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蘇雪至四目相望了片刻。
“這是件不怎麼有意思陳年事。”他躺了回去, 。
“只要和你有關,什麼我都想聽。”她立刻靠向他,應他。
賀漢渚微微一笑, 抬,摸了摸她湊過腦袋,將前些鄭龍王查詢了當年個叛徒後人事講了一遍。
蘇雪至知道賀家當年事,卻沒想, 原後施恩庇護了賀家兄妹王家竟是始作俑。這一切,僅僅只是因為當年老太爺顧念舊情, 人改過機會, 卻沒想一念之慈招反噬。
知道人心惟危, 但竟可怖至此地步,蘇雪至想著, 不禁有些悚慄。
她望著賀漢渚。
他閉著目,下頜線條緊繃, 應是咬牙所致。心情之慘淡,可見一斑。
他對王家之人, 肯是有感情。他大約是最不希望事實如此一個人。
然,事實卻就是這樣。
她想點什麼,一時卻又不知道該什麼才好。事情沒有加在自己身上, 就沒真正地體味, 底是怎樣一種感覺。
最後她什麼都沒,再靠過去些, 伸出胳膊, 抱住了他。
他將她反抱住,緊緊摟著。兩人靜靜地相互擁抱了片刻,他再次開口。
“王孝坤父親隨我祖父幾十年, 因才幹得我祖父提拔,後兩家也是往親近,祖父是真將王家視為親族,將子弟視若己出。尤其王孝坤,祖父非常賞識,常他非池中之物。祖父任人唯賢,做官後,不知拒了多少前求官賀家親族,但對王家父子,卻是大力提拔,王家也向以忠耿示人。我小時身體不好,記得五六歲時候,家裡曾尋一個名醫,替我開了副方子。你也知道,不少所謂名醫,方子裡喜歡弄些稱之為藥引東西,副方子,指要一種名叫紅柴枝花幹作藥引,還限了五百年以上樹齡。祖父一時找不,加上他自己也略通醫道,認為所謂名醫方子故弄玄虛,棄了。但王家卻十分心,打聽這種樹長在南方,瞞著祖父派人專門南下尋找。當時王家並無多少家資,王孝坤有匹愛馬,有人看中,此前曾出過大價,他一直不捨得賣,回他把馬賣了,換錢讓人去尋藥引,次年,王家人終於在南方深山裡尋東西,帶了回。我喝了藥,並不見效,但祖父因此事深受感動。我想這大約也是後他不忍直接懲治王家緣故。祖父是記念舊情,他卻不知,對方富貴加身,人心早已不是從前……”
他停了下,角微紅,聲音更是沉悶無比。
蘇雪至將他抱得更緊了。
他沉默了片刻,繼續道:“家中年出了事,顛沛了大約半年後,我和妹妹得了王家庇護。我自己倒也罷了,何處不安家,但蘭雪終於不再跟著我四處流離,又安穩度日了,個時候我沒有想過,王家也參與其中。他們收留了我和我妹妹,這樣舉動,如同雪中送炭。後這些年裡,我存著報恩之念,也是為了積攢向陸宏達復仇資格,我替王孝坤做了不少他自己不出面事,黑,白,我沒得選擇。”
“也是了這兩年,隨著慢慢蒐集訊息越越多,我開始聯想了王家。但我心裡還是在希望,希望這一切,都只是我多慮,現在……”
現在,事實證明了他疑慮不是多心。溫情面紗徹底地被撕扯開,露出了內裡沾著血獠牙和太陽照不人心陰暗面。
“你剛才想回去一趟,是和這件事有關嗎?”蘇雪至問他。
他睜看她,點。
“是。”
“王孝坤算無遺策,我漸漸防他,他也一早就有所覺察了。他可以重我,上臺後,讓我入將軍府,抬舉我做司令,表面看,榮寵至極,握大權,但他是絕不會讓我裡獲得真正兵權。沒有兵權,沒有足夠受我調遣獨立部隊,我就永遠只是他掌握下一個工具已,不必殺我,我也翻不出他心。所以他上臺後,先對付起了西北軍。他們和我有淵源,若再次內訌,王孝坤不但削弱異己,坐收漁利,於我也是一個重大打擊。”
蘇雪至想了下:“你走得掉嗎?”
