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雪至被帶到外面的一處大院, 竟到了宗先生和校。章益玖正陪二在說話,扭頭道:“您二位瞧,這不出來了嗎?”
校丟下了章益玖, 快步走了過來,“小蘇你怎麼樣,你沒事吧?們有沒虐待你?”宗先生也跟了上來,問她這幾天的情況, 說校聽到她被進了這,急得不行, 自己叫不用來的, 要是自己一個不行, 就再叫上別,卻不放心, 昨晚連夜坐火車趕了過來。
章益玖略微尷尬地打哈哈:“校您這話說的,好像我章某這是麼龍潭虎穴, 我大惡了?大先生放一百個心,我剛不是解釋了嗎, 能有麼事?只是有個誤會,就把小蘇接來這,好吃好喝待了兩天而已。”
校顯然不大信的話, 沒說話, 打量蘇雪至,神情猶帶幾分焦慮和擔憂色。
蘇雪至既意外, 又感動, 忙說真的沒事,一切安好,向親自來接自己的兩位師深深鞠躬道謝。又章益玖站在兩後頭看自己, 頓了一頓,順的口吻,稱確實是個誤會,這幾天自己在這,並沒受到麼不好的對待。
“章次對我頗是照顧,有所需,便予以應。”
章益玖笑道:“二位聽到了吧?我章某確實沒騙你們。”
校這才松了口氣,宛如迎接自己孩子一般,張臂抱了抱蘇雪至,說了聲走了,隨即彎下腰去。蘇雪至竟是要幫自己提箱子,哪敢這麼託大,急忙爭搶,說自己來。
章益玖朝副官了個眼色,副官上一步,劈手奪了過來。章益玖又作慈藹貌,安慰起了蘇雪至:“小蘇,這幾天嚇到你了吧?別怕,誤會已經徹底消除,趕緊的,跟兩位大先生去吧。”
蘇雪至盯了一眼,點了點頭,道了句謝,收目光,在兩位師的陪伴下離去。
出了大門,上了宗先生的馬車,校就問她是怎麼了。
“上週你打電話來,不是說要趟敘府老嗎,怎麼變這樣?要不是宗先生告訴我,我還完全不知道你出了事!”
最出色也最器重的學生竟被進了這種吃不吐骨頭的地方,這叫校怎不擔心。
“對了,賀漢渚呢,怎麼不管你了?”校想了起來,又問了一句。
賀漢渚和王孝坤的這個事,現在顯然並不適合廣而告,即便是面對這兩位師。蘇雪至撒了個謊,說賀漢渚有事去了外地,至於自己,確實問題不大,有舉報實驗室行違法事,可能正撞了麼風口,就被攔下帶了來配合調查。“大約不知麼時候得罪了麼,趁這個機會報復,也未嘗沒有可能。”
兩位大先生十分惱怒,罵這世道小當道。蘇雪至搪塞過去,轉了話題,問宗先生是怎麼知道自己的事。宗奉冼說昨晚接到了一個不知道誰打來的電話,告訴說,她被在這,說完就掛了電話。十分焦急,所以今天一早就打電話向王孝坤要。
“或是你表舅的麼朋友吧。現在沒事,安然出來了就好。”宗先生又安慰了幾句,說今天去那,叫些相識的好朋友來,一起吃頓飯,替她壓驚,消消晦氣。蘇雪至感謝不已,跟去不提。
佟國風到辦公室,越想越不放心,把一個心腹秘書叫了進來,親自口授電報,命立刻再拍出去。
秘書記錄完畢,佟國風遲疑了下,咬牙又改口,“改一下,答應的條件,我再讓一就是了。告訴薛道福,只要事,二八也可!我二,八!要務必全力以赴,速戰速決,窖藏絕不能落到別的手!”
秘書去了,佟國風又琢磨了下早上宗奉冼打來電話的事,傳入另個手下,讓去查下,訊息是怎麼走漏出去的,“是不是章益玖那邊有內奸?或者,就是本授意……”
話音未落,辦公室的門被推,一個聲音說道:“不必查了,是我打的電話!”
佟國風抬頭,是王庭芝來了,一愣,打發走了手下,皺眉教訓:“庭芝你怎麼搞的?你這不是拆臺嗎?宗奉冼這些,看無害,較真起來,是個大麻煩!幸好總本也沒打算再扣了,打來電話,順水推舟放了就是,否則,你這不是在替總找麻煩嗎?”
王庭芝快步走了進來,盯佟國風:“舅舅,到底是怎麼一事?”
佟國風看了一眼,神色緩了下來,“算了,一個誤會,現在沒事了,也放了,你別管了。我知道你和這個蘇雪至有往來,但私交歸私交,往後千萬不要再這樣了。這沒大事,下次,未必就會這麼巧合……”
“不是蘇雪至!”
王庭芝雙手壓到桌上,傾身。
“我問的是賀漢渚!保定軍校的事已經解決了,怎麼還沒來?去了哪兒?還有,爹為麼要動西北軍?”
