理解兒子的心情,我愛她,沒有田笑雨,我一輩子都過不好。”

母親剛才看見張浩天不顧一切去找田笑雨,已經深深體會到了兒子內心的痛苦,加上張浩然的勸說,很快轉變了態度。她把田笑雨拉到身邊說:“從你進門那一刻,我就喜歡上你了。看見你們情投意合,相親相愛,我比什麼都高興。可是,小娟姑娘畢竟等了浩天這麼多年,他父親臨走又留下遺言,我不得不這樣做啊!不過,我現在想通了,浩天願意才是最重要的,只要他幸福,當媽的就高興。我原來糊塗,現在給你陪個不是,請你原諒!”

田笑雨說:“我理解你們的心情,知道你的難處!”

張浩然端來一杯水給田笑雨,說:“笑雨姐,我也說聲對不起!只要我哥喜歡你,我就會喜歡你!”

張浩天和田笑雨看著他們,笑了。

母親拿起桌上一封信說:“小娟走了,她留下這封信。”

張浩天開啟信,看見上面寫著:

田笑雨走了,是因為她深深愛著你。她一轉身我就知道自己輸給她了!而你,在知道她走了以後,不顧一切去找他,我就知道自己徹底失敗了!我終於明白,今生今世你都不會屬於我,無論我做什麼,你都不會愛上我的。因為你心中只有田笑雨!你對她的感情是我從未體會過的,也是我最最渴望和羨慕的。情深緣淺,註定這是我一生的遺憾!因為愛,我決定放手!祝你們幸福!

夜晚溫暖的燈光下,張浩天的母親對田笑雨說:“看你們這麼好,我也放心了。過兩天讓浩天去見見你母親,把這事定了吧!”

“我媽媽見了他一定很高興的!”田笑雨興奮不已。

“你們年齡都不小了,事情定下後還是早點結婚好。趁我身體還可以,早點要個孩子,我幫你們帶!”

田笑雨高興得幾乎要笑出聲來。

另一間屋裡的哥倆也有說不完的話。母親想去給他們關燈,聽見張浩天說:“父親就是我們和死亡之間的高牆。父親在時,為我們擋住了死神,從來沒想過什麼是死。可是這堵牆倒塌之後,我們不得不直面死亡,認真思考人生的意義和生命的價值。”

張浩然說:“爸爸的離世好像給了我當頭一棒,一下把我打醒了。知道了父母不會永遠和我們生活在一起,他們哪一天會突然離去。這使我懂得了珍惜生命,依戀親情。”

“是啊,媽媽還在,就有半堵牆為我們擋風遮雨。今後,我們一定要對媽媽好一點,好好孝敬她。”張浩天說。

母親聽得淚眼婆娑,轉身回到自己屋裡。

張浩天還在和弟弟交談。他突然想到了犧牲不久的宋建華,說:“去年,我一個同學為救助羊群獻出了自己年輕的生命,他的死有一種悲壯。可父親的死卻像挖走了我心上一塊肉,很痛!我一直認為是我去西藏才把父親氣病的。每想到這,我都深深自責!”

張浩然沉默了一會,說:“我一直試圖去理解你去西藏的動機,可到現在也沒想明白你為什麼會那麼一意孤行。宋建華為羊而死,我更不理解!”見哥哥不說話,張浩然又轉移話題,說:“哥,你和笑雨姐是什麼時候相愛的,給我講講唄!”

張浩天回憶著:“好像是一見面,她的行李散架了我去幫她。不,應該是她在八廓街走丟那次。也不對,應該是去書店那次……”

過了兩天,張浩天去了田笑雨家。見過田笑雨的母親後,兩個人的心貼得更緊了。

回到成都,他們來到古樸典雅、清幽秀麗的杜甫草堂,沐浴著初春的陽光,也享受著愛情的春天。田笑雨攥著張浩天的手穿過迴廊,走過亭榭,看著小溪旁泛黃吐綠的柳枝在微風裡搖擺,說:“西藏現在還冰封大地,這裡已是滿園春色了!”

張浩天看著一朵剛剛展開一小片鵝黃色花瓣的玉蘭,說:“多少次夢迴故鄉,可是,回來了又想立刻回去,心情不知被什麼牽絆著!”

田笑雨靠在梅苑的窗欞上,看著小溪旁幾枝火紅的海棠,說:“看我母親多麼喜歡你,連我都有些嫉妒了!她催我們趕緊去領證呢!”