“你問得很對。正好有個機會。”
賀漢渚告訴她,就在上週,保士官學校出了一個事故。有位教官痛批只知效忠個人奴才式家下教育,主張化私為公,以內除國賊外御強鄰精神教育,卻被上級疑為對當局諷刺和不滿,撤銷教職,不料引發學生不滿,爆發衝突。混亂中,教官被槍殺,學生群情激動,持械佔領學校,要求嚴懲兇,對方恰是王家親戚,逃京師求助。軍部安撫學生,派人前去談判,但學生憤怒不平,提出要見賀漢渚,非他親,絕不干休。
“這件事亂子鬧得不小,現在是被強行壓著,所以訊息沒有見報。我估計王孝坤也想早些把事端平息掉,會同意讓我去。等解決了,我不回京,找個藉口,先斬後奏,直接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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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日上司和下屬,父執和子侄,如今已是離心,相互提防,但表面卻還是一派和氣。王孝坤這猛虎,口裡含著獵物,卻也無從下嘴。
“我們一起走嗎?我事差不多了,隨時可以出發。”
“你先走,路上匯合。”
蘇雪至點。兩人又商量了具體出京計劃,直夜深倦極,一起睡去。
蘇雪至準備出發。幾日後,西場實驗室事情交待完,丁春山依舊留下駐守,她帶著簡單行裝,在派人隨同下,乘火車出京南下,路過保後,在一個叫做清風店小站下車,找了個地方,住了下。
她在這裡等了三。第三晚上,賀漢渚如約至,兩人匯合,乘當夜路過這裡最後一班火車,繼續南下。
在火車上,賀漢渚告訴她,軍校事已解決。他是在自己人掩護下秘密離開潛這裡。王孝坤派同行也負責監視他其餘人,現在應該還不知道他已走了。即知道,現在也追不上了。半個小時後,他們在下一站州下車,裡已安排了接應,匯合後,連夜離開。
明他會王孝坤發一份電報,告訴他身體不適,臨時請假三個月,望他予以准假。等了地方,就是高皇帝遠,他自己了算。
為了避免引人注目,他們乘是一節普通車廂,坐在最角落一個位置裡。已是半夜,車廂裡燈光昏暗,空氣悶熱,乘客東倒西歪,皆是暈暈欲睡,呼嚕聲、磨牙聲、咂嘴聲、小兒泣乳聲,乘客被蚊子叮咬發出拍打皮肉聲和抱怨聲,各種雜亂聲音,交織在一起。賀漢渚看了腕錶。
“困嗎?還有半個小時,可以休息一下,了我叫你。”他低下,附耳,輕聲對她道。
蘇雪至點。賀漢渚就將他禮帽扣在了她上,替她遮擋車廂裡燈光。蘇雪至半張臉隱在帽下,靠在他肩上,閉目假寐。
她精神微微緊張,如即將踏上一段冒險征途,又帶了點興奮。何況只有短短半個小時,怎麼可睡著。很快,漸漸地,火車慢了下,她知道快要站了,急忙坐直身體,拿下帽子,抬起,正對上他俯視著自己目光。
“要下車了。”他微微一笑,低聲道。
蘇雪至轉看了窗外。
外面是大片大片曠野地,黑漆漆,沒有人家感覺。忽然,鐵道邊上掠過一道電線杆,杆子飛快地後退,接著,視線裡出現了連片低矮棚屋。車廂裡本昏睡著乘客也開始騷動,有人急著搶下車,忙取行李。一個女人被包刮,生氣地罵了起,對方不甘示弱對罵,吵架聲又驚醒小孩,頓時哇哇啼哭。又一名睡惺忪列車員從車廂入口處探進,一邊打著哈欠,一邊裡一塊類似於過去衙門縣官驚堂木般竹節啪啪地敲著車壁,嚷道:“站了站了!州下車!睡了錯過,下站下車,要補九角錢!可別賴我沒喊話!”
車裡人全都醒了。有嘆氣,有伸懶腰,有翹著脖子將臉擠在玻璃上看外面。外面終於有了點燈光色。火車進站,停了下。等同車廂人爭著下去了,賀漢渚幫蘇雪至提去箱子,和她最後下了火車。
站臺上聚下車乘客,很快陸續散去,蘇雪至跟著賀漢渚走了出去,停在門口,舉目正找接人,忽見車站大門口空地上站了幾人,當中一人回過,看了這邊一,立刻擲了正在抽香菸,臉上露出了笑容,轉身朝這邊大步走。
這是個中年男子,身穿軍裝,器宇軒昂,不是別人,正是老熟人章益玖。
賀漢渚停了步。
章益玖很快走面前,伸出雙,握住了賀漢渚一隻,力地搖晃,笑容滿面,就好像兩人已經許久沒有見面了一樣。
“煙橋!可算在這裡找你了!趕緊,哪裡也不要去了,快跟我回。我跟你講,又出事了!火燒眉毛!王總長叫我把你請回,讓你過去幫忙!”
他接著告訴賀漢渚,現在還佔著中部和南方多地幾撥人同意和北京談判解決之前懸未決一些問題,已經派了代表北上,不日就抵達。
“都是老熟人,沒你在,談判恐怕會有問題。事關和平,總長了,調你入海陸軍大元帥辦事處,你務必儘快回,共商大事!”
他正色傳完令,又笑了起,靠了過,親熱地擊了下賀漢渚胳膊。
“煙橋,總長對你真是萬分看重,什麼事都離不開你!實話跟你,要不是咱倆關係好,我不還真會紅!”
他話功夫,站長和章益玖幾名副官也上了。
個站長顯然不知個中內情,對著賀漢渚點哈腰,滿臉奉承之色。幾名副官則立正行禮,禮畢,後退幾步,神色肅然,站成佇列。
賀漢渚掃了副官們腰身皮帶上佩槍套,慢慢放下了另還提著行李箱,示意走在後下上接過去,看了蘇雪至,道:“你先回吧。我事情辦完了,再回。”
章益玖也轉向她,笑呵呵地道:“小蘇,你既有事,聽你表舅話,要去哪自己回吧。至於你表舅嘛,沒辦,他是人多勞,分身乏術,我奉命請,就先和他一道回京了。”
賀漢渚見蘇雪至沉默不言,將她領一旁,低聲道:“既然被截住,我先回了。”
她面露憂色。他臉上露出笑容,低凝視著她,又安慰道:“沒大事,回去了,會受更多監視已,他真想動我,也沒麼容易。何況,現在也還不是他和我翻臉時候,他只是想將我扣在京師,在他皮下。我會想子再找個機會脫身。你不替我擔心,去做你自己事。 ”
他招,讓下過,吩咐了幾句,最後朝她點了點,隨即轉身,走向章益玖,微笑道:“就回吧。要你大半夜地守在這裡,我也是過意不去。”
章益玖暗暗松了口氣,哈哈地笑著,立刻讓下去開車。
幾輛汽車穿破夜色魚貫,一字排開停在了路邊。
賀漢渚回,拂了拂,示意她去,隨即彎腰上了車,很快,他隨著車影,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