佟國風一頓:“你胡思亂想麼?賀漢渚沒來,自然是有事在身。至於西北軍,那是正常的陟罰臧否……”
王庭芝打斷了佟國風的解釋,“舅舅你當我三歲小孩?蘇雪至一個醫生,整天在實驗廠埋頭做事,好端端的,你們會大動干戈用專列把她給弄到這來?吃飽了撐?“
“舅舅你老實說,賀漢渚去了哪?爹是不是要對付了?為麼?”
整個都俯了過來,問完,雙目緊緊地盯坐在對面椅子的佟國風。
佟國風沉默了片刻,椅子上站了起來,走到王庭芝的身邊,低聲道:“其實舅舅正也想哪天有空,找你聊兩句的。庭芝,舅舅知道你和賀漢渚好,你將視為兄,但現在始,你要防些,保持距離,不要再像以那樣,麼都聽信……“
“為麼?到底怎麼了!”
“賀漢渚以大仇未報,知道自己一個勢單力薄,別說和陸宏達鬥,怕是連命能不能保住都難講,所以投靠我們王,替你爹做事,和你交好。現在陸宏達死了,報完了仇,野心起來了,和西北軍暗通款曲。這是幹麼?拉大旗,立山頭!日後準備逼老曹一樣逼走你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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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能!”王庭芝面露怒色,“我認識有十幾年了!不是這樣的!”
佟國風哼了聲,“既然你說了,舅舅也不瞞你。不錯,賀漢渚是趁這軍校的事,跑了!要是心底坦蕩,跑麼?你爹是不講道理的?當年和蘭雪落難,是你爹不顧被牽連的危險,將們接了過來,栽培十幾年,對對比你這個親兒子還要好,對寄予厚望。現在有麼要求,不能攤和你爹講?你爹難道真會為難?是怎麼做的?跑了!我就不說忘恩負義和背叛,這不是心有鬼,是麼!還有,你把視為兄,但你以為你真瞭解?這個,有幾分本事,自然也就野心勃勃,心機深沉。你信任,但會把麼都告訴你?”
王庭芝漸漸沉默了下去。
佟國風侄兒雙目凝定,神情發滯,彷彿有些走神,拍了拍的胳膊:“庭芝,你閱歷不多,容易感情用事,被的表象欺瞞。賀漢渚真的危險。你聽舅舅的,以後對,要多留個心眼……”
王庭芝驀然過神來,微微咬緊牙根。
“怎麼做,我清楚。”轉身,走了過去。
十來天後,入夜,一行四五,登上了漢口的江岸。
是夜,在這休息過後,明早,一行將改道,取捷徑往西北。
這便是賀漢渚一行。
這早遠離京師。天高皇帝遠,中樞的直接影響力幾乎可以不計了。們要考慮的,是如儘快抵達此行的目的地,太平廳。
落腳下來後,豹子請賀漢渚去休息,自己帶幾個手下,輪值守夜。
賀漢渚和衣,臥在一張床上。
深夜,雖感到有些疲倦,但卻久久無法入眠。倒不是因為房間破舊,床板硌硬。條件比這更惡劣的地方,也睡過。輾轉良久,至凌晨三點多,知是睡不了,索性起身,走了出來,讓守下夜的豹子去休息。豹子正在抽菸提神,推辭。賀漢渚微笑道:“去吧。我累了,自己會休息。”
豹子不再推辭,抓緊這天亮的最後一點時間,進去補覺。
們這夜落腳的地方是間旅館,距江岸不遠,投宿者多是些東西南北往來的行商苦旅。白天舟車勞頓,這個時間,皆夢酣,耳畔萬籟俱寂。
賀漢渚在窗邊坐了下去,手摸到了豹子留下的一個香菸殼,便隨手拿了支菸,劃了根火柴,點了,吸了一口。
這是豹子慣抽的一種用土菸葉切碎後卷的烈煙。賀漢渚久不抽菸了,被嗆了一下。
低頭,悶悶地咳了兩聲,極力壓下後,便掐了煙,背靠輕微咯吱作響的板壁,舉目,看了眼頭頂的夜空。
夜色深沉如海,彷彿永遠不到盡頭。在這片無邊的黑暗,星子卻如棋佈,閃爍點點的光輝。
凝視片刻,下意識地抬手,摸了摸身上衫的懷,在懷,指尖觸到了一封貼身收信。她讓豹子轉給的信。
那信短,三句話而已,字跡也潦草,顯然是匆忙間寫下的。
賀漢渚卻不知看了多少遍了。
“我親愛的,去做你該做的事。”
“真正地擁有和王孝坤流對抗乃至打倒的實力,這就是你對我的最大的保護。”
“還有,我想讓你看我穿裙的模樣。待你時,下次面,但願不致讓你失望。”
賀漢渚微微仰頭,慢慢地閉上眼睛,彷彿睡了過去。
天漸漸亮了。
旅再次風塵僕僕地踏上了路。彼時,身後恰晨光熹微,曉星啟明。