張浩天的目光停在幾束盛開的梅花上,遲遲不敢看田笑雨的眼睛,許久才說:“我沒有忘記自己的承諾。可是父親去世還不到一週年我們就結婚,我……”

田笑雨愣了一下。

張浩天說:“再等等好嗎?”

田笑雨儘管很想早日成婚開始新生活,但是此時還是被他的真情打動了。堅守孝道是一個人的美德,應該理解和包容,愛一個重情重義的男人是自己一生的幸福。她點點頭答應。

田笑雨溫柔的力量再次打動了張浩天。他一把將她摟在懷裡,說:“你太好了。”

假期很快就要結束。臨走前,張浩天帶田笑雨去見了他大學裡的幾個朋友,順便也想藉此機會答謝他們為了父親的喪事鼎力相助。

酒桌上,張浩天把田笑雨介紹給大家:“我的女朋友,不,我的未婚妻,田笑雨。”

田笑雨站起來朝大家微笑點頭:“你們好!”

大家不是驚喜,完全是一副受到驚嚇的表情。

張浩天看氣氛有些尷尬,端起酒杯對同學們說:“非常感謝大家!為了我父親的事,你們跑前跑後沒有少操心,本來是我這個當兒子該做的事情你們都替我效勞了。今天一杯薄酒,不勝感激!”

“客氣什麼,都是應該做的。”“前鋒”幹完酒看了一眼田笑雨。

“父親病了這麼多年,我在病床前一天也沒有陪護,一杯水也沒有倒過,一片藥也沒有喂過,最後還要有勞大家,慚愧!”張浩天滿懷歉意地說。

“誰讓你一拍屁股就走了。後悔,晚了!”“中鋒”向來心直口快。

“我們也沒幫上什麼忙,你父親生病住院多虧你弟弟和蔣小娟在醫院伺候。別說,蔣小娟對你父親真是好,端茶遞水,煮湯送藥,就像親閨女一樣……” “團支書”發現“前鋒”用胳膊搗了自己一下,便停下來“嘿嘿”笑了兩聲,“我們還以為你會和蔣小娟……”

張浩天沒有想到聚會一開始就觸及到這個話題。他看了田笑雨一眼,對大家說:“我很感激蔣小娟為我家所做的一切。至於其他的,從來沒有想過。”

“你這不是過河拆橋嗎?蔣小娟等了你這麼多年就這麼不明不白的算了!要不是知道她愛的人是你,我早就去追她了。這可好,你毀了兩個人!”“團支書”把剛才說了一半的話又吐出來,完全不顧及張浩天和田笑雨什麼感受。

“團支書”的話不知是真是假,但是還是讓張浩天心裡很不舒服。看見田笑雨對自己抱以理解的眼光,他才稍稍定下神來。

“小娟等了你這麼多年就是這個結果!”“團支書”把“蔣小娟”稱為“小娟”後,情緒更加激動,“你去西藏後,一直是人家替你在盡孝,你父親生病住院,哪次不是人教鞍前馬後跑來跑去。現在好了,爹伺候完了就把人家一腳瞪了,這不是忘恩負義是什麼?”

“團支書”又被“前鋒”搗了一下,停下來夾了一口菜堵住嘴。

張浩天的臉紅一陣白一陣,看著沉默不語的同學,感到既委屈又窩火。自己給蔣小娟寫過多少封信,每次都說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可她堅持要這樣做,怪誰?怎麼到今天都成了自己的錯?張浩天帶田笑雨來見同學,本來想讓大家刮目相看,心生羨慕,沒聽到一句褒獎譽美之詞,還被他們暗比成了陳世美,心裡很不是滋味。他想申辯,想傾述,轉念一想,一句兩句話怎麼說得清楚,解釋下去只能是越描越黑,越塗越亂。他有些後悔帶田笑雨來這裡。好在田笑雨始終彬彬有禮的看著大家,沒有表示出一絲惱怒憤恨的情緒,張浩天才稍稍好受點。

“前鋒”看張浩天陷入困境,笑著對“團支書”說:“是為蔣小娟打抱不平吧?”

“我就是喜歡她,不隱瞞!”“團支書”說。

“你喜歡她,她喜歡你嗎?”“前鋒”問。

“她,她不喜歡我!”“團支書”說。

“那不就得了,還裝得像個英雄似的,幹啥?”“前鋒”笑道。

大家也都笑起來。氣氛轉陰為晴。張浩天吐出一口氣。

“前鋒”看著張浩天和田笑雨說:“說說你們,戀愛經過。”

張浩天看看田笑雨,端起一杯茶,說:“田笑雨和我一個單位,也是一名記者。我們是一年來西藏的!”

“喔,和浩天一樣,也是自願去西藏的大學生?”“中鋒”問。

“是的,我和浩天是同一年畢業報名去西藏的,又是坐同一輛車到的拉薩。我們已經認識六年了,在一個辦公室上班!”田笑雨很有禮貌地回答,說完溫柔地看著張浩天。

張浩天笑著說:“在西藏女大學生不多,我是最有福的一個!”

“看得出,找到這麼漂亮的姑娘,你得意忘形了!”“前鋒”說。

剛才“團支書”的刀光劍影讓張浩天底氣全無,這句恭維多少讓他找回點自信。張浩天喜不勝收,津津有味地介紹著他和田笑雨認識的經過和在西藏共同經歷的難忘歲月。言語中帶著幸福和滿足,也夾雜著感悟和思考。田笑雨總是溫柔地看著他,時不時輕輕柔柔地插話補充,而張浩天每次都報以認可讚許的笑容。大家從他們的眼神中看見了令人動容的溫情和默契,料到他們走到一起絕不是偶然,也知道了蔣小娟為什麼付出那麼多依然會敗下陣來。

張浩天他們的故事與眾不同,經歷非同一般。在同學眼中,張浩天和田笑雨都是超凡脫俗的人,可敬可嘆。但為了虛無縹緲、不切實際的理想犧牲了那麼多,也令人同情。所以,他們在傾聽中總帶著敬仰、不解和憐憫的表情。

“浩天,聽你們說起西藏來滔滔不絕,感覺自己已經是個地地道道的西藏人了!可是,在我們看來,你們既不像他們,也不是我們!” “前鋒”聽完他們的故事說。

張浩天沉思起來。說實話,到了西藏這麼多年,高原的血雨腥風一點點改變著自己的外表,自己也最大可能地一點點融入他們,極力想把骨子裡的原生態一點點磨掉變成自己想要的樣子。但時至今日,自己並沒有做到。現在,自己到底是什麼人?他搞不清楚。

“浩天,給我們說實話,去西藏後悔不?”“中鋒”仰著頭問。

張浩天記得這個問題上次他們就問過了,當時自己慷慨激昂了一番,可今天不知為什麼沒有了底氣。他捏了一下酒杯:“後悔什麼?”

“你敢說你當初不是頭腦發熱,衝動盲從?”“前鋒” 用懷疑的眼神看著張浩天。

雖然張浩天不清楚當初有幾分衝動和盲從,但是絕不是缺乏理性,頭腦發昏。他笑了一下,說:“今天我還記得當初在倡議書簽名的情景,和校長說過的話還迴盪在耳邊,我絕對是言行一致!”

“至於嗎?為了所謂的理想去拼命?獻了青春還獻生命,太傻了吧?”一個滿嘴流油的同學問。

“我們不是為了獻生命而去獻生命,但是如果需要,我們也絕不退卻,絕不後悔!”張浩天看著同學們並無惡意的嘲笑,又仔細回味了一下剛才說過的話,突然恍恍惚惚的。心裡在逞強,眼淚卻在投降,但是,他極力維護著尊嚴下的倔強。他說:“我說的是真的!”

“不說實話!是沒有勇氣否定自己吧?”“團支書”冷笑一聲。

張浩天不知道是不是非要說後悔了他們才滿意。他感到孤立無援,感到力不從心,急於解釋又無從談起,茫然地看著田笑雨。

田笑雨端起茶杯若有所思地喝了一口。

“我們都為你惋惜啊!看看在成都的同學,哪個不比你過得好?別看你當初是學校最優秀的,老師校長都看好你,可幾年下來,同學們都跑在了你前頭去了,和你拉開的檔次不是一點半點!”“前鋒”磕磕酒杯扭扭肥碩的身體,屁股底下的椅子不堪重負“吱吱”響了兩聲。

張浩天看看油頭粉面、養尊處優的同學,再看看自己土得掉渣的藍布衣服和洗得發白的咔嘰布褲子,意識到一個起跑線出發的同學已經已經套了自己好幾個圈了。這種差距絕不僅僅表現在穿著打扮和言談舉止方面,但區別到底是什麼,他說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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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來吧,和我們一起幹,現在還不晚!”“中鋒”鼓動他。

“是啊,現在都什麼年代了,早不是一個職業定終身的時候了。回到成都安個家,守住老母親在天府之國過幾年悠閒日子不好嗎?憑你們的真才實幹,在哪裡不能找碗飯吃?幹嘛非得去沒有氧氣的地方受苦受累,見不了媽,伺候不了爹的,圖啥!”“前鋒”的椅子又叫了一下。

人生觀、價值觀和世界觀完全不同,是偏差,是斷裂,是塌陷?張浩天覺得自己剛才一席話就是湖面投進的一塊無足輕重的石頭,無法產生共鳴,冒了一個小小的泡就悄無聲息地沉入了水底。

同學們絲毫不在乎張浩天的難過。他們很快轉移話題,口如懸河地談論起了自己生機勃勃的產業,興旺發達的公司,蒸蒸日上的資產。聽起來,那些按日增長的收入像海浪一股股湧來,輝煌的業績像萬道光芒不停閃爍,那些還沒拓展的商業領域好似佈滿了黃金只等他們去撿。他們前途無量,未來輝煌啊!

張浩天根本插不上話,只得靜靜的聆聽。聽著聽著,突然和他們對比起來。難道只有自己選擇最正確,他們的生活就毫無意義?只有自己在只爭朝夕,憂國憂民,人家都是虛度光陰、浪費生命?世界上只有自己最偉大、最光榮,他們都卑微,都渺小?張浩天不知道為什麼原來那麼慷慨激昂,振振有詞,今天卻底氣不足,恍恍惚惚了?

終於,同學們心滿意足,意猶未盡地從宏偉的事業裡解脫出來又對他好言相勸。“回來吧,別傻了!誰在乎你們的奉獻和犧牲,誰知道你們的偉大和崇高?時代變了,你們也要變啊!“前鋒� ��苦口婆心地說。

“西藏多你一個不多,少你一個不少。但對你自己卻是全部,對你家人就是唯一。你看你,父親去世沒有盡孝,母親孤單無法陪伴,跑西藏去貢獻犧牲,圖個啥?”“中鋒”誠心誠意地勸。

“現在不講奉獻犧牲了,現在比誰更有錢,比誰票子多!你這樣堅守又有什麼意義,難道還想當英雄?”“班支書”滿腹疑慮地問。

張浩天決定結束這場看起來勝負懸殊,毫無意義的對話,站起來說:“謝謝大家的好意!我還是決定重返西藏!”

“唉!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啊!”“前鋒”站起來拍拍張浩天的肩。

“唉,算我們白說!”“中鋒”長嘆一聲。

“不可思議,不可救藥!”“團支書”搖搖頭站起來。

更多的同學笑呵呵點頭:“理解,理解!”

走出餐館,告別同學,張浩天如釋重負地吸口氣:“總算結束了!”

田笑雨挽著他的胳膊慢慢走著,看著沿街的夜景,問:“他們一定覺得我們很古怪,很可笑吧?我們真的變得不食人間煙火了嗎?”

“你說呢?”張浩天停下來看著田笑雨。

“我不知道!”田笑雨笑笑。

“不知為什麼,在聽他們說話的時候,我總是想起宋建華、劉主任和你父親那些人。責任,擔當之類的詞一直在耳邊嗡嗡作響。知道自己沒有錯卻不知如何反駁。他們的話讓我無所適從,甚至恐慌!難道我真的走錯了,迷失了?”

“也許這就是我們,習慣把國家意識、社會責任凌駕在個人利益之上,忘記了自身的存在和本能的**。和他們的格格不入,一方面是生活環境的影響,另一方面也許是自身的追求不同,還可能……”田笑雨看著遠處的霓虹。

“還可能什麼?”張浩天急著問。

“我說不好,也許就是他們說的,本性難移吧!”田笑雨笑起來。

“人生就是一次次站在十字路口做選擇題,向左還是右,永遠沒有正確答案!”張浩天看著燈紅酒綠的街市。

“人和人本來就不一樣!不過,我還是喜歡你這樣的!”

“是不是我的血液已經融進了高原的雪水?看見電視裡的雪域風光就會目不轉睛,聽見收音機裡的藏歌就會豎起耳朵。他們越是讓我留下來,我越是想回去!”

“不知不覺西藏已經變成了我們的精神搖籃,人生的真正起點!”

“好了,不說這些了。看看我們是不是已經忘了在不缺氧的環境裡如何奔跑!”張浩天拉著田笑雨的手跑起來。

在成都霓虹閃爍,燈紅酒綠的街頭,兩個人飛快朝前跑去,享受著久違了的,沒有高山反應的輕鬆和自在。

不久,倆人向父親的遺像深深鞠躬,向母親和弟弟告別,再次踏上去西藏的征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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